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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谁拿走了我的剑鞘》 第51章 别碰这只手,脏。
阁主大人和小鸟们的比拼,以阁主的大获全胜告终。
一群翅膀亮丽的赤色火鸟眼巴巴地望着顾黎手中的鱼虾,本来满脸高傲鸟眼里不容人的小鸟们都围在一起,流着口水站在旁边,但碍于面子又不敢上前。
齐旭鸟族的身份反正都已经被发现了,比起人形妖族本就更爱自己的原形,他干脆就直接变成只红色小鸟,本来懒洋洋地蹲在树上睡觉,结果被一阵香气给唤醒。
然后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的族人们围了一圈,黑溜溜的眼珠子全部都直直地落在快要进到白衣少年嘴里的,被烤的外焦里嫩香气四溢的鱼肉。
鸟咽了下口水。
然后飞到树下化为人形,一挥袖子将周围的族人呵斥开:“没出息。”
然后又正正经经地理了下衣袖,咳了一声,正要上前几步,就见那块鱼肉被少年嗷呜一口吞了下去。
乔青阳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齐旭的动作一顿,如若无事地抬头望望天:“就是躺累了起来走走不行吗。”
剑才不相信,耳朵尖尖竖起来,盯着他看了几眼,才继续低头就着顾黎的手开开心心地吃东西。
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听到点动静,连忙抬头,和眼巴巴的小鸟对视上。
乔青阳转过身,将好友递给自己的烤鱼藏起来,凶凶地道:“不给。”
都是一山辛苦做的东西,才不给别人,鸟也不行。
齐旭哼了一声走开:“小气。”
齐家主自己吃不到也帮不让族人迟到,将周围围观的火鸟们全部赶走,暗戳戳地去研究更厉害的做法。
这倒是给了剑一点清静的空间。
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左右看了看,拉住好友的手腕往岸上走。
“一山一山,我们去其他地方。”
顾黎当然巴不得乔青阳离其他人远一些,闻言便温温柔柔地顺着他的力道走:“好。”
修士对于吃食的需求不太高,最多只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
暗三本来在边上休息,顺便看着鲛人,一眨眼就发现旁边的阁主和小青阳不见了踪影,顿时心头一紧连忙握住剑准备站起来。
但却被人按住胸口制止下来。
英姿飒爽的女修手中拿了两条烤鱼,没好气地吐槽着同伴:“人家小年轻去过二人世界了,你去掺和个什么。”
暗三本来有点焦急的心被安抚下来,但还是犹豫地看了一眼两人原本所在的方向,下一刻眼前却被递过来一条烤糊了点的鱼。
“老娘偷偷跟着阁主学的手艺,你今天算是有福了。”
暗三愣了愣,然后手中便被没有耐心的女人粗鲁地塞进来一条鱼。
“墨迹什么呢你。”
天色暗了下来,火鸟们栖息在树上,像是一团团小小的火焰,又像是夜间忽闪忽闪的光点,在海浪声里鸟鸣阵阵。
暗三心中一软,低下头咬了一口鱼肉……
这座疑似真正的黑鱼村的村子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乔青阳眼尖地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处保留还算完好的木屋,木屋前有几个小凳子和石桌,歪歪扭扭地倒在房子前。
乔青阳简单地将凳子清理了一下,就开开心心地将做好的鱼虾们放在石桌上。
他坐在凳子上下意识地就想和好友挨在一起,眼睛亮亮地给好友分享自己最喜欢的食物:“这个,好吃。”
见到凡人没有什么反应,有点迷茫地歪了下头,伸出手去想要拉住他的手。
月亮升起来了,银色的光落到少年的黑发上,像是落下了一层浅浅的糖霜,又像是洒落的满头白雪。
顾黎的手上还残留着些处理食物和柴火时蹭到的泥灰,少年的手却是干净又温暖的,让青年心中那点微妙的负面情绪在一瞬间放大,没忍住缩回手,轻声道:“别碰这只手,脏。”
乔青阳眨眨眼,才发现被凡人躲在身后的,指尖带了点泥泞的右手,想也不想地便拉住它。
顾黎在怎么躲,当然都不可能有剑的速度快,他慌慌张张地想要缩回手,但还是被抓住。
少年的手指如同他想象的那样温热,与他触碰到的地方,微微有些发烫。
剑虽然迟钝,但是也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顾黎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将人拉下来坐下后,才开始思考他是什么意思。
说自己手弄脏了。
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吗……
乔青阳忽然眼睛一亮。
顾黎并不想让乔青阳发现自己不好的阴暗面,或许是今天少年和那只赤鸟相处的画面太过和谐美好,反倒让凡人产生些不真实感,让他觉得仿佛下一刻他就要冷漠地离开这个肮脏的人间,离开自己身边的错觉。
又或许只是单纯不想看到乔青阳和除了自己之外的生物相处,只是这一点点的亲近就让他嫉妒到不行。
太多牵强扭曲的理由,顾黎完全不敢让乔青阳发现,只能像个阴暗的窥视者躲在暗处,注视着少年的一举一动。
越这样想心中就越加急躁不安,看着手上那一点污渍,只觉得更加刺眼,恨不得将它剥了皮挖去肉……
但下一刻下巴被人抬了起来。
凡人脸上阴暗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好,错愕又慌张的眸子落在少年的眼中。
顾黎在那一瞬间投过乔青阳清透平淡的瞳孔,发现了小小的狼狈躲避的自己,心脏也不由自主地剧烈收缩,声音发紧:“我……”
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少年假装冷静成熟,但其实也透着些青涩的声音:“是这样吗?”
顾黎愣住,下意识开口:“什么。”
乔青阳脸上微微地发着热,但表情还是一本正经:“徐正奇书里写的。”
“好像这样会比较讨人欢心。”
剑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但徐正奇却说一般这样做后,不仅能让姑娘开心,还能再发生些大家都开心的事情。
但也太奇怪了吧。
乔青阳慌慌张张地收回手,羞恼地揪了一下通红的耳朵:“徐正奇骗人。”
姑娘开不开心顾黎不知道,但阁主确实是开心了。
本来郁结的心情一下子清朗了,他忍不住笑出声,清清浅浅地说:“可是青阳,你已经非常讨人欢心了。”
那满心的欢心和愉悦简直就要溢出来了。
乔青阳其实挑起好友的下巴也只是在看到他一直垂着头一言不发后,没太过脑子作出的举动,手一伸出去就后悔了。
但看到好友重新露出笑容,也松口气。
少年将好友染上点污渍的手握住,认真道:“手脏了没关系,我喂你吃就好。”
一山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他们现在正在吃东西,他又说自己手指不干净,那一定是暗示自己喂他的意思!
剑觉得自己完全猜中了拉不下面子的好友的心思,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我不用吃很多东西的,你放心,剩下的都给你,不急。”
莫名感觉自己被少年当成了急着吃饭的饭桶的顾阁主,扬起嘴角:“……好。”
随便吧,能白得小青阳一次亲手喂食物的机会,顾黎才不在乎其他的东西。
但顾黎脑中幻想的含情脉脉注视,最好嘴对嘴喂食的画面还没来得及出现,不远处的岸边就传来一阵混乱的惊呼声。
“暗三!暗三你怎么了!”
乔青阳的动作一顿,伸出去的手也收了回来,皱着眉头站起来:“先去看看。”
嘴巴都张开了的顾黎,努力微笑:“也好。”
两人过来的时候,暗三面色难看至极,掐着喉咙眼看就要有气进没气出了。
顾黎也皱起眉,一边蹲下身检查,一边问道:“他怎么了?”
旁边站着的六姨说:“他被鱼刺卡住了。”
本来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的顾黎:“……”
乔青阳一掌拍在暗三的背上,下一刻暗三咳嗽一声,一根长长的鱼刺从嘴中吐出来:“咳咳咳咳!”
剑没什么表情:“好了。”
终于将那根鱼刺吐出来后,暗三的脸色好了许多,但还是有些后怕地拍了两下胸口,感激地对着乔青阳比划两下。
顾黎站起身温和地勾起嘴角:“三叔怎么连吃鱼都会被卡住?”
六姨无辜地说:“年纪大了是这样的。”
其实是因为那烤鱼的味道实在太过奇怪,难以下咽,但为了不辜负六姨的心思,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咽,结果才被鱼刺卡住的暗三:敢怒不敢言。
鱼刺这种事情对于修士来讲实在是小之又小的事情,但刚刚六姨却像是暗三快不行了一样惊叫着,很明显就是为了将乔青阳两人吸引过来。
顾黎看了她一眼,正想问到底怎么回事,便听到一道清脆的鸟鸣声在海面上响起。
一只火红的鸟扇动着翅膀在海面上盘旋似乎在告诉族人些什么讯息。
身着红衣的齐家主掀开眼皮,皱起眉头:“它快出来了。”
众人留在此处,是因为齐旭表示这座失落的村子的秘密会在子时出现,对他口中的那个‘它’也当然会以为就是那个秘密本身。
但此时分明还没有到子时。
仿佛是为了映照他的话一般,本来平静的海面不知在何时泛起了波澜,本来只是细小的浪,渐渐地起伏变大,很快就变成了掀起数十米高的浪涛。
海水仿佛沸腾了起来,底下有什么奇怪的光亮若隐若现。
不知为何,乔青阳忽然觉得心跳变快,本来已经抑制得很好的神力隐隐地又开始有些激动。
手中的本体神剑被神力所影响,发出细微的震动和剑鸣。
乔青阳捂住胸口,皱起眉头。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鸟族更加尖锐高声的鸣叫。
齐旭的背后长出一对火红的巨翼,点地飞离地面,表情难得地严肃:“它来了。”
第52章 来不及了
齐家主的话音未落,众人便亲眼目睹着一只巨大的像是贝壳一般的东西升出海面。
那贝壳紧紧的闭合着,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着红光,有节奏的跳动着,像是一颗心脏藏在里头。
“这就是黑鱼村真正的秘密。”盯着那只洁白的贝壳,齐旭缓慢地开口:“也是火凤和鲛人一族共同守护了百年的秘密。”
百年前的大战很大部分战场是在人间,但却也并非只有人族遭受了巨创,有许多长期留在凡间,爱好和平妖族也被卷入了其中。
比如鲛人,比如火凤。
因为不愿意参战不受妖族的待见,又因为妖怪的身份,更加遭到凡人的排斥,还要被魔族屠杀,在大战结束后,死的死伤的伤,几乎被逼到了快要灭族的地步。
火凤生来高傲,鲛人生性冷漠。
但却同样的团结护短。
有一些偏执的妖怪联合在一起不愿意接受亲人爱人死去的事实,到处寻找复活之法。
他们意外在典籍上找到了关于人脸鱼的记载。
鲛人身死而化鱼,通体漆黑生人脸,以吞食魂魄而活,一魂养万鱼,厮杀上岸者得生。
如此虚假的骗局,却骗了好多的鲛人自尽沉海。
火凤们燃尽了血液用灵力供养,鲛人们用躯体为祭,却只换来了一群顶着虚假皮囊的鱼。
族人们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但已经晚了,成千上万的人脸鱼在海中苏醒,争先恐后地吞食争抢着灵魂想要爬上岸。
妖怪们努力地想要杀死所有的黑鱼,却不知为何一直有人在向海中投喂着灵魂。
直到这时,他们才知道是中了幕后之人的圈套。
但事情已然发生,为了避免更加严重的事情发生,剩下的妖怪们打算以生命为代价留下封印将那片海域永远的封锁起来,可不知为何在封印即将落下之际,却突然被一阵白雾所笼罩,一点红色的光在海中出现。
他们是遇上了那个传闻中的黑鱼村。
白雾不仅打断了封印,还恰到好处地将人脸鱼所在的那片海域以及附近的鲛人们吞没了进去。
大海汹涌地进入黑鱼村,一瞬间便将村子淹没。
鲛人们用尽所有的妖力将海水与村子阻隔开,却依旧有无数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丧生在了这场无妄之灾中。
但死去之人的灵魂也无处安息,被水中潜伏着的人脸鱼捕获吞没,又开始重现鲛人们的悲剧。
就在这样一个绝望的时候,白雾中的鲛人们看到一颗泛着红光的黑色石头出现在面前。
它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其中却蕴含了巨大的能量,一出现便将那些令妖怪们都束手无策的人脸鱼们全部消灭。
石头只出现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它似乎也正在被什么东西相威胁,每一次出现,红光都会变得更黯淡些,那白雾仿佛在吸取它的精血,变得更加庞大和浓厚。
为了不让可能是唯一救星的黑色灵石消失。
火凤们没有被白雾所吞没,但因为燃烧了大量的血液变得虚弱不堪,被当时的渠泱齐家家主捡到,悉心照料,出于愧疚,火凤们也答应留在齐家,休养生息的同时,也作为守护灵兽保护齐家人。
这样安然无恙地度过了几十年,却在十多年前的某一日,通往那个消失的黑峪村的入口忽然出现,一只年轻的鲛人再次将人脸鱼唤醒。
仿佛是命运的捉弄,鲛人一族和人脸鱼多年后再次纠缠在了一起。
“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人脸鱼已经再次在海中蔓延开来,我只能带着族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进入到里面,将还没能孵化的鱼杀死。”
但这个村子太过诡异,进来了就难以出来,多次检验后,火凤们终于发现了出口打开的规律。
仍然与那颗黑色的奇怪石头有关。
每一年的春分时刻,被鲛人们藏进贝壳中的石头会再次出现,在这个时候进入海中,就有一定的概率能够回到黑峪村之外。
但不知为何,最近几年,黑色石头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人脸鱼也格外的躁动,爬上岸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有些没能成功存活的人脸鱼还有了伤人的情况发生。
白雾中的灵力时而浓郁时而消散,仿佛是两股力量的博弈,不管是许风来还是火凤们都发现事情即将脱离他们的掌控,就在这时,许风来偶然在洛丹发现了一股和那黑石同出一辙的灵力波动。
那是一个下着雨的春日,天还有点凉意,身穿白衣的少年背着一把剑逆着人群而来,漂亮的眉眼冷冷淡淡。
他停在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前。
鲛人便勾起嘴角,向着他过来,轻声道:“道友,我有个交易你做不做?”
