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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谁拿走了我的剑鞘

    第41章 渠泱,根本没有海


    此话一出,乔青阳的动作一顿,不解地问:“那你们用什么买东西?”


    摊主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很少与人接触,说话怯生生的,紧张地一直捏住盖在摊子上的布料:“用、用……”


    “用灵力。”一道冷冽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女孩子本来紧绷的肩膀在那道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松懈下来,她用力地点头:“他、他说得对。”


    说话的男子倒是难得地穿了身亮色衣衫,尽管依旧是粗布,但和整个村子沉闷的气氛相比,确实是能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他走到女孩儿的身边,将她一直攥在手心的像是海螺模样的物品拿出来,将它印着粗糙法印的那一面对着两人,言简意赅:“五十灵力点,手心按在这里。”


    顾黎挑了下眉:“两位就是这样做生意的?”


    男子轻瞥了顾黎一眼:“不买就走。”


    女孩儿连忙将他的手拉过来,小声地告诫他:“不、不要凶人。”


    男子:“……”


    他皱了皱眉,但好歹态度好了很多,尽管每一个字都像是硬生生憋出来的:“两位客人,五十灵力点,你们要买吗,可以,优惠,哦。”


    乔青阳已经趁机检查了一下男子手中的海螺,没发现太大的问题,便将手放上去:“买。”


    与海螺接触到的一瞬间,微弱的金光闪过,乔青阳收回手没有什么感觉:“好了?”


    女孩儿双手将海螺抱过来,细心地检查了下后,感激地对两人点了下头:“嗯嗯。”


    原来是用这样的方式来交易,那也怪不得黑峪村整个村子的灵力都混乱无比,就像是无数不同的灵力丝线缠绕搅和在一起了一般。


    从女孩儿的小摊离开后,顾黎勾起嘴角轻声道:“用灵力做交换,真是奇怪,不像是凡人正派所为,反而像是什么邪术。”


    毕竟至少在大多数的城镇,是明令禁止灵力买卖的,若是能够直接用自身灵力来换取财物地位,那不知道会滋生多少人内心的贪婪和邪念。


    用于吸取他人灵力的法阵本身也是被视为禁术的存在,之前的云日剑宗就是鲜活的害人害己的例子。


    “不过黑峪村常年与外界隔离,在没有其他灵力来源的情况下,倒是也有一定的道理。”顾黎想了想又皱起点眉:“但按理来讲,村中应该大部分都是凡人,他们要那么多灵力做什么?”


    这边的顾阁主在专心分析,另一边的神剑大人在开心地举着新买的贝壳手链看。


    乔青阳不仅看,还往顾黎的手腕上比划。


    少年带着个猫猫面具,尽管动作很是矜持,但却就是让人能从他漂亮的瞳孔里看到点讨要夸奖的意味来。


    “你带。”


    顾黎:“……”


    顾黎还能怎么分析,他只能忍住想要将小青阳狠狠扑到的冲动,抿住唇将手链带好。


    “好看,”乔青阳心里开心,忘记了自己前几天才偷偷地因为和好友如今奇怪扭捏的关系而翻来覆去地纠结,抓起顾黎的手腕在他眼前晃了晃,面具是粉白粉白的,少年的指尖也是粉白粉白的:“一山喜欢吗?”


    这还忍什么忍。


    顾阁主冷静地想。


    正当顾黎心猿意马心脏狂跳,想要反手抓住乔青阳白的晃眼的手时,却感觉腕间一轻,刚刚还一副“含情脉脉”模样的少年已不知道又被什么东西吸引走注意力,飞快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就往前跑去。


    顾黎:“……”


    乔青阳当然不会知道顾阁主正在自己身后悄悄咬牙,他正因为面前诡异的画面而皱起眉头。


    原来两人不知在何时已经走到了这条短短的街道的尽头,在这条街的不远处,出现一片松松软软的沙地,再往前便是阵阵白雾,迷蒙的白雾中传来轻微的浪声。


    这应该就是那片故事中的吃人的海了。


    乔青阳迷惑地看着那片被雾所笼罩看不分明显得昏昏沉沉的海,非常不解道:“怎么会那么快就能看到海。”


    黑峪村就算再小,也不可能就只有一条街道和几块田那么大。


    况且……不知道为什么,乔青阳总觉得这海给他的感觉很是不对,和自己背后的村民和田地显得格格不入,莫名地有种割裂感。


    而之后顾黎的一句话更是让剑毛骨悚然:“青阳,前面并没有海。”


    他的话音刚落,乔青阳本来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住的感觉顿时消失大半,他舒出口气,重新抬眼,果然发现视线中的海渐渐淡去,村中本来的模样浮现在眼前。


    一间粮食铺,几个挑着担子的人走过,非常正常的村中之景。


    乔青阳第一次尝到被魇中的感觉,被吓得不轻,脸上的小猫面具好像都跟着可怜地耷拉下来:“怎么会这样。”


    “青阳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故事吗?”顾黎安慰似的揉了揉少年的长发。


    乔青阳点点头:“渔夫从海中来,被村中之人认为是不祥之兆。”


    “没错,但是我们都忘了最重要的一个事情,”顾黎勾起些嘴角,声音很轻:“渠泱,根本就没有海啊。”


    乔青阳的瞳孔微缩。


    随着顾黎的话那最后一点沉闷的压抑感也完全消失,乔青阳本来昏昏沉沉的心神突然清醒过来。


    的确,渠泱地处内陆,黑峪村在渠泱的边缘,哪里来得什么海。


    这本来应该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却不知为何,黑峪村有海这个观念却死死地刻印在了所有人的心中,不仅包括乔青阳,还有原来的村民和后进入黑峪村的人,甚至是外界。


    “是幻术。”乔青阳抿住唇,放在剑上的手指慢慢收紧。


    做剑好多年,没想到一朝到凡间,竟然还着了道。


    简直是好丢面子。


    乔青阳都能想到要是被那些惯会欺负人的神君们知道了,会怎么嘲笑自己。


    好生气!


    剑又羞又气,然后偷偷庆幸脸上带了帅气的面具,不会被一山发现自己丢脸的神情。


    但面具遮住了脸,却遮不住耳朵。


    被气得发烫的耳朵被冰冰凉凉的手指轻轻触碰,让少年舒服地眯起点眼。


    顾黎安慰他:“黑峪村里面有一种很是奇怪的能量,体内灵力越充裕的人过来,越容易被魇住。”


    乔青阳还是不理解:“但黑峪村里面不应该都是凡人吗?”


    尽管并不会像顾黎一样生来就没有灵力,但未修道之人体内的灵力就算有也应该是处于一种极不活跃的状态,相当于没有。


    这样一群灵力极低的人怎么会被幻境困住百年。


    除非……


    乔青阳眸子一亮,在顾黎温和的注视下,说出一个惊人的猜测:“除非这村子里的人本就不是凡人。”


    百年前白雾将村子笼罩,从此后新生婴孩儿身上便长出鳞片,喜水厌光,像是将鱼的习性硬生生地按在了人的头上。


    百年过去,老人们慢慢死去,一代一代人接着延续,在没有外来人的情况下,这种鱼人症状已经存在在了村中每一个人的身上。


    但如果换一个思路,海是假的,故事是假的。


    那么什么鱼人病,什么新生儿或许也算不得真……


    乔青阳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周围若有若无将视线落到他们身上的村民们,抿住唇提议道:“天色不早了,先找个地方住下再说。”


    眼前没有那片海的幻觉后,黑峪村果真大了不少,但村子毕竟是村子,没有什么客栈之类的地方。


    但如果说是要借住到本地的村民家,又总觉得不是很安全。


    乔青阳因为幻觉的事情,对黑峪村的村民难以放下戒备之心,这次被魇住只是看到了海,谁知道下一次会看到什么,他不敢将自己和顾黎都置身于危险之下,万一自己意外失控,更是会导致更多无辜的人被牵连。


    正当剑苦恼之时,却突然感觉一股常人难以注意到的灵力波动向着自己靠近。


    乔青阳眸子一凝,长剑迅速地从裹布中飞出来,下一瞬间便已经横在了空气中:“谁在那里?”


    剑身冒着寒光,几滴血液滑落地面,接着空间一阵扭曲,一名穿着黑衣带着面罩的男子出现在两人眼前。


    他露出来的眼睛中带着惊恐,一动也不敢动。


    乔青阳冷哼一声:“谁派你来的。”


    剑第一次遇到人间的刺客,还有点稀奇,但见黑衣人睁大眼睛一个劲地往自己身后瞟,就不是很高兴了:“你乱看什么。”


    但那神秘的黑衣人却只会唔唔啊啊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乔青阳偷偷凑到顾黎地边上小声说:“这人怎么看上去傻乎乎的,他的主人肯定也不聪明。”


    要不然怎么放心让一个又不会说话还不会躲藏的人来刺杀自己。


    但却罕见地没有得到好友第一时间的认同,乔青阳很是不解地歪了歪头,就听到顾黎叹了口气,没好气地说:“青阳,这是我们剑阁的人。”


    “掌剑人暗三。”


    那个有时候会在徐正奇嘴巴里出现的,不会说话的哑巴三哥。


    乔青阳:“……”


    一个漂亮的剑花挽过,少年很是愧疚,结结巴巴地道歉:“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第42章 晚上还是得睡一个窝


    顾黎能够凭借着一身病骨,凡人之躯坐拥一整个剑阁,和那几名忠心耿耿的掌剑人也脱不了干系。


    叁壹剑阁放在明面上的掌剑人看似有五名,但实则长期留在洛丹,守护在顾黎身边的,只有徐正奇和阮菁菁两人,其余三个则分别被顾黎派遣到了其他各大家族中。


    暗三则是剑阁留在渠泱的内线。


    因为天生患有哑疾,相比起阮菁菁二人而言,他更擅长于藏在暗处获取情报,以及从事一些刺杀的任务。


    其实剑阁在渠泱的人并不算少,暗三只是其中的领头,但却不知为何在十年前的某一日忽然失联,那时的顾黎年纪尚小,却也立马派人前去寻找,结果和齐家一样一无所获。


    直到前些日子才忽然收到了来自暗三的传信,上面详细地写到了他们掉入到黑峪村后发生的诡异之事,也提到了疑似乔青阳的剑鞘碎片的黑色灵石。


    信件是由一名意外逃出黑峪村的暗卫传达的,只是他却在回到洛丹没多久就死去了,死状异常,就像是一条被开膛破腹的鱼一般。


    这也是顾黎来到渠泱的原因之一,他虽然冷血,却极为护短,他剑阁之人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死在他乡异处。


    了解了事情经过,本来就愧疚的剑顿时觉得更加愧疚了。


    人家暗三兢兢业业十余年,还不能说话,好不容易等到了阁主,结果自己一剑上去,差点让暗三身首异处。


    暗三将两人带到了他们在黑峪村的据点,因为说不了话,报告工作这样的事情自然只能交给其他下属。


    这一边顾黎正在敬业认真地听下属的汇报,那一边良心不安的神剑大人已经悄咪咪地敲响了其他男人的房门。


    “咚咚咚。”


    暗三刚刚擦完药,正在咬住绷带缠绕上去,听到敲门声后动作一顿,两三下粗暴地缠好后,便连忙去开门。


    本以为是阁主,却没想到门口站着是个漂亮局促的少年。


    嗯,漂亮且心狠且局促的少年。


    察觉到暗三的视线落到了自己抱住的剑上,乔青阳连忙将剑往身后藏,抿住唇不好意思道:“我是来道歉的,太过鲁莽害你受了伤,抱歉。”


    暗三做了个手势,但乔青阳完全看不懂,迷茫了几秒后就自顾自地继续说:“以前有人告诉我,做错事了就要道歉,伤害到别人了就要补偿,虽然我身上什么都没有,但是……”


    乔青阳脸红红地从身后揪出一只半死不活的灵鸡来,小声道:“你吃这个,补血。”


    这是之前乔青阳误以为顾黎要去找齐家主换血时,一时心急抓来的妖兽,只是顾黎似乎不爱吃鸡肉,乔青阳便随便将它丢到了储物袋中。


    一放就放了两三天。


    没想到它竟然还活着!


    本以为是命不该绝,后来才发现是死时未到。


    看着少年认真的脸,暗三犹豫地伸出手又缩回来,不知道是该收还是不该收。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呀,我说哪里都找不到青阳,原来是躲到我三叔这里了。”顾黎意味不明地笑着说。


    乔青阳的衣带又被青年拿在手心摩挲,剑有点不太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做这种亲密的事情,偷偷看了一眼暗三后,连忙将衣带扯出来,小声道:“一山不是在和他们聊事情吗?”


    手中的布料被少年扯走,顾黎的指尖轻轻捏紧,掀开眼皮温温柔柔地问:“原来青阳是故意趁着我说话,偷偷跑来和三叔私会的?”!


