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 第 38 章
作品:《臣妻》 第38章·第38章
杏娘软了身子,当场给宋湄跪下了:“不成不成,这绝对不成!”
拐带皇妃,这得是死罪!
太子手底下的人虎狼一般,那收拾下人的手段,她在遇到匪徒的那一夜就领教过。
虽然那晚是给刀奴灌药,却让她立在一边,那何尝不是在敲打她?
那夜的事,杏娘决心烂在肚子里,至今谁也没告诉。
屋门紧闭,宋湄也跪坐在地上:“太子阴晴不定,做奴婢的整天战战兢兢,生怕一不留神触怒主子,刀就从脖子上砍下来。亲姐姐,这皇宫不是人待的地方。你走过那么多地方,应该知道达官显贵都不是好人,从来不将我们这些人的性命看在眼里。给你这么多金银,恐怕也没命花呀。”
杏娘将手中的最后一颗珍珠丢开,还是摇头:“不成!”
宋湄追过去,瞪着她:“冯大人托你照看我,你就是这么照看我的?你如何对得起他!”
杏娘苦着脸:“冯大人当初要民妇伺候娘子起居,那哪能和如今这等杀头大罪作比较呢……”
“可就算是当初,你也没照看好我。路遇匪徒,你竟然撇下我一个人逃走。冯梦书救了你的性命,你却辜负了他的嘱托,你忘、恩、负、义!”
宋湄趴在杏娘耳边磨牙:“杏娘,你晚上睡得着觉吗?”
杏娘抖着嘴唇说:“这……其实民妇睡起觉来,还会打鼾呢。”
油盐不进。
宋湄站起来,去桌上倒了杯水。
杏娘斜眼瞄着,发现宋湄背着身,在桌子前捣鼓什么。
直到宋湄端着杯子回来,笑着问她渴不渴的时候,杏娘才琢磨出不对劲来。
宋湄飞快把水灌给杏娘,笑着问:“好喝吗,因为怕人死的时候太痛苦,我特意调制的甜味。”
杏娘惊恐地瞪着眼。
她一瞬间想起路边听书时,那些皇宫里的鹤顶红之类的毒药:“这是……”
宋湄点头:“对,就是宫里的毒药。你现在是不是什么感觉也没有?因为宫里的毒药潜伏得极深,神不知鬼不觉,等到一定时间,毒药顺着你的血管渗透到你的皮肉,你就会皮肤溃烂,最终化成一滩血水~”
杏娘浑身颤抖。
宋湄幽幽地趴在她的耳边:“你要是不帮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话锋一转,宋湄说:“自然,你也可以把这些事告诉旁人。但是太子已经把你送给了我,你的命就在我手里,只要让宫女堵了你的嘴,杖责就是一句话的事。再者说——”
宋湄站起来:“太子对我的宠爱你也看到了,就算你捅到他面前去,大不了他打我一顿,总不会把我杀了。只要他不杀我,我就不会让你好过。”
静等了会儿,却没能等到意料之中的反应。
杏娘说:“娘子看起来……不像是这么狠心的人。”
宋湄闭了闭眼。
她懊悔地想,刚才话说太多了。杏娘不同意之后,她又找补太多。说多错多,显得人心虚。
她不该说这么多的!
!
轻轻吐了口气,宋湄飞速想着应对办法。
杏娘正翻着眼瞅宋湄,忽见前方背对她之人微微侧身,面无表情,眼神冰凉。
紧随其后,是唇边若有若无的冷笑:“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试试看。”
说着,宋湄慢慢走过来,一手抬起,似是要掐她的脖颈。
这个眼神,和遇到匪徒那晚看到的贼首一模一样。
乍然被人带入皇宫,还看见了被贼首带走的宋湄,杏娘哪里还不知道,贼首就是太子。
而眼前这位在几个月前还和善温柔的小娘子,比她腌菜坛子里的青菜坏得更快,已然被残酷的皇宫变成狰狞的恶鬼了啊!
杏娘连连叩头:“民妇保守秘密!民妇都听娘子的!”