在少年看似冷漠实则迷茫的注视说,许风来假模假样地摸了下胡子,伸出两根手指:“完事后,我给你两根糖葫芦的报酬。”
本是想要通过比剑来测试这少年身上的灵力究竟是不是白雾和黑石中蕴含的那道,但没想到还没等看到比剑结果,就被四处寻找他的齐旭逮到,只能先赶紧逃离。
阴差阳错之下,乔青阳还是来到了黑峪村中,来到了这块神秘的黑石前。
齐旭回头,恰好和仍然被绑着的鲛人对视上,他顿了顿,然后默默地移开视线,看向身后的众人:“就就是黑峪村最大的秘密。”
这十年来,不管是一心想要复活亲人的偏执鲛人,还是怀带着愧疚和责任日复一日地消灭人脸鱼的火凤,都已经精疲力尽。
村中除了人脸鱼之外,还有不少误入其中的修士,以及被牵连其中丧生的无辜人。
这一切也终究需要一个最终的结果。
“我们怀疑黑峪村的消失,白雾的出现都与这块石头有关,”齐旭面向着顾黎,但确实说给乔青阳听:“顾阁主,如果你能帮我们找到打开村子和彻底消灭人脸鱼的方法,渠泱愿意以万金相赠。”
说完还若有所指的暗示道:“以及阁主一直在寻找,不惜以万千株生魂草来交换的东西,事成后齐某一定双手奉上。”
顾黎挑起点眉,他当然知道这只狡猾的小鸟是在借着自己来点乔青阳,不仅点乔青阳还威胁自己。
但剑阁阁主最不害怕的就是威胁,仿佛好脾气似地勾起嘴角,随口道:“这样啊,但是我们一山已经将之前海中的黑鱼和灵魂一起消灭了,也不要万金,你先给个千金?”
齐旭摇摇头:“那只是一部分,更何况哪怕杀死了全部的人脸鱼,或许百年后千年后被它们找到了机会,还是会再次爬出来作乱,我们想要的是彻底性的杀死。”
六姨撇了一下嘴:“要求真多。”
齐旭却少见的没有反驳,在他的身边,火凤们开始聚集,满片的红色仿佛是绚烂的夕阳,有一种莫名的奇异的美。
“来不及了。”他微微仰着头,瞳孔慢慢变成鸟类的金色,望着海面的眼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随着他的这句话,海上的那个巨大的贝壳,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不知在何时一道浅浅的缝隙出现在它的上头。
最开始只是一道缝隙,后来慢慢变大,无数红色的光从里面投射出来,终于听到砰的一声,那看似坚硬的贝壳竟然从中间碎开,裂纹在一瞬间就遍布了整个壳身,然后变成无数个小碎片掉入海中。
在碎片间,一颗黑色的散发着红光的石头出现在海面上头。
它出现的同时,本来被鲛人们的封印隔绝在外的白雾开始涌入,争先恐后地向着它扑过来,仿佛是想要将它卷入腹中。
顾黎皱起眉头,心头莫名一紧,连忙喊一声:“暗三!”
身着黑衣的持剑暗卫颔首,然后脚尖一点,御剑飞到半空中,想要伸手去将那块黑石抓住。
但周围的白雾却不住地往他的脸上扑,将修士的视线遮住,眼前顿时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只能半眯着眼拼命往前伸出手。
在距离黑石只有半个手掌的距离之时,一个海浪袭来,剑身一歪,被撞开。
顾黎抿住唇,冷眼看着旁边的齐旭:“这是什么意思?”
“鲛人族留下的法阵已经护不住它了,一旦石头完全显露在空气中,就会立刻被蛰伏在周围的白雾发现,”一只火凤代替齐旭回答:“但白雾中的灵力太多太多了,整个空间已经摇摇欲坠了。”
如果不能制止白雾对黑色灵石的吸收,那么整个村子包括里面的生灵都会和空间一起被硬生生地撕裂炸开。
半空中的站在剑上的暗三已经有些不稳了,他身上的灵力似乎也在悄无声息地融入到白雾中间去。
鲛人藏在白雾中的保护法阵因为太多灵力的摄入被直接打破,角落里的许风来吐出一口鲜血,眸子却死死地盯着那颗黑石。
火凤们飞上天,无数绵长的鸟鸣在海上响起,齐旭的脸上慢慢出现红色的花纹,巨大的翅膀在背后缓满展开,他的表情一如往常的高傲冷淡:“我们会将石头拿给你们,等着就好。”
话音刚落,便只觉得一道疾风在眼前一闪而过,再抬头那只火凤已然出现在了众鸟的最前头。
“阁主,我也去帮忙!”六姨高喝一声,一剑将想要把暗三拉进水中的白雾劈开。
白雾仿佛变得更加浓郁了,只剩下一点点红色在一片白色中若隐若现。
顾黎咬住牙,往旁边拉去:“青阳,我们先……”
但入手处却一阵滚烫。
凡人被烫得条件发射地缩回手,但很快又再次迎上去,焦急道:“青阳,你怎么了!”
白雾已经弥漫到了陆地上,顾黎烦躁地将自己面前的雾挥开,少年的模样终于露了出来。
他的眸子淡淡的,白色的衣角轻轻晃动。
看上去仿佛和正常情况下没有什么区别,但却令顾黎心头微颤。
少年的手上空无一物,身后是散了一地的裹布。
那把他从不曾离手的古朴长剑,不见了。
第53章 “还有一剑。”
白雾好像发了狂,里面就像有无数双手,有无数把剑,无数个灵魂在尖叫嘶吼着,明明看不见任何东西,却好像在和无数的恶魔作战一般,那雾中的一点红色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遥远。
暗三说不出话,在白雾中就像是消失了一样,让人想帮他一把,都找不到人。
六姨努力地睁大眼,却实在是无法辨认前方,咬住牙大声吼道:“暗三!你还在吗!”
她的手臂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出了个洞,不住地往下淌着血液。
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能再次提起剑,试图将这些无处不在的可怖妖魔砍死:“这些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白雾虽然的确奇怪诡异,但剑阁众人在这里呆了十年,也的确是第一次知道雾中竟然是有东西存在的。
相比起两名修士,火凤们就要配合默契得多。
一道道鸟鸣响起,红色的身影交替盘旋着在雾中穿梭,快得如同闪电。
但即便如此还是会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奇怪生物所击落。
齐旭看了一眼哀鸣一声从自己身旁掉落下去的族人的身影,金色的眸子露出些愤怒,躲过冲着自己袭来的奇怪力量,翻转几圈后直直地向着黑石飞去。
他的指尖已经快要触碰到石头,却在下一刻一股巨大的威压从四面八方袭来,一瞬间将火凤的翅膀压得塌下去些,他的嘴角浸出鲜血:“唔。”
但哪怕翅膀已经不堪重负,红色的羽毛被撕裂开,露出里面的骨肉,他也依旧皱着眉头咬牙往前一撞,那颗石头终于握在了手心。
终于拿到了黑石,齐旭眼中闪过些欣喜,但这股喜意并未持续太久,下一瞬间他便感觉身上那个的威压更加剧烈,几乎快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震碎。
齐旭吐出一口血,发出一道急促的鸟鸣,很快就传来了相似的回应,他借着翅膀的遮蔽,将黑石往前丢去。
“接着!”
火凤一族爱好群居,多年来的相处让他们之间配合默契。
在白雾反应过来之前,一只灵敏的火凤张嘴将石头迅速喊住,盘旋而去,但也同样地被威压震地喘不上气,只能用和齐旭同样的方法将它在族人之间传递。
很快,它便快要靠近了岸边,就在众人觉得终于能够逃离海面之时,或许是觉得被一群鸟戏耍了,白雾中的东西终于愤怒,海浪激荡着,比之前强烈了不止一倍的威压袭来,无数诡异而尖锐的叫声在耳朵中响起。
鸟组的听力最是出色,但却在此时成了最致命的弱点,嘴中含着黑石的那名年轻火凤,被那如同针刺般的声音刺激地歪了下身体,就这一瞬间的漏洞,就足以置他至死地。
一道凄惨的鸟鸣声后,浑身只剩下白骨架的赤色巨鸟化为火焰,在白雾中燃烧着坠落,它口中的石头也落了下去。
齐旭的眸子巨震,连忙扇动翅膀像它飞去,但才靠近一点就被潜伏在身后的怪物一掌拍飞。
眼看石头就要掉入水中,一道像是利剑一般的金光用快到了极致的速度从众人的眼前飞过。
那金光并不算刺眼,却莫名让人感觉心头发烫,仿佛在被夏日的太阳所灼烧着,就连向来崇尚火焰的火凤在第一时间看到它时,也忍不住避开视线。
齐旭迷住眼睛,勉强将内心莫名升起的畏惧压下去,往那光亮处看去。
却立马愣住。
只见原本差点被白雾包围的位置,站了一名白衣少年,他的眸色淡淡,本来漂亮生动的眉眼上头一点红色若隐若现,本来青涩的五官莫名染上几分艳色。
骨节分明的手指间一颗黑色石头落在上头,轻轻地摩挲两下,那本来不断往外泛着红光的灵石便蓦然乖巧起来,不过片刻就化为点点星光融入了他的掌心。
黑石融合的一瞬间,齐旭眼尖地发现,少年额间的那点红色轻轻地跳动了一下。
仿佛是浸了血的花瓣,在刹那间绽放。
他的表情动作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但齐旭却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发出一道锐利的鸟鸣声响彻海面:“快走!”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无数火凤的身影出现,用最快的速度脱离了海面。
在最后一只尚且还存活的火凤也落到地面后,站在半空中不动的少年终于有了其他的动作。
他伸出手,一把浑身透着金光的透明长剑就出现在空气中,无尽的力量围绕在其上。
那把透明长剑一出,包裹在四周的白雾就像是感受到什么美味的食物一样,疯了一样地向着他扑过来,携带着各种各样浑浊的气息和欣喜若狂的尖叫声。
【啊啊啊】
但那尖叫声却在叫到一半时被硬生生截断,扑过来的白雾都没有反应过来,僵硬着停留在原地,仿佛连风都暂时静止。
它的前方此时空无一人,那神情冷淡的少年不知何时来到了它的身后,白色的衣摆轻微晃动着,柔顺的黑发垂在胸口前,漂亮的手腕轻轻抬起:“魔物。”
手腕下压的同时,透明长剑直直劈下。
“啊啊啊啊啊!”
那令所有人都无计可施的奇怪白雾竟然在瞬间被斩断为两截,破开的地方再也无法愈合,藏在里面的东西发出痛苦的嘶吼声,整片空间的雾居然在这一剑之下散开三分之一。
少年却皱起眉头,仿佛有点不解和不满地垂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剑。
透明长剑轻微抖动两下,他抬起头目光平静:“还有两剑。”
白雾终于发现面前的人并不是猎物,更不是食物,而是无情的猎手,惊恐地开始向后方散去。
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啊啊啊啊啊啊!”
