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章

作品:《冷卫

    月黑风高,京郊西一处茂林里。


    贵气十足的少年策马奔腾而来,星眸闪亮,压不住的笑唇,衣袂翩翩。


    “别──川──兄!”


    比尘土先来的是墨韫的大嗓门。


    辛媵站幽林中,秀立如玉,回眸看去,扑面而来是猛烈的灰尘与掀飞的枯竹叶。他赶忙抬手遮挡。


    “你居然下山了,太好了!”


    “你没事可太好了!”


    墨韫倏地下马,上前来握住他的手臂:“别川兄!”


    辛媵眯着眼眸挥去周遭的灰。


    “小声点。”


    “哦。”墨韫忙答应,将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个遍。


    自他那日得知辛媵中了锁阳毒,下山后是万念俱灰。他知道再怎么带人马上山解救都没用了。唯有解了辛媵的毒,才能真正的救他。


    他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地搜尽名医,却无一人说能救,就哪怕说愿意试一试的都没有。过了三四日,他算是知道这种普通的凡人医师是没用了,他要去找神医,神仙医师总有办法。


    不巧,这京城中还真有一名神医。号称那“大慈大悲救苦救难一文钱先生”,传说他所到之处,莫有花不开,草不生,囊中有那三华瑞露,九转灵丹,堪称那妙手卢医,神针扁鹊。


    可惜此人行踪不定,他苦苦寻找,尚未找到。


    不过现在没事了!


    “绑了那梨家小姑娘,威胁她一次性把所有解药交出来,这样你就能得救了!”


    墨韫兴奋道。


    辛媵觉得他有些聒噪。


    “解药不在她身上,每隔七日会有一神秘黑衣人来此送药。抓她没用的。”


    “怎没用?那就绑了她送上梨府去,威胁梨家众人交出解药!”


    辛媵抬眸看看墨韫。


    ……


    “这也未尝不是个办法。”


    “只是我当下还有贵妃案一事需处理,还麻烦你先将上山的路务必查探清楚。”


    很多事情早该要了结了,中间出了些插曲,也该回正轨了。


    “还麻烦你代我去陈国府报个安。”辛媵嘱托道。


    “别川兄,你不回府一趟吗?”墨韫面露疑惑,“我见国公夫人都着急死了,想来这么多天过去了,她定没吃下一顿好饭过,肯定要瘦好多了。”


    “不必了。”辛媵不多犹豫,“有你去报安就够了。”


    二人又随意寒暄了几句,墨韫期期艾艾依依不舍地骑上马,揣着他下的令纵马离开。


    辛媵正转身,方走出几步,顿步,略微侧头回首,清朗的月色落在他肩头,折射去挺拔的鼻骨上,一点冷白锋利的光。


    “来了?”


    斑驳竹林里,两名暗卫从黑暗中现出身来,赶忙躬身请罪:“世子。”


    “小的看护不周,自愿领罚。”


    辛媵不多说什么,启唇道:“零七。”


    “小的在。”其中一人忙应。


    “日后你便去京郊西一户姓万的人家,”辛媵话语一顿,“……保护他的女儿。”


    啥?


    零七有些懵地抬头,见主子冷厉的目光投来,忙应:“是!”


    “暗中保护即可。”


    辛媵思虑了一番,又补充道。


    “她若有伤到半分……”


    不等他说完,零七睁大眼屏息:“是!”


    下一句不必主子说了,必是“我定不会轻饶你。”话本子里都这么演的,天呐,此女子是谁?


    天呐,天呐……


    辛媵按了按眉头,没注意那两个暗卫的神情。


    零七是他身边最放心的暗卫,交给他应是没问题。


    —


    次日清晨,杜姑走进梨溶月寝院中不见她人影,慌慌张张跑去豆豆屋子寻。见她横睡在榻上,被褥只盖住了个头。


    “盖哪不好偏盖个头。”杜姑淬一嘴,急匆匆跑进屋,也不想扰醒她,只是扯了被子将她浑身盖好。


    只这么一动,便将她扰醒了。梨溶月一骨碌爬起身来坐着,眼眸略惺忪地看着眼前杜姑。


    看着眼前孩子懵懵然的神情。


    “哎哟,我这记性。”杜姑拍拍嘴,“小姐以后便唤我杜娘吧。”


    有个“娘”字倒也好糊弄。


    “我家那死鬼,你就叫他,叫他老万。”


    “杜、娘。”梨溶月一字一句道。


    “哎,对对。”杜姑笑得由衷。


    “老万?”梨溶月眉头一皱。


    没等梨溶月多想,杜姑哄着她坐去铜镜前,亲手替她梳妆,又伺候了洗漱,恰逢庖厨蒸的糕点与熬的燕窝粥也好了,便一同用了早膳。


    “那个豆豆呢?”杜姑左右四顾,趁热也好一同用了早膳呀。


    梨溶月正喝着粥,小脸有些阴郁,回答道:“昨夜我惹他生气了。”


    “啊,咋?”杜姑显然有些意外。


    下人还能跟主子置气不成?


