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三天，颜芯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写年终述职报告PPT。


    顺便，她也改了简历，刷了下各大求职软件，收藏了一些比较感兴趣的岗位和公司，但一份简历都没有投递出去。她还不确定要不要离开UNICE，至少现在不会。


    她想等到农历新年过完，拿到年终奖再做具体打算。


    因此年终述职对她来说依然重要，仅仅是把一整年的工作成果罗列上去，还未细化工作经验和新年度工作计划，PPT就已经有四十多页了。待她把内容完善起来，再调整了下排版，PPT就有六十多页了。


    赵希子也在写述职报告，看部门小群里的人平时一个个嘴上都在说这东西随便做个十页左右应付一下就行了，到头来PPT全是三十页起步，她真是又气又急。


    三个月的工作经历不够丰富，她把能写的都写上去了，排版都是怎么宽敞怎么来，但也只有二十页。


    赵希子：【一般述职报告到底是做几页啊啊啊啊！】


    颜芯：【20-30都是正常的。】


    赵希子：【？？？】


    赵希子：【那为什么！】


    颜芯：【其他人都写了三十多页是吧？】


    去年的部门内部述职也是颜芯和李斯杨一起管的，她看过所有人去年的PPT，自然能猜到今年又会是什么情况。


    谁都讨厌被卷，但也没人愿意承担落后的结果。


    所以大家会不约而同地卷起来，然后开始恶性循环。


    赵希子：【是的！！！】


    赵希子：【我都要疯了，你写了多少啊？】


    颜芯截了个图过去，赵希子眼睛粘在“68”上，简直五体投地：【天呐，不愧是做管理的人，到时候如果不是你升职加薪，那还能是谁啊啊啊？！】


    颜芯：【借你吉言。】


    颜芯：【不过我们不太一样，没有可比性。】


    颜芯：【其实李斯杨才是真的卷。】


    颜芯：【他以前做专员的时候就能写一百页，当时大家都说他是卷王之王。】


    赵希子呲牙咧嘴地看完这几句话，很难把这个卷王和李斯杨联系起来，【一点都看不出来诶，一直感觉他超爱偷懒！】


    颜芯：【是他的精力没放在实事上，真涉及升职加薪的时候他比谁都努力。】


    颜芯：【但你没必要跟着其他人一起卷。】


    颜芯：【年终述职的重点在于展示成果，总结经验并提出未来的规划，而不只是堆砌内容，把PPT做得精美好看。】


    颜芯：【这都是无意义的内卷。】


    道理都懂，但身处在内卷的环境中，身边人的一举一动都会带来巨大的压力。


    尽管赵希子告诉自己一百遍，她只是个还没转正的校招生，这次述职不会对她的工作生涯产生任何影响，但她依然扛不住压力，绞尽脑汁又憋了几页PPT出来。


    到了周三，颜芯统一接收部门所有人的述职报告后，还特地多看了几眼赵希子的，想说她这样没必要，却很难说出口。


    没办法，人总是被身边的洪流推着走的。


    颜芯：【@全体成员做好准备，明天早上九点开始，大家按照工号在五号会议室依次进行年终述职，每人限时十分钟，尽量不要超时。如果有请假需求，述职将择日统一安排。】


    这条通知后跟了一长串的收到。与此同时，颜芯也把她的述职报告发给了姚盛。


    姚盛：【管理职级的述职安排在下周一，具体时间待定。】


    姚盛：【这周务必把部门员工述职处理完，工作量较大，你们自己协调一下其他工作，这周就辛苦了。】


    颜芯：【收到。】


    李斯杨：【收到。】


    每到年底都是这样，各种各样的工作忙得颜芯脚不沾地，为此周六还加班了一整天。哪怕到了周日终于有点时间闲在家里，她也只想放空自己，其他的什么都不去想。


    这种状态持续到周一述职结束，她走出会议室，感觉整个人都轻盈了。


    赵希子正被一个听不懂人话的达人气得头脑发昏，听到颜芯回来的动静，电脑椅一转就转到了她旁边，“述职结果什么时候出？”


    “这个过完年看内部邮件的职级和薪资调整就知道了。”


    不过这一部分的结果与赵希子无关，颜芯知道她更关心的是什么，“放心，你述职表现很好，不会影响到你七月份转正。”


    “那就好，其实现在比起转正，我好像更担心我能不能顺利毕业。”


    赵希子苦不堪言：“你说论文怎么会那么难写啊？为什么本科毕业就要写论文？我能写出什么学术垃圾难道我还不知道吗？我写出来的这些东西放到网上就是一坨……”


    任何一名本科毕业生都深有同感。


    颜芯笑笑没说话，赵希子的上班出勤率很高，时常会让她忘记赵希子还是一名没有毕业的大四学生。现在听她在背后吐槽毕业论文，说着说着又开始控诉那位听不懂人话的达人，更是禁不住发笑。


    “他都给我发了三版成片了，我每次都说产品虚焦了得重拍，他都跟没看见一样，发过来的还是虚焦的那一版。你说他是选择性无视，还是故意耍我啊？”


    颜芯习惯了，指了下脑袋，“大概率就是这里发育不完全。”


    坐赵希子旁边的同事立即加入群聊，“真的是！我都要受不了，我这边有个达人也是，一点小问题要三令五申强调n遍！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不至于这么不记事吧？”


