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第 50 章 菱角

作品:《臣妻

    第50章第50章菱角


    宋湄在房间里待了近两个时辰,眼看着孙秀奴没有发病的迹象,才慢慢松懈下来。


    孙秀奴把宋湄抱在怀里,回忆往昔:“在江城的时候,娘经常打你,你不要怪娘。谁教你扮成个男娃模样,还去书院里给学子做课业换钱用?那些都是家里有点财资的,万一翻脸无情,雇三两个下人打你一顿,你都没地方说理去……娘可以不吃肉,也可以不穿缎,只要你好好的。”


    因为华容、冯梦书对原身的印象,宋湄还以为原身是个根儿里坏的,没想到还有这么纯良的时候。


    孙秀奴又说:“以前家里正穷,好几个月不见荤腥。都是因为我不中用,合该娘来想办法。哪用你一个七岁的孩子折腾什么赚钱、开店,那些听都没听过的东西,怎么能赚钱呢?”


    赚钱?开店?


    宋湄觉得不对劲:“我小时候说过开店?”


    “是啊,你还说过要卖什么奶茶,什么——”


    孙秀奴顿了顿,眼神疑惑地看向宋湄:“我刚才说了什么来着?”


    她又神志不清了。


    宋湄缓缓松开孙秀奴,看着她茫然懵懂的眼神,后背冒出一股又一股的凉意。


    宋湄定了定神,问:“娘,金娘娘是谁?”


    孙秀奴眼皮子开始打架,晃了晃脑袋:“你……你……”


    接着趴在桌子上昏睡了过去。


    屋子内安静下来,门外那阵脚步声就逐渐清晰。


    宋湄往外一看,门上投射一道浅影。外面那人焦躁不安,正在门前走来走去。


    她推开门,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的面孔。看见她,这人脚步一滞,小跑着过来,拱手就准备请安。


    还未抬手,太子说:“滚。”


    “是是是。”


    太医不迭下楼去了。


    宋湄想了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让他做的?怎么办到的?”


    太子说:“本宫去宋府看过,太医亦验证过,发现岳母每过几日就会困倦不已,大睡一场。而在睡前几个时辰,她的脾气会非常好。一直到睡前,都不会有发病之态。”


    “所以……”


    太子走过来:“所以本宫命几个婢女,带着岳母绕着宋府走了整整半日。”


    也就是说,孙秀奴是被耗没电了。


    宋湄沉默半晌:“殿下睿智。”


    太子牵住她的手,面有得意之色:“方才见你心情不好,现在看来是多余担忧,宋卿竟还有心情与本宫玩笑。”


    将孙秀奴送回宋府,宋湄想要跟着一起进去。


    太子说:“本宫安排有每日照看的下人,保管她衣食无忧,无人敢打扰她。”


    太子握住宋湄的手:“湄湄,本宫今日忘了安排人手打点。”


    宋府的下人都认识她,所以她不能进去。


    宋湄坐了下来。


    她转身又要回马车上,太子却牵着她往集市走:“万寿节前,晏京好玩的东西多的很。时间还早,咱们去瞧瞧热闹。”


    落沙河畔!


    立一排就地叫卖的商贩,卖什么的都有。


    刚入草市,宋湄就闻到了一股夹杂着芝麻香的焦香,这应该是胡饼。


    再往前走,宋湄余光竟看到一颗锃亮的脑袋。她扭头一看,一个长相奇异的僧人坐在地上,面前放着盛着各色香料的圆钵。


    香料味道混在一起,被河风吹过来。远远地经过时,闻着也很呛人。


    宋湄不由打了个喷嚏。


    太子笑看着她:“湄湄在晏京住了这么多年,怎么一副没出过门的样子?”


    原身肯定是熟悉晏京的,但宋湄确实没出过门。


    杨氏出门从不带她。宋士诚根本不在意这些,大多数时候,宋湄连他的面都见不到,也没办法征求他的允许。


    另一方面,宋湄自己本身也抗拒出去。她花了一年才把宋家给了解明白,如果出了宋家这个门,又要看陌生的脸,熟悉陌生的东西。


    晏京遍地僧人道士,万一哪一个看出她不对,就该把她当祭品给烧死了。


    但这些话谁也不能说。


    宋湄说:“我是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是很正常吗?”


    太子说:“嫁人后便不是大家闺秀,冯家也不许你出门吗?”


    话一出口,太子明显一顿,他仔细地盯着宋湄的神情。


    冯母整天礼佛,带她出去也是去佛寺,偶尔参加谁家的宴会。


    至于冯梦书,嫁入冯家近一年,她连冯梦书的人都见不到,怎么能指望他带她出去。


    说到底,冯家也没有不许她出门,只是她心里实在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不适应。所以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冯家不出去罢了。


    宋湄低头不说话,忽觉手上紧了紧,抬头看向太子。


    太子指着河岸下的船:“咱们去那看一看,我知道那儿有好东西吃。”


    但宋湄可不喜欢吃鱼。


    说着,太子忽然向后一挥手。


    宋湄下意识往后看,好似看到人群中有什么人散去。然而仔细一看,又好像什么都发现。


    这应该就是韩仲月曾提到过的,隐匿在暗中的高手护卫了,她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


    太子牵着宋湄的手往前走:“今夜我带你逛一逛晏京。”


    出人意料,太子竟对集市很熟悉。


    宋湄被带到河岸下,太子把睡在船舱里的船夫叫醒,拿到了新鲜的菱角。


    原来不是鱼。


    河水中漾着月光,因为是深秋,闻不到水的腥气,反而嗅到了混着酒味的黍米香,那是河对岸的酒坊在酿酒。


    宋湄有点奇怪:“你怎么对这里这么清楚?”