宋湄“嗯”了一声:“起吧。”
杏娘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顶着酡红的脸蛋缩在门边,看起来很是局促。
宋湄示意杏娘去拿之前想要的金簪,杏娘不敢动。
“这是赏赐,安心收用即可。”
杏娘“哎”了一声,悄摸着过去拿起,收进袖子里。
一边瞥着宋湄:“娘子不是有婢女吗,民妇看刚才出去那个就不错。怎么不跟她商量,反倒让民妇一个外人来……”
宋湄说:“阿稚自小在府里做事,从没有出过晏京城,不比有经验。”
杏娘问:“多一个人,多个帮手不是?”
宋湄淡淡看她一眼:“她不是我们的人。而且她可没吃毒药,如果被她知道,咱俩就一起死吧。”
杏娘讪笑。
-
承天宫内,陈寺再一次进来禀报:“太子殿下请见陛下。”
半个时辰禀报一次,如今过去三个时辰,太子已命人禀报六次。
换言之,太子已在殿外跪足三个时辰。
犹豫片刻,皇帝将棋盘推开:“叫他进来吧。”
太子是被陈寺跨进宫门的,进来之后,太子推开陈寺,双腿僵硬地挪动着。
皇帝眼看着他摇摇晃晃,未到近前,就扑通一声跪下去。
跪地之处未铺地衣,双腿击地的瞬间,太子面上涌现一丝抽搐,可见是很痛了。
“父皇。”太子开门见山:“儿臣是来为国舅求情的。”
皇帝冷眼沉默。
太子毫无所觉,以额触地:“国舅毕竟是儿臣的舅父。纵然有错,但愿父皇念在其为初犯,宽恕死罪。”
皇帝说:“你是储君,竟罔顾国法,一味偏袒,百姓被你置于何地?”
太子道:“父皇常以尧舜教儿臣,舜虽知象其恶,仍封象于有庳。若死罪难逃,儿臣请将国舅流放岭南。此地瘴气重重,生不如死。”
这还是在为国舅求情,且一点一点试探皇帝的容忍程度,竟是与他讲条件不成?
皇帝面有怒容。
太子膝行几步,抱住皇帝双腿:“母后只有这一个弟弟,儿臣也只有这一个舅父。”
皇帝拂袖:“妇人之仁!看来太傅教导无方,竟将储君教成了这等心慈手软的模样,此事休要再!
提。”
皇帝抬腿离开,带得太子瘫倒在地。
陈寺脸色一变,小步跑来:“太子殿下,可是旧伤又复发了?”
皇帝低头一看,太子面色痛苦,捧腹不起,口中仍在说:“父皇,如若不然,儿臣想见国舅最后一面。”
低头凝视片刻,皇帝冷淡开口道:“允。”
太子被陈寺搀扶出去,与入殿的五皇子擦肩而过。
五皇子盯着太子的背影远去,冷哼一声,迈步入殿。
殿中跪着太医,正在禀报太子的伤情:“殿下的伤口有数次裂开之痕迹,反反复复,恢复极慢,至今尚未痊愈。”
皇帝沉思片刻,挥手让太医退下。五皇子自然而然地上前,扶着皇帝坐下,为皇帝脱靴、捏腿。
皇帝的腿已疼得抽搐,揉腿无用,心中烦躁,他抬脚将五皇子踹翻在地。
五皇子一声不吭,默默站起。
皇帝盯着他的姿势,眼神一眯:“你的腿,看起来近日好了不少。”
五皇子面色一滞,忽然叹气:“这是用了止痛之药的缘故,大夫说可止一时之痛。儿臣来见父皇怕面上狼狈,于是便服了药,这才看起来好了不少。”
皇帝神色微松,又皱眉道:“止痛之药不可多用,遗症过大。药效过后,腿如针扎,彻夜难眠。”
五皇子低头:“儿臣记下了。”
皇帝叹气:“章党清剿得如何?”
五皇子道:“俱已清剿完毕,先前叛逃廖廖几人也都抓捕归案。”
皇帝说:“待国舅事了,朕封你为定王。”
五皇子狂喜:“谢父皇!”
皇帝又问:“学士家女儿如何?”
