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第 55 章 圈养

作品:《臣妻

    第55章第55章圈养


    宋湄定定看了太子一眼,转身就走。


    只迈出两步,宋湄就被扯回来。


    眼前一闪而过太子阴冷的面容,还没看仔细,宋湄就被紧紧地抱住。


    说是抱,不如说是勒。


    那力气实在太大,几乎是挤压着她胸腔里的气息。


    宋湄被迫半踮起脚,被勒得快要窒息。


    她不得不张嘴吸气,却吸入了一股浓郁的沉香。


    耳边是属于另外一人的沉重呼吸声。


    “放手!”


    宋湄用力推着身前的人,微弱的反抗换来更加用力的拥抱。


    她看不见太子的脸,以这个角度,只看得见她曾拽过的头发。


    然而此刻双手也被箍住,她根本动弹不得。


    太子的声音十分温柔:“湄湄是在气我利用五皇兄之手捅穿你的身份?本宫可以解释。你的这一层身份迟早要被揭穿。之前将你藏于东宫,是因为尚有余力。可以后事情渐多,本宫恐有顾及不到之处。与其将来授人以柄,不如现在由我来做。”


    太子静静地说:“我没有错。”


    宋湄冷冷说:“计划总有纰漏,万一事情不按照你计划的走呢?你太自负!”


    “没有万一。”


    太子说:“宋士诚就在殿外候着,一旦情况有异,他会来为你作证。有异心的杨氏、宋二娘被赵淮亲自看管着。宋三娘子的生身母亲身份也择好了,且记入了宋氏族谱,就连你的棺材里,也被放进了一具辨别不出身份的女尸。”


    所以太子果然是故意的。


    他明明有后手,可以解决眼前的困境,但他就是不放出来。


    非要等到最后一刻,让冯梦书也跟着她立于人前,被反复羞辱。


    宋湄挣不开,放弃抵抗:“贵妃也跟你是一伙的?”


    太子沉默。


    宋湄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你知不知道,冯老夫人自何时起卧病在床?”


    先前相处,两人刻意避开有关冯家的话题,可现在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要提起冯梦书。


    恰好贵妃出现在皇帝身边,又恰好地提起冯梦书的婚事,但哪有那么多恰好。


    逼认是太子设计的,逼婚也是太子设计的。


    她和冯梦书,甚至殿上的所有人,都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只等着按照他的计划,上演一出结局已定的戏。


    宋湄闭了闭眼,脑中闪过那张麻木的脸。


    她离开冯家时是六月,现在才到九月。


    短短三月,冯老夫人就病入膏肓,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宋湄心中涌上怒意:“他母亲病重这些时日,他一定心力交瘁,你还非要挑开这些事。当众羞辱人很解气吗?太子殿下,既然觉得碍眼,为何不痛快地杀了他,再杀了我。这样岂不是更解气?”


    太子静静地说:“在你眼中,冯梦书总是千好万好,本宫就是卑鄙下作。”


    太子的呼吸变得急促沉重。


    他已经勒得宋湄很紧,却还觉得不!


    够似的,压着宋湄一连向前逼了好几步。


    太子道:“宋湄!湄湄!你只看到冯梦书难过,你何曾看到我有多难堪?父皇当众斥我字迹不端,将茶水、镇纸掷于我身。万寿节前工部那头推三阻四使绊子,在交托的木料里动手脚,把本宫当作蠢货耍!冯梦书是父皇身边的得力干将,这些自然都是他做的!本宫回报于他,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宋湄的下巴压在太子肩上,艰难地呼吸:“那是因为你的父皇讨厌你,冯梦书身不由己。”


    太子冷笑:“瞧瞧,他的真实面目从不曾对你透露过。若非他刻意逢迎,做这些事的人可以是邓御史、定国公,还有本宫那个蠢货五皇兄!”


    太子颇为语重心长:“湄湄,你错看他了,冯梦书不是光风霁月的君子,本宫并非单纯的小人。本宫知道他优柔寡断,左顾右盼,此举只是断他后路,推他一把。先升官,后赐婚。从今以后,他的仕途可更上一层楼。你怎么知道他会一直伤神?来日路遇的下官朝他低头,上朝时岳丈主动示好,你怎么敢断定彼时彼刻,他不会有一丝庆幸窃喜?”


    这话句句扎心。


    宋湄低头咬上太子的肩膀。


    可惜影视剧里的都是假的。


    天气转凉,衣料渐厚,宋湄咬到腮帮子发酸发疼,也伤不了太子分毫。


    她跟冯梦书一样,都是线上木偶,俎上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太子任由宋湄咬着,并不阻拦,反而一手扣住宋湄的后颈,将她压得更紧。


    “你是不是时常在想,若没有本宫,你便可与冯梦书长长久久了?”


    他分出一只手,缓缓抚摸宋湄的头发:“可本宫也时常在想,若非你设计落水,若非宋家违背婚约,若非冯梦书逆来顺受,眼下成为夫妻的该是他与你妹妹。即使本宫受章裕之乱所累,可只要你等上一年,等我回来。届时金鲤池选妃,本宫见了你,亦会对你倾心。”


    宋湄咬着牙不吭声。


    太子说:“而冯梦书先前与宋二娘有情,却不敢为了她拒婚。如今他放不下你,却因有更重要之人舍了你。本宫左思右想……我怎么都该比冯梦书好上几分才是。”


    宋湄被太子气得想哭:“你比不上他!我们本来已经和好了,如果没有你,我们以后会更好的!”


    太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可他受母所制,就算你们和好,以后难保不会被他的母亲阻挠。但你与我都是无父无母之人。他让你等了一年,你和他在一起时根本不开心,可你和我在一起很开心。你忘了吗?”