一眨眼,仿佛无穷无尽的白雾就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它发出了比之前更加尖锐恐怖的声音。
那透明的长剑发出兴奋的剑鸣声,在少年的手上颤动着,被不耐烦地拍了一下,才安静下来。
他抬眼:“还有一剑。”
海面上上演着‘屠杀’的画面,火凤们眼中满是喜色。
“这个害人的东西终于要消失了!”
他们等了足足十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角落的鲛人因为法阵被破坏,状态实在糟糕,他仰头看着那片白雾,神情复杂又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顾黎的心情却没有他们那么美妙,他也懒得在装出一副良善温和的模样,表情不太好看:“你看到暗三他们了吗?”
齐旭伤的很重,化成了原形,翅膀破破烂烂,闻言也抬头,望着不远处的海面,轻声道:“现在看到了。”
只见那剩下来的一点白雾被逼到了角落,竟然破罐子破摔似的将晕倒的暗三控制在半空中。
少年抬起的手指一顿,歪了歪头似乎是在思考。
现在的光线实在是不太好,顾黎哪怕是努力地睁大眼,也看不清楚海面上的画面,只能看到那一点仿佛要飘散在风中的白色衣摆。
“拿东西绑架了你的暗卫,正在用他威胁小石头。”齐旭没有什么情绪地说:“你要我带你过去吗?”
话是这样说,但他的翅膀破烂得看不出样子,其他的鸟族也是如此,恐怕才飞到一半就会掉下来。
顾黎的表情更加难看,就在这时,角落中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我带你去。”
鲛人的身上还被乔青阳的裹布束缚着,蓝绿色的鳞片微微泛着光,他笑起来:“不过可能要麻烦你帮我解个绑了哦。”
————
暗三已经失去了知觉,被卷到半空中,眼睛紧闭着,脖子处一道白雾横在下面,发出威胁的气息,有几滴血液从下巴上滴落下去,很快就被雾气所吸收,消失在了一片白色中间。
手持透明长剑的少年有些不解地看着面前这东西的举动,点点金光从剑上散开来。
他只停顿了几秒钟就再次提起了那把剑,浅色的唇轻启,手指挑起:“愚蠢。”
剑在一瞬间变得巨大无比,直直地面对着白雾以及被它所挟持的修士竖起来,金光大盛,汹涌的力量在其中酝酿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破体而出。
“等一下!”一道焦急的女声在剑即将落下时响起。
六姨在最后一刻御剑来到暗三面前,张开双臂护在昏迷的修士面前,她的身上到处都是血,狼狈异常,但表情却冷静坚定:“你现在出手会连暗三也一起撕裂的!”
听到她的话,少年表情流露出些迷惑,视线也跟随着下移落到了暗三的身上。
见他暂时停住了动作,六姨大喜,连忙回头想要去将昏迷的同伴拉出来。
只是才一转过身,边听到一道轻微的,仿佛只是风吹过耳边的声音响起。
接着白雾尽数化为碎片尘埃,无数尖锐仇恨痛苦的叫声疯狂地往耳朵中钻,就像想要将她撕扯吞食掉。
但苟延残喘的白雾很快就消失,被它挟持住的暗三也开始往下掉。
六姨反应过来,连忙将他接住,发现暗三身上还算完好没有致命伤口才松出口气。
最后一点白雾也消失在了海面上,整个空气似乎都变得轻松了许多,站在岸边焦急等候的火凤们激动喜悦地发出道清脆的鸟鸣。
顾黎抿住嘴唇:“那些鸟在叫什么?”
许风来已经完全化为了鲛人的形态,长长的尾巴在水中穿梭着,闻言抬头看了眼,勾起嘴角道:“你的小青阳将白雾全部斩散了,他们在庆祝呢。”
明明是件好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顾黎却总觉得心头像被大石头压住一样,让他喘不过气来,总是有些不安。
他咳了两声,表情不太好看,眯起眼睛努力的去看半空中:“再快一些吧。”
另一边,看到女修接住那昏迷的男人后,少年缓慢地眨了亮下眼,顿了顿还是慢慢地靠近。
他垂下头似乎是在查看暗三的情况,清浅的眸子里露出些迷茫不解。
白皙的指尖抬起来:“他……”
但才吐出一个字,就再次停住。
少年垂下头,发现胸口的位置出现一个大洞,不住地往下淌着血液。
在他的对面,抱着暗三的六姨手里一把冒着寒气的匕首也同样往下滴着血,她的表情带着痛苦歉意甚至是恨意,却唯独没有后悔:“……抱歉。”
话音未落,身体便被弹飞,摔在了礁石上,吐出一口血来。
她怀中的暗三自然也到了少年的手中,他咦了一声,染了血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下暗卫的额头。
六姨顿时瞳孔一缩:“你别碰他!”
“奇怪的人。”剑喃喃一句。
但下一刻,他脸上的冷淡却有些维持不住,胸口的洞竟然开始往外释放出森森寒意,只不过刹那就已经让那处皮肤结了薄冰。
他有些好奇地碰了一下那块冰,立刻就痛得唔了一声,体内就像是被火烧一般,但外部的皮肤却如同针扎似的冰冷,让剑的手一松,六姨便趁着这个时候,将再次滑落的暗三接过来。
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
眼角不由自主地浸出些眼泪,眼前也是一片红色,少年失控地下落。
顾黎赶到的时候恰巧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他睁大了眼,瞳孔收缩:“青阳!”
危急关头,阁主终于从万能的储物袋中找到一件能用的法器。
用力一抛,法器便在水面上化为一个大大的泡沫样的物品,接触到水后便开始悬浮膨胀。
在它完全形成的下一刻,少年的身躯重重摔在上面,然后被柔然的泡沫所包裹住。
顾黎连忙从鲛人身上往法器上爬,入眼便是一片血色,他顿时眼前一黑,颤抖着手将自己能找到的所有的治愈灵药往伤口处倒,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口范围太大,哪怕是所有的极品灵药一起使用,效果也十分微弱。
偏偏此时,六姨冷淡的声音传来:“鲛人,你还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她的手上一点点白雾扭动着,仿佛在嘲笑着凡人的狼狈。
许风来沉默着不回答,鱼尾不断地拍打着海面。
不远处的正在舔舐着伤口的齐旭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站起身撑着已经破碎不堪的翅膀向着鲛人的方向飞过来。
他飞得摇摇欲坠,羽毛沾了血落到海上。
“许风来,你不要答应她!”
他最终还是没能飞到,火红的羽毛顺着海飘到了鲛人的手边。
许风来将那片羽毛捡起来,轻轻在失血晕倒落入水中的火凤身上落下一层水泡,保护着他往岸边飘去。
蓝绿色的鳞片颤抖两下。
“我走。”他最后说。
第54章 但他却在哭
海风轻轻吹过,将远方的腥甜的滋味传过来,分明是温暖的夏季,却让人莫名心生寒意。
自从白雾消散后,鲛人们留在海水和村落之间的封印也被打破,海水涌出来,但奇怪的是在它即将靠近到村子之时,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一般,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虽然这场面很是令人惊奇,但逃过一劫总归是好的,白雾一散,整座村子的轮廓就渐渐清晰了。
村头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道道惊疑不定的声音:“快看!那是什么!”
“是房子!好多房子还有田!”
……
白雾散去后,落在修士们身上的幻觉也消失,回想起自己在黑峪村的这些时光的所作所为和那片根本就不应该存在的海,顿时冷汗之下,好多人立刻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去。
暗卫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转过身犹豫了下:“阁主,我们要离开吗?”
守在外面的暗卫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阁主慌慌张张地抱着乔青阳跑出来,身上全是血,而他的身后却并没有暗三两人的身影。
他张了几次口,但始终还是不敢在满脸低沉的阁主面前,问起那两人的下落。
顾黎的眸子垂下来,将少年身上的被子盖好:“他们走了。”
暗卫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顾黎说的是谁。
青年的脸色难看,一眼看过去竟然似乎比躺在床上胸口破了个大洞的乔青阳还要苍白,他冷淡道:“以后不必再问。”
“……是。”
等暗卫退下去后,房间中便只剩下了顾黎和乔青阳两人。
少年本来漂亮明媚的眉眼微微皱起来,时不时颤动,嘴唇紧紧地抿着,仿佛在忍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
顾黎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虚弱的模样,哪怕是第一次见面,走投无路被雨淋的湿透,也远比如今有生机。
他的伤口好不容易止住了血,但愈合速度却极为缓慢,几乎相当与没有。
顾黎不敢保证冒冒然地去移动他,会不会导致伤势加重,再者白雾虽然散去,但黑峪村中那些装成了人的人脸鱼却仍然存在,现在离去,乔青阳的努力或许就空亏一溃了。
“如果你是在担心村里那些残存的人脸鱼,那大可不必。”
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同样重伤未愈裹着纱布的火凤斜靠在墙上,一如往常一般的骄傲:“对付几只怪鱼而已,我们火凤族还不至于这都做不好。”
更何况既没有了海水,也没有了灵力供应,它们很快就会被困死在岸上。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们鸟族有一件至宝——凤羽裳,能在一个月内维持住佩戴者的最低生命,哪怕是命悬一线的患者也能靠着它吊起一口气,阁主便不用再担心舟车劳顿的问题。”
顾黎面无表情地抬眼,直接道:“你想要什么?”
齐旭伤得很重,脸色同样是惨白惨白的,闻言喘了口气,稍微平复了下呼吸,才轻声道:“想要一个答案。”
————
人脸鱼能够一直不间断地生存有两个原因,一是死去鲛人的尸体,二是其他生灵的灵魂,三是灵力的供应。
当年的修士和妖怪们无法根除人脸鱼的原因,就是因为未能找到深藏到海底深处的鲛人尸体。
但乔青阳当年下凡的时候却是一剑深入海底,不仅将海中的人脸鱼尽数砍杀,就连已经化为了养料,藏在鱼巢最里面的鲛人尸体也一起就此消失。
因此,许风来找到的这些剩下的人脸鱼很可能就是来自于曾经被白雾吞没进入到黑峪村的那些残存的,这些年一直靠着白雾和鲛人帮忙吸收转化来的灵力勉强生存。
白雾已然消失,作为温床的鲛人尸体也早已化为碎片,剩下的这些人脸鱼会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后迎来它们最终的死亡。
这段时间来得太快,几乎就是在白雾消失的第十天,村里的人脸鱼们就慢慢身体变得干涸,像是失去了水的鱼,慢慢失去了气息。
在它们身死后,一道道破碎不堪的灵魂轻轻飘了出来。
灵魂的颜色非常浅淡,几乎是没有的状态,表情虽然恍惚却异常轻松,晃荡两下便慢慢消散开。
但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脸鱼吞食过太多次了,有一些人的灵魂竟然连自我消散都做不到,在原地打着转,似乎潜意识里还想要往海中走。
那是个看着十分年轻的女孩子,她的身形时散时聚,只剩下了半张脸和小半的肩膀,是由于接受过太多次人脸鱼的化形,而丢失掉了部分灵魂。
因为无处可去又无力消散而痛苦地颤抖着蜷缩着身躯。
白雾散去后,村子中的空气终于变得清新起来,带着晚春的湿润,又带着初夏的温暖,远处似乎传来点花香,一点一点地将满天的泥泞和恐惧散去,只带来安稳清甜的气息。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出来,指尖轻轻晃动两下,便有星星点点的光亮一闪而过,那姑娘的眼神渐渐地从恍惚变得清澈,但身躯却愈发透明。
她的神情羞怯,约莫在生前也是个内敛害羞的性子,声音也是浅浅的,即便有些磕磕绊绊,却像是清泉,让人感到舒适。
“谢、谢你……”
最后一字落下的时候,她的最后一点影子也终于消散在了风中,混着花香。
身着白衣的少年身材单薄,站在窗口收回手,眉目瑰丽,这股病气非但没有让他显得柔弱,反而因为少年笔挺的背脊,显得添出几分清冷倔强来。
但这点清冷疏离感在下一刻便消散了大半。
“青阳?”
