50. 第 50 章
作品:《女帝失忆以后》 “陛下今年除夕要出门的话,奴婢便遣人同圆慧住持说一声。”聆春在姬盈前方引着路,小心翼翼地说道。
姬盈迟疑片刻:“先不去了吧。”
沐嫣的事情尚未解决,等此间事了,她再去也不迟。
“是。”聆春退下。
姬盈朝前走着,两名侍女跟在她身后。
临近除夕,宫中各处都充满年节气氛。宫人们已在耀宸宫中连续扫除了几日,宫中一派迎接节日的热闹景象。从梁柱屋瓦,琉璃宫灯,到御路广场、亭台桥梁,即便是平日蹲坐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镇恶兽,也被上下仔细地抹个干净,映着明亮的辉光。
从明极殿始,至于甘露殿、凰祺宫、衔羽宫、雁晴殿,一路逛来,朱红宫墙刷了三遍新色,宫殿被装饰上五色锦缎,牌匾和楹联则新描了金。无数只红绸扎就的灯笼从宫门一路挂到内廷,在内廷蜿蜒的回廊处转了个弯,如同依依回首的火龙。
各大宫殿中,最为耀眼的无疑要数凰祺宫东侧的那一株百年松——其上挂满无数盏暖夜琉璃灯,纵然白日,松枝也在阳光下闪烁细碎的流光,若是等到夜晚,宫人们便会擎着火勺将树上灯盏逐一点亮,万千灯盏宛如燃烧的凤羽,将整株松木点染成一只腾飞的凤凰,华光璀璨,恍若真影。
姬盈踏进雁晴殿时,雁晴殿的装饰还未理好。
宫人们往来繁忙,忽见女帝莅临,纷纷停下向她行礼:“陛下。”
姬盈:“焕儿呢?”
一名雁晴殿宫人上前答话:“殿下在内间试衣服,奴婢这就进去通传。”
“嗯。”
不出片刻,穿了新衣服的姬子焕从内间出来,一脸兴奋地朝姬盈道:“皇姐!”
姬盈见他衣服样式,一瞬怔忪。
“尚衣局今日送来的新朝服,除了这套,还有三套,”姬子焕前后转了转,好叫姬盈看得清楚,“他们说总穿皇姐的衣服不合规矩,监国辅政的朝服不比昔日储君,我和皇姐又男女有别。”
“皇姐看,这身好不好看?”
姬子焕满脸期待的模样,像是等人夸奖的小狗。
姬盈忍不住笑一声:“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姬子焕说着又站回到铜镜旁,前后左右看个不停,“他们说这是新设计的样式,以往从没有过,连颜色也特地选用了青蓝和绛紫……”
没有朱红、没有玄缁、也没有赤金。
姬盈笑一下,对尚衣局的打算心如明镜:“焕儿喜欢就好。”
“喜欢。”姬子焕秒答。
虽然不准他上朝更好,但他既然已经要陪皇姐上朝,还是穿成现在这样更妥当。
“这么喜欢新衣服,新年就请尚衣局再多给你做几身,”姬盈在殿内四处逛逛,随便选个地方坐下,“朝服是朝服,常服是常服。新年总得有新装。”
“现在这样就足够了,”姬子焕将头冠卸下来,转身向她道,“做得多了,没有能用上的地方。”
姬盈看似接受地点点头,忽然又陷入沉思。她抿了抿唇,须臾才慢吞吞地向姬子焕道:“焕儿,你想不想出宫?”
姬子焕的手突然停在半空。
“皇姐,”他眼神惊喜地道,“你要带我出宫?”
姬盈故意拖长音调,似乎有些犹豫地道:“或许……吧?”
“什么时候?去哪儿?做什么?”姬子焕将手上的头冠胡乱地放在一边,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皇姐你真好,我们要不现在就出宫吧!”
“我还在……想,”姬盈看着姬子焕满眼期待的样子,有些愧疚地反思一下自己,“毕竟,你知道,宫外不太安全……”
姬子焕兴奋的表情骤然冷却,像是想起什么。
——城墙,武侯,朝官。
他的眼神瞬间坚定起来,甚至走上前拍拍姬盈的肩膀:“没事的皇姐。我不去了。”
姬盈不明就里:“啊?为什么?”
姬子焕露出一口白牙:“皇姐不是说宫外不太安全?那我就留在宫里。”
“虽然我也担忧皇姐的安全,但如果皇姐想出宫去,为弟就替皇姐守着耀宸宫。”
姬盈:“……”
弟弟突然这么令人安心,着实让人想哭。
“焕儿啊,”姬盈假作流泪,一把摸摸姬子焕的头,“你还是白痴一点比较好。”
姬子焕:“……”
“你这么懂事,你姐我好不习惯,”姬盈蹭蹭眼角,咧一下唇道,“不枉费我一针一线把你养大。”
姬子焕:“……”
他姐这又是把自己代入了啥角色。
“不要再回忆错误的记忆了,皇姐,”姬子焕捂着脸吐槽道,“皇姐和我只有八岁之差。”
“确实,”姬盈吸吸鼻子,“我们焕儿长到十四岁,已经这么大了……”
姬子焕:行吧。
长姐如母,就随她去吧。
“我还是决定带你出宫,”姬盈停下假哭,语调正经地道,“虽然不会太快……”
“或许,就在上元那一天吧。”她笑了笑道。
姬子焕刚是一喜,随后又不解地道:“上元?”