    “最可恶的是这种达人居然一条视频报价要八万！”


    “这些人的钱还是太好赚了！”


    “如果我可以一条视频赚八万，那我工作态度绝对比他们好一千倍！”


    ……


    她们吐槽得热火朝天，又有几个感同身受的同事加入进来，颜芯就不再说话了，审核了两篇脚本文案后，注意到卓昱发来的微信，【这周末还需要加班吗？】


    颜芯：【怎么？】


    卓昱：【想邀请你来射击馆，我下午40枪全中了。】


    颜芯已经看过很多射击比赛了，对40枪全中的含金量再理解不过，【这么厉害？】


    卓昱：【嗯，所以想让你来看我训练，说不定能让你亲眼看看。】


    卓昱：【还有……】


    卓昱：【你今天加班吗？】


    卓昱：【我应该可以提前完成训练，去接你下班。】


    卓昱：【可以吗？】


    问得不巧，颜芯看了下今天的待办事项，大概预估了一下时间，【今天要加班。】


    卓昱：【那我八点再过去？】


    颜芯：【这么想来接我？】


    卓昱：【想见你。】


    颜芯没有再回，甚至掩耳盗铃地关掉了聊天窗口，假装没有看到这条微信。


    赵希子和同事们的聊天主题又回到了年终述职，听着他们聊天的声音，颜芯脑子里一瞬间全是“想见你”这三个字，却不知道应该再回些什么。


    即使右下角的弹窗常常弹出他的信息，内容已然回归到了他那些琐碎平淡的日常。


    “我估计开年以后经理就是芯姐了，某人的话我不清楚。但是有一说一，姚哥真的蛮欣赏芯姐的，部门经理到时候这个位置肯定是要给她的。要是没给，那说不定就是连跳两级。”


    有个同事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把赵希子吓了一跳，马上推了下他的胳膊，压低声音：“你注意点，小心祸从口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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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斯杨的工位离这不远，虽说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不大，但谁也不能保证这些话会不会传到李斯杨那儿去，毕竟谁都听得出来同事嘴里的某人就是李斯杨。


    这时候，部门小群又派上用场了。


    【你哪来的消息啊？】


    【我和我上一家公司的leader关系还不错，刚好她和姚哥也熟，我听她说的。】


    【我靠你这么有人脉啊？】


    【害，就是碰巧了。】


    【不过我也觉得芯姐升职的几率很大，她经手的项目做得都很好。】


    【不像某人哈。】


    【要是能把某人挤走，那将是我们所有人的福报。】


    【我真是受够某人天天拍上面的马屁，心情不好就拿我们撒气了。】


    【就是！怎么能有人靠嘴升职啊？】


    ……


    有赵希子在群里当间谍，颜芯很快就拿到了一手消息。


    不过在公司里她什么都没说，等中午和赵希子在对面商圈吃饭的时候，她才说起这事，“你们的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但是你尽量小心点，群里说这些不安全。”


    赵希子没那么多戒心，睁大眼睛：“啊？他们人都很好啊，应该还好吧……”


    “这很难说，反正你别在群里聊太多。”


    “我很少说话的，应该还好？”


    颜芯这边刚刚提醒过她，到了下午，部门小群的聊天记录就暴露了。


    午休时间一过去，李斯杨一刻也没按耐住，当众内涵：“别以为年终述职结束了就真能升职了，想升职哪有那么容易？哪个不用熬项目熬资历？你们也都别急着站队，有精力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不如好好完成手头的工作。”


    话没有说得太直白，但也够震慑一下大家了。


    整个部门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埋着头，连敲打键盘、点击鼠标的声音都没有，充其量拿着手机在私聊里疯狂蛐蛐。


    颜芯也没动，不过她不怕李斯杨，一目十行扫完规则文档后，托着下巴抬眸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刀子一样，心想他的态度很像跳脚的小丑，乍一看很有权威，其实……


    唉，有这么担心她升职吗？


    无能的人才会这样吧？


    她竟然有点想笑，在寂静无声的工区里敲响了第一道键盘声，【你们群里有李斯杨的内鬼，以后不要在群里说话了，小心出了事连累你。】


    赵希子刚开始都不敢回话。


    但是在她发出声音之后，平静的湖面就开始重新泛起涟漪，其他同事都陆陆续续开始工作了，赵希子又慢慢放松下来，【天呐，别管说不说话什么的了，我现在都想退群了！这也太可怕了啊啊啊！】


    赵希子：【大家平时在一块儿吐槽不都很和睦吗！！】


    赵希子：【怎么突然搞背刺这套了！！】


    颜芯：【退群可以，建议过几天再退。】


    颜芯：【虽然你没做什么，但现在退显得你很做贼心虚。】


    赵希子不敢不听她的话了，苦涩地学习到在公司里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不过这点小插曲目前没有对颜芯造成任何影响，充其量是她很不喜欢李斯杨今天看她的眼神，因而她尽可能地无视，直到下班。


    晚上九点，写字楼下几乎空无一人。


    外面的风呼呼地吹，颜芯戴好围巾才走出写字楼，走了大概几十米，看到路边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的卓昱正低着头看手机，屏幕微弱的荧光照在他脸上，好像给他立体的五官打光。


    感受到逐渐走近的人，卓昱抬起头，明亮的眼睛里像是缀着星光。


    颜芯凝视他的眼睛，半晌后偏移视线。


    “等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