一道清朗温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少年的身体便是一僵。
一件带着竹香的外衣披到了肩上,少年也就是乔青阳转过身来,也轻声应答:“嗯。”
“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完,别站在窗子前吹风了。”顾黎自然地在少年转过身之时,伸出手亲昵地将要掉不掉地外袍拉紧些,带着些凉意的手指不经意地从乔青阳的颈脖间划过,又成功将人吓得僵住身体。
明明是面无表情看上去就不好惹的一个白衣剑客,却在此时乖乖地垂着脑袋,明明连耳朵尖尖都泛着红,却还在假装冷静成熟地回答:“知道了。”
但顾阁主不愧是顾阁主,连生病的人的豆腐也不放过,嘴里说着要扶着人去旁边坐下,手却若有若无地在少年的腰间打转。
这样时有时无的触碰反而是最让剑难以忍受的,酥酥麻麻的痒意从后腰处蔓延到了全身,乔青阳一边努力地去忽视他,一边呼出口气试探着开口:“一山,我们……”
但话才说出口,就被面前貌似良善温柔的青年打断:“青阳又忘记了吗?”
从醒过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天,但乔青阳还是难以适应那个凡人告知自己的称呼,他垂下来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仿佛也在忍耐,嘴唇抿住,憋了半天才生硬着启唇:“一、一山哥哥。”
顾阁主眉眼弯弯:“嗯,我在。”
乔青阳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地再一次反抗:“我之前……我之前真的是如此称呼你的吗?”
剑是在五天前醒来的,不仅伤势严重还丧失了大半的记忆,脑子里迷迷糊糊的,第一个入眼的人就是顾黎。
那是一名俊秀又有些病弱的凡人,哪怕是失去记忆,剑也一眼就能看出他不只是手无缚鸡之力,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灵力而言,用一句死气沉沉来形容都不为过。
这样一个人,就算少年伤成这样,也能在瞬间掐断他的脖子。
但他却在哭。
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泪水,一直从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眸子里流到了下巴上,滴到了少年的手指缝里,滚烫又冰凉。
他哭得很安静,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剑一直等着他哭完了,才礼貌地询问:“你是谁?”
少年歪歪头:“我又是谁?”
然后那凡人便又开始哭,哭着哭着又笑起来,他这样说:“你是乔青阳,我是你的夫君。”
凡人将黑峪村的事情说给剑听,还说等他伤好些后,就带着他回家,去找他据说是丢失的剑鞘。
一睁眼就多个枕边人,神剑大人实在难以招架。
夫君两字实在是喊不出来,见他实在可怜,凡人便退一步,说只要喊“一山哥哥”就可以了。
只是对于剑来讲,两字不易,换成了四个字也见不得简单多少。
五天里面,几乎每一日都在尝试着挣扎。
当然,每一日都会被狡猾的凡人糊弄过去。
就像是现在。
顾黎垂着眸子,苍白瘦弱的手指握紧,似乎是十分失落,却还在假装豁达和坚强:“我明白的,青阳因为受伤记不得以前的事了,忘记了我,不愿意说这样亲密的称呼也是应该的……”
他说的实在太过可怜,乔青阳心里一软,忍不住打断他:“别说了。”
少年脸上带了点红,看上去倒是比方才要更加健康些:“我喊就是了。”
据顾黎所说,他们已经是拜过天地的关系了,自己本就失了忆,在这种方面又何必太过纠结呢。
说是这样说,但乔青阳已经悄悄在心里决定,为了少喊这个称呼,以后都尽量减少喊顾黎的次数。
乔青阳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我伤已经好了许多,应该可以离开了。”
但顾黎却摇摇头:“不慌,我们等人来接。”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说到话,下一刻房门被人猛地推开。
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伴随着门倒下的轰隆声在两人面前响起:“阁主!小青阳!我想死你们了!”
……
乔青阳迷茫:“这就是你说的会来接我们的稳重下属?”
顾黎咬牙微笑:“……不,是他背后那个。”
话音未落,又一道剧烈的碰撞声响起,一名面容清婉的女修一只手抓住只红色的鸟的脖子,动作狠辣,一剑飞进来,还差点将面前的徐正奇撞倒:“阁主,就是这群鸟东西在算计我们。”
乔青阳不解:“是她吗?”
顾阁主:“……”
第55章 好看
院子里的花开的正盛,整个空气中仿佛都浸润在了香甜的花香中。
院中几个人坐在一起讨论议事,因为受伤被众人赶走去休息的少年,无聊地趴在窗前,歪着脑袋看着飞来飞去的蝴蝶发呆。
有了话,自然就会有到处传粉的蜜蜂,剑虽然受了伤,但五感依旧敏锐,只觉得到处都是蜜蜂嗡嗡嗡的声音。
还有只蜜蜂不知道是不是迷路了,放着开的正盛的花蜜不去采,就巴巴地围着乔青阳打转,打转就打转,身上还沾了花粉,让剑没控制住打了个喷嚏。
失忆的神剑大人也依旧很有威严,面无表情地斥责着面前这只胆大包天的蜜蜂:“离我远点。”
虎落平阳被犬欺,剑落人间被蜂欺,那蜜蜂不仅不离开,还开开心心地往少年的鼻尖上飞,把剑吓得往后一仰,严肃认真地指了下窗口的位置:“你走错了,你的家在外面。”
好不容易将倔强的小蜜蜂赶走,一抬头去发现本来正在讨论正事的几个凡人正在看着自己。
乔青阳:“?”
另一边的顾黎几人。
“我和徐正奇当时明明也跳入了洞中,但不知为何却并没有像你们一样来到黑峪村,反而是回到了原地,试过多次都是如此,”英姿飒爽的女修抱住胳膊,语气里带了些刺地看了眼旁边的齐旭:“齐家主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我的确做了手脚。”妖怪的自愈能力的确惊人,才短短十天,火凤的状态就好了许多,那种目中无人,全天下我最厉害的独特气质更加明显起来,扬了下下巴:“那又怎样,你们都过来了,我还怎么放开手脚做事情。”
“更何况,这也是你们阁主的想法。”
徐正奇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阁主!”
顾黎用帕子捂在嘴上咳嗽了两下,闻言也挑起眉轻轻笑开,言简意赅:“我需要有人在外面接应。”
留徐正奇和阮菁菁两人在外面,就是为了应对现在这种情况,若剑阁的人都留在了黑峪村,那岂不是就会任由齐旭拿捏。
徐正奇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阮菁菁也扬起嘴角笑,却没有说话。
又聊了些正事之后,徐正奇将目光落到了坐在窗台前没什么表情,看上去有些冷漠和疏离的白衣少年,忍不住皱起眉头,犹豫了两下问道:“阁主,小青阳他怎么会……”
他的话一顿,指了指脑袋的位置,不解地说:“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在黑峪村发生的事情,他都大概知道了,但如果只是胸口受伤,又怎么会脑袋也受损了呢。
顾黎摇摇头:“不清楚,他一睁开眼就没有了记忆,也不知道是暂时的,还是怎么样。”
他身上的伤实质上也并没有好,胸口处的那个洞,不仅没有完全愈合,甚至还覆上了一层薄冰,怎么看怎么奇怪诡异,如今能够勉强行动自如,一个是靠少年本身强大的体质,更多的确实因为火凤族的宝物的作用。
但法宝再厉害,也只有一个月的效果,还是得要赶紧找到解决方法才行。
与身体的伤做对比,脑子上的问题就显得轻了许多,只是部分失忆而已,从目前看上去,还没有因为失忆而导致其他更多的问题。
对于顾黎来说,这样的失忆,却是苦乐参半。
苦的是少年失去了和自己之间的回忆,乐的是他并没有排斥自己的靠近,甚至原因接受自己过分的亲近,而且……
比起阁主的两个下属而言,火凤族族长就要显得直白地多,毫不留情地道:“那不是刚好,恰巧方便了某些人去趁人之危。”
徐正奇和阮菁菁两人是才到黑峪村,还没有见识到自家阁主的各种操作,但同样正在养伤的齐旭却在这些天见了不少。
不过即便是知道了,齐旭也不会告诉可怜的剑真相,一方面是因为和顾黎之间有过约定,勉强算得上是结盟的关系,另一个方面却是因为火凤族闷骚的性格。
表面上目中无人,谁也不放在眼里,实际上却是世上最爱凑热闹听八卦的种族之一。
这些日子以来,没少故意当着乔青阳的面揶揄顾黎。
“我倒是不知道顾阁主是什么时候成的亲,”火凤饮下一口茶,语气漫不经心,细听却能听出来里面的狡黠的笑意:“还是个年轻的小剑修。”
他的话说的含糊不清,但结合着才知道的乔青阳失忆的消息,就连徐正奇在脑子里转个弯也反应了过来,他结结巴巴地睁大眼:“啥?这、这是什么情况。”
阮菁菁也没想到阁主大人一来就搞个大的,但她显然比呆愣的徐正奇要会来事的多,咳了一声,正色道:“阁主放心,我和徐正奇都会将小青阳……不,乔少侠当做阁主夫人来对待,以后他的话就是您的话。”
徐正奇眨眨眼也应和道:“是、是这样。”
齐旭没有看到心中想象的笑话,有点不开心,故意道:“乔青阳的听力敏锐,我们这样不加掩饰的讨论,不会被他听到吗。”
顾黎当然知道他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就是为了看到自己因为害怕被拆穿而惊慌失措的模样。
但顾黎却只是摇摇头:“他不会。”
火凤挑起点眉头。
但顾黎却不再说话,眸子轻轻地落到了不远处坐在窗前和小蜜蜂做斗争的少年身上。
哪怕修为高到了恐怖的地步,哪怕五感超越常人,他也不会利用这个优势去偷听他人的谈话。
乔青阳,他是世间最纯粹最善良最可爱的人。
也就只有这样的人,才会一而再再而三,不断不断地掉入到顾黎的谎言之中。
因为顾黎忽然换了个方向,桌上的几人也跟着他向着乔青阳的方向看去。
一下子被几双眼睛注视的少年被吓了一跳,身体很细微的抖了一下,但面上还是一本正经。
对失去了记忆的乔青阳来说,场上的四人,不论是哪一个都可以算是陌生人,哪怕是费经心机与他拉近距离的顾黎,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是很有心机的认识了几天的陌生人。
正常人在这样对环境完全陌生,还被四个奇奇怪怪的陌生人注视的情况下,都会觉得害怕,甚至惊恐。
但乔青阳却只是愣了一下。
浅色的眸子里流露出一点不好意思和无措,似乎只是不太适应和他人相处,过了一会儿好像想起了来了什么,才慢半拍又面无表情地举起手来。
“你们好。”少年白皙的手指晃了晃,和他的语气一样僵硬。
院子里长了几颗榕树,叶子被风吹下来,像是一场雨,湿漉漉,软绵绵,将少年的黑发吹起来,将凡人的心脏撩动。
顾黎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涩,他眨眨眼,轻声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此次来渠泱一是为了寻找剑鞘,二是为了意外落入黑峪村中的剑阁之人带回来。
虽然有些许波折,但也算是都完成了目标。
齐旭算了一下:“等明天我们再加固最后一层术法就可以。”
凤羽裳本来只有火凤族人才能够使用,因此想要发挥它全部的作用,需要由十名火凤族人共同加盖上术法印记,隔一日加固一次,共需要五次就能完成。
昨天刚刚完成了第四次的印记。
因此只要等到明天,就能完成最后一次的加固。
对面的少年似乎也觉得自己挥手的动作有点呆,收回了手,对着顾黎做了个‘还要聊多久’的口型。
顾黎便对着他笑开,眉眼弯弯的,声音却淡淡:“那就好。”
乔青阳不是很明白顾黎对自己笑是个什么意思,但像神剑大人这样不苟言笑的严肃正经的人,生来就不爱笑,但又不想辜负这名年轻‘夫君’的善意,往四周看了看,在桌面上看到了一束还带着点露水的鹅黄色小花。
是早晨过来的时候,顺手带过来的。
剑挥挥手,将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进花朵里的小蜜蜂赶走,将那花拿起来,迟疑了一下,还是站起身,对着顾黎的方向扬了扬。
浅色的嘴唇张开,明明知道这个距离这个音调,以顾黎的听力根本就听不到,但还是开口有点不好意思地轻声道:“好看。”
齐旭又喝了一口茶,被苦地偷偷皱起眉,阮菁菁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只有徐正奇不明所以地问:“小青阳拿着把焉了吧唧的花晃悠……”
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
阮菁菁暗示道:“话多。”
