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68章


    议政殿中。


    邓岑仍在喋喋不休，反复提及定王掳掠民女有多么令人痛恨可恶。


    冯梦书在皇帝身侧站着，眼看着皇帝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终于，邓岑停下了。


    就在他以为邓岑就此结束时，邓岑从袖子里掏出一物来。手一抖，那一叠纸便从手掌中一直坠落到脚边。


    邓岑开始念起受害女子的名字。


    皇帝忍无可忍，一拍书案：“够了！”


    话一说出，便知不妥。


    但他还未作出解释，太子就抢先一步跪下：“父皇息怒。”


    太子身后的东宫属官跟着跪下去。


    政殿其余人不明所以，也跟着跪下去，齐声道：“陛下息怒。”


    邓岑愣了愣，总算是歇住了继续的心思。


    政事散后，邓岑缓缓踏出殿门，迎面撞上太子：“邓御史眉头紧锁，走得又这么慢，可是有难题未解？”


    邓岑原本不打算说，可想起太子近来屡屡被皇帝苛责的传言，心中不知怎么生出一点倾诉的念头。


    “陛下发怒，是为五皇子，还是为百姓？”


    太子并未直接回答：“陛下近日身体不佳，脾气自然也不好，御史不要多想。”


    可他怎么能不多想，若说陛下脾气不好，那么近来他发脾气的次数未免也太多了些。


    邓岑欲言又止，陛下那副态度，怎么看都不像是为了百姓。


    政殿之内，冯梦书被皇帝特意留下：“朕叫你来，是有一件密旨交于你办。”


    冯梦书伏地：“陛下请吩咐。”


    皇帝想起殿上太子的模样，恨得牙痒痒：“你可知道二皇子泓？”


    二皇子萧泓即是先太子。


    冯梦书心中惊讶，面上不显：“臣知道。”


    皇帝压低声音：“近来朕得知当初他未死，朕要你寻他回来。此事不可让外人知晓，尤其是太子。”


    没了定王，皇帝就只剩太子一个儿子。


    冯梦书明白皇帝用意：“是。”


    皇帝听他应下，略微安心，想起冯梦书的婚事，便问：“你那未婚妻可还合意？听说她对你一往情深。”


    冯梦书沉默许久，不知如何回答：“……是。”


    刚迈出政殿，冯梦书就遇见了太子。


    他未行礼，太子也未说话。


    只轻飘飘的一眼对视，太子就从他身边过去，带起一股浓香味。


    冯梦书在殿外站了会儿，不稍时，就听到里面皇帝的怒斥声。


    -


    十一月。


    宋湄看着天色正好，有意在后宫里转转。


    李朝恩当然乐意陪着，连忙让宫女准备轿撵。


    宋湄拒绝：“我要自己走，不要人跟。”


    李朝恩笑着说：“太医说走走对身体好。娘子不要人跟，那奴一个人伺候您可行？”


    宋湄想说也不想要他。


    然而李朝恩已经让人准备了披风、食盒等物，把杏娘!


    也安排得明明白白，一并带上了。


    毕竟是在皇宫里待了几十年的老人，论说话的艺术，宋湄比不过他。可论上下级关系，无论如何，目前他得听她的。


    出了东宫没多久，宋湄就有了主意。


    她跟杏娘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李朝恩，后者立即明白她的意思。走着走着，平地摔了一跤，手上的食盒也一道洒了。


    杏娘捂着脚喊疼，又说：“哎吆喂，这可怎么办？娘娘要是肚子饿了怎么办？”


    这里他们两个下人，当然是不可能劳动宋湄回去的。


    于是李朝恩便将东西放下，请宋湄先在园子里坐一会儿，他会很快回来。


    宋湄点点头。


    然而等李朝恩走后，还没等他的背影消失，杏娘就活蹦乱跳地从地上爬起来。


    她真心实意地哎呦了一声：“可惜这么好吃的糕点了。”