    这哪里是又是私会了。


    乔青阳凶巴巴地瞪了顾黎一眼,但眼睛圆圆的,看在他人眼里反而觉得可爱非常:“不要胡说,我是来道歉的。”


    听他这样一说,顾黎才发现了少年手中提着的鸡。


    阁主阴阳怪气地啊了一声,冰凉的手指从鸡的脖子上划过去:“这值妖兽,倒是长得颇为眼熟。”


    少年却很是诚实:“嗯,就是之前我送给你的那一只。”


    顾黎:“……”


    好,好得很。


    “这样啊,”阁主弯着眉眼道:“那不如就一起吃掉它吧,这么大一只,三叔一个人也吃不完。”


    乔青阳完全没发现顾黎在闹别扭,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也点点头:“也许,正好着黑峪村没什么吃的东西。”


    夹在两人中间的暗三有点无措地啊啊两声,见到两人向着自己看过来后,才着急地比划了下手势。


    剑头次来到人间,话都没学明白,更不要说是手语,困惑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暗三:“我看不懂。”


    但令乔青阳没想到的是,顾黎竟然能够看得懂,暗三比划完后,他便跟着随意地翻译过来:“他说让我们不要吵架。”


    乔青阳真的很无辜且迷茫:“没有吵架。”


    顾黎却不语,等少年忍不住过来拉了下自己的衣袖后,才靠过去,将乔青阳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弄乱了点的衣领理正,凑到少年的耳朵边,吐气如兰地道:“其实他说的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让我们要闹就到床上闹去。”


    乔青阳被唬得睁大些眼睛,但看到面前一脸正直和不解的暗三后,又明白过来顾黎是在糊弄自己,将他推开点,抿住唇捂住自己发烫的耳朵边,咬牙说:“你又骗人。”


    “我没有,三叔就是那个意思嘛。”被推开的青年委屈似的眨两下眼。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暗三连忙一边比划着一边将两人往自己的房里拉。


    暗三严肃地比划:“啊啊。”


    乔青阳握紧剑,还是下意识地看向顾黎。


    “他说不要吵架。”顾黎解释道。


    就算剑的记性不好,也能发现暗三的两次比划是完全不同的动作。


    见乔青阳又要发作,顾黎便先一步无辜的摊手:“这次是真的。”


    暗三也点点头。


    好吧。


    少年抱住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高高的一个人可怜巴巴地挤在小凳子上,怎么看怎么委屈十足。


    暗三对着顾黎比划两下。


    【你去,哄哄呀。】


    顾黎挑起点眉梢,语气不明:“用你讲?”


    阁主的这句话语气实在说不上好,但暗三也不生气,好脾气地笑了笑,对着顾黎挥手,示意他赶紧去。


    乔青阳看似坐在小凳子上发呆,实则在偷偷地用余光去瞟顾黎和暗三。


    见到顾黎向着自己走来,才连忙收回视线,装着冷冷清清的模样抱着剑不说话。


    “闹什么脾气呢,”顾黎见少年微微鼓起些脸颊的模样实在眼热,没忍住伸手戳了戳,意有所指地道:“不是说好了要对我负责吗,怎么你们剑修都是如此薄情寡义?”


    他一说,乔青阳就想起了那个夜晚,本来伪装起来的正经模样在一瞬间溃散,剑连忙伸手去捂顾黎的嘴巴:“小、小声点。”


    顾黎察觉到时候少年的视线越过自己落到了身后不远处的暗三身上,眸子一暗随意道:“怎么,青阳觉得这是见不得人的事?还是……”


    顾黎俯下身勾住了乔青阳的下巴,迫使一脸慌乱的少年抬起头来,语气清清淡淡:“还是青阳就那么不想让我的叔叔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


    乔青阳被顾黎直白开放的动作弄得脸上发热,想要挣扎,但顾黎的整个上半身都压在了自己的胸口,让剑无从下手,只能被动地仰着头下意识地小声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毕竟关乎到一山的声誉,在外人面前……”


    话说到一半,剑终于反应过来,被顾黎趁机揉得乱乱的长发让乔青阳显得呆呆的,他满脸写着迷茫:“叔叔?”


    顾黎歪了下脑袋显得很是无辜:“对呀,暗三是我的亲叔叔,我没告诉过你吗?”


    ————


    剑再次单方面地决定和顾阁主绝交一天。


    这一次不管是谁来劝都没有用。


    暗三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乔青阳与顾黎两人分别占据书房的两个角落,一言不发的场面。


    或者准确的说是自己爱骗人的小侄子欲言又止地看向旁边那人,而背负长剑的漂亮少年独自沉默,安静翻阅资料的尴尬场景。


    乔青阳听到动静后便抬起头,发现是暗三后对着他示意了一下:“三叔。”


    喊完便垂下头继续翻阅着架子上的资料。


    暗三走到顾黎的旁边,对着顾黎啊啊啊地比划一通。


    【还没哄好吗?】


    顾黎也没想到自己把人逗得急了火,阴沟里翻船,乔青阳说不理人就真不理人,从早上到现在,已经快要接近傍晚了,硬是一句话都没有主动和顾黎说过。


    顾阁主心里烦躁,被暗三这一问,莫名有种和新婚妻子闹矛盾被长辈发现的诡异感,难得地产生些羞耻感,含含糊糊道:“在哄了。”


    暗三简直是恨铁不成钢,继续着急地比划着。


    【都跟你说了少捉弄小朋友,哄人也不是这么哄的。】


    暗三的前半句话从小说到大,顾黎心中的羞耻感更甚,挥挥手躲过暗三的追问,抿住唇轻声说:“知道了。”


    【青阳小友,生的好看又修为莫测,阿黎不抓紧些小心被外面的其他人给惦记走了。】在离开之前,暗三还是忧心忡忡地留下最后这样一句话。


    殊不知这句好深深地刺中了侄子的内心,成为压断年轻的剑阁阁主的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到了晚上,看了一天资料的乔青阳躺到床上之时,便感觉旁边的位置有哪里不对。


    因为据点的房间有限,乔青阳还是和顾黎住在同一间房里。


    旁边的被子鼓起个小包,乔青阳下意识地就以为是顾黎缩在里面。


    脑中莫名浮现处徐正奇曾经给自己看过的话本里的一句话:“白天吵归吵,晚上了还是得要睡一个窝。”


    剑莫名觉得有些脸烫,辗转反侧了半天还是决定将被子掀开些:“不要一直缩着了,里面那么闷……”


    但被子一掀开,却发现里面藏着两个枕头。


    少年的动作一顿,脑子空白了一瞬间。


    接着还没等乔青阳开始着急,便闻到屏风后传来一阵异香,还有水声传来,他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便连忙下床跑上前,一把将屏风掀开:“一山!”


    屏风后的画面,却让单纯的神剑大人脸红了个彻底,本来都到了嘴边的担忧的话语支支吾吾起来:“你你你干嘛穿成这样。”


    站在水池中的顾阁主面如桃花,俊秀的五官不知为何在今夜染上点春色,身上的衣物要掉不掉。


    香气弥漫,烛光晃啊晃的,让剑觉得脑袋发晕。


    面前的好友熟悉又陌生,像是什么不怀好意的鬼怪,伸出手指勾住了可怜少年的衣带:“青阳,我给你看个好看的东西。”


    ……


    第43章 不要乱动啦


    好看的东西是什么乔青阳没有看到,顾黎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出格的动作,就将少年吓得连剑都忘记拿,跌跌撞撞地推开门跑了出去。


    不知为何,那房间中弥漫了一种剑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奇怪香味,让他一闻到就想打喷嚏,还脑袋晕晕的,脸上烫烫的,竟然差点忍不住就上前一步,将浑身湿透的顾黎拉出来。


    好在房里透风,风一吹,就将乔青阳晕乎乎的脑子吹醒了大半,伸出去的手也慌慌张张地缩回来。


    但身上还是发着烫,乔青阳沿着整个院子跑了两三圈,才终于将那股奇怪的灼烧感压制下去。


    身上跑出了汗,风吹过带了点丝丝凉意,剑的额发被汗打湿,脑中闪过的千万思绪终于回归到了最后一条。


    而另一边,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顾阁主再次自作苦吃。


    看着少年落在床边的长剑,顾黎垂着眼低低喘息两声,想要撑住木桶的两边站起来,只是身体一动便传来无尽的酸涩和灼热感,才使出一点力又跌坐进去。


    桶中的水慢慢便得温热,最后变得冰凉。


    顾黎仰起头,抬起自己被泡的发白的手指遮住眼睛,嘴角露出些苦涩又讽刺的笑来。


    真是狼狈。


    顾黎缓慢地眨动着有些干涩的眼睛,漫不经心地这样想着。


    少年的刻意冷落和暗三的话竟然就让自己控制不住负面情绪,作出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尽管脑袋被药物烧得发痛,但却意外地让顾黎冷静了下来。


    他甚至开始庆幸乔青阳在关键时候回过神离开了房间,不然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等到第二天,乔青阳也会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算计。


    少年最讨厌被人欺骗和利用,平日里那些小打小闹就算了,要是今天真的被顾黎得逞了,可能他们之间好不容易修复好的情谊又要走向崩坏了。


    顾黎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庆幸,又越想越悲凉。


    身上的热快要将凡人撕裂开,顾黎迷迷糊糊地将身上最后一点衣物也褪去。


    到了这个时候,冰冷的水竟然也成了救命稻草,顾黎情不自禁地将身体缩进水中,被冷的一哆嗦。


    一哆嗦过去使得差点在水中睡着的青年瞬间清醒。


    不对,要是一直呆在冷水中,他一定会死的。


    身上还是很热,但顾黎已经无法判断是因为药物还是本来就发了热。


    他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努力地想要从桶中爬出来,哪怕姿态难看又狼狈。


    还不能死,顾黎冷静地想,他还没有将乔青阳骗到手。


    还不能……


    “咚。”


    木桶被人奋力推到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水从里面流出来,一直延伸到了门外。


    “唔。”


    顾黎赤-身-裸-体地半跪在地上,但只是这样的动作都让他颤抖着平复了好久,等勉强调整过来后,才平稳着呼吸慢慢向前爬。


    他的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即便是在这样狼狈的时候听到了门口处传来些脚步声,也没能让顾黎的心情有太多的波澜,甚至还有余力在脑中思考了好几十种,如何在瞬间将开门之人制服的方法。


    直到门被打开,对上少年惊诧的眸子,顾黎脸上的表情才有刹那的崩裂。


    顾黎浑身发着抖,又狼狈又无助,心脏快得像是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了,他甚至想要再重新钻回桶里去,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


    哪里都好,能藏起来就好。


    但身体却在下一秒落入一个干燥温暖的怀抱。


    少年熟悉的干净清冽的气息将顾黎包围起来。


    乔青阳跑了好几圈,额头上还带着些细小的汗珠,他不太好意思低头去看顾黎,只能仰着头,从顾黎的角度能看到他漂亮的下颌角,但怀中的人一直在轻微的挣扎着,让剑还是忍不住低头小声嘱咐道:“不要乱动啦。”


    “别、别看我。”顾黎将脸埋进了少年的胸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贪婪地吸进去一大口气息。


    乔青阳脸红红的,匆忙将浑身湿乎乎的好友擦干放到床上,没等顾黎反应过来,就先一步地用被子将人裹了个严严实实。


    本来还想要缠上去的顾黎:“……”


    完全动不了了。


    乔青阳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然后对着只有个脑袋露出来的顾黎严肃认真地道:“不要再使坏了。”


    “我已经将你的香丢掉了,不许再起歪心思,”乔青阳将一直盯着自己看个不停的那双眼睛捂住,顺便将烛火熄灭,整个房间一下子就陷入到了黑暗之中。


    顾黎的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少年清澈又有些委屈的声音在耳朵边响起:“不是都答应我了要慢慢来吗,一山做什么要这样?”


    黑暗并不影响乔青阳的视力,他往旁边看去,去发现某个被裹成粽子的人,眼睛还在眨巴眨巴着想要往自己身上看。


    剑的脸一烫,哪怕直到他看不见,还是忍不住再次将那双眼睛捂住:“别看了。”


    凡人真是奇怪,顾黎更是奇怪中的奇怪。


    分明身体差的不行,还天天都变着法子去折腾。


    乔青阳将药丸放到顾黎的嘴巴里,一边恶狠狠地凶他:“要不是三叔还没睡,恰巧他还有你那个……那个东西的解药,你得难受一晚上。”


    顾黎还是眨巴眨巴眼睛。


    “也幸好徐正奇的话本里写过这个桥段,要不然我就着了你的道了。”乔青阳又自言自语似的偷偷庆幸道。


    顾黎仍然只是眨巴着眼睛。


    也不知道这人听进去没有。


    乔青阳看着他将药丸咽下去后,才别别扭扭地转过身去:“睡觉。”


    但或许是顾阁主的视线实在太过火热让剑难以忽视,过了半响,乔青阳又凶凶地翻过来,一把将脑袋埋到好友的身上,破罐子破摔似的隔着被子咬了一口他脖子:“睡觉啦!”


