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第 56 章 恶意
作品:《臣妻》 第56章第56章恶意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宫女们正把早饭端上饭桌。
杏娘在宋湄耳边压低声音:“我也不想在吃饭前告诉你的,可那个透露消息的宫女刚与我分开,就被人带走了。你得救我,我怕我……”
杏娘的声音忽然一滞,缓缓地站直了。
四下里一片寂静,宫女们忽然朝外面施礼。
宋湄缓缓抬头,果然看到太子不声不响地立在门口。
杏娘怕太子。
太子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脸生的内监,极快地往这里瞥了一眼,随后低下头去。
杏娘往她身后站了站,声音从牙缝里一点一点挤出来:“那是宫正司的……”
宫正司纠察宫闱,按照宫规惩处犯错的宫人。
宋湄把筷子递给杏娘:“给我布菜。”
杏娘抖得像开了振动模式,连着筷子上的菜叶子一起抖。
宋湄看不下去,在她背后拍了一巴掌,杏娘这才好了。
太子走了进来:“才刚到辰时,你今日起的这样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宫女们在宋湄身侧摆上新的食案,李朝恩领着两个内监进来,服侍太子用膳。
宋湄抬头看了一眼:“怎么不让客人一起进来用饭?”
太子握着筷子的手一顿,看向门口,宫正司的内监正在门侧候着。
听见两人的动静,那内监脸色变了,诚惶诚恐请罪:“奴不敢。”
太子挽袖,拿起宋湄面前的碗亲自盛粥,一边说着:“无事了,你去吧。”
宫正司内监弯腰一礼,恭敬退去。
待那人的身影消失,一旁杏娘紧绷的身体耸下来。
乳酪粥被推直宋湄眼前,白色的牛乳中缀着青翠的蔬菜粒,宋湄没有兴趣,推到一边。
她不是辰时起的,而在寅时之前也就是不到三点就醒了。
昨晚她做梦跑了一夜山路,最后摔下悬崖吓醒了,再也睡不着。
宋湄已经很长时间没醒这么早了。违背生物钟起床,身边还坐着太子。
饭是吃不下去的,反而有点恶心。
太子神色如常地吃着早饭,忽然说:“本宫让人将你的东西收拾到了正殿。”
宋湄浑身一紧:“我住在这里就挺好。”
太子说:“宋卿若是不愿意去正殿,本宫搬去你那里住也可。只是你那处未辟书房,寝殿又太小,恐怕放不下奏折。”
宋湄暂时想不到其他拒绝的理由:“可我就是不想去。”
太子放下筷子,握住宋湄的双手:“无事,那么我就去你那里住,奏折让李朝恩每日搬送即可,如此皆大欢喜。”
宋湄知道太子的逻辑。
在太子心里,她从他手里保了杏娘。相应的,她也得答应他一件事,躲不掉的。
太子算计得清清楚楚。
宋湄淡淡把手抽出来。
东宫外响起一阵骚动,宋湄循声望去:“……外面张灯结彩的,在干什么?”
李!
朝恩热情地解释:“宫里正在准备给华容公主选驸马。北漠使臣向朝廷求亲,公主不允,最后就想了这么一个折中的法子,让晏京所有好男儿皆可应试参选。一场文试,一场武试。文试在宫里——”
宋湄打断他:“原来是喜事。”
李朝恩顿时止住。
太子的手又握上来:“你在宫里闷不闷?三日后,武试在宫外举行。这件事或许会交给我来办,你陪我出去走一走?”
宋湄试着挣了挣手,太子握得更紧。
宋湄索性随他去:“这么冷的天,我不想出去。”
太子说:“三日后应是晴日,不会冷。若你怕冷,让阿稚她们准备足够衣物,好不好?”
宋湄看着他:“可我就是不想去,我想去骑马。”
太子看了宋湄一会儿:“这么冷的天,骑什么马?”
宋湄反握住太子的手:“如果我陪你出宫……”
太子把玩宋湄的手指,笑着拒绝:“那也不行。”
交换失败。
宋湄冷脸把手抽出来。
太子走后,杏娘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对着沉默的宋湄长吁短叹。
阿稚抱着猫兴冲冲地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跟着一群小宫女:“娘子快看,雪团会玩沙包!”
几人把雪白的猫放在地上,又把沙包丢在猫的面前。
那沙包是阿稚亲手缝制的,上面特意绣了一条五彩斑斓的鲤鱼,沙包上缝了几个小铃铛。
猫儿却没有兴趣,蹲坐在地上,懒洋洋地趴了下来。
宋湄还记得,刚送来的时候这只猫瘦瘦小小。这才过去半个月,这猫已经肥得走不动路了。
“去啊。”
阿稚见猫不动,急着催促了一句。
她身后的小宫女们也跟着急,还有人耐不住性子,在猫儿的后背推了一把。
似乎是感受到围观群众的急切,猫儿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终于站起来,慢吞吞地走到沙包前,把它叼到嘴里。
小宫女们发出欢呼:“雪团真厉害!”
宋湄问:“雪团是它的名字?”
阿稚低了声音,看着宋湄的脸色,紧张地解释:“……原本是等着娘子取的。可是,这猫总是乱跑,叫它的时候也不知叫什么。所以……婢就随意叫了一声,其他人听见,也就渐渐这么唤它了。”
察觉到气氛不对,小宫女们也都安静下来。
只有那猫叼着沙包走来走去,一路叮叮当当地响。
宋湄倒没有其他的意思:“这猫刚抱来的时候那么乖,还会乱跑?”