徐正奇没听懂她的暗示,在雷区疯狂蹦跶,还想要转头对着顾黎说些什么,却发现已然按耐不住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青阳在喊我,你们继续聊。”
只剩下两人一鸟面面相觑。
阮菁菁来村子里的时候就直接抓住了人家的一个族人,徐正奇更是大声嚷嚷差点让火凤的身份人尽皆知,而齐旭则是设了手脚让两人硬生生在齐家困了十几天,眼下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彼此间都有些尴尬。
虽然这些尴尬和乔青阳没有关系,但剑却也是有自己的烦恼。
比如被自己忘记了的新婚小夫君非要脱自己的衣服这件事。
少年连忙按住顾黎想要摸上来的手,抿住唇慌张到:“我自己来就好。”
顾黎虽然喜欢看乔青阳脸红的样子,但也知道自己若是非要帮他脱衣服,一来一去挣扎间,可能还会伤到伤口,索性就收回手:“也好。”
乔青阳送出口气,但仍然很是不适应,眸子垂下来,遮掩住眼底的无促和羞意,在凡人面前将上衣脱下来。
没有了衣物和纱布的掩饰,那处可怖的伤口就露了出来。
即便在各种药物和凤羽裳的作用下,表面上已经渐渐趋向愈合,但顾黎知道这只是表面的,它的内里依旧是腐坏的,摸上去还能感受到森森凉意,那是一层长进了肉里的薄冰。
虽然知道没有什么作用,但顾黎还是坚持每天晚上都给乔青阳上一次药。
凡人安静地注视着剑的伤口处,上药的动作小心翼翼,眸子中带着剑看不懂的复杂色彩。
他的手指有点凉,触碰到身体的时候又是软绵绵的,让乔青阳觉得有些痒。
不太好意思去看顾黎的表情,偷偷地将脸移开,看着房中忽闪忽闪的烛火发呆。
发着发着呆,他忽然产生点好奇,犹豫着还是开口道:“一山,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呢?”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令阁主的呼吸乱了半拍。
第56章 我们是一见钟情
“一山,”少年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乔青阳虽然失去了许多的回忆,不仅是在凡间的这些日子,甚至连在九重天的时候都一并忘却了,只是偶尔会有些零零碎碎的片段闪过。
但它们都划过得太快,往往都是乔青阳还没拿反应过来,就又回到了脑袋空空的状态。
尽管如此,在乔青阳的潜意识中,还是觉得婚姻这种事情应该是距离自己非常遥远的事情,莫名地有种割裂感。
奇怪的是,这种令少年不适应的割裂感在落到顾黎身上时的时候,却又诡异地变得淡了不少,让他产生一种,如果是面前这个人的话,也不是不可能的想法。
乔青阳自己也知道自己伤得急重,虽然一山总是一副云淡风轻温温柔柔的模样,但就在这几天,乔青阳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急躁和慌乱担心。
从他几乎每天都问一遍齐旭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件事上就能看得出。
因此从醒来到现在,乔青阳都一直听话地乖乖呆在房间中,连门都几乎不出,顾黎怕他无聊,买了许多小玩意儿来解闷,每一日还要带上点摘来的新鲜的花,就怕自己觉得无趣溜出门去。
每天早晨醒来,都会发现桌上放了温热清淡的米粥,还有滴着露水的植物花草。
这是个细心到了极致的凡人,连乔青阳的每一次皱眉都能够第一时间地发现,并且立刻动手解决。
不知道为何,乔青阳下意识地觉得这样的一个细心谨慎,观察入微的人,分明应该是自己在人间应该要尽量避着开的,他实在是好奇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甚至……甚至成为夫妻的。
话一说出口,乔青阳又有些后悔。
一山是重情之人,本来自己的失忆就已经让他黯然神伤了,现在这样问,岂不是就像在故意往他的伤口上撒盐吗。
就像是在应和乔青阳的想法一样,面前本来爱笑的青年竟然难得地没有笑开,反而是垂下了眸子,屋子里面不算亮,凡人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片阴影,晦暗不明。
顾黎:表面冷静,实则大脑飞速运转。
乔青阳:看似面无表情,其实内心在慌张尖叫。
于是,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在这小半刻钟里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终于,在剑实在忍不住想要开口打断这场人为的沉默时,阁主在又一场自作自受的头脑风暴中,终于想到了合适的话术。
沉吟了一下后开口:“我们是一见钟情。”
乔青阳心脏跳得快了点,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轻声回答示意凡人继续说:“嗯。”
“是在一个秘境中,我为了寻找灵药,你为了寻找剑鞘,在我命悬一线之时,你救了我。”顾黎这样说。
少年的表情正经,但耳朵却忍不住竖起来:“命悬一线?”
顾黎便继续和他讲:“那是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我……”
师祖秘境中的事情,被阁主添油加醋又擅自改动些许部分讲出来,少年也渐渐听了进去,尽管大多数的时候仍然没什么表情变化,但偶尔还会皱着眉头,因为故事里面的人而生气道:“他们不好。”
顾黎越说越起劲,越说靠得越近,这些日子为了让乔青阳安心养伤,不压到伤口,他都没有和少年睡在一起,眼下好不容易又把人骗到旁边,他当然要好好把握。
“你似乎是中了那些狡猾的修士的圈套,半夜忽然全身发烫,甚至独自离开,幸好我惊醒过来找到了你,你一见到我便伸出手拉住我,然后……”
他的声音顿了顿,乔青阳没有发现凡人偷偷翘起来的嘴角,连忙追问道:“然后怎么样了?”
但就在这一瞬间,嘴角忽然一热,竟是一时不察被凡人找到机会凑上前舔了一下。
明明是一触即离,却让少年腾的一下脸上发烫。
“小夫君”故意压低了声音,轻轻道:“然后啊,我们便滚到了草地里面,月光很亮,你热得褪下了衣衫,凶巴巴的张嘴咬在了我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发觉眼前已然没有了人。
把自己羞恼成了个红番茄的少年已经飞快地离开了视线,只有门在来回晃动着。
顾黎怔住,过了好久才眨眨眼,缓慢地笑开。
————
火凤族的最后一次加固印记的时间定在了午时。
火凤喜热,在午时,太阳释放的温度正高,能让他们的灵力更加旺盛,自然也能让印记更加牢靠。
所谓的凤羽裳,虽然听上去是件衣物,实际上却只是一根羽毛模样的吊坠,薄薄的一小根,摸上去像是丝绸般的材质,如此才被冠上了个“裳”字。
佩戴在身上,能够起到养护心脉的作用。
火凤的族中至宝,属性也偏向于火属性,恰巧乔青阳胸口的伤口似乎正是被冰属性的法器所造成的,刚好也能够起到一定的作用。
黑峪村已经离开世人的视线太久,百年过去,终于现世,肯定已经有许多势力得到了消息,正在向着这个方向赶过来,光是这几天,顾黎都已经发现周围出现了不少探究的视线。
虽然有渠泱齐家家主的名号在前面顶着,但肯定是顶不了太久的,更何况乔青阳的伤是真的不能再拖了,今天他们一定要离开。
这次的印记加固绝对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凡人的身躯靠近不了火凤的火焰,顾黎只能隔着一层保护罩,隐隐约约能看到些红色的羽毛,和少年白色的衣摆。
他目光沉沉,手指一抬,空气便收缩两下,几名身着黑衣的暗卫出现在眼前。
“去几个人到外面盯着。”顾黎开口,然后闭上眼继续说:“徐正奇,你也去。”
“啊?好。”虽然想不通为什么,但徐正奇还是拿起剑一个闪身就去到了门外。
火凤们人数不算多,又在和白雾争斗之时死伤大半,如今腾不出手来,剑阁的人大部分都被派去了门外。
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在院子中,真正能打的其实就只有阮菁菁一个。
顾黎看着徐正奇的身影消失后,才呼出口气坐下来,只是才一动,就开始弯曲着背脊捂住嘴巴咳嗽。
这一次的咳嗽分外剧烈,就像是要将内脏都咳出来一般。
但顾黎害怕打扰到里面的乔青阳,只能用力地捂住嘴,发出些压抑又沉闷的咳声。
自从乔青阳来到洛丹后,阮菁菁就极少看到顾黎咳得如此严重了,她连忙蹲下身,递给他一颗护心丹,慌张地给顾黎拍背:“阁主?”
顾黎过了很久才缓过来,暗色的眸子落在藏在保护罩后的那点白色布料上,摆摆手看了下天空:“……太阳升起来了。”
这一次来到黑峪村的火凤要么是族中长者,要么就是类似于齐旭这样,虽然年轻但是天赋和地位都极高的后辈,每一只鸟都鸟眼看人低。
偏偏还叽叽喳喳的吵的不行。
放世上任何一个人被它们围在中间,就算是脾气再好都忍不住发火。
幸好乔青阳不是人。
剑生来坚硬,约莫忍耐力也是要更加突出的。
毕竟他会装作听不见。
火凤们的加固仪式,其实一点也不严肃,只是需要在正午到来后,同时将灵力灌输到凤羽裳中间去而已。
这个同时很是玄乎,要求参与的鸟们要有极强的默契,否则很容易导致加固的失败,反而影响到佩戴之人身上。
不过火凤是群居动物,天天挤在一棵树上讲“悄悄话”,世上没有第二个种族会比他们更默契十足了。
前面四次都很顺利地完成了。
他们理所当然地觉得这一次也是一样,在正午到来之前,就开始做准备工作。
这里的准备工作,是指将面无表情的少年围起来,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
“族长说你是小石头,真是古怪,明明看上去就是个人,闻起来也和我们差不多。”
“愚蠢,我们也不是人,味道和我们一样才不对吧。”
“你的胸口的洞是怎么来的来着,当时我打了个瞌睡,根本没看到。”
“狡辩,你当时明明是被揍晕过去了。”
乔青阳:“……”
它们好吵,好吵好吵好吵。
剑从来没有见过谁能够一直喋喋不休的说一些没有意义的话。
乔青阳这样想着,但又觉得不对,毕竟自己现在失忆了,说不定以前还真是遇到过呢。
想着想着,就开始发呆,脑子里的想法飘来飘去。
从今天早上的一山给的花,忘记收好了,想到为什么大家都说自己是剑修,但从醒来到现在却没能见到过一把剑。
但发呆总比被鸟吵好。
火凤们也不在意乔青阳不理人,毕竟它们说话是给自己和同伴听的,其他人理不理烦不烦并不在它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就在剑和鸟的思维都快要发散到拉不回来的地步之前,站在边上的齐旭忽然开口:“安静,午时快到了。”
因为伤的最重,所以齐旭并不在此次加固印记的族人之列,只站在一旁观察情况。
随着他的这句话,本来一直讲个不停的火凤竟然真的迅速就闭上了嘴,一点点红色的光亮在它们胸口的那粗羽毛上出现。
“闭眼。”
除了最开始在昏迷中进行的之外,乔青阳已经经历过两次加固仪式,在齐旭开口之前,便先一步地闭上眼睛。
下一瞬间,红光大盛,纯粹的灵力在同一时间释放,齐刷刷地落到了少年胸前挂着的羽毛中。
灵力的输出其实只有很短暂的时间,但在输出结束的那一瞬间会是凤羽裳最脆弱的时候,也会是佩戴者最危险的一瞬间。
但有剑阁和火凤们的重重保护,这样极度短暂的时间,却也极难发生什么意外。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次也是一样。
火凤们见到灵力全部进入到羽毛之中时,都送出口气,又开始叽叽喳喳地凑在一堆想要说些什么。
但意外就在此时发生了。
一只站在角落中的火凤,金色的眸子恨恨地盯着还紧闭着双眼吸收灵力的白衣少年,用齐旭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向着他冲过去。
它在一瞬间全身被火焰包围,愤怒高昂的鸟鸣声响起,锐利的爪子狠狠地直直地向着乔青阳的心脏处挖去。
它几乎是用一种必死的决心,燃烧了所有的血液,速度又快又狠,哪怕是齐旭也来不及阻止。
只能瞳孔巨震地高声提醒:“小心!”
在利爪即将要触碰到少年的白衣之前,那双紧闭的眸子猛然睁开。
浅色的眸子在一瞬间变成纯黑,额间一点红色若隐若现。
他面容冷静地一把伸手抓住了火凤的颈部,微微用力,有点不解:“你在表演杂技吗?”
第57章 你认错了人
本来一副视死如归模样的火凤,竟然被伸手重伤的失忆少年像是捏小鸡一样的捏在手间。
局势在瞬间被逆转。
那火凤睁大了眼睛,发出痛苦挣扎的哀鸣,但却又动不得分毫,只能用一双仇恨的眸子紧紧地落在少年的身上。
乔青阳好奇地将它举起来些,那些沸腾的火焰在接触到少年的同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浇灭了一般,变得焉巴巴:“你想杀我,为什么?”