    于是,折腾了一个晚上的两人,终于再次安安稳稳地躺在了床上。


    总的来说,对大多数人来讲,这还是一个美好安稳的夜晚。


    当然不过括半夜被火急火燎的敲门声吵醒,且门口站着个衣衫不整,开口就是要春*药的解药的少年的暗三。


    今夜的三叔也依旧在为了侄子的终身大事而忧心忡忡。


    但幸运的是,第二天再见到乔青阳和顾黎时,两人终于又和好如初了。


    甚至也并不是完全的‘如初’,两人的关系似乎又有了些新的进展。


    暗三活了小半辈子都没有过妻儿,虽然看不太出来具体的变化,但从两人说话时自己完全插不上嘴的情况开看,这进展也还算是不错。


    至少已经低气压了一整天的阁主看上去心情好上了许多,让小心翼翼的众人都悄悄地松出口气。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阁主身边那名陌生的漂亮小少侠。


    乔青阳昨天去敲暗三的门的时候,太过急切慌张,也没有刻意避着其他人,导致好几个晚上不睡觉的人都看到了他拿解药的画面。


    再黑峪村的这些暗卫,大部分都是从顾黎年少之时便再剑阁中的,对顾黎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那个喜怒无常的小屁孩儿身上。


    相隔十年再见阁主,喜怒无常倒还是喜怒无常,但起码在那名漂亮少侠的面前,顾黎还是笑着的。


    这让剑阁众人都莫名有种欣慰的感觉。


    看着少年的眼神也是既感动又钦佩,还带着某些长辈似的关怀。


    乔青阳:??


    剑很是迷惑,忍不住扯了扯顾黎的袖子,小声道:“你有没有觉得附近老是有人在看我们?”


    唔,而且那眼神很是奇怪,让剑莫名响起被九重天的那些神君们包围时所带来的毛骨悚然感。


    顾黎眉眼弯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安慰道:“别多想,应该是错觉吧。”


    乔青阳还是觉得不太对,抱住手臂有点迟疑:“这的吗。”


    “真的真的,”顾黎哪里敢告诉少年,那些注视着你的视线,都是咱们剑阁的叔叔姨姨辈,拿你当‘儿媳妇’看的,只能将人拉到屋里来,阻隔掉那些热情的视线:“我们先进来商量商量之后怎么做。”


    门关上之前,顾黎便沉下脸轻轻出声:“暗三。”


    下一刻,暗三的身影便出现在房门前。


    顾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乔青阳的视线,轻声威胁:“叫其他人不许再盯着青阳看。”


    暗三点点头。


    “你也不许。”


    暗三身体一顿,然后有些心虚地继续点头。


    乔青阳在房中将最近整理的资料搬到书桌上,抬头却发现好友还在门口站着,剑一脸困惑:“一山?”


    顾黎便将门关上,来到乔青阳的身边,随口轻笑着解释道:“门口有好多小蚊子,我把他们都赶走了。”


    这个天的确是有蚊子了,乔青阳昨天晚上还被咬了脖子。


    听他一说,便觉得被咬的地方又开始痒起来,忍不住抓挠了两下,却越挠越痒,白皙的皮肤都红了一大片。


    乔青阳将暗三他们整理的资料都摊开,一边和顾黎讨论着他觉得重要的地方,一边时不时地往脖子上抓。


    “暗三他们说是在海中看到过一颗会散发出红光的黑色灵石,但如果黑峪村并没有海,那他们看到的灵石又是从何而来。”乔青阳皱着点眉,执笔将暗三绘的黑峪村地图上画着海的地方圈起来:“再者,海祭每年都能按时举办,如果海是幻觉,那那些划船进入海中的村民,又是去了何处?”


    这个村子处处透着诡异,不管怎么去想都难以得出个合理的解释,让剑都难得地有些烦躁:“还有人脸鱼一事,如果海是幻境,那鱼又是哪里来的,我……”


    乔青阳还没说完,便感觉手被人轻轻柔柔地捏了住。


    顾黎的手凉凉的,将少年心中的燥热感也消散了些。


    “别挠了,晚上再给你擦此药。”


    乔青阳不仅被捏了手,还被揉了头发,抿住唇轻声答道:“知道了。”


    至于这海究竟是真是假,是何方圣胜,还是要等到再次见到它才能知道分晓。


    第44章 “这次真的不是我”


    据暗三所说,他们才来到黑峪村之时,就像是被魇住一般,对村子边缘有海存在这件事情深信不疑,也多次见到过海模糊的影子,听到过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


    整片海都笼罩在诡异的白雾之下,太过危险和未知,再加上作为突然出现的外来之人,为了减少和村民们的矛盾,在没弄清楚怎么脱身的方法之前,都尽量不去靠近那片海。


    那时的村长是个很年轻的红衣男子,虽然性格高傲了点,但却是村中鲜少的,没有因为暗三他们是外来人就暗中排斥的人,甚至还做主为他们提供了房屋。


    他们来的时候,海祭才刚刚结束,整座村子就像是久病初愈的人一般,缓慢地恢复着生机,对于大海也是忌讳非常,几乎很难打探出什么消息。


    在一筹莫展之时,暗三忽然发现包裹着黑峪村的白雾,蕴含了无数充沛的灵力,只要稍微吸收一二,就能够极快地提升修行的速度。


    可天下哪里来掉馅饼的事情,暗三不确定这白雾是好是坏,便嘱咐下属们尽量在修行时尽量不要呼吸进入白雾。


    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听劝,难得的修行机会,对修士而言自然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有几名不顾暗三的嘱咐,偷偷地利用起白雾来提升修为,最开始时都成效显著,但还没等他们生出些喜悦,却惊恐地发现自身的灵力也正慢慢地和白雾牵连在一起。


    若是贸然离开此处,恐怕会导致他们的灵力也被斩断,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再加上也的确还没能找到离开村子的方法,暗三等人竟然也慢慢地在这村中呆了近一年的时间。


    新一年的海祭再次召开。


    他们终于再一次看到了那片神秘的海。


    在海祭中,其中一名吸入了白雾的暗卫被选中成为祭品,划船进入了海中。


    暗三想要跑去救他,但脚才一跨进海中,却并没有冰冷的触感,反而是如火烧一般的灼热,他咬咬牙本想将小船拉过来,却被船上的暗卫推回岸上。


    暗卫在最后一刻塞给暗三一张小纸条。


    那上面写着的话,在一瞬间将幻觉击破。


    三哥,渠泱没有海。


    而最可怕的是,在海祭后的一个月后,暗三他们在家门口处发现了一条黑鱼。


    它长着那名暗卫的脸,翻着白眼已然死去多时,门上还沾染上几滴湿漉漉的水。


    ————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暗三看到了我的剑鞘碎片”乔青阳将毛笔夹在指尖旋转着,另一只手撑住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放在旁边的本体神剑。


    剑的中心,一点淡淡的红色隐隐约约地发出些亮光。


    或许是因为化为了碎片,乔青阳与他的剑鞘之间的感应非常微弱,只有在十分靠近之时,才能稍微强烈些。


    但按理来讲剑鞘碎片之间也是能够相互感知到对方的存在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来到黑峪村后,藏着剑鞘碎片的红点之处才会时不时地发亮,或许正是感应到了另一个碎片的原因。


    只是那点红光却并不是到了黑峪村后就一直存在的,乔青阳至今也没有找到它亮起来的规律。


    哪怕是走过的地方,可能上午会发光,下午再经过时却没有反应了。


    乔青阳用笔戳了戳剑上的红点,小声地劝道:“你能不能争气点,给你找‘兄弟’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指责,剑鞘碎片有些委屈地又微弱的亮了两下,但很快就黯淡下来,像只遭到了主人训斥而可怜巴巴的灵宠。


    乔青阳还想继续戳戳它,看会不会继续发光,就被人按住了手腕。


    视线中青年细瘦的腕子上洁白的贝壳轻轻滑动。


    “别想了,过几天就是海祭,到时候那‘海’是真是假也能一目了然。”顾黎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蹲在地上的少年捞起来,将它粘上了点灰的衣摆拍干净,笑着拉着人往院子中走:“暗三他们在种花,一起去看看。”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顾黎的到来让暗卫们找到了主心骨,十年来低沉的气氛被一扫而空,海祭也还有好几日,众人没事干干脆就找了片空地来养起了花。


    暗三本来是不想参与进去的,只是其他人慌慌张张手忙脚乱的样子让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最后竟然成了种花的主力。


    剑从来都没有自己种过东西,九重天上的神君们倒是天天养花种草的,但几乎不用他们亲自动手,更不需要一把冷脸剑来帮忙。


    因此,当收到暗三几人的邀请时,乔青阳还有些错愕和紧张。


    “我不是很会做这些。”


    但话才出口,就被其中一人拉着弯下了腰,那是个看不太出来年纪的女人,对着乔青阳眨眨眼:“怕什么,我们也是第一次弄这个,养不死不就行了。”


    但不就是怕养死了吗。


    乔青阳没敢说自己还是把剑的时候,无意间祸害过多少花花草草,看着那些沾染了泥土的花苞,抿住唇还想拒绝。


    却被顾黎碰了下腰,身上一痒,挣扎的力道就小了大半,反应过来时,手中已经被塞了好几株幼苗。


    抬眼却发现刚才正和自己说着话的女人又已经大大咧咧地到了另一边。


    “那是六姨,从小到大就没养活过什么东西,”顾黎蹲在了少年旁边,揶揄道:“但偏偏就喜欢这些小玩意儿,青阳不用不好意思,她巴不得其他人帮她养养。”


    乔青阳手指微动,忍不住问出了自己一直想要问的问题:“一山好像和他们都很熟。”


    暗三是顾黎的亲叔叔这件事情乔青阳是知道的,但其他人仿佛也和顾黎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


    “嗯,我小时候在渠泱住过一段时间,是他们照顾的我。”顾黎从乔青阳手中拿过去两根花苗,一边往地里种,一边对着少年漫不经心地说着。


    乔青阳也学着顾黎的模样,磕磕绊绊地将苗埋进土里,紧紧地抿住唇,手上努力放轻着力道,每一步都透着谨慎和小心。


    顾黎种好了花,才发现乔青阳还停留在最开始,忍不住笑出声,遭到少年羞愤的注视后,才凑过来帮他挖洞填土。


    乔青阳手指僵硬,等花都种下去了才闷闷地开口:“好难。”


    “一山好厉害,什么都会,”除了打架之外什么都不会的剑难得地有些沮丧:“我来这里那么久,连饭都还是不会做。”


    话一出口便惊觉自己似乎漏了陷,连忙慌张地补充:“我说的是来剑阁。”


    少年后补上的话,显得生硬又刻意,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顾黎却像是没听出来一般,依旧笑得温和:“没关系,我会做就行。”


    乔青阳见顾黎似乎没有在意,才悄悄地松出口气,然后暗中告诫自己之后说话要再谨慎一些。


    再剑鞘找到之前,乔青阳都不能在人间暴露了身份。


    会给之后的寻找之行带来麻烦是一个方面,最重要的是可能会牵连到身边的人,这是乔青阳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方才因为差点暴露带来的紧张,将顾黎给的挖土用的小铲子都用力地压进了地里。


    剑虽然不会做饭,但剑的力气超大,小铲子直接就陷进土里了大半,只剩下个把子露在上面。


    乔青阳有些心虚,见其他人没有注意,才小心翼翼地将它往外拉。


    但没想到以自己的力气,一拉竟然还没能拉的动。


    土地下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扯着另一头一样,在和自己较着劲。


    乔青阳只以为是铲子嵌入了什么小石头里面,没想太多,见没扯出来,就稍微再使了些力气。


    铲子颤巍巍的动了两下,但还是陷在土中。


    乔青阳:?


    剑不相信自己竟然连一把铲子都扯不出来。


    再次用力,但那头却像是有一股奇怪的吸力一般,两头力量相互僵持着,纹丝不动。


    乔青阳抿住唇。


    好。


    在某个后山角落里,神剑大人憋住气使出一半的力气,握住铲子的把子往外拉,对面也传来拉力,但却实在难以与他抗衡,反被一起拉出来。


    另一头的那些东西似乎也慌了神,但此时在想要逃走已然来不及。


    “轰隆!”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来,顾黎转头去看,发现一个深深的地洞,洞口旁一条条已经晕过去的长着黑色鳞片的鱼。


    以及一名呆呆地抱住铲子的漂亮小少年。


    乔青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地上的洞,剑无辜又委屈地仰头:“这次真的不是我。”


    不是剑搞出来的洞,剑什么也不知道。


    听到声音,暗三等人也放下手中的话,连忙向着乔青阳跑过来。


    被顾黎称为六姨的女人先一步的注意到这些练成一条线的黑鱼,厌恶地骂了句脏话:“这些鱼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怎么黑峪村连地下都还长鱼了?”


    暗三蹲下来,观察了片刻后摇摇头,对着众人比划。


    【它们身上还有水珠的痕迹,不是长在地里的。】


    乔青阳最近跟着顾黎恶补了些手语的知识,虽然依旧不能完全看懂,但结合着地上的鱼却也能大概判断地出意思。


    “它们好像在拉扯我的铲子,我一用力就将它们扯了出来,”乔青阳站起来手指间划过灵光,在一瞬间便飞入到地洞中去:“里面有水声,可能是早就存在的洞。”


    但鱼会扯铲子也太过匪夷所思,并且就算黑峪村的鱼诡异非常,它们要一把普通的铲子做什么?