    “也许他这会还没醒呢。昨夜我占了他的床,扰着他歇息了。我们便不要去打搅他吧。”梨溶月如此说。杜姑也不好继续说啥,便也点点头。


    二人用过早膳后,杜姑决定带着梨溶月和周遭邻里熟悉熟悉。她瞧着这孩子兴许不是话少,只是对这周围太陌生,还没融入进来呢。


    说来她也是初来这片村子,从前她都是随着万福住在水磐村的上山坳。这两个村落离得倒也不远,中央隔了座山丘,只是两个村落里头人都不多,也少走动。像他们这样普通的农民,若不是忽然接到这档子美差事,兴许这辈子出水磐村的次数不会超过五次。


    杜姑领着梨溶月穿过乡路,沿着田垄,走到了离他们最近的一户人家。这家人的宅子敞阔,还起了墙垣,里头栽了五颗石榴树,梨溶月透过门隙还瞧见了里头两三个丫鬟。


    这户人家的家底在这片村中应是顶好的了。


    杜姑如此想着,一手牵着梨溶月,一手叩门。


    即刻便有一名小丫鬟开门来瞧:“你是?”


    杜姑陪笑:“我们方搬来此处。”她回头朝北指了指,“就住在那北边,那户人家,可有瞧见?”


    丫鬟眺望着点点头。


    “大家都是乡里邻里,想着熟络亲近些,这才贸然前来拜访,不知可否叨扰了?”


    丫鬟先请二人进了,朝里头吆喝着:“夫人,这儿来了客人。”


    “哎哟,客人?莫要怠慢,快快请进来。”一阵女声愈来愈近,梁兰拨开门前珠帘,见了杜姑与梨溶月二人。


    “哎哟,好乡亲,我刚搬来这村里不久呢。”杜姑见着她便开口,将手中几提礼品送上前去。


    梁兰流露三分诧异,垂眸看她手里的大包小包,一眼便瞧见京中华韵庄的货品。那里的丝绸可价值不菲。她有些疑心又有些惊喜地接过,忙请二人入屋坐。


    吩咐了家中几个丫头上了瓜子茶水,梁兰悄悄打量了番杜姑与梨溶月二人。老妈子虽不见得疲老,却也就是普通农妇的模样,怎生孩子养得那般贵气,活脱像个大家的小姐。


    “哎哟,当家的今日上京去了,这会不在呢。”梁兰如此说着。


    她的丈夫贺彪是这一带的县尉,专管这一片的公安司法,她的几位女婿,那便更是了不得,都是在京中当差的。想来她们无故拜访,又送了礼上门,多半求此而来。


    “这样啊。”杜姑笑笑,没品出话中意思。


    “邻居姨母好。”梨溶月乖乖地坐在杜姑身侧打招呼。


    “哎,这小姑娘真乖。”说罢,梁兰抓了把爪子到梨溶月手中。“你几岁了呀?”


    “回姨母,如今年有十五了。”梨溶月答道。


    梁兰点点头,转向杜姑:“可是家中老幺?”


    “没呢,就要了她一个孩子。”杜姑眉眼弯弯,顺了顺梨溶月的头发,问梁兰:“你呢?”


    梁兰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贺耀从另一间房来:“娘,那下人不知将我的陀螺收哪去了!”


    杜姑与梨溶月二人顺着声音瞧去,见来者是一位六尺的小子,穿着白金锦绣,肤色黑黄,脸颊上冒了些脓包,像挂了两块猪肝。


    “耀儿莫闹,待会差下人再寻便是。”梁兰将这小子抱在怀中,回头来继续说,“这顽子是老满,上头还有四个女儿呢。”


    杜姑面露惊讶,“可是瞧不出,生了五个孩子怎还这般年轻呢。”


    “哪有哪有。”这话哄得梁兰难压笑唇。


    “怎得没有,你看看你这脸上都没见几条皱呢。”杜姑凑近了些。


    梁兰:“哎哟,许是家里也有丫鬟乳娘帮扶着,我呢也就只管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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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姑点点头:“不过也是不容易啊,五个孩子呢。”