顾黎在听到那声鸟鸣的一瞬间,就立刻站起身,等保护罩打开,便立马冲进来,发现乔青阳还好好的站在原地才如释重负地松出口气。
齐旭也上前来,他看着少年手中喘息着已然快要走到生命尽头的族人,表情冷漠地一挥手,那鸟便化为了原形摔落在地上。
他已经奄奄一息,火焰几乎将血液燃尽了,带来的不仅只有力量,还要死亡。
顾黎先慌慌张张地检查了一遍少年的全身,将好不容易假装正经的乔青阳弄得绷不住脸,小声喊了句痒,才收回手,转过身神情阴冷地注视着地上动弹不得的妖族。
他只露出一个侧脸出来,还沾染上了血液,但是顾黎的记忆很好,一下子就想起来此人是谁,皱起点眉头道:“是你。”
火凤族人听到顾黎的声音也同样仇恨地看过去,这样子他的整张脸也完全地露了出来,声音嘶哑:“她那么弱小,那么单纯,你们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条活路。”
这人便是乔青阳给顾黎买那个贝壳手链之时,守在那年轻的摊主小姑娘旁边的青年。
没想到竟然也是一只火凤。
他今日没有穿那件亮色的外衣,反而穿了件素白的衣衫,就像是为了祭奠谁一般。
顾黎的脑海中也回想起那个说话磕磕绊绊,怯生生的女孩子,也不由得勾起嘴角:“是啊,你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条活路。”
她的年纪小,是所有的灵魂中最为清澈的,本来能够转世投胎,却因为他人的执念,被硬生生的留在鱼的身体中,一次次被撕裂又缝合,最终落得个魂飞魄散的后果。
火凤族人来到黑峪村,本是为了消灭人脸鱼,却总有那么几个被迷惑,分明知道这是对真正的那道灵魂的无尽折磨,却还是视而不见,遮住眼睛,捂住耳朵,将灵魂们的恸哭抛在脑后,只对着那皮囊欢笑。
齐旭摇摇头:“执迷不悟。”
火凤并不是真正的凤凰,只是带了浅浅的一点上古神鸟的血脉,所谓的涅磐重生对他们而言反而只是痛苦而已,地上的这只火凤已经不可能活下来了,齐旭抬起手想要送他最后一程。
但谁也没能看到,在顾黎的话后就陷入了沉默之中的火凤,隐藏在阴影中的嘴角轻轻勾起。
齐旭的手落下,橘红色的火焰便在火凤的身上燃烧起来,它发出了最后一道细长的鸣叫声,便在这火焰里化为了灰烬。
凤羽裳此时也终于将最后一点来自火凤族的灵力消化完毕,乔青阳轻轻拨开顾黎,上前一步,他的脑中没有记忆,但却轻声道:“我认得他。”
顾黎难得地露出些疑惑的情绪:“什么?”
却不是在剑自己的记忆中,而是在他人的记忆里。
那名在乔青阳的帮助下终于放下执念消散的姑娘,在最后一刻显现出一些完全不连贯的片段来。
乔青阳轻声道:“她让我告诉你,你认错了人。”
异乡人,你的好是对着长着她的皮囊,偷了她的记忆,撕扯着她的灵魂的妖物而言的,与她却是无关。
是认错了人。
但已然化为灰烬的火凤却当然是听不到这句话的。
乔青阳转过身,面对着顾黎轻声说:“走吧。”
但不知为何,面前的青年却少见的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剑对顾黎的警惕心会少许多,哪怕是失忆了也是如此,因而在他将手指戳进到自己胸前的伤口里时,乔青阳都没能反应过来。
一直到血液滴落到地上,一直到旁边的齐旭发出惊呼声,少年才慢半拍地眨眨眼。
按理来讲凡人的手是不可能刺破血肉的,但顾黎却很是顺畅的戳进去一个指节。
乔青阳能感觉身体里的血在往外流去,只要他再往前伸一截,火凤们留下的羽毛便不能再起到作用。
但就算是这样,少年也没有露出哪怕一点惊恐的表情,他甚至抬起手轻轻地晃了两下凡人另一只不断颤抖着的手臂,小声道:“怎么了,一山。”
他的声音也是清清浅浅的,好像才流着血的人不是自己一样,这样小的声音却宛如一座大山一样将凡人压碎了,研成末,连骨头都打断了来,才终于勉强能够仰起头来。
乔青阳这才发现顾黎竟然在哭。
好多好多的眼泪,和自己流出来的血一样多,就像是剑第一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那样。
“不要哭了。”少年安慰他。
但这句安慰,却令凡人的身躯猛然一抖,那张俊秀总是带笑,却又透着病气的脸上露出一丝狠厉,嘴巴上咬出来了血,一直顺着下巴和眼泪一起落到了手臂上,那伸入了少年胸膛的指尖硬生生的停住不动。
阮菁菁眯起眼,连忙高声提醒道:“阁主!是手链!”
她的话音刚落,便见顾黎猛然将手腕间的贝壳手链扯断,那些个漂亮洁白的贝壳落到地上的那一刻,他也吐出一口血液来,但好歹终于是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
顾黎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将手指从乔青阳的伤口里移动出来,指尖粘上了血肉,他哽咽一声,颤抖着嘶哑着,却又不敢再去触碰那处,只能不断地重复道:“痛不痛,青阳,你痛不痛……”
他说着说着就蹲下来,瘦瘦的骨头,嶙峋的肩膀,乔青阳忽然产生些错觉,明明在他记忆里的一山,并没有那么瘦。
但自己分明就是没有记忆的。
于是乔青阳也试探着,学着顾黎的样子摸了下他的头发,像是询问,像是感慨:“一山,我要什么才能想起你呢。”
恰巧这时,徐正奇猛地推开门,他一脸严肃正想要说什么,却发现了这满地的狼藉,但此刻事情紧急也容不得他询问一二,只能咽下心中的关心和疑问,慌张道:“阁主,有人过来了。”
如果只是一般的势力过来,徐正奇不会露出这副神情,说不定还会吊儿郎当地凑上去,跟人家寒暄一二。
阮菁菁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是道盟的人吗?”
徐正奇用力点头,众人的表情顿时都变得有些不好看。
黑峪村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道盟直接派人过来也说得过去,只是不管是对齐家还是剑阁,肯定都会产生些麻烦就是了。
但很快徐正奇又摇摇头,众人还没来得及送出口气,既听到他说出一句更加令人恼火的话:“不只是道盟,还有皇帝的人。”
顾黎的状态很不好,脸色苍白得吓人,似乎是连说话和呼吸都困难,见他这个模样,阮菁菁和徐正奇也不好去催他做决定。
正犹豫着,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他们现在在哪?”
乔青阳身上的血其实一点也不必顾黎少,甚至可能更加糟糕。
他的脸色很白,表情却正常冷静。
不知道是不是和顾黎呆的太久了,乔青阳明明长了张青涩的脸,但他一张口,就让徐正奇心中的慌乱少了几分,下意识地回答道:“刚刚到村口。”
乔青阳便一把将地上有些神志不清的顾黎捞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他的衣摆上沾染了不知道是来自谁的血液,在白衣上散开,像是洒落的红梅。
“那就走。”乔青阳轻声说:“我来拦住他们。”
但才走了几步就又被人拦下来,少年有些迷茫地抬头,对上一双隐隐泛着金色的眸子。
竟然是齐旭。
火凤冷哼一声:“逞什么英雄呢小石头,要拦也该是我们火凤来拦,你们只管抓住机会离开就是了,不要浪费了我们的至宝。”
“就是就是,我们才不害怕两脚怪呢。”
虽然丧失了记忆,但在乔青阳的潜意识里,会将自己首先当做一个保护者的角色,眼下突然有一堆人冒出来说不需要,甚至还要反过来将他护在身后,竟然让剑有些无所适从手足无措。
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回复,就听到怀中重伤的凡人喘息几声。
顾黎勉强平复着呼吸,言简意赅:“走。”
乔青阳抿起嘴,最终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
一日后。
徐正奇坐在熟悉的马车上,下方是一片片起伏着的白云,他庆幸道:“幸好咱们当时带了马车。”
阮菁菁为了不打扰到里面的两位伤员,和徐正奇挨着坐到了外面,闻言却摇摇头:“你该庆幸齐家主他们真的将道盟的人留下来了。”
道盟和皇室都是最为难缠的人,剑阁的处境本就特殊,要是被查出来和黑峪村一事牵连上,就算本来没有什么问题,都要惹上一层腥,恐怕得硬生生地被他们留个小半个月。
但乔青阳的伤势不说是半个月,哪怕是多拖一天,都可能出现问题。
阁主的身体也不容乐观……
阮菁菁越想越担忧,看了一眼紧闭着的帘子,叹口气:“希望不要出什么问题吧。”
不管是留在黑峪村和道盟的人周旋的火凤们,还是马车后面的那两人。
阁主的法器日行千万里,徐正奇因为心里着急,还使用了不少灵石去加快速度。
只这一日,竟然就到了目的地。
徐正奇驾驶者马车开始往下走:“阁主,药王谷到了!”
马车稳稳地在地面上停下,徐正奇兴冲冲地从车上下来,转过身准备去喊后面的乔青阳两人。
谁知才转过身,便感觉腰间一凉,有什么尖锐的东西顶在了上面。
“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第58章 你打我。
药王谷与剑阁的关系还算不错,谷主甚至在顾黎的少年时期就开始给他看病,医术高超还藏的出话,因此,从黑峪村离开后,顾黎就直接告诉徐正奇往药王谷的方向走。
却没想到才落地就受到了敌对。
面前站着好几个青色衣衫,面色严肃警惕的药修,手中都无一例外的拿着武器,紧紧地盯着徐正奇和阮菁菁,还有几个似乎准备上前一步去查看马车里面的情况。
徐正奇也曾经跟着顾黎来过药王谷,虽然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但药王谷的弟子服饰偏向青绿蓝一色,十分好认。
他以为这些是新来的弟子,将他们当成了擅闯药王谷的坏人,便连忙解释道:“各位道友你们误会了,我们是剑阁的人,这次来是有要事找你们的谷主。”
本以为这些人就算不认识他们,但剑阁的名号总是知道的,却没想到这句话一出,本来还算平静的药修们却忽然情绪激动起来,好几个都向着说话的徐正奇透来了仇恨的目光。
“你们是剑阁的人?”最初用短匕首抵在徐正奇的男子沉着脸上前,冰凉的眸子落到他的身上,谨慎地打量着。
男子的视线落到了徐正奇腰间佩戴着的玉牌上,那上面刻着剑阁专属的印记符号,这才哪怕是徐正奇也感觉到了不对经,他将玉牌往后拉了一下,退后一步,皱眉道:“你们要做什么。”
“既然诸位是剑阁的人,”男子抬眸,随着他的话无数泛着银光的细针突然出现,直直地向着安静的马车里面去:“那就不要怪在下不客气了。”
银针在即将触碰到帘子之前,被阮菁菁尽数拦了下来,她利落地跨下车,站在了徐正奇之前,挥出漂亮的一剑,剑气将面前的男子推出去一段距离,冷声道:“还不后退。”
剑修和药修的攻击实力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别,男子咳了几声还是一挥手让前方蠢蠢欲动的弟子们往后退几步。
但谁知道,平时听话的师弟师妹们却没有被喊的动,男子皱起眉出声呵斥:“秋生,不要鲁莽。”
只是被唤为秋生的药修却咬咬牙,手心中出现点碧绿的光,田地间发出轰鸣,绿色的藤蔓破土而出:“师兄你别管!他们竟然敢来我就不能让他们走!”
他的话更是让身后的修士们群情激奋起来,纷纷亮出法器:“就是!剑阁不仁也别怪我们不义!”
一时间,草土翻飞,还有无数体型巨大的毒虫从地底下爬出来,将马车包围在中间。
阮菁菁最讨厌虫子,皱起眉头搓了下胳膊:“他们怎么了。”
“不知道啊,”徐正奇也一头雾水,一边小心地避开着地上的虫子,一边高声道:“喂!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但对方显然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别管他!咱们一起上!”
药修们一声怒吼冲上来,然后被阮菁菁几剑刮得躺在地上。
徐正奇:“……”我还啥都没做呢。
她的表情不是很好看,裙摆轻轻扬起来:“我最讨厌虫子。”
不仅是修士,他们所带的那些毒虫,也在一瞬间死去,脚朝上一动不动。
于是,等马车中的乔青阳醒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遍地是虫,树藤横飞的模样。
嗯,还有一群被捆起来的拼命挣扎的药修。
剑面无表情:“哇。”
顾黎那日虽然没有突破凤羽裳的保护,但也确实让乔青阳流了很多血,昏昏沉沉地躺了大半天后,才悠悠转醒。
徐正奇见到乔青阳走出来后,连忙迎上来:“阁主醒了吗?”