    众人正疑惑着,顾黎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不。”


    顾黎将乔青阳为了方便放到了一旁的长剑捡起来,递给少年,意味深长地道:“青阳的旁边除了铁铲,可还有其他的东西。”


    那些鱼想要的可不是什么铲子,而是剑。


    第45章 别碰,脏。


    此话一出,乔青阳连忙将剑抱住,表情紧张又正经:“一山说的有理。”


    剑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剑,会被鱼惦记上也很正常。


    听到乔青阳的解释,就连暗三也忍不住抽了下嘴角,但还是冷静地面朝其他暗卫比划两下。


    【这个洞太过奇怪,我们先下去看看。】


    “好。”


    乔青阳艰难地看懂了他的意思,见几名暗卫就要动身跳进洞里,赶紧阻止他们:“等等。”


    “还是我去吧,它们想要拿剑,或许是和我的剑鞘碎片有关。”乔青阳道。


    暗三皱起眉头,急忙地对着乔青阳比划。


    这一次少年实在看不明白,只能求助地往向顾黎。


    “他说很危险,”顾黎也看着乔青阳,他倒是没有像是暗三一样反应强烈,只是淡淡地说:“我也那么觉得,我们不可能放你一个人进去的。”


    “除非你和我们一起进去。”


    乔青阳想不明白,迷茫地握紧剑,非常不谦虚地表示:“但我是这里面最厉害的人。”


    如果这个洞对他来说都算得上危险的话,对其他人来讲更是龙潭虎穴。


    况且就算真的遇到了危险,一个人出事也总比起群人一起出事要好。


    顾黎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顾及着场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道:“我知道。”


    “知道是知道,担心是担心,你厉害不代表我不会担心,更不代表不会受伤。”


    暗卫们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花苗,有一些已经冒出了小小的花苞,风一吹便有些粉末状的东西飘散到风中,让剑想要打喷嚏,脑中也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前一日房中的奇异香气。


    脸上一红,小声应和一句:“……这样吗。”


    第一次有人和乔青阳说这些话,让常年来都习惯孤身一剑的神剑大人有些无措,过了半响才轻轻答应下来:“那好。”


    暗三的眉头便终于舒展开来。


    但剑是有要求的:“等会儿下去,你们都离我近些,不要乱走。”


    众人虽然都或多或少地见识过少年的剑的威力,知道他的确算得上是这里最厉害的人,但因为乔青阳长得脸嫩,此刻正色的模样莫名让人产生点家里小孩儿长大了努力装大人的感觉来。


    更何况黑峪村的这些人本就是长辈了,看乔青阳的眼神更是透着些慈爱和满意出来。


    乔青阳将顾黎的手拉过来,又在他的手心落下一道神识和灵力,轻声道:“跟在我旁边就好。”


    剑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语气中也不自觉地带了些骄傲:“我会保护你的。”


    那些个黑鱼被猛地扯上来,砸到地面砸晕了过去,翻过来一看,才发现它们都嘴里都含着个像是小海螺模样的东西,底部有一根线将所有的鱼连在了一起。


    “跟拔河似的。”有暗卫忍不住吐槽一句。


    虽然大家都不同意乔青阳一个人深入地洞,但洞口太窄,里面的情况更是未知,所有人一起去也的确也同样不现实。


    因此,在商量之后,除了暗三和六姨之外,其他人都留在洞外接应。


    乔青阳揽住顾黎的腰,先一步往下跳,这洞竟然也并不算深,都没有怎么使用灵力就很快地落到了底部。


    随后暗三两人也平稳落地。


    上头的洞口很小,洞里面也非常的窄小,站着四个成年人更是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况且毕竟六姨是唯一的女性,还是长辈,尽管她表示并不在意,但乔青阳还是努力地往顾黎身上靠,给她留出更多的空间。


    这样一来,两人就是完全的手臂贴着手臂,大腿贴着大腿的程度了。


    其实这种程度的亲近,在乔青阳和顾黎之间已经算得上是常见,但即便如此,每一次的接触还是会让单纯的神剑大人浑身不自在,脸颊发热。


    幸好,在其他人发现少年的异样之前,乔青阳先一步地发现了这个地方的诡异之处。


    “你们看,这里有水。”


    洞中的光线并不好,虽然说对乔青阳的影响不大,但对这里的其他三人特别是顾黎来讲,却还是有些影响。


    乔青阳虽然讨厌脏污,但眼下也顾不得太多,正皱着眉头想要伸手去触碰旁边墙壁上的那点水渍,来给其他几人看,却被顾黎及时的握住了手腕。


    “别碰,”顾黎轻声地阻止他:“脏。”


    下一刻,明亮的光照亮了整个洞。


    乔青阳这才发现顾黎的手中拿了一个小而精致的夜明珠。


    六姨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后,感概着道:“看到阁主还是那么有钱后,我就放心了。”


    她吊儿郎当地笑嘻嘻表示:“我就知道咱们剑阁十年倒闭不了。”


    顾黎也学着她的样子弯弯眉眼:“六姨也是像十年前一样活力十足。”


    “哈哈哈哈……”六姨笑出点眼泪来,随手擦了擦,又对着一脸懵的少年眨了下眼:“哪里能有阁主的小青阳有活力呢。”


    乔青阳听不懂他们之间的阴阳怪气,当然也不可能听懂她的揶揄,闻言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住唇,羞涩又谦虚地应道:“不,还是比不过六姨的。”


    少年的表情太过平常正经,搞得女人一时都听不出来他是真的那么觉得还是在故意阴阳自己,过了半响才若有所指地调侃这笑:“小青阳啊小青阳,你可真是学坏了。”


    什么都没做的乔青阳迷茫歪头:“什么?”


    好在四个人里面还有一个不会说话但靠谱的暗三在,见顾黎挑了下眉还想要说什么,连忙上前一步打断他们。


    【下面好像有水声,咱们找找水渍从哪里来到。】


    有夜明灯的帮助,众人很快便发现了水渍的尽头。


    乔青阳示意顾黎让开一些,裹布飞出缠绕在手腕上,对着那个位置轻轻挥出一剑。


    尘土飞扬,围绕在墙壁上头的封印被硬生生地被剑用灵力轰开。


    封印掉下后,一个入口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说是入口也不算,更像是一个长长的隧道,石梯一直延伸到了看不见的黑暗之处。


    顾黎蹲下身,用夜明珠在隧道口出照了照,过了会儿便摇摇头站起来:“太深了,看不太清楚。”


    乔青阳倒是能够看到最里面的位置,但石梯并不是笔直的,蜿蜒着向下,最下方被遮住了根本就不能看见。


    “先下去吧。”最后还是顾黎先提出来。


    石梯倒是很正常,除了看不见下面让人有些心悸之外,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梯子很长,但好在这里的四个人都是极有耐心的人,六姨甚至好心情地开始讲起了顾黎小时候的笑话。


    “啊,说起来,渠泱的宅子里应该还放着些阁主幼时的衣物玩具之类的呢,”女人动作利落地将石梯两侧长出来挡住路的杂草砍掉,有点遗憾地说:“只可惜在黑峪村呆了太久,十年没有人打扫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小青阳,等姨出去了,把东西找出来给你玩玩。”


    乔青阳对她说的东西很感兴趣,闻言便立即兴奋地仰起脑袋:“可以吗。”


    六姨正想要说什么,就被阁主不轻不重地打断:“青阳为何不干脆找我要?”


    剑很容易就被说服,点点头:“嗯,一山说的也是。”


    本来想哄骗乔青阳去看顾黎小时候那些丢脸的小玩具的六姨:“……”


    但女人的心态很好,哪怕现在还身在诡异的黑峪村,就已经开始愉快地幻想起了出去后的生活:“到时候老娘就不出去打打杀杀了,干脆回洛丹开家胭脂铺子算了,专门赚漂亮女人的钱。”


    “暗三,你就在我旁边买大力丸,赚那些臭男人的钱。”六姨光说自己还嫌不够,开始喃喃地帮其他人安排起来:“小八小九他们爱聊八卦,当暗卫也算是不错,小十三啥都不会,就喜欢修炼,又没啥天赋,咱一起攒攒钱给他买点灵丹算了……”


    她一直碎碎念了很久,石梯快要到了底才想起来扭头去问旁边人的意见:“暗三,你觉得呢?”


    暗三抿住唇,也没有过多的比划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下头。


    这些人一直在一个陌生又危险的村子呆了足足十年,不仅找不到出路还随时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的人还能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已经实属不易了。


    乔青阳本来也安静地听着六姨喃喃自语,看到暗三点头后,才默默补充一句:“就开在剑阁的旁边。”


    “到时候我和一山天天去光顾。”


    剑说话不过脑子,话一出口就被六姨抓住漏洞,故意逗面前这个面无表情却心底柔软的漂亮少年:“怎么,小青阳是要买胭脂还是买大力丸?”


    乔青阳结结巴巴地说不是这个意思,又被追问那是什么意思,在剑被问得耳朵发红之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顾黎轻声提醒道:“梯子到头了。”


    话题便就此打住,几人小心地踏下最后一个台阶。


    最底下却并没有出现乔青阳想象中的水池,而只是一片非常普通且空旷的平地。


    里面照着几只蜡烛,橘红色的烛火轻轻地晃悠着,在墙壁上投下道道诡谲的影子,像是妖魔在共舞。


    乔青阳将其中一烛盏拿起来看了看,鼻尖轻轻耸动,很快就得出结论:“鲛人蜡。”


    传闻□□有鲛人,其貌美艳,性情凶恶,擅织鲛绡,泣泪成珠,油膏制成烛火,万年不灭。


    因此鲛人蜡,又被称为万年灯。


    乔青阳在很久很久之前,在他还是一把到处乱飞的剑时,在南海岸见过一只鲛人,但如今因为遭到各界的捕捉,鲛人族已经濒临灭绝,许久不再出世。


    没想到在这样一个人间村落,竟然有鲛人的痕迹。


    他的话音刚落,却感到一阵迅疾的风向着众人袭来。


    暗三眸子一凝,一剑将那物斩断。


    “谁?”乔青阳皱起眉头下意识地将顾黎护在身后。


    但丢过来的那物一被砍断,却开始冒白烟,很快烟雾就将几人包裹起来,眼前被白茫茫的一片笼罩。


    乔青阳咳了两声努力地将烟雾挥开。


    “诸位施主,贫僧观你们印堂发黑,恐怕是要有血光之灾呀。”


    白烟中,一名带着个假胡子的男人神在在地一边摸着胡子一边踱步着出现在众人面前。


    乔青阳本来警惕的眸子在见到来人的瞬间变得气急无语,少年咬住牙,盯住他一字一顿地道:“死、骗、子。”


    那半眯眼的男人听到熟悉的声音也不禁眉头一跳,一抬头就和乔青阳对视上,他顿时花容失色,再偏头,又对上一旁弯着眼笑的顾黎,顿时胡子都被吓掉了一半:“我的娘嘞,怎么又是你们两个!”


    长剑在瞬间飞出,乔青阳活动了两下手腕,将缠绕在上方的裹布拉紧,身后汹涌的灵力激起一片尘土:“这一次。”


    小心眼的少年认真说:“这一次你可跑不掉了。”


    第46章 半妖往事


    许风来觉得自己真的是倒了血霉遇到这两个人,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当初就不故意坏心眼地去骗乔青阳玩了,开心一小会儿,痛苦一辈子。


    “你说谁有血光之灾?”乔青阳面无表情,裹布像是活了一半将男人收紧,差点给他把隔夜饭给勒得吐出来,连忙道:“我有!我有!”


    “之前不是还装成道士吗,怎么这么快就改行成僧人了呀,”顾黎声音温和,甚至还咳了两声,一看就是一副病弱无害的模样,但说出来的话却被凶巴巴的乔青阳还要狠毒:“只是不知为何未曾剃度,要不然在下助小师傅一臂之力?”


    说话间顾黎的视线便轻飘飘地落到了男子的头发上,许风来顿时觉得自己的头皮发麻,头顶发凉,小声拒绝:“还、还是算了吧。”


    “不想变成光头,就老实交代你的身份。”乔青阳握住剑,轻轻地擦拭着剑身,冰冷的剑锋在男人的脸上划过一道银光。


    许风来在心里疯狂地想着对策,正打算先随口乱说着敷衍,就见那名笑里藏刀阴阳怪气的俊秀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张奇怪的像是画卷的东西。


    “等、等等!你要做什么!”许风来挣扎两下,但身体却被那条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裹布捆得非常紧,越挣扎越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黎拿起自己的手指在那画卷上按了个印子。


    “好啦,”顾黎愉悦地对着他笑:“这样你就不能说谎了,这可是世间难得的高级言灵法器,不过还没有试验过,如果契约成立了还说谎的话,我也没办法保证会发生什么呢。”


    许风来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说:“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按了个手印就能订立契约的法器。”


    顾黎懒洋洋的将画卷收好,像是累到一样的靠在乔青阳的身上:“随便你信不信。”


    许风来在那里挣扎思考着,乔青阳觉得神奇,不过凡人向来都是如此神奇的生物,能够造出这样的法器也很正常,便小声惊呼一下:“好厉害,一山等会儿能给我用一下吗,他还没有还给我糖葫芦。”


    “好,青阳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许风来:“……”


    他莫名有种自己变成了顾黎讨人欢心的工具的诡异错觉,嘴角一抽,又听到那心狠手辣的男子懒散地提醒:“啊对了,如果超过半刻钟还没能执行的话,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呢。”


    许风来:“……”


    在半刻钟即将截止之际,他终于憋不住地开口:“我说!”