    两人遂便聊了起来,从家里长唠到家里短,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回去了。


    且说到贺耀被梁兰搂在怀中,他如今年有十六,情欲已发,最烦与母亲肢体接触,更何况面前不知从哪冒出了位貌若天仙的妹妹,简直羞煞他也。


    贺耀将母亲的手掰开,沉默地坐在方桌一侧,也没了找陀螺的心思,将杜姑与梁兰二人的谈话听了个大概,便知面前这位妹妹是新搬来的乡邻,心中别提多喜。


    梨溶月发觉他一直往自己这边瞧,便抬眼直视他:“你也喜欢玩陀螺?”


    贺耀惊地抬眼:“你也喜欢玩陀螺?”


    二人相视,忽觉得好笑便笑了出来。贺耀的脸更红,过了片刻,凑近梁兰不知说了些什么,只听梁兰道:“只管唤丫头拿出来便是。”


    贺耀面闪喜色,立马站起身来,不好意思地看向梨溶月,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跟上。梨溶月疑惑地撇头看杜姑,杜姑朝她摆摆手:“没事儿,你去玩吧。千万莫要走远了。”


    梨溶月便点头跟着去了。


    二人来到院子中,丫鬟搬来一只小方桌与两只小凳,梨溶月坐在凳子上捧着脸看贺耀。


    见他搬来一只精致的黄花梨木盒子放在桌上,郑重其事地揭开盖子,里头九只圆圆方方的木头躺在里头。


    “这是鲁班锁,你可曾见过?”贺耀问。


    梨溶月摇摇头。


    “它们是干什么用的,我能摸摸吗?”


    贺耀歪嘴一笑:“当然可以,让你摸摸。”


    梨溶月便拿来一只在手里头瞧。


    沉甸甸的。她左推右拔,觉着有几块木头较松。


    “这是我阿姐从京中带来的玩具,说是京中名匠用紫檀木制成的呢。一套可就要十两银子。”贺耀努努嘴,目光始终落在梨溶月手上,还是怕她一不小心会弄坏。


    “京中?你阿姐在京中?”梨溶月睁大了眸子。


    “对呀。”说起姐姐,贺耀倒骄傲不少,“我有四个姐姐呢。大姐嫁入了京中潘家,二姐嫁入了京中唐家,三姐四姐估计近两年也要嫁人了。”


    说罢,贺耀扬着颔瞟眼梨溶月。


    “哦。”梨溶月回答。


    贺耀霎时眉头皱紧。


    看来她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娘子,不知道潘唐两家有多厉害。且他方才说这套鲁班锁要十两银子,怎生也不见她讶异?


    “阿姐送我这鲁班锁,我实在不怎么会玩。倒不如换算成十两银子给我,那我可就乐呵了。”他皱着眉叹气一声。


    “十两银子很多吗?”梨溶月抬眼问。


    贺耀面露苦色,看傻子一般看着梨溶月。


    忽地,梨溶月好似摸到了一块松动的木块,她低下头去用力一按,圆圆的木头块忽便散架成了一堆零件在手中,她惊异抬眸来:“啊,我弄坏了吗?”


    贺耀看傻子般的眼神凝固了。


    “你,居然解开了?”


    这个模型他捣鼓了一个月都没解开,她这么快就解开了?


    “嗯,这个很难吗?”梨溶月问。


    “不,这个不难。难的是把它装回去。”贺耀语气轻巧道。


    “哦。”说罢,梨溶月便低头去组装。


    贺耀瞧她笨拙的样子,嘴角微微扬起。


    在重装鲁班锁这方面他倒是略有一些经验。


    “我来教你吧。”贺耀起身来绕到梨溶月侧后方,帮她把相同的木条先归类好。“这是第一步。”


    “哦──”梨溶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随后第二步就只能靠运气了。


    贺耀瞎指导着,不时瞥眼身旁姑娘细润如脂的脸蛋,白里透红,好似能掐出水来。他心跳得极快,正想上手去指导,借机碰碰她的小手。


    正靠近时,忽觉脑门儿被猛地一击,贺耀疼得立马抱头起身,见一颗不大不小石子滚落在地。他环顾四周,却不见一个人影。


    等他讪讪地揉了揉脑门,再要坐下,后脑勺又被一颗石子击中。


    “谁啊!”他大骂。


    惊得梨溶月皱起眉头抬眼看他。


    墙垣处的零七躲在暗地里瞪他。


    呸!小登徒子,敢碰世子的女人,也得问问他同意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