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不知绕了多久，终于在耀宸宫的宫门前停下。车帘打开的时候，听夏只见自家圣上嘴唇红肿，脸上晕红，眼中一片如水潋滟，刚刚车中发生了什么简直昭然若揭。


    听夏掀起车帘的手停滞在半空。


    谢明渊咳嗽一声：“咳。”


    听夏赶忙将头低下去，用堪比蚊蝇的声音小声道：“请陛下下车，聆春在宫内等候陛下换舆辇。”


    姬盈缓慢地眨一下眼睛：“哦。”


    从她和谢明渊争论过后，意识便近乎陷入混沌。她从不知道自己的憋气功夫这样好——连续亲了不知多久，她居然可以中途不换气。


    谢明渊似乎认定了与她说什么都无用，为人臣下又拿女帝毫无办法，后来的路上便干脆闭嘴不说，专攻亲吻。


    柔软纠缠，津液相融，舌与舌的不断追逐中，姬盈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一个潮湿、温暖、漫长的梦境中，久久不曾醒来。剧烈的心跳声逐渐交织在一起，已经分不出是谁心荡神驰。


    姬盈下意识地摸一下嘴唇。


    唇上酥麻的感受仍然鲜明，连舌根也有木木的发麻感觉。


    她像是刚刚才反应过来一样，猝然抬头看谢明渊。


    谢明渊低着眼眸，嘴唇半抿紧，后背紧紧地绷直，一副不自然的模样。


    姬盈深呼吸一次，开口道：“谢……”


    谢明渊侧头过来，极快地亲了她一下，仿佛蜻蜓点水。


    姬盈的话被堵在半路。


    谢明渊垂着眼睛，微微弯着唇角道：“若是夫人今日不想回宫，不如就随夫君回家。”


    听夏早已背过身去，听着车厢中的动静，连忙更远走几步。


    姬盈：“不……不用了。”


    冷风的吹拂下，姬盈狠狠地咬了下牙，终于清醒一点，却见谢明渊敛裳下了马车。


    他在马车下站定，又朝车厢中的姬盈伸一只手。


    “盈盈，来。”谢明渊轻声道。


    姬盈怔然看着那只朝自己伸来的手，又缓缓地抬头向谢明渊。


    今夜上元。玉盘一样的满月挂在夜空，清亮的月色从头顶倾泻而下，轻轻地落在谢明渊的发上、面上、肩上，如同片片轻盈而细密的银砂，映出半是冷清半是温暖的微光。月光照过来的方向，谢明渊的面上浅浅地落一道阴影，他的眼神却一直明亮而执着地凝在姬盈身上，片刻不移。


    姬盈看着看着，忽然狼狈地低下头来。


    她嗫嚅地开口。


    “我……”


    谢明渊放下手掌，苦涩地勾一下嘴角，将身子转过去。


    姬盈见他背朝自己，不明所以地抬头：“这是……”做什么。


    还不待她说完一整句话，谢明渊就将她双臂绕在自己肩上，又拖着她的腿在腰间，直接将她背了起来！


    姬盈惊了一跳。


    “干干干什么！怎怎怎怎么忽然背人——”姬盈语无伦次地在谢明渊身后道，双手惊慌地环住他的脖颈，“你你你你你快放我下来！”


    听夏登时转身看了两人一眼，立即朝着宫内待命的聆春做个手势。


    ——陛下怕是不需要舆轿回宫了，谢公子这是要直接将她背回宫啦。


    谢明渊托着姬盈的手向上颠了一下，侧过头轻声笑道：“不放。”


    “你你你你你怎么回事！”姬盈被颠了一下，更加慌乱得上不来气，“你你你身上有伤，一会裂开怎么……”


    “伤好了，”谢明渊话中笑意明显，“而且，盈盈这么轻，不碍事。”


    姬盈深吸一口气。


    “听夏！聆春！”


    快过来帮她下来！


    “两位姑姑已经率先回宫了，”谢明渊轻淡地道，“臣背陛下回宫。”


    姬盈眼睛睁大一下，磕绊地道：“这、这么长的路，你背……背我回宫？”


    “对。”


    姬盈的嘴唇颤抖两下，一句“你会累死”差点脱口而出。


    谢明渊说着，腿下已经动了起来。宫门早已为两人大敞，一眼望去，两列精致的宫灯指引着前行道路，谢明渊背着姬盈，轻轻松松地踏上回往凰祺宫的路。


    宫中道路分外静谧，在谢明渊的背上，姬盈能听见他近在咫尺的、均匀的呼吸声。


    一下、两下。


    她的双颊又在夜色中灼烧起来。


    “好、好了，放我下来吧，”姬盈语调微抖地道，“已经背了一会了，我可以……可以自己走。”


    “这算是陛下的圣旨吗？”谢明渊喘了一下，笑道。


    姬盈噎了噎，转过脸小声道：“不算。”


    “但是……但是，”她立即补充道，“这么……这么长的路，你不可能一直背着我。你难道不知道，耀宸宫有多……”