气氛和缓,一个宫女又笑着说起来:“没吃饱的时候可闹人呢。不仅跑,还会乱抓乱叫呢,撒手就往外跑。后来是阿稚姐姐栓了它几天,日日伺候着喂饱吃好,它才不想着往外跑了。”
另一个说:“是啊是啊,这小东西就得好好训它一训,它就知道好歹了。阿稚姐姐真有办法。”
阿稚羞涩地斥道:“别乱说。”
大概是声音太吵,那猫没有安全感,突然丢了沙包,跑到了阿稚脚下,扒着她!
的裙角。
阿稚伸手抱猫起来,捋了捋雪白的毛发。猫儿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亲密地蹭了蹭她。
宋湄盯着猫看。
阿稚忽然回过神来,笑容一滞,连忙把猫往前递了递:“这是太子殿下给娘子送的猫,娘子要不要抱抱它?”
宋湄一开始对这猫就没兴趣,所以根本不经常见它,都是阿稚喜欢,所以由她养着。
“阿稚,你今天可有听说过宫外什么消息?”
阿稚茫然地想了想,摇头:“婢今天一早起来伺候娘子起身,又忙着回去喂猫,还有……”
宋湄说:“知道了,去玩吧。”
阿稚和小宫女们开心地跑了。
其中一个小宫女落在最后面,等前面同伴离开后,她忽然一扭头,又跑了回来。
“娘娘,婢叫阿钱。”
阿钱四下瞧了瞧,低声说:“婢要检举阿稚姐姐!她偷留了太子殿下的胭脂盒,她对殿下有情!”
面前的小姑娘一脸稚嫩,看起来和琉璃差不多大。
眼露精光,一脸激动的喜色。
宋湄把阿钱扶起来,让她在椅子上坐下。
小姑娘脸上的喜色变成了忐忑,高高昂起的脑袋慢慢低下去,这时候看起来倒有点初中生的感觉了。
宋湄问:“你几岁了?”
阿钱面露紧张:“……十四。娘子是不信婢说的话吗,婢有证据,知道胭脂盒藏在哪里!”
才十四岁,她十四岁的时候整天惦记解函数,虽然解得不怎么好。
宋湄第一次处理这种事,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看过的宫斗剧画面,最终一一否定。
宋湄摸了摸阿钱的脑袋:“忘了这件事,就当不知道,我也从来没听过。”
每摸一次,阿钱的头就矮一次。
宋湄脸上的表情太奇异,阿钱竟不敢抬头看:“可是……可是……”
宋湄头也不回,向一旁杏娘伸出手,接到了一块糕点。
她重重咳了一声,杏娘连忙把整个盘子都端过来,嘴里咬了一半的也放上去了。
宋湄把那一半塞回去,剩下的糕点放到阿钱手里:“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以后你要想吃好吃的,都可以来找我,或者杏娘,好不好?”
阿钱的脸慢吞吞地红了。
她没有回答问题,突然快步跑了出去。
杏娘说:“你要使好处,得来点真金白银,就给一盘糕点能顶什么事?”
宋湄说:“这叫看人说话。”
杏娘:“娘娘这招当初用来对付我的时候还稚嫩,现在越用越熟练了。”
这都是跟太子学的手段。
阿钱这个把柄跟别人说了也没用,只有到她这里能发挥作用。跟太子说或许有点用,但阿钱应该不敢。
到她这里断了最好。
宋湄看着殿门外,一墙之隔,宫女们的欢笑声传过来。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说不定已经有了更多的,其他人未必像这个小姑娘好打发了。”
杏娘说:“东宫的风水养人!
呐。”
随即眼神瞟到桌上的另一盘糕点,见门外的宫人不注意,杏娘迅速摸过来,背过身偷吃了。
吞得太快,忽然噎住。
杏娘抻长了脖子,直推宋湄。
旁边无奈递过来一杯水:“你最近是不是吃太多了?”
杏娘好不容易咽下去:“咱倒觉得娘娘最近吃太少了,以前这都是你爱吃的,做了你却不吃,扔这里又浪费。咱是灾年里啃树皮过来,就见不得人浪费粮食。”
杏娘叹了口气。
这皇宫里天天有人浪费粮食,急得她到处转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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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择婿,是朝廷大事,尤其其中还有北漠使臣参选。
有人说:“北漠的小皇帝是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全听傅家的意思。傅氏既有意求亲,那定然不会计较往日仇怨,我朝也应彰显大国气度,莫让人看低了去。”
又有人说:“使臣之中,人才济济。让他们以参选者比试,待人赢了之后再应求亲。如此既不失我朝体面,也不拒北漠求和。”
定国公郭达嗤笑:“北漠使臣赢了我朝大好男儿,传出去岂不是说我朝无才可用?要我说,就该趁此次机会,打得他们心服口服。”
皇帝听完,看向太子:“太子怎么想?”
太子道:“若结两国姻亲,可结百年之好。”
皇帝冷冷说:“你这个做兄长的倒无情,怎么不问问华容的意思?朕倒以为,该让华容好好挑一挑驸马,北漠不是好去处。”
太子并不羞恼:“父皇爱女之心,华容知晓必定感念在心。”
皇帝一锤定音,政殿内不再争论,恭送皇帝离去。
眼前就是陈寺递来的胳膊,皇帝对太子嗤笑一声,起身正要扶上去,忽然间天旋地转,人倒在龙椅前。
“陛下!”
皇帝睁开眼睛,视线混沌不清。
他觉得头晕,头疼,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去了。可他近来出来前明明服用过仙丹,宠幸女子也觉得浑身有力。
这不对劲。
人的身体不可能一瞬间倒塌,必定有什么阴暗处藏着的虫子潜伏着,一点一点啃噬他的根基。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是什么呢?
皇帝眼前逐渐清明,率先看见的竟是太子忧心忡忡的脸:“父皇,您感觉如何?”
这个孩子自小就聪慧,冷静,知礼,从不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