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黎城的雨季到来了，黑压压的云层笼罩在蒸汽之心综合院的尖顶上，令人喘不过气。


    卢西卡睡饱了觉，脚步轻快地沿着外围铁栏杆游走。


    身后不时传来蒸汽的“噗呲”声，这么晚了医院仍旧灯火通明为共生体们监测身体状况。


    在巡城队走过运河后，她从三楼跳了下来，稳稳落在升降回廊桥上。


    脚下的运河奔流而过，暴风雨要来了。


    卢西卡无视闷热的空气，迅速抓住临街的遮阳棚顶翻上二楼，


    推窗进去，是医院的仓库。


    她不想惊动任何人。


    故技重施直至攀上5楼，听到窗户后面发出“嘀嘀嘀”的仪器声，她才抬手看看自己磨破的皮革手套。


    之前烫伤地方再次崩开，但疼痛此刻成为她的肾上腺素。


    她把破窗弹簧按在玻璃上，在下一次医院的蒸汽机发出噪音时按下按钮。


    微不可查的动静过后，玻璃出现了三指大小的圆孔。


    把玻璃一点点掰碎扔进下方运河，伸手从里面打开锁扣，共花费五分钟时间，她就顺利站在了克希拉的病房中。


    因为这个女人身份的特殊性，住的是特护病房，夜晚有人定时巡查。


    整个病房只有一盏煤油灯在门口发出微弱的光亮。


    借着这点光，卢西卡站在床边打量这个睡梦中的女人。


    她的身体依然瘦削干瘪，双臂扎满营养针管，但她的营养似乎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克希拉，那本《厄洛斯之书》就是你的孩子，对吧？”


    “噗呲——”


    “轰隆——”


    一道闪电撕开黑暗，紧随而来是滚滚天雷，还有那声蒸汽机的运作音。


    卢西卡双手紧握刀柄，死死按住死前抽搐的克希拉。


    “嗬嗬……卢西卡，哈哈哈哈咳咳咳……”血从克希拉的鼻子嘴角流出，“我说过你才最该死，这么聪明的尘民，一定会阻碍我们的计划。”


    卢西卡有些意外，双手却仍未放松：“你还没死？”


    “死当然要死的，嗬嗬……有什么关系，我的孩子能活下来就好，咳咳……”


    “呵，你没想到我会突然来杀你吧克希拉，那天没把我摁死是不是很后悔？”


    卢西卡像泄愤般转动刀柄，刀背和刀锋搅动克希拉所剩不多的内脏。


    “的确没想到……你们尘民做事就是心狠手辣，嗬……嗬……”


    “你们害那么多人失去本心，成为反戈娅大陆的傀儡；


    害索莱尔死于共生体手下，害我嬷嬷到现在昏迷不醒，害桑迪猝死丧命；


    害共生树濒临死亡，这一切不是杀一个你就能还清的！


    告诉我，她在哪里！告诉我告诉我！”


    卢西卡疯狂晃动刀柄，却只得到克希拉的讥讽：“你不是很聪明吗？你自己找啊！


    至于你说的每一件事，我都不后悔，厄洛斯说得没错，只有社会变成圣典中那样，人类才能永远延——”


    她没来得及说完话，卢西卡把刀从她腹中拔出，抹了她的脖子。


    窗外一颗惊雷再次炸响，光线透过窗帘缝隙打在卢西卡的脸上，


    血呈一道弧线从她的额角到鼻梁再到下巴，落到身后的营养机上。


    她双眸中反射的闪光很快熄灭，整个人阴森又狠戾。


    当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时，床上只剩下那具冰凉枯败的尸体。


    医生们冲进来有条不紊为克希拉做最后的检查以及死亡原因，窗外运河里沉浮的卢西卡早已满脸是泪。


    她用力往前游去，双臂像上了发条一样不知疲倦地摆动。


    她知道某种意义上来讲，克希拉也是无辜的，或许还是第一个可怜的共生体，只是谁也没有发现。


    但无辜无法抵消克希拉的罪孽，哪怕她对逝者有一点点的愧疚，卢西卡也不会下此狠手，至少会让她死得轻松一些。


    厄洛斯借由她的身体降临人世，带来书中所说的灾厄、洪水和瘟疫，


    她不该帮着那个邪神掩盖行踪，让一切陷入被动和停滞。


    只有她死了，才能停止对厄洛斯的营养供给。


    因为克希拉是邪神厄洛斯的“内湖”，就像共生树与内湖的共生关系，一方死亡，另一方必定枯竭。


    当然，这个做法很冒进，卢西卡知道现在的情况下如果告知她人，一定不会有人赞同她的行为，


    即使是受害者们。


    否则不会这么久还在保护克希拉，试图说服她说出真相。


    戈娅大陆民众的生活太平静和谐了，美好到除了防守，什么都不会。


    如果一定要有个“坏人”打破现状，让所有人从长久的侥幸中回过神来，那不如让自己来。


    卢西卡来机械之心前去过一次庄园的藏书室，现实中的藏书室。


    在赫卡特和共生树梦里都出现过的那本《厄洛斯之书》并不在书架的任何地方，


    但她看到了尘埃。


    在书墙某个角落有一本厚书消失的痕迹，没人偷走它，是凭空消失的。


    卢西卡根据记忆中的厚度断定那一定是《厄洛斯之书》，不知道那本书怎样变成胚胎的模样进入克希拉的腹中，然后长大分娩出来。


    有一点可以肯定，厄洛斯要做的是按照书里的内容，完全改变戈娅大陆，破坏她们的和平与团结。


    卢西卡一路游到运河的下游上岸，跑去了鹦鹉街。


    现在唯一能信任的就是玛歌玛，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自私，但没办法，其她人只会把她抓进治安署。