——那岂不是还有好久?
自从姬盈失忆以来,姬子焕已经许久没有出宫。从前他出宫次数虽也不多,但向来难在节日期间取得出宫许可,尤其是除夕上元。
无他,年节之时,京内街道人流极大,无论盯梢或是护卫,都会给守卫皇子的侍卫们增添太多负担。
“皇姐要微服出宫,还不如选在今天,”姬子焕茫然提议,“等节日一到,京中就不适合微服出行了。”
姬盈忽地狡黠一笑:“谁说我要微服?”
姬子焕听罢,眼中渐生惊恐:“啊?”
“总之,看我心情,”姬盈朝他笑一下,又向着聆春听夏摆摆手道,“你们两个过来。”
聆春听夏上前:“陛下。”
“摆一盘麻将上来,”姬盈掰一掰手腕,活动活动筋骨,“今天咱们四个就玩个痛快。”
“要是你们谁能赢我,”她特别转向姬子焕道,“我就带谁出宫。”
姬子焕深吸一口气。
——那没救了。
再给他八百年,他也玩不过姬盈。
姬盈望着姬子焕绝望的表情,抬一抬下巴道:“输得特别惨也行。”
姬子焕:“……”
他转身去柜子里找银子。
一旁招呼宫人布置麻将的聆春听夏,看后一起笑了起来。
笑声阵阵,时光飞逝。除夕前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耀宸宫中,耀宸宫外,筹备过年的时间眨眼过去,永凤三年的最后一日,天黑得和往常一样早。
京城东面,高门显贵们也都应景地在门前挂上了灯笼。黄昏过后,各家门房不约而同地从宅院内走出,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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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将灯笼点燃。一对对红彤彤的灯笼在大门前亮起,像是给街道串起了血玉珠串,遥遥灿光惹人眼、
等不耐烦的富贵人家,已经有贪玩的孩童跑到庭中,催促仆人们点燃挂起的鞭炮,又怕又爱地捂着耳朵听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贵女们聚集起来,指挥着年夜饭一道道地呈上餐桌,抽空给家中小辈包着香囊和压岁钱,时不时说几句吉祥话,纷纷笑弯眼睛;街道上,各家门户紧闭,人们都在宅院中守着岁,与亲人团圆。
京城东北,一道笃笃的马蹄声踏破宁静,突兀而不合时宜。
马车在一座高门宅院前匆匆停下,车夫向车内人道了一声“公子”,便跑到宅院前轻轻地叩门。
大门良久才向外打开。
内里门房困倦地打个哈欠,向门外人道:“谁?”
车夫礼貌地朝他抱拳,向前递出名帖:“还请通传主人。”
“啊?”门房条件反射地接下名帖,眼神却有些发直。
大年三十,谁不好好在家待着,选在这个时候来拜访?
门房边拆名帖,边不耐烦道:“你还是明天再来吧,已经这个时候了,我不能替你通传。今天可是除夕,谁会除夕来……”
“我。”一道冷冽嗓音。
“……拜访。”门房愣愣地看着门外人,补上最后两个字。
谢明渊瞥了车夫一眼。
车夫让过身子,他便站在大门前。
门房拆名帖的手僵住,转而望向谢明渊。
谢明渊今日穿着一副淡青锦袍,外面披着雪白狐裘,因他刚从马车上下来,并未头戴斗笠。
斗笠不在,那副清绝隽秀的面容便直接地显露于外,让人望得心悸。
他的脸色仍有少许苍白,可在门前那串红灯笼的照映下,似乎泛起腼腆的微红。
门房僵硬半晌,勉强地将视线移下去,看手中名帖的字迹。
“谢、谢明渊。”他干巴巴地念道。
门房将眼神放得更低。
——天啊,果然是玉佩。
谢明渊一点头:“正是。劳烦通传。”
“好、好的。”
门房一步一顺拐地向后退去,开始还腿脚缓慢,转瞬便成飞跑。
片许,内里再次传来咚咚的跑步声。
杜苑猛地拉开大门,见门外人,眼中一片震惊神色:“明渊!”
“真的是你!”
“你怎么来了?!”
杜苑一连三问,问得谢明渊微扬起嘴角。
他望着杜苑,将右手抬起来,朝杜苑晃一晃手中四只酒坛。
“福盛楼,十年的花雕,”谢明渊垂一下眼睛,抿唇道,“喝不喝?”
杜苑咽一咽口水。
他顾虑地瞥向谢明渊下腹:“你伤好了?”
“好了。”谢明渊扬首。
杜苑望了谢明渊一会,忽地弯了眼睛,朝天大笑一声:“哈哈哈。”
“喝!”
“我杜苑今天,就舍命陪谢公子了!”
“来来来,叫人上年夜饭,”杜苑向院中侍者道,“后厨要是没做,就让他们现在赶快去做。”
“我与明渊,今日,不醉不归!”
门房瞪着眼睛看杜苑与谢明渊消失在道路尽头。
家主,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宅子是您的。
不醉不归——他家大人这是要归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