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 第 46 章

作品:《臣妻

    第46章·第46章


    太子定定看着宋湄。


    宋湄眼睫一眨,满口答应下来:“好。”


    闻言,太子的神情却未放松,反而绷得更紧。片刻后,太子推开宋湄:“到东宫了。”


    宋湄竖起耳朵往外听。


    果不其然,她听到极有规律的脚步声。那是东宫训练有素的宫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走得不急不缓。


    太子竟一直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宋湄回头一看,太子已经讲究地理好衣襟,端坐在她身边。


    虽然头发略有凌乱,但太子带着上位者天然的气场,乍一看十分人模狗样。


    宋湄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太子手指摸上衣襟,忽然手指一顿,缓缓低头看向衣服。胸前,双肩,乃至腰间,下摆,俱有深色的湿印。


    太子蹙眉,抬眼看向宋湄。


    宋湄眼神游移至车壁上。呦,从前没有发现,这车壁上还有雕花呢。


    马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宋湄刚才确实有意把身上的水往太子身上擦。还用了些力气,太子迟钝,现在才反应过来。


    太子忽然敲了敲车壁:“李朝恩,送干净的衣物过来。”


    李朝恩在车外说:“殿下,早就备好了。”


    等到干软的衣服落到手中,宋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狗太子刚才那样,好像是要脱自己的衣服给她。


    下车的时候,李朝恩领着几个眼熟的内监宫女撑伞候着,其中也有望眼欲穿的阿稚。


    等到太子下了马车,阿稚就撑着伞走到了车门处,眼巴巴地唤着宋湄:“娘子。”


    宋湄朝阿稚笑了笑,并未拒绝她的好意。


    一行人刚走进寝殿,姚金娘就领着宫女奉上姜汤:“太子吩咐婢特意准备的。”


    外面雨势未消,时不时还吹着冷风,宋湄是觉得有点冷,心想喝一碗也不多余。


    然而她刚端起姜汤,就听到不远处的太子打了个喷嚏。


    李朝恩急忙过去:“殿下?”


    太子道:“无事。”


    宋湄手指顿了顿,继续把姜汤送至嘴边,听到太子又打了个喷嚏。


    宋湄停下来等着,果然听到太子的第三个喷嚏。她把姜汤放回姚金娘手里。


    这汤还是给太子喝吧。


    听起来,像是在提醒她什么似的。


    然而太子未来得及喝,就被御前的人叫走了,说是皇帝有事宣召。


    临走前,太子看了宋湄一眼,惹得宋湄揣摩半天这个眼神的意思。


    此刻,离他们离开翠金山,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时辰。而宋湄昨夜在翠金山上待了三个时辰。


    现在大概是寅时初。


    还没到上朝的时间,皇帝能找太子过去说什么?


    宋湄想了一会儿,觉得脑袋疼。


    毕竟一夜没睡,她得好好眯一觉。不管皇帝找太子干什么,总归不关她的事。东宫不管她早起,她想睡多久睡多久。


    不过睡前,她还得见杏娘一面。


    !


    早在她拽着太子上了马车后,就听到杏娘在车外刻意放大的说话声,杏娘是在表示自己没事。


    听说要独见杏娘,阿稚眼神失落:“娘子似乎不亲近婢了。”


    宋湄摸了摸阿稚的脑袋,拍着她的肩:“杏娘对我有恩,我总得知恩图报,你说是不是?”


    阿稚点头。


    宋湄问:“从前我们读话本上的侠义故事,忘恩负义的都是坏人。你难道想你家娘子做一个坏人吗?”


    阿稚摇头。


    宋湄说:“那不就是了,对待恩人,亲近也是无可避免的事。不要多想,我对你还如以前一样。”


    阿稚破涕为笑,轻快地转身出去:“婢去唤杏娘进来!”


    杏娘推门钻进来,背身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宋湄迅速支棱起来:“你没事吧?”


    杏娘转了一圈:“好着呢,就是淋了点雨。娘子腰后的伤如何,可涂药了?”


    宋湄下意识摸了摸腰,她看不到伤口什么样,但眼下竟然没感觉到多疼,于是放任一边不管了。


    “先不说这个,有另一个重要的问题。”


    经过昨夜,她和杏娘也算是生死交情了,没必要像以前那样遮遮掩掩,言语试探。


    宋湄遂直接了当地问:“刚在太子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回答之后,他看起来却并不满意。你说是什么缘故?”


    杏娘问:“什么问题?”


    “他要我……爱他。”


    肯定的话,但是疑问的眼神,这应该是问句。


    本来是句很肉麻的话,但是从太子口中说出来,就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杏娘说:“肯定是回答得不好,有哪句话说错了,惹太子爷生气了。”


    可她只说了一个字,想找错都找不出头绪。


    听完宋湄的话,杏娘一拍大腿:“娘娘,你说得太快了。”


    她都回答好了,正是顺着他的心意来的。


    宋湄不明白:“若说不好或是犹豫,岂不是更生气?”


    杏娘谆谆教导:“娘娘呐,话说得太快,便显得不是出自真心。不用想也知道,太子爷问话的时候,必定与你不一样。”


    还真是和杏娘说的一样,太子问话的时候,像是缺氧,一句话续了好几口气才说完。


    宋湄倒头躺在床上。


    想起太子刚才离去的眼神,宋湄又坐起来:“他还莫名其妙地看我一眼。在这之前,我可什么都没说,他也什么都没问。”


    甚至都在各自做事,互不打扰。


    不是生气、猜忌、威胁,更不可能是高兴、开心、示好。


    但这未知的一眼让宋湄心里发毛,他该不会是故意让她害怕?