    宋湄提着裙子：“快走！别看他年纪大，他跑得挺快，待会儿得回来了。”


    韩仲月说过，要她去绿水池看一看。


    然而后宫是个不太平的地方。


    宋湄每一次出来，总能遇到麻烦。这一次遇到的还是老熟人——宋嫣如和双环。


    她还没看见她们，宋嫣如就远远喊住了她：“姐姐！”


    宋湄循声望去。


    宋嫣如携着双环站在亭子里，忽然掩唇：“哦，我说错了。你不是姐姐，是我的妹妹。妹妹这是要干什么去？”


    杏娘在耳边悄声问：“这是谁，她后面的婢女怎么看着一肚子坏水？”


    双环正在宋嫣如背后，朝她怒目而视。


    杏娘说的没错，这么久了，双环没半点长进。宋嫣如也没有半点长进，竟然比以前更嘚瑟了。


    宋嫣如问：“姐姐好歹算是入了宫，身边怎么只有一个宫女跟着？还不如在冯家的时候呢。”


    宋湄面无表情：“我还有事，改天再聊。”


    说着，她打算叫杏娘一起走。樾戈


    然而双环比李朝恩跑得更快，噔噔几步来到两人身前，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宋嫣如掩唇笑道：“姐姐急什么，自从你进了宫，我们姐妹好久没说过话。正巧贵妃娘娘有事，我在这里等她，正好有空。”


    宋湄不得不停下来看着她：“说什么，说下人？好吧，跟着我的其实有两个，比你多一个，只不过刚才那个回去取东西了。”


    宋嫣如嗤笑：“姐姐如今怎么混得这么差劲，连奴婢的个数也要比。等我嫁到冯家，有几十个奴婢供我使唤。”


    不是你先比的吗？


    宋湄不想跟她纠缠：“说完了？散会。”


    杏娘一把推开拦路的双环。


    以宋湄的角度，还看见她在踉跄的双环身上偷偷拧了一下。


    双环吃痛，当即就要撸袖子掐架。


    可她学着宋嫣如节食，养出了一副精瘦的身子，是怎么也撼动不了每顿吃两碗饭的杏娘的。


    就连她平时标志性的尖叫，也被杏娘一个巴掌打断了施法。


    双环呜呜说不出话。


    !


    宋湄觉得杏娘应该能自己脱身，于是绕开两人准备离开。


    然而此时，站在亭子里凹造型的宋嫣如一反常态，竟然亲自来拦路了：“姐姐，你明明是我的姐姐，为什么变成了我的妹妹？”


    宋嫣如脸上有浓烈的不甘：“就连爹也护着你，不要我们在府里讨论你的事。万寿节那晚，更有贼子持剑胁迫我与我娘，不让我们进宫。”


    那都是太子干的。


    宋湄问：“那你想怎么样？”


    宋嫣如说：“不想怎么样，就是看你那么大的面子，竟被太子接进了宫里。可眼下看来，你也没有多么风光。而我与冯表兄是圣旨赐婚，我的婚事才令人羡艳，就连贵妃娘娘也特意召我入宫说话。”


    听见冯梦书的名字，宋湄沉默了一阵。


    随后点点头：“你说的对，我不如你。你也说完了，让开。”


    宋嫣如皱眉一阵，看起来有点生气：“五品承徽说着好听，可终究是个妾罢了。太子迟早会迎娶太子妃，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请问哪只眼睛看到她得意了？


    宋湄觉得宋嫣如在无理取闹了，怎么讲都结束不掉这话题。


    她原地站了会儿，忽然一指宋嫣如身后：“贵妃娘娘来了！”


    宋嫣如下意识往后看，宋湄趁机快步走开，回头招呼杏娘：“快！”