先前皇帝并不同意他接触刘芙,如今口风倒像是松动了。
五皇子暗喜:“刘娘子已经愿意与儿臣出门游湖,近日儿臣与她相谈甚欢,有心心相印之势!”
出了承天宫,五皇子走路如风。
出宫时,看到宫门处一人有些眼熟,竟然是捧着书的冯梦书。
这书呆子既已投靠自己,何苦那么用功?事都交给那些无权无势之人不就好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五皇子正打算去打个招呼,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曾经刑部大牢那个女人来。
于是问身边下人:“本殿记得,那时让你去查那女人的来历,可查到了?”
下人道:“当初就调查清楚了,殿下那时没顾得看。那女人姓宋,是户部郎中宋士诚的女儿,早就嫁给冯大人做了娘子。”
竟然是冯梦书的妻子?
可冯梦书的妻子怎么会在皇宫,还从紧闭的凤藻宫出来。
连他都不能面见皇后,他的娘子又是怎么得到允许的?
那守宫的宫女明显是在骗他,可为什么要骗他?是在隐瞒什么?
下人补充了句:“那日殿下看见的女子,奴问了几个宫,都说没见过。只有尚仪局说东宫里新封了位承徽,恐怕就是这个了,听说极为得宠呢。”
太子竟然不吭声偷摸着纳了人,人进东宫几月,他竟然现在才!
知道!
可冯梦书的妻子,怎么会变成东宫的承徽,莫非是他看错了?
下人忽然想起来件要紧事:“忘了跟殿下说,那冯娘子是个短命的,前几月就没了。”
五皇子一时愣住。
脑中似有什么线索,隐隐串联而起。
-
因是白天,大理寺的牢房里并不算昏暗,地上映着天光。
官吏引着太子来到一处牢房。
看着牢房内阴暗处蜷缩的人影,太子叫了一声:“舅父。”
呆滞的人影忽然动了,认清门外是谁,王筑欣喜地扑到牢门处。
官吏上前打开牢门,躬身一礼后退去。
太子弯腰进了牢房。
王筑倒局促不安起来,将杂乱的茅草踢开,又将床榻之上的污迹反复清理,可不知为何,怎么也清理不掉。
太子并不在意,沿着他安排的位置坐下来。
“我已为舅父求情。”在王筑期待的目光中,太子冷静说道:“父皇不允。”
王筑眼中的光彩骤灭,如一潭死水。整个人也浑身无力,毫无形象地瘫到在地上,宛若路边的乞丐。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王筑反复念叨:“我只拿了一点点,谁知道竟不够用的,就算不拿也不够用。”
王筑紧紧抓着太子的衣角:“我错了,我愿意将窟窿补上!太子,你去跟陛下说一说!当初我背弃了姐姐追随他,他不能这样对我!”
他目眦欲裂,状若癫狂。
太子平静回视:“你说的姐姐,是指母后吗?”
王筑躲避起太子的视线。
看来不是皇后,而是先皇后。
先皇后被抄家灭族,这个庶弟安然无恙,还因着与新皇后的关系继续享受国舅的荣华富贵。看来当年先皇后大王氏家族覆灭,有他一份功劳
王筑又缩到阴影下去了,这几天或许吓得不轻:“我与你母亲是表兄妹,我们少时就有情谊……”
想起皇后,王筑心中又生起希望:“皇后说我无事,她说会保我!那日在石林,她——”
太子忽然叫了一声:“舅父。”
王筑怔怔回神,太子笑说:“本宫会保你。”
“真的?”
“真的。”
太子将王筑头上的稻草摘去:“你是我的舅父,本宫少时最喜欢你这个长辈,当然会保你。你先安心待在这里,好吃好喝地住着。等到行刑那一日,我会安排一个死士,头戴黑布,假托你无颜面见百姓,趁人不备,将你换下。本宫早就安排好了。”
王筑欣喜若狂。
笑着笑着,忽然痛哭出声:“玄寂,舅父对不起你。”
“是我对不起舅父。”
太子笑了笑:“隔墙有耳,舅父以后不要再说那些……话,否则,会死的不止一人。”
太子意有所指,王筑瞬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