    此话一出口,才感觉周身的压力都小下来一般,许风来舒出口气,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我说。”


    他犹豫了一下,抿住唇轻声道:“我……其实不是人。”


    许风来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表露过自己的身份,在凡间藏了这么多年,眼下终于能说出口,竟然有种松口气的轻松感。


    他在这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旁边的几人却在那边打赌。


    “呀,我猜对了,小青阳晚上请吃饭。”


    “唔,知道了。”乔青阳和顾黎玩这种游戏从来就没赢过,但剑比谁都要倔:“我们再来。”


    许风来:“……”


    “喂,你们好歹尊重一下我。”许风来的胡子都被气得翘了起来,要掉不掉地挂在下巴上:“还听不听了。”


    顾黎好心地提醒他:“不是我们听不听的问题,是你必须要说的问题。”


    顿时像是一口气堵在胸口一般,偏偏那名冷脸少年还抱着剑站在边上盯着自己,还有两个一看也不好惹的修士,许风来只能闷闷地抱怨一句:“我怎么那么倒霉。”


    来到凡间百年,尽遇到些古里古怪的人。


    许风来不是人,但也不算是妖。


    他出生在百年前的那场大战中。


    母亲是南海鲛人,父亲是人类修士,当年的旧事已然不可知,但总而言之许风来自战场上获得生命,也在同时失去了父母。


    战争结束后,人妖魔三界暂时达成和平协议。


    但多年来造成的创伤却并不是这样短暂表面的和平所能够弥补的,魔界尚且不论,妖界与凡间的入口在战后便被修士们合力封印。


    作为一只鲛人和人类所生的半妖,许风来自然是被两界都嫌弃的存在。


    再亲眼目睹着妖族入口在自己眼前关闭后,许风来只能选择留在人间。


    鲛人血脉让他从小便容貌出众,没有流浪太久,很快就被一个小村庄的一对年老丧子的夫妻所收养。


    因为是半妖,年幼时和凡间儿童并没有什么区别,老夫妻虽然贫穷,却慈祥善良,和他们相处的十五年是许风来过的最幸福快乐的十五年。


    但很快这样的日子在许风来成年的那一天到了尽头。


    那一日是在冬天,天上下了很大的雪,漫天的白色像是细碎的纸钱,到处都透露着不详。


    鱼尾出现的那一刻,平日里都热情善良的乡亲村民们,一下子变了脸色,看着许风来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什么令人深恶痛绝的洪水猛兽。


    “那个村子靠近大战的中心,村中的很多人都死在了妖魔手上,很多家庭甚至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怕我惧我恨我,都是应该的。”许风来垂着头看不清楚眼底的情绪:“但他们不该动我的养父母的,他们不能这样……”


    那对夫妻是世上最良善的人。


    但往往越善良的人,越容易陷入痛苦之中。


    他们的儿孙都死于妖魔,好不容易抚养长大的养子,也是个长着鱼尾巴的丑陋妖怪,但经过一番痛苦挣扎后,他们还是选择了站出来保护了在那时无措又无助的许风来。


    这样的两个人,最后却死在了同族人的暴怒之中。


    一个悲凉非常的故事。


    就连本来一直喊着骗子的乔青阳都忍不住有些动容,只可惜顾黎是个冷血的人,闻言挑眉:“很熟悉故事,你说的那个村莫非是多年前养虎为患,惨遭鲛人屠杀的玉平村?”


    玉平?


    乔青阳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毕竟是曾经被卷入过三界混战的村落,作为被派来剿灭魔族的主力之一,听过也很正常,便不再细想,皱眉道:“你杀死了他们?”


    剑毕竟是剑,他会同情无辜惨死的老夫妻,会怜悯失去亲友的村民们,也会感慨许风来生来可怜,但若是他真的犯了屠村一事,前面的这些同情的情绪却也不能作为乔青阳放过许风来的理由。


    许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肩膀轻微地颤抖起来,过了半响才无力似的回答:“不是我,不是我……”


    亲眼目睹养父母的死亡后,本就因为妖族血脉觉醒而痛苦不堪的许风来更是陷入了无限的挣扎之中。


    鲛人的血液燃烧着叫嚣着要撕碎面前这些面目可憎的凡人,但另一半残存的属于人的良知又痛苦地阻止着自己。


    一边想着凡人就是这样愚昧残忍的生物实在该死,一边又想着方才场面混乱,再加上村民们又情绪激动,也是无意之举,在自我撕裂的同时,又更加痛恨自己,觉得若不是自己,就不会导致如今这一场面的发生。


    “我当时眼前一片红,只看到村民们在不断地用刀往我的尾巴上砍,我应该是挣扎了两下,但很快就放弃抵抗失去了意识,”许风来已经很久没有去回忆这些事情,但一想起来那漫天的雪和满地的鲜血还是近在眼前:“再醒来时,面前就躺下了无数的尸体。”


    那场面太过血腥可怕,因为太过害怕,尚且年轻的鲛人还是选择了逃跑。


    后来便一直被修士以及皇帝的人所追杀,从九洲之北一直逃到了南方。


    尽管那些尸体上的伤口从表面上看似乎的确是出自鲛人的利爪和尾巴,但许风来也一直都坚信不是自己杀死的村民,虽然被盖上了屠村的帽子,但暗地里却一直在调查着他们的死因。


    只是几十年过去,玉平村已经渐渐淡出人们的眼中,就连穷追不舍的修士们都已经忘却了,仿佛只有许风来还记得此事,还深深地陷在那个下雪的北方小村。


    每到了夜深人静之时,许风来都会忍不住怀疑,莫非根本就没有什么真相,自己其实就是罪魁祸首,或者连玉平都只是自己的一个幻想。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沉浸在痛苦的挣扎和怀疑之中,直到某一天,我意外进入了黑峪村。”


    终于说到关键的地方了。


    几人相互看了看,都不由自主的挺直腰板,认真听起来。


    许风来应该是自从黑峪村和外界失联后,第一个进入到黑峪村的人。


    只是那时的村子还没有带面具的习俗,许风来一进入到黑峪村,便知道这个地方自己再难离开。


    他见到了许多怎么也没想到会再见的人。


    那些他本来亲眼目睹着已经变成尸体,不可能再有生还可能的村民,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有喜欢在村口坐着抽老烟的李大爷,有会蒸大白馒头的王婶,还有隔壁胆怯的说话结结巴巴但爱笑的小姑娘。


    尽管他们在脑中最后的记忆都是凶狠且面带恨意的,但在此刻却好像忘记了往事一般,看到许风来也像是曾经一样热情的喊他:“是风来呀,好久没看到了。”


    他们的身上都带着体温,仿佛真的是个活人一般,就连说话也是和平常一样,除了不在意许风来异于常人的鱼尾巴之外,几乎和玉平的那些人一模一样。


    “我还看到了我的爹娘,他们就像曾经一样站在地里,佝偻着身体挥手喊我先回家。”许风来伸手盖在眼睛上,苦笑一声:“这要我如何能离开。”


    第47章 “风、风来哥哥,请、请你吃鱼。”


    许风来就这样又惶恐又惊喜的在黑峪村中生活了小半年。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会又死而复生的事情发生,也不可能会有长得一模一样还共享记忆的人出现。


    但那时他已经被回忆和愧疚折磨地快要疯魔,他就像是抓出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想要留住这个村子这些人,哪怕知道都是假的,也甘愿沉沦在其中。


    但很快,异象就渐渐的开始出现。


    先是半夜传来奇怪的像是什么东西在爬动扑腾的声音,甚至还有滴答滴答的水声,再是养父母身上时不时出现的诡异黑色鳞片。


    许风来早就有所察觉,但一直麻痹着自己,甚至来冷静地想着该如何隐瞒起这个村子的存在。


    既然他能够进来,就有其他人都能够进来,万一进来一个认识玉平村的人,就有可能会导致一切都化为泡沫。


    因此,他甚至编造出奇怪的习俗,哄骗着全村的人都带上了面具,遮住脸。


    说来也奇怪,许风来这样无理的提议,竟然能让全村人都听话,毫无异议地就带上了面具。


    但鲛人的美梦却在海祭后破碎。


    和玉平村不同,黑峪村有着海祭的传统。


    许风来眼睁睁地看着隔壁的那名小姑娘哭着被送进茫茫大海中,白雾弥漫,很快小姑娘的身影就消失不见。


    但恐怖的事情却在第二日发生了。


    许风来在隔壁的大门前发现了一条长着黑色鳞片的鱼。


    它已经死去多时了,翻着白眼直直地盯着许风来,腥臭的味道飘散出来,蚂蚁爬满它的躯体。


    它长着那名小姑娘的脸。


    许风来心脏狂跳,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在看到鱼的一瞬间,他立马便地将它的尸体烧毁,等只剩下一点点灰烬后才收回颤抖的手松口气。


    本以为又能继续麻痹自己,但又过了几天,许风来忽然听到了隔壁本应该空无一人的房子传来些动静。


    没过多久,就到了门被敲响的声音。


    打开门,就看到那名小姑娘面露羞涩地仰着头,小声道:“风、风来哥哥,请、请你吃鱼。”


    她手中端着的盘子里,放着一条已经被煮烂的黑鱼。


    ————


    “呕!”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本来一直面无表情地听许风来讲述的六姨,在听到他那句话后便睁大眼捂住嘴巴,跑开去吐了出来。


    乔青阳在这方面的神经比较粗,不明所以地望着她,有些担心:“六姨怎么了?”


    但却发现暗三的表情也不算太好,嘴唇忍耐似的紧紧抿住,半响才缓慢地对两人比划着说明原因。


    看了暗三的动作,就连顾黎的眉头也轻微地皱了起来,在乔青阳好奇的注视下,说道:“他们也收到过一条黑鱼,就在海祭的第二天。”


    然后,六姨将它吃了下去。


    黑峪村人人带着面具,谁也不知道来敲开你的房门的那人的面具下,长着的是谁的脸。


    眼下和许风来所说的事情联系起来,乔青阳也明白过来,但却没有像顾黎想的那样会恶心地皱起眉,在这种情况下,剑居然是几个人中表现地最平淡的那个。


    乔青阳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觉得玉平这个地名十分耳熟了。


    南海有鲛,鲛人之躯沉底而生鱼。


    通体漆黑生人脸,以吞食魂魄而活,一魂养万鱼,厮杀上岸者得生。


    前面半句不知是真是假,后面半句说的就是一种生长在深海之底的怪鱼。


    它们靠着吞食生灵的魂魄为活,大部分的时候都处于休眠之中,一旦有魂魄的喂养,就会慢慢长出那魂魄之人的脸来,等到成熟之时就会尝试突破海底的束缚,游上岸来。


    但一个魂魄能唤醒成千上万的鱼,它们相互啃咬厮杀,一直到最后一条鱼带着完整的灵魂上岸。


    那只生着人脸的鱼会努力地扑腾到灵魂死去前的最后一个家中,如果被接纳认可就会在第二天长出四肢和身体来,重新成为人,如果没有,则会在一个时辰之内腐烂死亡。


    灵魂重新进入海底,开启新的一轮厮杀。


    这种鱼太过诡异奇怪,世人对它的态度也不一,有些人将它当做鬼怪避之不及,有些人却将它当做救命稻草,作为复生的希望。


    从海里爬出来的那个东西,哪怕长着和原来一样的脸,哪怕说着和曾经一样的话,甚至拥有同样的灵魂,但谁也不能知道它究竟算不算得上是本人。


    甚至,算不算是人。


    这种逆反生死常理的情况,至少在明面上是不为正道所认可的,一旦发现就会被尽数绞杀,再加上此鱼生长环境特殊,哪怕上了岸也需要在一定时间之内再次回到海底浸泡,因此它已经许久没有再大范围的出现过了。


    乔青阳之所以觉得玉平耳熟,就是因为那个地方曾经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人脸鱼事件。


    一个村落的人全部都是人脸鱼所化,不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够长时间呆在岸上而不死,时间长了,连他们自己都忘记自己是鱼了。


    但鱼就是鱼,不管怎么伪装也成不了人,终于还是在某一天被人间修士发现了踪迹。


    修士们花了很大的力气将那些鱼尽数杀死,却因为不了解此鱼的习性,让魂魄回到海中,没过多久又再次爬上岸来。


    一而再再而三,哪怕有意将消息封锁,但还是造成了不小的恐慌。


    乔青阳那时刚刚失去剑鞘,整日里闷闷不乐,便被神君们派下凡去处理此事。


    他一剑刺破深海,将还在孵化和厮杀中的鱼全部消灭。


    但那些灵魂因为经过了太多次的撕裂缝合,已然变得残破不堪,在海中痛苦的哀鸣着,就连往生之路都走不得,乔青阳犹豫了一下将它们封印在了海底的巨石之下,让它们永远的陷入了沉睡之中。


    这只是百年之前的事情而已,但剑的生命太长太长了,如果每件事情都要记得的话,只会导致陷入到无尽的苦恼之中,因此,乔青阳会选择性地遗忘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


    就比如玉平。


    听了许风来的描述,从时间线上来看,玉平村的那些村民应该是死于人间修士们之手,为了不引起恐慌,才将其伪装成了鲛人作祟的样子。


    乔青阳实在不知该如何去评价这件事。


    说他们是正道,却嫁祸给无辜的鲛人,说他们冷血,却又在最后放过了同样作为妖族且昏迷了的许风来。


    但凡人本就是这样复杂的生物,剑搞不懂也的确正常。


    乔青阳便略去了与自己有关的部分,将百年前的往事在众人面前道出来。


    许风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不可能,我与他们相处了十余年,是人是怪我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这故事听起来离奇,但细细想去,却也简单,顾黎挑了下眉,随口问道:“但那十余年你却十分年幼,除了玉平外也没怎么见过外界的人,现在再去回想,难道真的想不出来一点他们异于常人的地方吗?”