    宋嫣如平日弱柳扶风，走路也是十分讲究仪态地用小步子挪。


    因此宋湄笃定，她追不上她。


    可这次她失算了，宋嫣如竟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固有印象，朝她大步跑过来了：“你往哪去，我还没说完呢！姐姐，你比以前更让人讨厌！”


    宋湄被宋嫣如推了一把，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在身后的杏娘顶着她的后背，愣是把她顶得站直了。


    与此同时，远远地传来一声尖叫：“大胆！”


    宋湄头一回听见李朝恩发出这种声音。


    李朝恩气喘吁吁地停下，他身后跟着一个拎着食盒、同样气喘吁吁的小太监。


    两个人跑得十分狼狈，但很快就整理好了仪容，恢复了那副严肃的样子。


    李朝恩对小太监说：“给我摁住了，掌嘴！”


    双环吱哇乱叫地躲到宋嫣如身后。


    宋嫣如说：“我爹是正四品太常寺少卿，我是贵妃请来的客人。你们敢动我一根毫毛，贵妃不会让你好过。”


    宋士诚竟然悄无声息地竟然升官了。


    与此同时，兰香殿里贵妃身边的女官终于出来了，她皱眉问道：“何事喧哗？”


    宋嫣如显然和这人认识，亲热地过去挨在女官臂上，挑衅地看着宋湄。


    皇后闭宫养病，贵妃协理六宫，暂时是后宫的老大。她身边的女官，那当然是老大的发言人。


    宋湄隐隐有点担心，示意杏娘一起躲躲。


    这时，双环指着宋湄说：“林嬷嬷，这几个人对我家娘子出言不逊。贵妃说不会让我家小姐受委屈，嬷嬷可要好好以宫规惩治他们！”


    林嬷嬷看到了李朝恩，脸色一变，转脸就!


    斥责双环：“你是什么身份，


    也敢在宫里说规矩？”


    双环脸上慌乱：“林嬷嬷，


    你是不是说错人了？”


    林嬷嬷的脸变得极快：“没错，来人，给我摁住！”


    宋嫣如一脸惊愕：“林嬷嬷？”


    林嬷嬷已小步跑了过来，先问李朝恩：“李令宫怎么亲自过来了，若有什么事差人来说一声，这边就给您办好了。”


    然而李朝恩像是没看见她似的，先把宋湄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还不放心地问：“娘子可觉得何处不舒服？”


    宋湄迟疑着摇头：“令宫，有人候你说话呢。”


    李朝恩面无表情朝林嬷嬷颔首。


    随后继续笑着问：“娘子，逛也逛够了，不若这就回东宫去吧？太子殿下也快下朝了。”


    她和太子已经有十几天没有说话，就算远远碰见，她也只是看过一眼就走，不管对方怎么站在原地盯着她。


    后来摸清他的出行时间，宋湄还会刻意选择跟他避开。


    宋湄不禁冷脸：“你自己先回去吧，我还不累。杏娘，走了。”


    李朝恩紧追着宋湄不放，在她身后提着食盒：“奴也不累。”


    宋湄不太想看见他：“你还是继续回去伺候太子吧，别跟着我了。”


    终究是没有走成。


    林嬷嬷拦在宋湄跟前，笑眯眯地说：“原来是娘子大驾光临，贵妃娘娘候了娘子许久呢，就等着娘子说话。”


    宋湄不认识她。


    但万寿节宫宴上，她立于众矢之的，应该很多人都认识她。


    宋湄迟疑着说：“我……不是来找贵妃娘娘，我就是随便逛逛。”


    林嬷嬷亲热地靠上来，被李朝恩一臂挡住，不禁讪讪地退了几步：“娘子，到哪不是逛啊，来兰香殿也是一样的，贵妃时常念叨娘子呢。”


    宋湄和贵妃也就宫宴上那一次交集，她和贵妃不熟。


    宋湄不好拒绝：“可我还有事，我……”


    一道雀跃的唤声：“妹妹！”


    宋湄扭头一看，正是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