    宋湄皱眉:“他有病吗?”


    太子好像确实有病。


    杏娘却撑着脑袋神游起来:“想当年我走南闯北,也遇到过不少男人,有过几段露水情缘。这男人的心思于我来说,好拿捏得很。比如说刚好上的时候,两个人得像煮化的饴糖,一刻也分不开,一天不见就像猫儿挠似的。男人对你撒不开手,就想方设!


    法地来见你……”


    宋湄没兴趣听杏娘的情史,翻了个身。


    杏娘说:“娘娘你但凡主动迁就一些,也能将人拿捏住,教他什么都听你的。”


    宋湄埋进了被子里。


    杏娘于是住嘴,摇头。瞧宋湄那样子,还一无所觉呢。


    想当年她那几个情郎,刚与她看对眼的时候也是这样。不得已分开片刻,也要黏糊糊地看上一眼再走。


    没什么意思,就是看一眼。


    宋湄似乎睡了。


    杏娘叹气:“这太子爷眼看着是陷进去了。”


    -


    太子受到御前宣召,被引去的地方却非是承天宫,而是宫外的定王府。


    府上灯火通明,府中下人个个神情慌乱,匆匆来去,忙作一团。


    太子来到一处寝房,门外跪着不少郎中打扮的人。往门里走,门内跪着一地宫里的太医。


    床榻前坐着皇帝,床榻上睡着昏迷不醒的定王,口中喃喃自语,正在说什么话。


    见他来,皇帝招手示意他近前。


    太子止住原本撩衣下跪的动作,经过一地下人,缓缓走到床榻前,终于听清了五皇子在说什么:“萧观,萧观……”


    每说一次,咬牙切齿。


    皇帝说:“朕正在睡梦中,忽然被阿济遇刺的消息惊醒。来到定王府,却见到一群不力的奴婢,伺候不好定王,连句话也说不清。”


    萧济,字思齐。


    “阿济一直昏迷不醒,朕让太医给他施了针、灌了药,才见他起了反应。可他却反复念叨着太子的名字……定王府的下人说不清楚,故而朕叫你来一问。”


    皇帝看向太子,眼神不轻不重:“太子,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太子摇头:“儿臣不知。”


    皇帝叹气:“那就只有等阿济醒来,让他亲自说了。”


    床榻上,五皇子忽然浑身抽搐起来,牙齿战战,面容狰狞:“疼……疼死我了……”


    皇帝眉头一跳,命太医快过来:“压住他,免得他咬住舌头!”


    地上的太医一股脑儿地涌过来,经过太子身边时说:“殿下,请避开几步。”


    太子一直退到几步远外。


    床榻前挤着太医院的院首,另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医亲自动手,压住了床榻上战栗不止的五皇子,往他口中塞了木片还是布巾。


    折腾了一刻钟,五皇子才平静下来,身体时不时地微微颤抖。


    皇帝问:“定王如何?”


    几位太医交头接耳一番,很快给出了结论:“陛下,王爷应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故而噩梦不止。王爷的右腿被折断,形状扭曲,像是遭遇了重击,昏迷乃是因为生生痛晕了过去。”


    皇帝皱眉:“可能医治好?”


    院首拱手:“情况不妙,臣只能尽力而为。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将王爷的骨头复位,否则过了时辰,伤口许会恶化,再挽救不回来了。”


    皇帝下令:“那便动手。”


    说着,皇帝站到床榻之外。


    太医们再!


    次涌上去,片刻之后,床榻处传来定王凄厉的惨叫声。


    皇帝紧紧关注着内里的动静,忽然说:“这个时候,麻沸散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太子思考片刻,拱手道:“父皇见闻广博。”


    皇帝看他一眼:“朕忽然想起来,有一个说话清楚之人。”


    他转头对陈寺说道:“让冯梦书进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


    片刻之后,太子抬眼,看到了一身狼狈的冯梦书,湿衣湿发。他走进来的几步,甚至还在往下滴水。


    皇帝皱眉打量他:“定王府的下人怎么回事,连件新衣也拿不出来吗?”


    管事立在门边,扑通一声跪下来,哆哆嗦嗦,话不成句:“奴……奴……”


    冯梦书淡淡道:“是臣在想事情,未让人打扰。”


    皇帝说:“哦,那冯主事可想到什么了?你跟在定王身边,可曾看到伤定王之人?”


    冯梦书抬眼,正对上太子。


    他不闪不避:“陛下,臣看到一黑衣蒙面之人纵马,踩断了定王的腿。巧的是,那蒙面人和太子长相相似。”


    此刻,床榻上定王被痛醒,梦话喊得大声,夹杂着浓烈的恨意:“萧观,萧观!”


    皇帝的视线变得锐利,蓦地扫向太子:“太子?”


    太子看着冯梦书:“且不论此猜想有多么荒谬。既然冯主事暗指是本宫做的,可有佐证?”


    冯梦书说:“定王便是佐证,他摔伤时意识模糊,但离得极近,总能辨清相貌。”


    皇帝狐疑地看着太子。


    恰在此刻,太医禀报:“陛下,定王已苏醒。”


    皇帝便往床榻的方向去。


    五皇子冷汗涔涔地睁开眼,问榻边太医:“本王这条腿,是不是不能用了?”


    皇帝问五皇子:“阿济,你可记得伤你之人的长相?冯主事说那人的长相与太子一模一样,你可能想起来什么?”


    太子正掀帘入内。


    五皇子一看见他,萎靡的眼中迸射出恨意:“是他,肯定是他。我看到了,是他!是他弄坏了我这条腿!”


    满室骇然。


    太子静静开口:“皇兄,你这条腿,本来不就是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