    顾黎的声音浅浅淡淡的,却令许风来心头一跳,睫毛颤动着,嘴里虽然喃喃着这不可能,但任谁都听得出他的心其实已经偏向了相信的那一边。


    此时蹲在一旁呕吐的六姨也走了回来,她随手擦过嘴边,冷眼看着陷入崩溃状态的许风来:“是鱼又如何,是人又怎样,难道换了个种族就不再是你的父亲母亲了吗?”


    许风来的身体被白布束缚着,脑袋垂下来,过了半响才轻笑出声:“……你说得对。”


    如今在黑峪村的这些人尚且不论,但至少在玉平之时,那些人或者说是那些鱼是的的确确真正作为自己的家人存在的。


    那日隔壁的小姑娘给自己端过来的鱼汤后,恰巧老夫妻也来到了身后,他们的脸上身上冒出许多许多黑色鱼鳞,却仍然无所察觉似的关心地问他怎么了,见到这个场景,许风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忍不住断裂开。


    他疯了一样的冲进那片白雾中,扑进诡异的海中。


    许风来本就是鲛人半妖,双腿化尾,但却并没有感受到清凉的海水,反而是像火一般的灼烧感。


    众人都下意识地看了眼同样经历过此事的暗三,但暗三只是短暂地接触了海水便退回来,许风来却只是直接扑进了海中。


    “尽管全身剧痛无比,但我当时已经发了疯,拼命地往前游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感觉我的鱼尾已经被烧成灰烬,甚至连整个身体都不复存在了,只有海水在呼啸着,等我再一次睁眼时,就发现我又回到了来到黑峪村前的那个地方。”


    从此之后,许风来就发现了自由进出黑峪村的方法。


    穿过那片火海,等身体变成灰烬,等意识都变得模糊不清,就能重回外界。


    但也并不是每一个回到外界的人都能幸运的活下来,至少剑阁的那名带信的暗卫就没有。


    暗三让每一名暗卫身上都带了同样的信纸,就是期望有一天有人能够意外回家,将黑峪村的消息带给阁主。


    只是没想到回家的路,竟是如此痛苦艰难。


    “过了很多年,我又一次鼓起勇气来到黑峪村,”许风来说:“这一次,终于让我窥见些这座村庄的奥秘。”


    他的嘴角扬起来:“你的那个法器是假的吧。”


    顾黎按住画卷的手微微收紧,并未回话。


    乔青阳觉得有哪里不对,先一步将顾黎等人往后退,漂亮的眉眼冷冽地望着被捆住的那人,轻声嘱咐:“别靠近他!”


    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本来空空荡荡的地下突然刮起厉风,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悄悄汇聚。


    许风来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泪,他想要伸手将泪擦去,却发现手被白布裹住无法移动,却也不恼,笑着对众人说:“那个姐姐说的对,是人是鱼又有什么不一样,只要我觉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风声越来越大,细细听去还能发现有水流涌动的声音。


    许风来的眸子最后落在了站在最前方那个面无表情的漂亮少年身上,眨眨眼:“抱歉了,之前骗了你,那今天再骗一次也没关系吧。”


    话音刚落,便听到砰的一声响,仿佛什么东西破开了,接着无数汹涌的海水涌进来,在一瞬间,就将地洞淹没覆盖。


    蓝绿色的鳞片若隐若现,粗壮有力的尾巴轻轻挥动着,身上的白布在海水的浸泡下变软,许风来伸展着腰肢,笑眼盈盈地向着前方游去:“既然你们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黑峪村的秘密,不如就留下来当做秘密的养料吧。”


    但游了几米就觉得不对,在深海中,他竟然找不到那几名凡人。


    危机感陡然袭来,鲛人僵硬着转身,但下一刻那些柔软的布料却又再次聚拢,死死地将他束缚住。


    海水中,淡淡的金光将那些人类所包围。


    最前方站着的少年黑发飞扬,容貌比鲛人还要艳丽几分。


    剑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乔青阳摩挲着缠绕在手掌上的白布,白色的长条在水中飞舞着,长剑在身后直直竖起,中心一点红色灵光闪动。


    “死、骗、子!”


    第48章 我并非你的母亲


    藏在海水中的黑鱼在长剑出现的那一瞬间,就像是见了肉骨头的狗一样,疯了似的涌上去,深蓝的海水中一大片黑色袭来,诡异扭曲无比。


    但等它们争先恐后地挤上来,却发现那并不是什么肉骨头,而是杀人的刀,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就命丧当场。


    许风来像一条砧板上的鱼不断地挣扎扭动着,但身上的白布却紧紧地将他缠绕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从开始到结束。


    “不要……”


    说是屠杀却也算不上,毕竟它们甚至算不上是生命,只是被人用灵魂喂养的傀儡。


    那些被困在鱼身上,不断被撕裂重组的可怜生灵的魂魄才是最应该得到解救的。


    乔青阳将最后一条向着他们扑过来的黑鱼斩碎,便看到海中冒出无数人类的灵魂出来。


    他们都目光呆滞,表情痛苦,百年来被折磨地痛苦不堪。


    乔青阳伸手将他那些灵魂唤过来,长剑微微颤动。


    在许风来剧烈的挣扎中,乔青阳难得地叹了口气,轻声开口:“我本以为将灵魂封印便能减少他们的痛苦,但却忘了不应该的存在才是痛苦的根源,既然如此……”


    长剑灵光闪动,那些灵魂在一瞬间化为星星点点的碎片。


    “不!!”许风来睁大了眼,努力伸手想要握住那些星光。


    乔青阳收回剑,海水将少年的长发缠绕着,像是小心翼翼的亲近,他的眸色浅浅,正色道:“既然如此不如就让该消失的消失。”


    许风来的手指张开又收缩,原先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被满心的恨意所掩盖,他的指甲疯长,用力地挣扎想要将白布撕开,怒吼着:“你懂什么!你凭什么去评判他人的生命!”


    “他人的生命?”顾黎冷笑了一下,他可没有乔青阳那样的好脾气,直言不讳道:“阁下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难道有考虑过那些被你们霸占的灵魂的感受?你说的生命不过是偷了别人的灵魂和外表拼拼凑凑出来的傀儡罢了。”


    玉平村的那些村民本就是吞食了原本的人类的灵魂而爬出来装人的鱼,或许是装的太久连自己都忘记了真正的身份。


    或许修士正道一昧绞杀的态度太过极端,但这也并不意味着许风来的行为就是正确的。


    许风来本来因为乔青阳的举动而痛苦愤怒地挣扎,但听到顾黎的话后却诡异的安静下来,隐隐泛着红的鲛人眸子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几人,还是重复道:“你们这些人根本不会明白。”


    “哪怕是鱼又怎么样,他们也要比你们这些伪善的凡人善良得多!”


    顾黎勾起嘴角,如若不解地问:“你说的善良,指的是故意养大遗失的半妖鲛人,利用鲛人血液延长在岸上的寿命吗?”


    “这么说起来的话,可能你自以为是因为成年妖族血脉觉醒导致的失控,说不定只是身体承受不住长期被吸取精血,而爆发出的保护措施呢。”


    许风来根本不会相信他的话,冷言道:“胡言乱语。”


    但他故作的冷静却在下一秒被打破。


    那名看上去无害的病弱男子,云淡风轻地说出鲛人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往事:“你当然不会相信我说的话,毕竟当年那些村民们可是在你失控攻击他人,即将被修士捕获时不顾一切的保护了你呢。”


    许风来面无表情的表情有一丝破裂,猛然抬眼:“你怎么知道?”


    在鲛人成年那天,他的确失控在众人面前显露出了妖族形态,但村民们却并没有像许风来之前对众人交代的那样翻脸攻击他,反而是许风来被修士发现抓走之时,拼命地反抗和保护鲛人。


    也正是在这一片混乱中,村民们人脸鱼的身份被修士发现。


    许风来恢复意识后,便看到了一地的尸体,而那几名修士已然不见了踪影。


    也是因为这样,就算已经知道这些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村民们身份存疑,鲛人也不愿意和他们分开。


    哪怕是耗上生命的代价,他也要他们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


    这几乎已经成了许风来的执念,在人间浑浑噩噩百年,好不容易找到了‘复活’亲人的方法,现在不仅计划被人打破大半,甚至还告诉他连亲人都是假的,这让他怎么能够相信。


    妖怪最重情,鲛人尤甚。


    但那和顾黎是没有关系的,他弯弯眉回答鲛人的问题:“那些修士私自捕杀鲛人,剑阁恰巧是负责后面的收尾工作的,你见不到他们,可能是因为都倒在我们剑阁的剑下了。”


    这毕竟是丑闻,除了剑阁之外,也只有道盟的几个人知道。


    哪怕是剑阁,可能也只有历代的阁主在翻阅陈年密卷时会发现。


    恰巧,顾黎不仅是阁主,还是个闲得发慌天天翻藏书阁的阁主。


    “人脸鱼化成的人虽然有记忆,但却没有自我意识,他们的动作行为都是根据模仿着记忆和本能做出来的,会保护你,多半也只是出于对你血液的渴望。”顾黎这样说道:“你仔细回想,难道就没发现自己的生长速度要比其他妖族慢上许多吗,哪怕是半妖,也不应该直到成年才第一次化形。”


    “不……不可能,不是这样的……”许风来抿着唇低下头喃喃自语着。


    乔青阳对当年的事情已然记不太清楚了,神君们只告诉他凡间有异物作乱,到了地方才被告知是人脸鱼作祟,却不曾想最开始竟然是为了猎杀鲛人。


    其实剑并没有太听得懂顾黎和许风来之间的谈话,在他这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修士猎杀鲛人是错,人脸鱼吞食其他生灵魂魄害其无法转世是错,鲛人为了一己私欲禁锢他人灵魂,甚至还因此迫害其他无辜之人更是错。


    “你可曾询问过那些被鱼吞食掉的灵魂是否愿意一次次地经历撕裂缝合之痛,是否愿意因为你的执念被迫留在人间?”乔青阳抬起手,白布便轻飘飘地从鲛人身上散开。


    少年摊开手,将被自己特意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灵魂碎片递到神情恍惚的鲛人面前。


    “是不是你亲自去看一看便知晓了。”


    金光闪过,本已经破碎不堪的灵魂在乔青阳的神力作用下再次汇聚,短暂地恢复了她在这人间的最后一点意识。


    一个女人的身影渐渐出现在海中,淡淡浅浅的,随着海浪轻轻地飘荡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散开。


    许风来眸子一颤,忍不住游上前,小心翼翼地喊她:“母亲?”