    “可以。”谢明渊登时打断道。


    他又喘一口气，语调微微颤抖，却更为坚定地道：“我可以一直背着你。”


    姬盈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我只恨这条路不够长，”谢明渊突然笑一下，笑声苦涩，“若是它足够长的话，我就能……一直背着你。”


    永远永远地背下去，永远没有放下来的那一天。


    姬盈无声地咬着唇。


    半晌，她涩然道：“你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谢明渊气息微喘，脚下步伐却越来越稳。他听了姬盈的话，偏过头笑了笑：“多谢盈盈夸奖。”


    “谢某一旦认准一件事，纵然歧路多艰，也会执拗地走下去。旁人如何言说，皆不能动摇我心分毫——哪怕是盈盈你，也不行。”


    姬盈闭上眼，轻轻地咧一下嘴角。


    “不过，”谢明渊将手臂拉紧些，垂下眼睛，“盈盈有一处说得不对。”


    “哪里不对？”姬盈向前趴在他肩膀。


    “不撞南墙不回头——便是撞了南墙，谢明渊也不会回头，”寂静的夜色中，谢明渊的声音分外清晰，“墙后一定有一条新的道路，纵使真的无路，那就开创一条新的路出来。”


    “所以……”谢明渊喘了喘气，又颠一下身后，颠得姬盈一惊。


    “……你还是趁早投降比较好，盈盈。”他轻轻道。


    姬盈：“……”


    “不过，今天能得到那支玉簪，真是意外之幸，”见姬盈不答，谢明渊轻笑着转移话题，“若是盈盈能时时戴着，明渊定然心生欢喜。”


    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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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盈伸手去摸发间。


    这玉簪如摊主所言，确与谢明渊手上的玉佩是一对。那玉佩是先帝之物，这玉簪却曾是先后所有。先帝佩着玉佩时，宫中人曾无数次在先后娘娘的发间见过这支玉簪——先后娘娘十分宝贵这支簪子，无论当日衣装如何、配与不配，她总要在头上插上这支玉簪。


    待玉佩被先帝赠与谢明渊后，那位大黎皇后娘娘便收起这支发簪，再也没有用它装点在发间。


    “娘娘为何不再戴那支簪子？明明从前爱不释手。”侍女给面前人梳头，斗胆轻声问道。


    “……那簪子和玉佩是一对，玉佩被陛下送给了明渊，我如今再戴同一支簪子，可算怎么回事！”那位皇后娘娘轻柔地笑了一下，抚摸玉簪道，“要是等以后明渊和盈盈成婚，这支簪子就送给盈盈，做她的嫁妆。哎呀，到时候，就让明渊亲手给她戴上……”


    毁灭般的大火忽起。


    一切存在尽数磨灭，何况一支小小的玉簪。


    姬盈眼中如雾如烟，指下玉簪却冰凉温润如初。


    “好，”姬盈眨眨眼睛，哑着声音向谢明渊道，“若是今日你能背着我走完这条路，我答应你——此后无论如何，我会戴着这支玉簪。”


    谢明渊听罢，弯弯眼睛：“如此，不过小事一桩。”


    满月高高地升起来，照在一条长长的、只有两个人的路上。路中似乎万籁俱静，只余下轻而缓的脚步声。


    诸般宛如深陷梦境，梦境中人不愿醒来。


    一道稚嫩的声音忽地响起，时空骤然交错，使人不知身在何方。


    “今日谢明渊在此向陛下发誓，得此玉佩，必将践行此身誓言……”


    “公主殿下！”


    “此行一去，明渊必定早归。待明渊归来，便正式向陛下提请迎娶公主。”


    “……盈盈！”


    “陛下，陛下，”聆春轻轻地叫着，一边轻柔地拍着姬盈的身子，“陛下，到时辰了。”


    姬盈皱紧眉头，在榻上左右翻滚。


    “陛下！”聆春微抬高声音。


    姬盈骤然清醒。


    她愣怔地看向床榻上方的木板，片刻，声音疲惫地道，“什么时辰了？”


    聆春利落地吩咐宫女入内，嘴上迅速地答着：“刚进辰时。奴婢已经通知下去，辰时末陛下会现身。陛下是否起来洗漱？”


    姬盈僵硬地从塌上爬起来，朝聆春点点头：“现在就准备。”


    凰祺宫早晨又在忙乱有序中开始。宫女们有条不紊地为姬盈洗漱、穿衣、用膳，不到一个时辰，姬盈便将一切准备妥当。


    临出宫时，姬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回望一眼宫内。


    聆春听夏疑惑地望了望姬盈。


    “陛下，是否何处不妥？”聆春俯身行礼道。


    姬盈摸一摸发间，忽然道：“昨日我戴的发簪放在哪儿？”


    听夏立时福至心灵，连忙提着裙子跑回宫内。


    片许，她小跑回来，双手捧着玉簪呈给姬盈：“陛下。”


    姬盈点一点头，从听夏手上接过发簪，仔细地插在发中。


    “走吧，”姬盈眨一下眼，低声道，“到万花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