    “玛歌玛，你睡了吗？”


    她竭力压低声音，鹦鹉街的人喜好安静，有动静一定能听到。


    “吱呀”一声门开了，玛歌玛披着黄色羊毛披肩抬头看她：“是不是出事了。”


    “进去说。”


    ……


    “……你太冲动了。”玛歌玛把热牛奶塞进卢西卡的手中。


    “你也觉得我这么做是错的？”


    “不，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那时厄洛斯出现怎么办？你能打得过她吗？”


    卢西卡用毛巾擦擦红色的头发，再喝一口牛奶道：“她还不敢出现，现在是防线最紧绷的时刻。


    正是因为她们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厄洛斯身上，我才有机会杀掉克希拉。”


    玛歌玛垂下头去沉吟片刻：“之后你准备怎么办？”


    “我要离开仲黎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玛歌玛伸手拿过桌上的半成品摩挲：“我没想过去仲黎城以外的地方，你知道我们兽人族寿命短暂，我很怕死。”


    “你相信我吗？”


    “信你也不会让我的生命变长。”


    “还记得在共生树的噩梦世界掉在你脚边的那张塔罗牌吗？它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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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冒险，玛歌玛，跟我一起去冒险吧！”


    窗外狂风大作，夜已经深了，街道上只有孤零零的夜灯。


    满是白色雕塑和原木桌椅的房间里，卢西卡的眼睛比路灯更明亮。


    “冒险？我没想过，卢西卡，我的人生太短暂，不敢冒险。”


    卢西卡抿抿唇：“我知道提出这个要求很奇怪，我甚至无法保护你。


    但是玛歌玛，我总觉得我们应该一起出去，我不能承诺你任何事物，只是预感，我们会拥有完全不一样的经历。”


    “你们人类总是喜欢做些危险的事。”


    “难道你们野兽不是吗？”


    “我们只有饿肚子的时候才会‘冒险’。”


    卢西卡从后腰掏出法杖阿婆罗扔给玛歌玛：“你看看。”


    红琥珀内部已然形成布鲁星星核般的景象，炽烈的岩浆随着玛歌玛的手晃动，偶有没完全相融的血液挂在壁上侵入内部纹理。


    血丝将琥珀芯切割成了蜂巢状，每一面都能根据灯光和岩浆微小的火焰投射不同颜色的火彩。


    五彩斑斓的光打在玛歌玛脸上，脸雀斑也变成了彩色的。


    她完全被手中的“天然艺术品”吸引，左手不断抚摸红琥珀，发育不良的无名指在红光照耀下显得鲜血淋漓。


    卢西卡在红琥珀上撒了点粗盐，红光放大数百倍，玛歌玛在惊吓中脱了手。


    但阿婆罗却稳稳立在地上，散射的红光也聚集起来直射墙角，并穿透厚实的红色墙壁直达东南方。


    整间屋子每个角落都变成红色，各式雕塑披上红色纱布安静伫立，打眼望去像在进行一场仪式。


    “玛歌玛，你看到了阿婆罗的能力，它不仅是照明火炬，还是指南针，还有很多未开发的能力。


    但我不强求你，也谢谢你对我的诚实，我一定要去它指引的方向寻找拯救戈娅大陆的方法。


    今晚打扰你了，我得回庄园收拾东西，感谢你的牛奶。”


    卢西卡收起法杖擦掉粗盐转身就要拉开门。


    “等等，”玛歌玛出声制止，“你是说这道红光能让你找到破除瘟疫的方法？！”


    “叫它逆噬症吧，瘟疫听起来太虚无缥缈，实际上我们也已经差不多弄懂它的传播机制和破坏原理。


    语言能够影响人的潜意识，不要把敌人说得太强大。


    逆噬症不过是纸老虎，等我找到厄洛斯，逆噬症自会消失。”


    “可你要怎么做？”


    卢西卡的手紧紧抓在门把手上：“我要去找寻我的天赋魔法，老师留下的法杖不会骗我。


    这道红光融合了我的血液，在月圆之夜带来指引，玛歌玛，你应该明白这代表什么。”


    “可是除了天生会魔法的精灵族、龙族和兽人族，没有人类能在18岁后觉醒天赋魔法。”


    “万一我就是那个例外呢？我想赌一把，找到天赋魔法后，我一定能找到厄洛斯。


    因为我杀了她的供给者，她会主动找我的，在这之前我必须要拥有自保的能力。”


    卢西卡抬起侧脸微笑，“玛歌玛，我们就此别过，如果有时间，替我看着庄园。”


    她迈步走进黑暗的走廊，就在光线要从她收回的脚上消失时，玛歌玛再次叫住了她：


    “卢西卡，我跟你一起去。”


    门外的卢西卡抿唇压制笑意：“玛歌玛，不要勉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