    女人的年纪已经很大了,长了一张非常慈祥的脸,浑浊的眼珠子慢慢变得清澈,但在见到许风来的一瞬间却又变得痛苦不堪。


    她蜷缩起来,微微弯曲的背脊显得更加佝偻,退后一步阻止了鲛人的靠近:“我并非你的母亲,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早就死在了妖怪的口中。”


    那一日漫天都是血,整个村落都被杀红了眼的妖魔们侵袭,无一人生还。


    她的丈夫、儿子媳妇甚至才出生几个月的孙儿,包括她自己都失去了生命。


    本以为这就是尽头,却又被人撕扯着灵魂,被无数的鱼吃掉又缝合,一次又一次,属于自己的意识逐渐消失,她仿佛处在看不见光的深海里,只能放任着其他生灵霸占自己的回忆。


    许风来睁大了眼,手指动了动还是垂下来,不敢上前,鲛人的眼角通红,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又慌乱又痛苦。


    女人看见他的模样,挣扎了两下,忍不住落下泪来,苍老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鲛人,轻轻地喊了声:“风来……”


    她的灵魂早已破碎不堪,随着这句话她的身体已经慢慢开始消散。


    在最后一点身体也化为微光之前,她只是重复道:“我并非你的母亲……”


    像是叹息,慢慢地融入浩瀚的海中。


    许风来终于控住不住情绪,身体不住地发着抖,分明已然没有被束缚,却再也难以移动分毫。


    那条漂亮的蓝绿色鱼尾,像是失去了光泽一般垂下来。


    鲛人闭上眼仿佛就打算这样沉入海底。


    但下一刻,却被一道力量硬生生地抬起来。


    一睁眼身上又被裹上了那些烦人难缠的白布。


    那名漂亮的少年丝毫不在意鲛人是不是经历了巨大的打击,淡淡的注视着他,有点不满地开口:“糖葫芦都还没有还给我,还想跑。”


    本来正沉浸在痛苦之中的许风来:“……”


    鲛人摇摇头没什么表情,心如死灰般地看着乔青阳道:“我不想活了,你等我死后,将我的鳞片变卖了去买糖吧。”


    半生所求竟然都是空,在意的人已然不在,以为在意自己的人却只是骗局。


    若是能够就这样死在大海深处,也不失为一个解脱……


    许风来想着便又想要闭上眼,却被乔青阳摇醒。


    剑真的想不通,歪歪头道:“你的鳞片又不好看,我拿来干嘛?”


    许风来:“……”


    “你要是死了,我就只能去找小鸟要钱了。”乔青阳苦恼地小声道:“他不会不给我吧。”


    鲛人本来还丧丧的表情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他仰起头皱眉:“你们找到了齐旭?”


    齐旭也就是齐家主。


    顾黎笑眯眯地回答:“不然阁下认为我们是从哪里找到的黑峪村的入口。”


    目前能进到与外界隔绝的黑峪村的入口只有齐家后山的深洞,许风来说他是第一个来到黑峪村的人,那他大概率就是齐家主口中的在后山修炼掉入洞中的弟子,第一次是意外,但后面再进黑峪村,肯定需要有齐旭的同意。


    要说齐家主对这一切都不知情,顾黎是不相信的。


    “那么多破碎的灵魂,要修复起来很困难吧。”顾黎温和地摸着手中的画卷,就像是在聊天气一般随意而温言细语:“你们骗那些修士进来的时候,没有想过过度地吸取灵力,也会害死人吗?”


    “地位尊贵的齐家主,想不到竟然在背后和鲛人勾结做这样不干净的事情,若是被道盟的人知道了……”顾黎啊了一声,又补充道:“不过他似乎本来也不是人,应该也不会在意人族的规定吧。”


    许风来慌慌张张地打断他:“都是我做的,齐旭他不知道这些!”


    村民们的灵魂经历了太多次破碎又缝合,已经变得不再完整,为了能够拥有“完美”的记忆和人形,许风来需要非常非常多的灵力来修复它们。


    但他个人的灵力是永远也不可能会够的,只能从其他的地方下心思。


    鲛人憎恨着凡人修士,对他们的生命自然也毫不在意,甚至故意放出黑峪村里面有着修炼至宝的小道消息,目的就是为了吸引哪些个贪婪的修士们进来。


    但也并不是每一个修士都会成为黑鱼们成长的养料,只有被白雾所蕴含的能量所吸引,抑制不住内心的欲,念的人才会成为许风来选择的对象。


    这也是整个黑峪村都是通过灵力来做交易的原因。


    “你们说得对,这都是我的一己私欲造成的,”许风来咬住牙:“齐旭也是被我所骗,你们不要再去找他的麻烦,我的性命任由你们处置。”


    剑发现了,这条鱼是条特别自作多情的鱼。


    乔青阳迷茫地说:“我拿你的命来干什么?”


    剑是来找剑鞘的,要一条鱼的命干嘛。


    “你们妖怪真是奇怪,”乔青阳平淡又不解地对着面前的鲛人道:“你一口一个不在意修士性命,但用尽全力地为整个黑峪村留下保护的法阵,那白雾看似危险,实则却能在修士灵力耗竭之时加以庇护。”


    “你分明是不愿取人性命的。”少年说。


    第49章 你好顽强


    从最开始来到黑峪村之时,乔青阳便发现了白雾的奇怪之处。


    虽然各种灵力混杂,过度地去利用它来修炼,反而会让人难以从中辨识出属于自己的那份灵力,从而适得其反。


    但在白雾中却也另有一道灵力,它也如同其他被吸入雾中的灵力一样,混杂在白雾里,最初之时,甚至连乔青阳都没能发现它的存在。


    直到在路过那名结巴女孩儿的小摊,用灵力买卖之时,才感受到了一股温和的力量轻飘飘地一闪而过,在剑的指尖落下一层浅浅的保护罩后又再次融入到白雾中去。


    如果说整个白雾的存在既保护了黑峪村,又给修士带了了负面的影响,那这道神秘灵力的存在则是为了尽量减少那些负面影响的存在。


    在许风来化出鲛人形态的瞬间,藏匿起来的灵力也溢出来,乔青阳立刻就发现了他的灵力与白雾中那道神秘的灵力如出一辙。


    鲛人会骗人,但他的灵力却不会骗人。


    也正因为如此,在听到他诉说这对修士的厌恶憎恨,对生命的不屑一顾之时,乔青阳才会觉得困惑和不解。


    “如果你真的毫不在意他们的生命,为什么又要费尽心机地作出这样一个法阵来限制和保护那些修士呢?”


    甚至退一步讲村民手中用来提取灵力的法器,若是心狠一些,直接在修士使用之时,大量提取就是了,又何必这样老老实实地一点一点地做交换。


    单是这样准确小心提取灵力的法器的制作,也需要不少的心力。


    乔青阳不相信一只完全憎恨人族修士的鲛人会特意制作出这样的法器来。


    但许风来明明是不想要杀人的,但却为什么还是造成了那么多修士的死亡。


    听到少年的疑惑询问,许风来却没有回答,过了半响才勾着嘴角随口道:“妖怪也是有善心的啊,当然我的善心是有限的,后面厌烦了当善人,不行吗?”


    沉默了许久的六姨却在此时开口:“如果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要故意放我们的人离开。”


    许风来嘴角的笑意僵住,却还是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乔青阳眨眨眼,忍不住称赞道:“你好顽强。”


    不管他们说什么都坚决不听不相信的。


    许风来:“……这个词不该这样用吧。”


    不过剑又不知道,剑又没上过学。


    这句话后几人又再次僵持在了原地,大家都知道鲛人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交代,黑峪村的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但许风来却嘴硬地不说话,只闭着眼睛装死。


    乔青阳其实不喜欢水,不管是天上掉的水,还是地上的水,或者是现在的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咸咸的海水。


    剑泡多了会生锈,神剑虽然生不了绣,但讨厌水的心是共通的。


    见许风来一点配合的样子都没有,乔青阳终于失去了耐心,一把将鲛人打包成‘鱼条’随手往后丢。


    冷静地一剑挥下:“那就去找小鸟。”


    海水瞬间从中间截断,一条缝隙出现在众人眼前,古朴的长剑飞出横在半空中。


    本来想要抓住旁边唯一不会御剑的凡人丢到剑上去,但一伸出手又变成了轻轻地扶住腰。


    少年小声地扯了扯顾黎的袖子:“等会儿记得抱住我哦。”


    顾黎当然会抱,还是那种扯都扯不开不留一丝缝隙的抱,但他当然不会这样说,反而故作紧张地手指按在了少年劲瘦的腰身,清清浅浅地道:“那青阳可不要丢开我了。”


    腰上痒痒的,让乔青阳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但脸上却还是正正经经地点头:“不会。”


    这边的两人在含情脉脉,莫名接受了一只发疯的鲛人的暗三却很无辜,对着挣扎扭动的许风来,抱住也不是丢开也不是。


    最后还是看不下去的六姨一把将鲛人丢到自己的剑上,利落地飞上天:“我来抓住他。”


    这片海水不知道是从哪里涌出来的,底下的水被乔青阳斩断后就像是枯竭了一般,慢慢地合拢消失。


    乔青阳冷眼地最后看了一眼那海水,便迅速地御剑飞开。


    身后的凡人似乎是有些害怕,十根手指环过来,将少年的腰紧紧地扣住,连脸也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这样便几乎是没留什么缝隙地贴在了一起。


    乔青阳害怕自己一激动就把顾黎摔了下去,不太敢有大的动作,但顾黎的气息却又太难让剑忽视,剑只能悄悄地抿紧嘴唇,身体僵硬地努力控制住剑身。


    偏偏顾黎还故意凑到少年的耳朵边上骚扰他:“青阳的剑是第一次上人吗?”


    其实本来之时很正常的一句话,但顾黎却偏偏说得缠绵悱恻,带了些奇怪的不同意味。


    乔青阳虽然听不太出来,但也莫名地耳朵一热,有些不好轻轻应道:“嗯。”


    “这样啊……”在少年看不见的身后,顾阁主满意地扬起嘴角,餍足地感受着属于乔青阳的气息,意味不明地问:“那青阳觉得我这个‘客人’表现如何?”


    乔青阳没有太听懂好友的问题,但还是认真地侧过些头,从顾黎的角度能看到他浓密纤长的睫毛。


    他正正经经地说道:“很乖。”


    顾黎:“……”


    本来打算逗小孩儿的顾阁主反而将自己逗了进去,因为乔青阳的这两个字,心脏瞬间就收紧起来,又是欢喜又是不满足,仿佛是在被什么小刷子逗弄着,让故作聪明的凡人无所适从手足无措。


    顾黎呼吸两下,好不容易将狂跳的心脏声按下去,正打算继续说些什么,便被一道让人怒吼声传过来:“你不是说不去找他的吗!”


    你扭头,就看到被六姨豪放地夹在胳膊下面,摆动着鱼尾巴的鲛人。


    乔青阳言简意赅:“我没说。”


    鲛人还想要在挣扎挣扎,但海面却已经近在咫尺。


    乔青阳收起剑,打量了一下陆地:“这是哪里?”


    许风来被随手丢到地上,闻言崩溃地摆了摆尾巴:“你根本就不知道这是哪里,那干嘛要过来!”


    剑早就发现了妖怪都不太聪明,小鸟是这样,他们鱼也是这样,皱了皱眉:“不是告诉你了,是来找小鸟的吗。”


    在鲛人不解且愤怒的注视中,顾黎适时地拿出了一只刻着火鸟的小哨子,微笑道:“刚刚趁着你装死的时候,我闲着无聊随便吹了一下这个。”


    虽然那些齐家的弟子没有及时赶过来,却给出了回应。


    那回应便是从这片奇怪的海的上头穿出来的,只是鲛人当时满心失望和痛苦,根本没有注意到。


    许风来自以为聪明地谋划了十余年,却也没想到就摆在了这份聪明上。


    早知道就不去得罪这两人了。


    但后悔已然来不及,乔青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海,海的中间被自己砍出来的尚未完全闭合的缝隙缓慢地合拢着。


    往前走了几步就踢到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发现是个木板模样的东西,嵌进了泥土中,只有一点边角露出来。


    上面似乎写了字,但大部分的字都被掩藏在了泥土之下,只能看到一点点露出的比划。


    许风来见到它的瞬间脸色微变,催促道:“你不是要去找齐旭吗,站在这儿做什么。”


    但他越这样说,剑越是不走,还利落地将那块木板挖了出来。


    将上面的泥土擦干净后,原本的刻在上头的字也显露了出来。


    顾黎轻轻地念出那几个字:“黑鱼村。”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人都眉心一跳。


    乔青阳看着面前的这一片荒芜,看不出有人居住过的地面,也忍不住皱眉:“莫非这里才是真正的黑鱼村。”


    没想到来抓个偷剑的鱼,还能顺藤模瓜地找到这样一个地方。


    但如果这里是黑鱼村,那他们之前呆的又是什么地方?


    太多的疑问涌上众人心头,但显然这里能够解答这些问题的人只有一个。


    乔青阳面无表情地看着又开始装死的鲛人:“快说。”


    剑威胁道:“你不说,我就把你的鳞片扒光光。”


    许风来:“……”


    本来他早就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少年的威胁下,鲛人好久没有的危机感陡然出现,叹了口气:“我其实也知道的不多。”


    自从村民们死去后,许风来便在人间浑浑噩噩地过了许多年,在他即将陷入疯魔之时,却偶然得知了一个复生的方法。


    他跟随着那个指引来到了一片海中,本就是鲛人的他很容易就在深海中找到了村民们的灵魂,并且将它们投喂给了在海洋深处的黑鱼。


    可等他又遵循着那个指示离开后,却再以找不到那片海的入口。


    再之后便是意外地落入了黑峪村,后面的事情其实和他讲给乔青阳他们听得大差不差。


    许风来再一次鼓起勇气来到黑峪村的时候,终于意外发现了这个奇怪的封印,将它打开后,便被海水所包围,从海面出来,就是现在所在的地方。


    “我在海中发现了许多休眠的人脸鱼,想要长久的维持住父亲母亲的人形也只能靠它们,我便依托着原本的封印,在两个空间之间修上一处暗道,方便喂养人脸鱼,以及……”他顿了一下,似乎还是没有办法将自己视为亲人的村民们当成鱼,抿住唇道:“以及方便成年上岸的人脸鱼进入海水中修养。”


    但这两个地方究竟有什么关联,黑峪村的白雾究竟是何物,许风来表示自己其实也不知道。


    “这样啊,”顾黎笑眼盈盈:“那你口中给你指引的人又是谁?”