顾黎也是从那天后就陷入了昏迷之中,但好在生命体征还算正常。
乔青阳摇摇头,然后蹲下身看着被绑起来的药修们,轻声问:“你们绑的?”
徐正奇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虽然少年一直都和顾黎呆在一起,但硬要说,他其实并不算剑阁之人,徐正奇怕他会觉得他们做得不对,从而对剑阁产生些间隙,正犹豫着想要解释些什么,就听到乔青阳平静地说:
“绑的不好。”
乔青阳也不知道为什么,隐隐约约记得自己似乎应该有个什么类似于布或者绳子的东西,很适合用来干绑人的勾当。
“太松了,一下子就被挣脱了。”少年用最单纯青涩的脸,说着最残酷的话:“你们为什么要欺负他们吗?”
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本来有几个药修,因为乔青阳的外表和行为,以为他是个来帮忙解开绳子的好人。
没想到竟然是嫌绑得还不够紧。
一颗春心一下子破碎,秋生高声大骂道:“我就知道你们剑阁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相貌岸然衣冠禽兽……”
他的一张嘴喋喋不休,后面几个词甚至有些不堪入耳,听得剑耳朵痛。
于是在药修再一次张嘴的时候,乔青阳迅速地将一把草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秋生立刻睁大了眼睛:“唔!”
剑教育他:“骂人不好。”
他旁边的药修不满同伴被欺负,也愤怒地张开嘴:“我……唔唔唔唔!”
又是一把草进入嘴巴。
乔青阳一视同仁看了他一眼:“你也不许。”
药修们:“……”
他们就说剑阁的人脑子都有问题吧!
在粗鲁但管用的“攻击”下,噪音终于消失,乔青阳眨眨眼:“现在能够好好说话了吗?”
反抗的药修们都被硬生生地手动闭嘴,只有最开始说话的那个看上去是领头人的男子和几名女孩子还能说话,他的表情带着些隐忍,但也知道就凭着他们几人,的确没办法反抗地过眼前这几人。
男子抿着唇道:“你们剑阁竟然都干了闯进药王谷屠杀的事,又装什么不知情的无辜样。”
他闭上眼:“要杀要剐随便你们吧,反正现在谷里也没剩几个人了。”
男子的话一出,被捆住的药修们也流露出痛苦愤恨的神色,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有位年轻女修实在忍不住,眉目含泪地高声说:“谷主对你们阁主那么好!你们……你们怎么能下得去手……”
这些人的表现不像是演的,但乔青阳也对顾黎有着莫大的信任,在他的心里,一山就是不会这样做事情的人。
他直截了当地否认:“不可能,此事一定另有隐情。”
但少年不讲理的信任却让药修们的情绪更加激动:“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隐情,根本就是狡辩!”
徐正奇的绳子的确绑的不好,有个挣扎的药修猛地往前一扑,乔青阳离得近差点被扑倒,看着他们愤恨的模样,忍不住皱起眉。
这时身后传来顾黎有些虚弱的声音:“青阳。”
顾黎的脸色还是没有什么血色,那只火凤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在顾黎手腕的贝壳手链上留下了一道妖力印记。
但印记太过歹毒,灌输了火凤最后一丝灵魂之力和全部的妖力,哪怕是身强体壮的修士在被控制之后都会虚弱几日,更何况顾黎仅仅是一届病弱凡人,还硬生生通过将手链扯断的方式来打断印记的运作。
就算阮菁菁后来给他吃下了许多高级灵药,但是身体受到的损伤却难以恢复,甚至还牵连出了他本来就存在的隐疾。
但即便如此,在乔青阳的面前,他也站得笔直。
顾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没什么事的时候非要装有事,真的受伤虚弱了,却又倔强地不肯让人知道。
乔青阳没有记忆,但还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本想要凶巴巴地将不听话的凡人往回拉,他的身体本就不好,出来吹了风更严重怎么办。
却没想到面前的青年比他还要凶。
抬起手来就拍在了少年的屁股上,表情很阴沉,但眼底却闪过慌乱和担忧,呵斥道:“胡闹,你能不能稍微关注一下自己的身体,出来做什么。”
顾黎无法形容,在马车中睁眼的时候,没有发现少年身影的那一刻,心中的慌乱无措,还有掀开帘子之时,恰巧看到药修往乔青阳身上扑的时候的愤怒和慌张。
凤羽裳也并不是万能的,如果那些药修只是故意示弱就是为了在乔青阳靠近的时候突然攻击呢,如果他们也像顾黎那日一般被控制了呢。
顾黎完全不敢细想,脑中不自觉地开始出现在黑峪村时,从少年胸口流出来的红的惊人的血液,刚刚硬撑着走出来,看似凶凶的一巴掌,实则根本没用力气,如果乔青阳仔细看过去,就能发现他的色厉内茬,那只细瘦的手甚至还在不断地颤抖。
或许是这几日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少年身体正是脆弱的时候,哪里哪里顾黎都舍不得碰,当时脑袋一空,这一巴掌就落到了也同样不该落的地方。
于是,气呼呼凶巴巴的顾阁主就看到面前的少年,从面无表情到迷茫无措,到不敢相信再到满脸羞恼,阁主后知后觉地发现点不对,眨了两下眼想要狡辩:“青阳,我……”
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乔青阳漂亮的淡色眸子慢慢睁大,他连耳朵尖甚至是露出来的颈部都泛着点红,迷茫地摸了下自己被拍了一下的屁股:“你打我?”
“不是……”
剑终于反应过来,抿住唇肯定道:“你打我。”
乔青阳慢慢地回过味来,他的记忆实在是太少太少,能够在现在这种场面上应用的上的更是少之又少。
想起来刚才顾黎的话和语气,更是觉得委屈,不敢相信地道:“你还凶了我。”
顾黎:“……等等,你听我说。”
剑才不要听,剑只是一把失忆了的叛逆的剑而已。
“除非你现在就乖乖的呆回马车里去。”乔青阳现在得了理,说话都更加理直气壮了。
第59章 阁主在说我吗。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剑还是一把讲道理的剑。
在顾黎再三保证自己问完话就马上乖乖回去躺着之后,才错开身,让阁主大人上前来审问被捆住的药修们。
“你们说是剑阁的人,来到了药王谷屠杀?”顾黎在面对着其他人的时候,表情比在乔青阳面前要冷漠许多,让好几个年纪小的弟子有些害怕地缩了缩。
然后又倔强地仰起头高声道:“难道不是吗!他们的身上都带着剑阁的玉牌,使得也是剑阁之人管用的下三滥手法,还有他们那个阁主,夕颜大人对他那么好!他竟然还伪装受伤借机捅了大人一剑!”
前面几句顾黎几人都还在认真听,但听到后面却都忍不住挑起眉,徐正奇几次想要打断,都插不进去话,那名药修嘴巴叭叭地说个不听,说到伤心处还要抽泣两下。
“还有个叫乔青阳的,穿个白衣服像鬼一样!就知道拿着把剑到处乱砍,把我们的灵药田都弄坏了!”
乔青阳眨眨眼。
这还是剑第一次在顾黎几人之外的人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让少年有些新奇,忍不住开口问道:“真的吗,他长什么样呀?”
可能是乔青阳实在长得太有迷惑性,那药修哽住了一下,但还是仰着头回答道:“哼!他生得极为丑陋可怖,三头六臂,满脸横肉,就是毒虫见了都要绕道走!”
乔青阳:“……”
于是剑便再次恢复没什么表情的状态,抿住唇,腮帮子稍微鼓起来点,直接道:“那就不是我。”
这些药修们说的那人不说是与神剑大人一模一样,也可以称得上是毫不相干,本来因为毒虫而心情不好冷着脸的阮菁菁都忍不住勾起了唇。
徐正奇更是直接笑出声,挤眉弄眼道:“几位道友,你们可能真的弄错了。”
盯着药修们仇恨愤怒的眼神,他咳了一声指了指面无表情抱住胳膊的少年,介绍道:“这位,就是你们口中的乔青阳,你们看,他有那点像那个丑八怪?”
喋喋不休的药修睁大眼睛,上下打量了好几遍乔青阳,最后却反而被少年淡色的眸子盯得脸红,梗着脖子别开头:“反正就是你们在狡辩!除非你把你们阁主也喊过来,亲自到夕颜大人面前来,否则我们是不会……”
他的话还未说完,顾黎就温温柔柔地笑起来,轻声道:“阁主?在说我吗。”
————
在一番核对后,药修们终于肯定了面前这群人的身份,但如果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剑阁之人,那之前闯入到药王谷的又是什么呢。
他们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四人带到谷内,让谷主来决断。
药王谷毕竟只是一群药修在守着,药修们打架不在行,但制毒制药的本领却是一绝,整个药王谷都遍地是毒,若是没有谷中弟子相助带路,有心怀不轨之人进来,恐怕还没找到药修们的住处,就迷失在了一条条迷瘴或者死在了毒雾中。
因此,当众人进入到谷内,却发现一片混乱惨象,许多田地里的高级灵药被采摘一空,到处都是蛇蝎毒虫的尸体,房屋更是有许多都遭受了极大的损坏,倒的倒塌的塌,只剩下些残垣断壁,就连山谷也似乎是被什么轰塌过,巨石落得到处都是,有一些甚至挡住了来路。
乔青阳看着路边的几根摇晃的红色叶子的灵药,忽然发现上面好像爬了什么东西在动,上前一看,发现是一只像是小小的黑色蚂蚁样的生物。
它长得和寻常蚂蚁还有些不一样,脑袋圆圆的,知道自己被发现后害怕得想要躲起来,却又无处可退,只能张牙舞爪得扬起触须挥舞。
不知为何,乔青阳越看它越是觉得眼熟,正想要伸手,却被人往后扯了一下。
顾黎咳了一声轻声道:“不要玩奇怪的东西。”
少年莫名有些脸红,抿住唇辩解:“我没有。”
但他的辩解太过无力,顾黎忍不住笑了一下,摩挲了两下少年的手背。
“实在好奇就带走,”阁主眉眼弯弯:“小夫君的愿望,还是要稍微满足一下的。”
于是自以为逃过一劫的蚂蚁,正沾沾自喜得准备偷偷爬走,但下一刻就感觉眼前一黑,发现自己被吸入了什么狭小的空间里面。
顾黎摇了摇手中的小竹罐,若有所思的看着被自己晃晕的蚂蚁,轻声道:“更何况,药王谷的蚂蚁肯定也不是普通的蚂蚁,有什么过人之处也说不准。”
乔青阳被‘小夫君’三个字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从醒过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对于周围的人和事,剑都适应良好,唯独这件事情,不管什么时候被提起来,都总会让脸皮薄的少年脸热。
他扯了扯顾黎的袖子,将小竹罐接过来随手丢到储物戒中,生硬地试图转移话题:“徐正奇在喊我们,快过去吧。”
两人跟在药修们的后面,进入药王谷的深处。
那名自称是大师兄的男子抿住唇停下脚步,指着面前的小竹屋对众人说:“谷主就在里面,她伤得不轻,有时候是醒着的,有时候在昏迷,我也不知道……”
但他还没有说完,便听到竹屋里传来一道温和的女声:“梓栩,让他们进来。”
大师兄,也就是梓栩闻言顿了一下,点点头转身面向乔青阳等人:“谷主让你们直接进去。”
但当他也下意识地跟在四人的身后准备进去之时,却又听到谷主温言道:“梓栩,你带着师弟师妹们去处理路上的石头。”
梓栩握住拳头,但还是退后一步:“是。”
但谷主的下一句话却又令他猛然转身。
“秋生,你也进来。”
乔青阳和顾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些疑惑。
明明是大弟子却被故意支走,看上去年纪最小的弟子反而被喊进来,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于是在梓栩带着其他弟子离开之时,顾黎暗中碰了下阮菁菁,轻声道:“去跟着他。”
“明白。”
阮菁菁的身影很快就不见。
徐正奇本来也想跟着进来,却被顾黎拦下:“你在门口等着。”
徐正奇倒是没有想太多,多留一个人在外面总归是好的,万一那谷主有诈呢,于是也乖乖的站住不懂:“好。”
谷主所在的竹屋并不算大,却要上一层梯子。
乔青阳表情有些迷茫,歪歪头:“一山为什么要支走他们?”