    太子说:“你以为储君就是只会在宫里读书的呆子吗?本宫有一个好舅舅,这些都是小时候他……”


    提到国舅,太子忽然陷入沉默。


    宋湄也默契不语,专心对付手中的菱角。


    菱角清脆鲜甜,宋湄刚剥开白生生的一个放进嘴里,还没尝出滋味,就被太子牵着去了桥下。


    九九重阳前后,路两边不乏售卖茱萸花、茱萸囊的人。


    !


    太子看了半晌,自小摊上拿起一枚香囊,在宋湄腰间比了比。


    小贩瞅了两人一会儿,报出一个数字:“一百文。”


    宋湄眼神四处乱瞟,忽然听到太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宋湄看太子有点不对劲,拉他的袖子:“我们不买了吧?”


    太子把衣袖从宋湄的手中拽出来,一副要开始大干一场的样子。


    宋湄:“……”


    太子一指挑着香囊说:“此为粗麻布缝制而成的,里面塞的是茱萸、艾草,放不过七日香味就会散尽。最多卖五文。”


    小贩没想到两人竟懂行。


    面前这女的衣装不便宜,男的一副船夫打扮,但胜在脸长得好,看着像倒贴的。


    怎么看都该是衣着不凡的娘子付钱,怎么会计较区区几十文。


    不过人家非要计较,小贩也没办法:“那就二十文。”


    太子说:“十文。”


    宋湄有些扛不住,猛扯太子的袖子:“路人都在看我们!”


    现在的场面活像一个家长杀价、孩子尴尬。


    太子他不会犯尴尬症吗?可宋湄要脚趾抠地了!


    小贩先扛不住了:“那就……”


    “慢着。”一个男子出现在小摊前:“这位朋友,都是小本买卖,你何苦压价,教小民难挨日子呢?”


    见有人替他说话,那小贩也不吭声了。


    太子看了那男人半晌,将香囊放下,叹气:“在下也是没有银钱,迫不得已这么做的。义士要是宽裕,不如把这香囊买下吧。”


    说完,牵着宋湄就走。


    宋湄听到背后那男人问价,小贩说:“五百文!”


    宋湄纳罕道:“堂堂太子,还缺一百文不成?”


    太子斜她一眼:“宋卿可知道,一文钱可换一升糙米,足够一人一日的口粮。”


    宋湄低头换算了好一阵子。


    太子按下她的手,唇边弥漫着笑意:“咱们快走,那傻子不是大昭的百姓。”


    难怪他肯让出去了。


    宋湄和太子走进巷子,穿过这里,就能回到落沙河。


    巷口却堵了个人,正是刚才买香囊遇见的那个异国人。


    太子笑了笑:“朋友,东西都让给你了,还来找我做什么呢?”


    宋湄发觉异样,捅了捅太子,低声说:“他腰间好像有刀。”


    还是弯刀,这是北漠人。宋湄听说过,北漠人爱用弯刀。


    那人把腰间弯刀摸了出来,唰地一下,威风凛凛。


    宋湄下意识看向太子腰间,空空如也,只有他cosplay摘下来的斗笠。


    太子推开宋湄:“躲远些。”


    宋湄虽然知道太子会点功夫,但也知道那些年有句话说的好,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更不要说,太子前几天还感冒了,难保不会头晕眼花、心慌手抖什么的!


    宋湄嘴巴发干:“我觉得,咱们还是一起躲吧!”


    对面的男人一指宋湄:“我不杀女人,可以放过你。”


    !


    宋湄一咬牙,也不管太子的脸色怎么难看:“那我就先跑了!”


    巷子只剩下两人。


    男人说:“瞧,你的女人也离你而去,可见你平日有多么薄情寡义,连伴侣也不陪着你。”


    太子瞅了他一会儿,笑了:“你是傅兆兴的哪个弟弟?你可知我是什么身份?”


    临近万寿节,有各国使臣来朝,其中就有曾为敌人的北漠使臣。


    男人说:“管你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你害了我兄长!看刀!”


    他挥刀冲了过来,太子手无利器,只能与他动手脚功夫。


    北漠人的力气很大,面前这个更是力大无穷。在太子双手制住此人双腕的同时,他还能按着弯刀缓缓逼近。


    就在这时,咚的一声闷响。


    男人狰狞的神情一滞,出现了片刻的茫然,他情不自禁地松了手,弯刀掉在地上。


    男人缓缓转头,看见宋湄举着棒槌,对准他的脑袋,又是狠狠一下。


    “你……”


    男人没了下文,仰头倒在地上。


    宋湄的手在颤抖,忽然,颤抖的双手被握住。


    宋湄怔怔抬头:“他会不会死了?”


    “死了正好。”


    太子正要笑,却看清宋湄眼底的恐惧。


    第一次见他杀人,她也是这样,吓得不敢乱动。


    太子敛笑,将宋湄手中的棒槌拿走。将她拥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他没死,这么大的个子,最多是晕过去。”


    听得这话,宋湄顿时清醒,反手扯着太子的手:“那我们快走!到人多的地方就不怕了。”


    岂料刚走两步,巷口又多出一个黑影。房顶上、院墙上,也都翻出许许多多的黑影。


    这一波可不是北漠人。


    太子面色骤变,将宋湄护在身前:“这次你真得自己走了,不许再回来!”


    说罢,提着宋湄的腰往前。转身,将她推出了巷口。


    黑衣人如血蛭狂涌入巷。


    杀死太子对他们的诱惑力太大,没有人关心已被推出去的宋湄。


    宋湄下意识跑了两步,又去河边未洗完的洗衣盆里偷棒槌。然而刚拿到手,河中的倒影就多出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