    宋湄忽然发现身上的力道松了。


    她挣脱太子的手臂,却被一把箍住了腰。


    太子与她额头相抵,深深地望进宋湄的双眼:“我们两人一起出宫,一起游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说说笑笑,彼此做伴,你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日子吗……湄湄,先前你的眼中,分明是有我的。”


    宋湄回望着太子。


    她看到太子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像寻常那样含情脉脉:“湄湄。”


    宋湄冷然审视。


    她竟发现太子弯起的!


    嘴角有些微不可见的僵硬,眉眼弯弯,眼神中却有藏不住的勉强。


    原来太子的情绪这么好懂,她从前怎么没有发现呢?


    因为她被他的甜言蜜语迷惑了。


    太子惯常朝她露出的笑容,和他眉尖的小痣一样,蛊惑人心。


    她早该想到的,这么一座华丽腐烂的皇宫里长成的太子,能把文武百官骗得团团转。


    想要伪装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骗骗她也是轻而易举的。


    宋湄冷静下来:“除我之外,你也会与其他亲友说说笑笑吗?”


    太子脸上的笑容凝滞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子越来越熟练地跟她说一些毫无营养的废话,像极了现代跟她插科打诨的高中同学。


    可太子是地地道道的古人,且是满朝学士和纵欢皇后、禽兽皇帝共同培育出来的储君。


    这位储君把仇人的人头藏在床底,哄杀了亲舅舅,还在皇宫之中瞒着父亲,把母亲给软禁了。


    每次起床睁眼时,太子总是宛若魂魄离体,整个人有一瞬间十分可怕。


    太子对华容是什么态度,对李朝恩是什么态度,对姚金娘什么态度,对赵淮是什么态度?


    他的本性不是这样。


    只是在与她的相处中,太子摸清了她的喜好,甚至举一反三,能根据以往的相处经历,引导两人之间刻意重复发生一些愉悦的对话。


    唯一拙劣的是他说的笑话,从前冷,现在依旧冷。


    在他的认知里,死亡本身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别人死是,他死也是。


    太子骗得十分成功,宋湄险些要忘记两人不堪的开端,以及以前他那副癫狂的样子了。


    太子盯着宋湄面上的神情,片刻之后,蓦地一笑:“我喜欢湄湄,所以只对你如此。”


    那要是有一天不喜欢了呢,太子会像杀国舅那样哄着杀了她吗?


    等杀了她之后,再像缅怀国舅一样,真心地缅怀她?


    太子再次抱上来,温声软语:“宋卿,本宫认错,别生我的气。”


    又来了。


    一旦察觉到有入侵的机会,他就迅速地钻进来。


    宋湄毛骨悚然,不敢轻举妄动。


    -


    子时,冯府。


    在大夫的银针下,昏迷许久的冯母睁开眼睛,又一次从生死线上回来。


    冯梦书松了口气,正要谢谢大夫,却见大夫微不可见地朝他一摇头——


    人是真的不行了。


    冯梦书喜色未褪,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冯母一眼就看到儿子:“二郎,你用晚膳了没有?”


    老夫人神采奕奕,连说话比先前有力了不少。然而大夫垂头走了出去,屋内下人因此反应过来,老夫人这是回光返照。


    冯梦书到榻边坐着,两手握住冯母的手。冯母病了几月,眼窝深陷下去,手如枯树枝一般。


    冯梦书神色如常:“儿子吃过了,母亲饿不饿?”


    冯母笑了笑:“二郎许久不曾与我这么亲近了。小时!


    候你黏母亲黏得厉害,一下学回家,不管你爹、你兄长在不在,只问阿娘在哪……”


    自分院而食之后,母子两人同住一府,却像分家了一样。


    无论母亲来找他多少次,他都敷衍推拒,然后进了扶香径,再也不出来。


    他与母亲赌气了好一阵。


    可眼下这口气怎么也赌不下去了,冯梦书眼眶渐红。


    冯母忽然停住,静静说了一句:“二郎,方才娘梦见你爹和大郎了。”


    冯梦书神色一动:“母亲病后,儿子每日都给爹和兄长上香,娘不必担心。”


    冯母置若罔闻,兀自盯着榻下的烛火出神:“那时候咱们一家三口卖炊饼,日子是最安稳的。或许你爹错了,娘也错了。咱们不该读书,也不该上京。你要是不读书,一辈子做个服服帖帖的奴才,你哥哥也就不会被人杀死……娘不是怨你,娘只是太想你爹和大郎了。病中这些日子,娘总是想起他们俩来,你要是不救那对父女就好了……”


    如果不救那对父女,苟且一生,或许他们一家人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冯梦书沉默,他无话可说。


    冯母猛然用力抓住冯梦书的手掌,眼神发直,急切地催促:“二郎,二郎,娘有几句话嘱咐你。”


    冯梦书抬眼。


    冯母似乎用光了精气,频繁而短促地大口呼气:“娘,白读了圣贤书……该下地狱……我对不起,湄娘……你代娘说声……对不起……给她买糖糕……”


    冯梦书身端体直,沉默听着,眼下有泪痕。


    冯母盯着帐顶,张着嘴汲取着空气,因太过用力,眼珠子像是要掉出来:“你不要、再找她……二郎,忘了她,上辈子……不要,斗……”


    冯母闭上了眼睛。


    冯梦书屈膝跪在榻前,伏地叩头:“母亲,恕二郎不肖。”


    春生站在门口,也跟着跪下来啜泣。


    在他身后,外面立着冯府的下人,也都跟着跪哭了一地。


    翌日一早,宋湄在宫中接到消息,冯老夫人于昨夜去世,三日而殡。


    第56章第56章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