却被揉了下脑袋,黑发被弄得乱糟糟的,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恰巧和眸中含笑的凡人对视上:“都说了要喊一山哥哥,又忘记了。”
乔青阳在这方面是最没有办法,只能羞恼地抿住唇,面无表情却耳朵红红地僵硬着身体继续往前走:“外面风大,先进去再说。”
药王谷谷主的房门竟然没有关,半开着,仿佛正是为了等待谁进来。
乔青阳一推开门,便和一名眼中含笑眉目温柔的女子对视上。
她并没有剑想的那样躺在病床上,整个人都没有什么重伤的模样,提着袖子俯身在纸上作画,见到几人走进来便放下笔,示意他们看过来:“快来看看我画的画。”
如果想的话,修士的外形自从筑基之后就可以不再改变,眼前这名女子却显然并没有刻意用灵力维持主容颜,能看得出脸上细微的皱纹和几根白发,但却看不大出来年纪,眉眼如画,笑眼盈盈。
她对着顾黎眨眨眼:“阿黎,好久不见了。”
顾黎垂下眸子随意地扫了一眼女子纸上的画,扬起些眉:“有进步。”
谷主也就是夕颜闻言笑起来,她将画纸提起来,轻轻弹了下,又对着乔青阳的方向笑得有些俏皮:“小青阳,你说呢?”
乔青阳不习惯和生人相处,本来只想跟在顾黎的身后装高冷的哑巴,偷偷发呆,没想到突然被喊了名字,少年顿时一慌,也来不及去想此人为什么会认识自己,连忙抿住唇往画上看过去。
但画上却不是什么花草风景,也不是什么人物图。
少年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还是难以从那个奇形怪状的一团黑线中辨别出什么来,憋了半天才缓缓吐出来一句:“好、好看。”
夕颜便开心地点头,又期待地问一句:“那你猜我画的是什么?”
乔青阳:“……”
剑有点无措起来,暗中捏了捏旁边青年的手心,结果却只得到了凡人一个带着点狡黠的笑,没办法剑只能硬着头皮红着耳朵开口:“是小猫。”
他的声音太小,后面几个字更是含含糊糊的,不过夕颜作为修为极高的药王谷谷主,当然不可能听不清楚,但却还是故意好奇地追问:“什么?”
于是乔青阳又忍不住扣了扣手指,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是有些一本正经,实际上心里已经在默默寻找房间中能够让自己藏起来的地方,他犹豫着说:“是……抱歉,我认不出来。”
此话一出,夕颜便噗呲一声笑出来,也不再逗他:“我画的是你哦,小青阳。”
不过是在顾黎的形容中的乔青阳。
尖尖的耳朵,凶凶冷冷的表情,红彤彤的眼睛,还有到处乱晃的尾巴。
简直就是让人想要欺负的小猫模样啊。
夕颜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大作”,实在是觉得满意极了,对着乔青阳弯弯眼:“是不是很像?”
乔青阳:“……”
少年紧抿住唇,最后还是顺着她的意思,憋出来一句:“……嗯,像。”
夕颜高兴了,才发现自己的小弟子竟然没有进来,便一挥手将门打开些,让贴在门口踌躇不前的年轻剑修一时不察差点摔进来。
秋生结结巴巴不敢相信:“夕、夕颜大人,您、您真的还活着啊。”
夕颜温和询问:“我看上去长得像死的吗?”
第60章 真是奇怪……
秋生被夕颜直白的话吓得一惊,连忙用力摆手,紧张地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看上去比乔青阳还要年轻一些,最多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之前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到了夕颜的面前却是变成了个结巴羞怯的小羔羊。
细声细气地说:“是因为您自从出了那件事情后就不再从房间里出来,我们只能听到声音见不到人,又总是有谣言传出来,我、我一时担心才说了胡话……”
“哦?”夕颜将那副令她十分满意的画作放下来,轻轻抬起眸子意味不明地笑起来:“什么谣言?”
秋生便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纠结地拉扯着衣摆想要回避谷主的注视。
但其实他不说,结合他之前的话,在场的众人也能够猜测得出是怎么样的一个谣言。
谷中才遭受了巨创,就开始才传播这种必定会导致人心惶然的谣言,看来这药王谷也并非像是他们想象的那样单纯团结。
乔青阳对这些人间的是是非非勾心斗角本就很感兴趣,现在又失去了记忆,更加懒得去掺和,本来想趁着大家都注意,偷偷地移到顾黎的身后去装透明人,谁知道才试探着退后一步,就又被人喊住。
“小青阳。”
少年的动作一顿,表情僵硬地抬头。
便只见夕颜大人眉眼弯弯,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只长长的精细的烟杆,夹在白皙的手指尖,显得分外有韵味,轻轻挑一下:“你要去哪里啊?”
乔青阳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从来也没有和这位女性药修前辈见过面,却莫名有种熟悉的错觉,这种熟悉感让他下意识地听话的停住脚步,抿住唇小声道:“我……我站累了,想动一动。”
这话说得太呆,哪怕是对人间并不熟悉的神剑大人,也潜意识地感觉自己好像又说了句惹人发笑的话,有点羞恼地垂下眼,暗地里碰了一下边上的顾黎,示意他不要再悄悄看笑话了。
可一扭头却和凡人含笑的眸子对视上,这一眼就让乔青阳怔愣住。
他似乎终于知道药王谷谷主身上这股隐隐约约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
一种猜测升上心头,还没等乔青阳想清楚,便听到夕颜轻笑几声,接着几只凳子被灵力推到了三人的身后:“小青阳倒是提醒为了,哪能让小朋友们站着说事情呢,更何况……”
夕颜摩挲两下烟杆,将它在手指间转了几圈,轻声说:“更何况还是在身上有伤的情况下。”
恰巧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顾黎应景地咳嗽了几声,他已经尽力地去压抑声音,但还是让夕颜皱起了眉头看过去。
顾黎捂住口鼻的手松开之时,一点浅淡的血迹从嘴角的位置缓慢留下来。
夕颜瞳孔微缩,本来总是淡漠的表情也在一瞬间崩裂开来,几乎是立刻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正想要上前,却被旁边的白衣少年抢先一步。
乔青阳自从知道顾黎生来体弱,身有旧疾,需要随时在身上备好灵丹的时候,那些个高级灵丹就从阮菁菁的身上到了乔青阳的手里。
他和顾黎挨得最近,看到那点红色后,连忙慌慌张张地给他喂进去一颗药,明明自己也是重伤在身手足无措的模样,但却仍然小心翼翼,还细心地给顾黎擦去了嘴角的血。
剑没有记忆,他唯一的学习对象除了顾黎之外,就只有那些凡人怕他无聊买来的人间话本子。
他也并不知道顾黎的味觉并不灵敏,吃药已经吃到麻木,这种程度的苦对剑阁阁主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只是凭借着自己知道的那一点点的方法,塞给顾黎一颗小小的糖果,还轻声地摸摸凡人的背:“一山吃糖,痛痛飞走了。”
这样幼稚的话从青涩单纯却又一本正经的少年的嘴里说出,并没有什么违和感,反而令人心头一软。
顾黎是如此,夕颜也是如此。
她不自觉地按住椅子,指尖的烟杆晃了两下,抬起又放下,最后被药修放回了桌上,夕颜若无其事地坐下来,面对着相处亲密的两人,也不去问他们的关系,而是肯定地叹了口气:“阿黎,你的身体似乎更糟糕了。”
夕颜已经给顾黎治了一二十年的病,不管是普通的感冒发热还是命悬一线,都经过了她的手,因此这一次,她也想当然地以为顾黎是为了自己的身体原因来找她。
便熟练地站起身伸出手想要抓起顾黎放到膝盖上的手:“我先给你把个脉。”
但意外地却扑了个空。
顾黎松松地握住手心,也抬起头笑着和面前的药修对视:“我的身体不还是那样吗,不着急。”
乔青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顾黎拉着右手放到了夕颜的面前。
“我这一次的突然拜访,是为了青阳。”
————
本来只是说是简单诊断,但这个简单却耗费了足足一个时辰。
为了不被打扰,夕颜习惯在一个独立封闭的空间为病人们看诊。
秋生和顾黎都呆在外间等候。
药修的确是太过年轻,哪怕是一个时辰都等得困难,无聊地动来动去,又不敢出去更不管随便去翻着夕颜房间中的东西,自顾自地转了好几圈后终于还是泄气地坐下来。
他实在无聊地紧,忍了又忍还是控制不住地碰了一下旁边闭目养神的剑阁阁主。
“喂,那个,”秋生就算反应迟钝也不怎么聪明,从谷主和顾黎的谈话中,也能看得出来他们二人交情颇深,也不可能是那日袭击药王谷的人,犹豫了下才结巴着喊:“顾、顾阁主,你和我们夕颜大人是什么关系呀?”
顾黎没有睁开眼,也懒得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一句:“那你们又是什么关系。”
他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将这名药修吓了一跳,大惊失色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我也不知道。”
顾黎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慢慢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她是你失散多年的母亲?”
秋生差点被他的话吓得摔到地上,连忙摇头摆手地否认,脸都被吓红了:“当然不是!”
不过确实也是沾点这方面的关系。
秋生是孤儿,从小被夕颜在药王谷养大,却从来没有在众弟子面前承认过他的徒弟身份,他们之间,不是师徒也不是母子,秋生也不知道究竟算个什么关系。
年轻的药修说完后便失落的抱住了肩膀,像一只走丢了的可怜小狗。
不过顾黎是铁石心肠的阁主,闻言也没有安慰他,继续随口似的问着:“药王谷遭到入侵和屠杀是什么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当天发生了些什么吗?”
“是在六天前,”听到顾黎聊起这个,秋声本来可怜兮兮的表情又变得严肃仇恨起来,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那一天:“有一群穿着剑阁服饰的修士突然出现在药王谷之外,最前面的那人的背上背着一个人,半死不活的模样,脑袋埋了起来,看不出模样,那些修士很有礼貌,焦急地说阁主生病了,想要得到治疗……”
在顾黎和秋生交谈的时候,内室里面的两人也恰好在说到相同的话题。
“那一日我正巧不在谷内,只留了个傀儡人偶在,弟子们也知道我和阿黎的关系匪浅,不敢耽误病情,也没来得及仔细核对,就放了那些人进来。”夕颜一边整理出需要用到的银针,一边低着头轻声说着那一日的情景。
“想来也是我的错,只教了医术,更重要的识人辨事的能力却是欠缺了。”夕颜的指尖微微拂过那些银针之上,便之间一点绿光闪过:“等我第二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却还是迟了一步。”
那针上不仅是带了药修的术法,还加入了不知道什么奇怪的药膏进去,乔青阳的五感敏锐,鼻尖动了动当下就打了个喷嚏,有点好奇地想看过去,但才动了下脖子,便被人按住肩膀。
夕颜语气很温和:“凝神。”
就那一瞬间,虽然没有完全转过头,但乔青阳的余光已经完全发现了那些泛着银光的尖尖的长针。
作为一把剑,他合该是刀枪不入坚硬如铁的,天上人间,碧海苍穹本是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损伤乔青阳的本体。
只是现在的神剑大人是一把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并且算得上是□□凡身的小可怜剑。
对记忆中没有出现过的奇怪尖锐物品产生点害怕的情绪,也算是剑之常情。
少年看上去毫不在意面不改色,也听话地闭上了眼去凝神,但身体却不自觉地用力僵硬起来,怎么看都是在偷偷紧张。
夕颜有点好笑地摇了下头,银针慢慢地靠近着少年的后背,一边对着比划着,一边对闭着眼微微颤抖的乔青阳说:“小青阳如果实在害怕,我给你准备的时间,你倒数十个数,等到了最后一个数我再开始扎针。”
乔青阳虽然嘴巴上生硬地表示:“你直接开始就行,我不害怕。”
但还是紧张兮兮地悄悄在心里数着数。
谁知还没等第三个数数出来,就感觉被上一点刺痛感传来。
乔青阳迷茫发懵地抬头:“不是说十个数吗?”
夕颜却是无辜一笑:“不是说直接开始吗?”
……
虽然莫名有种被逗弄了的羞恼感,但不得不说这样的方式倒是让乔青阳少了几分紧张感。
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有又几根针站进来,随着数量的增多,背上的位置也开始隐隐发起了热,越来越热,然后变成烫,最后一根针归位的时候,乔青阳甚至觉得全身都置身到了火海中一般。
伴随着灼烧感,胸口那道伤口好像也在慢慢升起点温度,但才热起来又被向冰块一般的温度盖下去,时冷时热,仿佛是两股对抗着的力量。
脑中的思绪也变得迷迷糊糊,耳边隐隐约约传来道疑惑的女声:“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