    许风来抿住唇:“不知道。”


    “好吧。”


    顾阁主只能失望地叹口气,然后轻声道:“忘了告诉你,在下的法器可不是假的哦。”


    鲛人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但下一秒,一股剧痛遍布全身,浑身像是被撕裂了一般,让许风来立刻就痛呼出声。


    “唉本来不想这样的,但总有人觉得我们剑阁的东西是假货。”顾黎拉了下同样没想到还被凡人的法器唬得呆住的少年:“青阳,你说是吧。”


    剑抿住唇点头。


    一山好像有点点可怕……


    神剑大人终于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这件事。


    第50章 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


    鲛人的鱼尾在上岸后就变得渐渐透明,最后慢慢变回修长的双腿,因为疼痛而蜷缩在一起。


    许风来的眸子紧缩着:“你骗我!”


    顾黎挑起眉,但他还没开口,旁边的少年就先一步地帮他怼回去。


    “一山又没说他的法器是假的,”剑就算迟钝地意识到了自己认为善良单纯的好友似乎是有点点腹黑,但该护短的还是护短,皱着眉头凶巴巴地看着鲛人:“你吼什么吼。”


    恰巧此时有一阵风吹过,将海腥味吹到了岸上来,顾黎抬起手来捂住口鼻咳嗽两声。


    乔青阳更不高兴了:“他本来身体就不好,都捂住嘴巴咳嗽了。”


    许风来:“……”


    要不是他现在痛得说不出话来,动也动不了,他真想站起来跟面前的少年理论理论。


    长得漂漂亮亮的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许风来眼神复杂地盯着乔青阳看,但也没看多久便觉得身上一寒。


    抬头就与站在少年身后的那名青年对视上。


    顾黎笑眼盈盈地冲着他眨下眼,却令鲛人顿时寒毛倒竖。


    乔青阳没有发现这一人一鱼的暗流涌动,在顾黎想要拿出法器之前将他的手按住:“他不愿意说就算了,别再用这个法器了。”


    哪怕是乔青阳也鲜少见到效果这样大又能被凡人所使用的法器,虽然不知道顾黎是从哪里找到,但法器越是厉害,对使用者的消耗也就越大。


    顾黎没有说法器带来的负面影响,但多半还是有的。


    他本来身体就不好,能少用还是少用。


    剑的想法非常简单,但落在顾黎的眼中,却是少年不愿意让鲛人疼痛,为了鲛人而阻止了自己。


    阁主的表情阴冷下来,轻轻地扫了一眼才刚刚松口气的许风来,语气不明:“好啊。”


    岸上一片荒芜,只有一些要倒不倒的老建筑存在着。


    鲛人因为违背了法器的契约,说了谎话遭受反噬,手腕被捆着一瘸一拐地跟在众人身后走。


    乔青阳伸手轻轻从坍塌的墙壁上抹过,手指在鼻尖闻了闻,回头告诉其他人:“咸咸的,像是海水的味道。”


    几人对视一眼,便分撒开去查看身边那些残留的建筑。


    顾黎若有所思地从不远处捡起一只像是瓦片样的东西,手指摩挲两下:“的确有被水浸泡过的痕迹。”


    暗三和六姨也点点头,表示肯定。


    但此处距离岸边不算太远,或许就是涨潮是被淹到的。


    乔青阳抿住唇握紧剑:“再往前走一点。”


    但奇怪的是,这一路上所有的建筑都像是被海水浸泡冲刷过一般,从内而外的染上了海的气息,就连最高的一处房子也是如此。


    很显然寻常的涨潮不可能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顾黎不知在何时凑到了乔青阳的身边,凉凉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挨着少年,玩笑似的说:“难不成这地方原来是生在海里的?”


    或者它曾经完完全全地淹没在了海中。


    乔青阳本打算认真思考,但顾黎蠢蠢欲动的指尖实在是让剑太难以忽略。


    慌慌张张地看了眼不远处的暗三两人,发现他们没有注意到自己后,才送出口气,飞快地掐了一下顾黎的腰,小声地说:“不要蹭我的手啦。”


    明明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却一点也不显得凶,反而有点可怜巴巴的意味:“好痒。”


    这本来只是撒娇般的话语,但不知道今日的凡人是怎么回事,听到乔青阳话后,却又故意道:“青阳不想被我蹭,难道想被其他的东西蹭?”


    顾黎抿住唇:“那条鱼鳞片要掉不掉的,哪有我好摸。”


    乔青阳:“什么?”


    剑常常会因为听不懂好友的话而苦恼,迷茫无措地抱住剑。


    顾黎的话一出口,便被自己酸到。


    但阁主毕竟是阁主,哪怕连自己都听不下去自己酸不拉叽的发言,也依旧能够面不改色。


    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青阳,你看那里有一群长着翅膀的人在飞。”


    乔青阳隐隐觉得这话有些熟悉,皱着眉头道:“一山不要骗人。”


    但下一秒,剑吸了吸鼻子,感觉空气中好像真的飘了点小鸟味。


    好不设防地转过身,便看到一群长着两只红色大翅膀的鸟人从天而降。


    如同火焰般的翅膀艳丽无比,在阳光下发出细碎的光,最前方的那妖怪光着上半身,狭长的眸子冷淡高傲,发出清亮绵长的一声鸟鸣,修长的脖子微微扬起。


    在这一声鸟鸣后,他们便化为了原形。


    在角落中站着的鲛人抿住嘴唇,眼神复杂地注视着他们,嘴唇张开了一点又闭上。


    然后下一秒,那些姿态不凡的鸟族妖怪就急急地往下俯冲,像是一只只锋利的箭,直直地冲进了海水中。


    海面一片平静,无波无澜。


    “嗖!”


    一道道破空声响起,海浪的平静被打破,鸟鸣声中一只只艳红的身影飞出海面。


    它们的羽毛光滑细腻,没有染上半点水渍。


    每一只鸟的嘴中都或多或少地含着几只黑色的鱼。


    走在最前方的那只鸟姿态优雅地将鱼吐出来,抖了两下干燥的羽毛,刚刚懒洋洋的抬起眼,就被一道黑影所笼罩。


    鸟眼前一黑:“!啾咪?”


    剑手疾眼快地将耍帅装高冷的小鸟抓到了袋子里,面无表情直截了当:“鱼不还我糖葫芦,你要替他还。”


    鸟也就是齐家主在袋子里挣扎了两下,也只伸出来一只小小的爪子,终于放弃抵抗,羞恼地说:“你先放我出来!”


    剑已经是聪明的剑了,才不会被狡猾的妖怪欺骗:“你先答应。”


    齐旭快要气死了,但武力值不及这怪力少年,只能咬着牙说:“不就是糖葫芦吗,又不是不给你,让我出来!”


    乔青阳眨眨眼:“你答应我了吗?”


    齐旭:“……答应了。”


    乔青阳满意地点点头,非常信守承诺地将袋子下面的口子打开,缩成小团的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从袋子里滚了下来,靓丽的毛毛变得乱糟糟的。


    齐家主生怕再被揪住毛丢进袋子里,连忙化为人形离乔青阳远了几步,才扬起下巴说:“你们怎么才找到这里,真是无用。”


    作出的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如果忽略他那一头乱乱的黑发的话。


    乔青阳手腕一用力,藏在角落中装死的鲛人便被白布硬生生地拉到了前面。


    剑很守信用,将许风来推到齐家主的面前:“喏,你要的鱼。”


    然后凶凶地瞪了齐旭一眼,用其他人听不到的音量小声道:“我答应你的事情办到了,你不许去一山面前揭穿我的身份了。”


    为了不掉马,神剑大人在人间委曲求全,甚至被掉毛小鸟威胁之时都敢怒不敢言。


    在来到黑峪村的前一日,乔青阳答应了齐家主帮他找到一只蓝色尾巴的鲛人。


    齐旭闻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鲛人一会儿才点点头:“嗯,成交了。”


    许风来:“……”


    他忍不住开口:“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齐旭诚实地说:“我威胁他,让他找到你带给我。”


    说着就自然而然地想要伸手将他拉过来。


    齐家主本来以为鲛人会欣喜若狂,甚至痛苦流涕地抱住自己的大腿喊救命恩鸟,但没想到许风来却是犹豫了一下,躲开了他的手,轻声道:“你不该来的齐旭。”


    这句话齐旭已经听过无数多遍了,但鸟就是这样叛逆的种族,他们谁的话都不会听,只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齐旭皱着眉头正想要将同样叛逆的鱼扯到自己旁边,却扑了个空。


    有些破旧的白布一闪而过。


    布的另一头握在乔青阳的手中。


    “你耍赖!”


    少年丝毫不惧地迎着小鸟凶恶的目光,平静地用裹布在许风来的身上打了个街,细长的手指扣在鲛人的脖子上。


    “现在你的鱼被我绑架了。”


    ————


    齐家主和乔青阳约好会在子时到来之际,带他们去看这座小村庄的秘密。


    在子时到来之际,几人便呆在岸边休憩。


    海边,火鸟们互相帮着同伴梳理羽毛,海浪轻轻地拍打着岸边,一副温暖祥和的画面。


    不远处的白衣少年背负长剑,身姿修长,海风将他的衣摆吹起来,柔顺的发丝也轻轻晃动着,更显出几分生机。


    被五花大绑住丢在树下的鲛人看着这样称得上美好的画面,本来如同一片死寂的心脏也难得地升起几分温度。


    然后下一秒就看到那安安静静的漂亮少年,一把剑砍进海里,一瞬间海水冲天而起,伴随着吧嗒吧嗒的声音,无数海洋生物被被冲到半空中,又很快掉到岸边。


    少年冷漠地戳了戳边上正在顺理毛发的一只无辜小鸟,指挥它道:“水会把我弄湿的,你去帮我捡过来。”


    “啾咪!”鸟看他一眼,往边上移动两步。


    少年抿住嘴唇小声商量:“我分你一条鱼。”


    “啾咪!”


    【不要。】


    一剑一鸟叽叽喳喳个不听,一下子就将鲛人的滤镜打破。


    许风来的嘴角抽了抽,默默地努力扭动身躯离他们远一点。


    才移动半步,就撞到谁的身上。


    一股熟悉的危机感袭来,鲛人僵硬着身体往回看。


    果然见到了阁主大人熟悉的脸。


    顾黎弯着眉眼看上去很是和蔼,白净的手指却死死地抠着树皮,看着岸边的少年和鸟,笑着问:“你说他们还要玩多久?”


    鱼怎么知道,鱼只是无人在意的鲛人罢了。


    许风来本来还有点惆怅的心情在看到被凡人抠下来的树皮后消失,他收回视线继续装死。


    而身后那个人还在轻声细语,又像是在喃喃自语:“鸟有什么好看的,将毛拔光了都一样。”


    明明说的是鸟,但鲛人却莫名觉得尾巴一痛,默默地降低存在感。


    另一边,剑还在和小鸟僵持。


    乔青阳又戳了戳鸟的翅膀,故意威胁:“我可是绑架了你的鱼,你不听我的,小心我拔光他的鳞片。”


    齐旭:“那你拔完了能送我一点吗。”


    还可以卖掉来买漂亮的衣服首饰。


    没办法呢,剑只能气呼呼又肉痛地再此退步:“那分你一半。”


    “啾咪。”成交。


    鸟的爪子挠不花剑,却能将剑讨厌又想吃的鱼肉和螃蟹处理的很干净。


    火焰在这座无人小村庄中升起。


    乔青阳被鸟分走了一半的战利品,委屈地凑到了好友的身边,将自己仅剩下的食物拿给顾黎看:“螃蟹,好吃。”


    一个人偷偷躲在树底下阴暗扭曲的凡人突然被喂了一只蟹腿,脸上阴冷的表情差点没来得及收回去,眨眨眼:“青阳不是在和他们玩吗?”


    剑却抿住唇小声道:“他们的火很厉害,烤螃蟹好吃。”


    顾黎一顿,心里一软,没忍住摸了摸少年的黑发,本来阴郁的心情好上许多。


    他还没说话,六姨就先插上一句话:“啊,说起来,阁主大人的厨艺好像也还不错呢。”


    她一说,乔青阳就立刻想起来之前在师祖秘境中吃过的‘李故’的烤鱼,没忍住咽了下口水。


    顾黎从少年手中将还没处理好的各种食材接过来,苍白的手指难得地露出些莹润来:“那就看看是他们的火厉害,还是我的厨艺更好。”


    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


    阁主深谙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