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第85章


    宋湄被严丝合缝地扣在太子怀里。


    淡淡的沉香从他衣上覆上来，宋湄被吓到出窍的魂魄，才慢慢地落到实处。


    太子的心跳和呼吸都很急促，两具相拥的身躯一起起伏：“我寻了你近一夜，你究竟去哪了？阿荷一直在等你。”


    那个孩子那么小，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连人脸都记不住。他最多对她摆出一个笑脸，怎么会等她。


    甚至他再长大一点，就会彻底忘了她。


    他无意识的行为，被人强加上意义，非要和她绑定在一起。


    宋湄觉得可笑，太子在有意无意用孩子栓住她。


    为什么觉得女子一定会为了孩子牺牲，平等来看，假如换成太子，他会被孩子栓住吗？


    至于她逃跑的事，太子对此绝口不提，但宋湄知道，她露出的马脚并不少。


    她对李朝恩说要分开走，为的就是离开东宫。彼时情况紧急，李朝恩失去了判断能力。可换成太子，他一听就知道那都是她逃跑的借口。


    如今太子摆出这副不知情的做派，是在刻意粉饰太平，意在把这件事揭过去。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宋湄没有耐心陪太子演戏。


    她冷笑着看着他：“殿下怎么明知故问？你应该已经见了李朝恩吧？没错，我就是故意跑的。现在回来，不是因为我回心转意，而是跑不出皇宫，所以只好回来了。”


    果然，太子面色阴寒，沉声说：“别对我露出这种表情，我不喜欢。湄湄，收回去。”


    可宋湄偏要这么做。


    宋湄面上的讽笑更加肆意：“殿下还没当上皇帝呢，这就摆上皇帝的架子了。我该说什么，说婢遵旨吗？若是不遵旨，你会杀了我吗？”


    太子面色极为难看。


    他用力按着宋湄的肩膀，情绪显而易见变得不稳定起来，看起来处在暴怒的边缘。


    宋湄迅速往太子身后扫了一眼。


    太子身后无人，他是一个人来的。但太子身手不错，他还是个成年男性，力气很大。


    而她手中只有一把琵琶，还是砸过两个人、断了弦之后的残缺版。


    想要一次得手，就只能趁太子情绪激动、注意力分散的时候。


    宋湄握紧琵琶，紧盯着太子，寻找着他可能露出的破绽，伺机而动。


    然而，太子只是闭了闭眼。


    一瞬间，他收敛怒火，语气变得平静下来：“湄湄，人生只有短短几万天。我们已有了阿荷，为什么非要与过去的事过不去。外面诸多危险，你一个弱女子应付不来，何必自讨苦吃，乖乖待在我身边不好吗？”


    太子的反应出乎意料。


    宋湄想了想，觉得可能火候不够。


    宋湄说：“没办法，我就是不喜欢你。你知道的，我喜欢冯梦书，对韩仲月也有好感。唯独对你，从来没有动过心。”


    说着，宋湄退后一步。


    她打量太子浑身上下：“说起来，你的背影勉强和冯梦书有点像，我就喜欢他那样的。如果!


    你的外表也能和他有五分像，说不定我也会对你动心。”


    太子心高气傲，自视甚高。他必定受不了她这样把他跟别人比较，尤其是他看不上的冯梦书。


    果然，听见这话之后，太子的表情扭曲了一阵，看起来快要爆发了。


    宋湄握着琵琶，悄然举起来。


    然而这时，她却听到太子静静开口：“要怎么做，才能和冯梦书有五分像？”


    宋湄头皮轰然炸开。


    这竟然是太子说出来的话，可这千真万确是太子说出来的话。


    因为接下来，太子又问：“模仿……他的言谈举止……可够？或是穿……与他一样的衣服？”


    艰涩的声音断断续续几次，才把这句话说完整。


    太子面上神情复杂，似乎是忍受了极大的屈辱，眼神看向一侧。


    良久，太子似乎下定了决定，转头定定地看向宋湄：“如果我答应你，你何时兑现你的承诺？”


    宋湄被这股视线盯住，一时竟错不开视线。


    她面上维持镇定，实则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这不够，我还要当皇后。”


    太子答应得极快：“我应你。”


    宋湄哑然。


    太子语速极快：“我已让人去各地搜罗牡丹花种，全部引入晏京来。明年春天，整个晏京遍地牡丹。若你喜欢，大昭还可迁都到牡丹花盛开的丹阳去。许久前我看过那处的地图，丹阳正巧适合做都城。”


    宋湄眼神颤动。


    太子逼近一步，抵住了宋湄的额头：“我会追封孙夫人为一品夫人，我也会放过冯梦书，厚葬先太子。待天下稍安，我陪你去找金娘娘。我陪着你，换你也陪着我。”


    太子捏着宋湄的下巴，执着逼问：“我应了你，你何时来爱我？”


    宋湄在太子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太子的眼神如同漩涡一样，只是对视一眼，就令人情不自禁地陷了进去。


    宋湄闭眼亲吻上去。


    她察觉到对面的呼吸一滞，随后颤抖着缠了过来。


    两道呼吸绞缠在一起，不留一丝喘息的机会。


    片刻之后，两人分开。


    太子的眼眶有种令人生疑的红。


    宋湄说：“对不起，刚才是骗你的。”


    紧接着，宋湄抡起琵琶，一击即中。


    太子的眼睛微微睁大一瞬，很快闭上。


    她还是更相信自己，人心易变，命运还是由自己做主更放心。


    宋湄看着太子倒下去，怔了许久。她喘息着抬头，却看见不远处一脸惊愕的郭绥。


    郭绥身后是匆匆追来的阿稚，除了惊愕，阿稚脸上还多了一抹复杂。


    昔日她与阿稚是统一战线的搭档，可是两人后来渐行渐远。皇宫富贵迷人眼，阿稚心里装的东西太多，早就已经把她挤出去了。


    宋湄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背叛自己的。仔细想来，好像每一件事别有用意，每一句话都有问题。


    现在阿稚心里想的是什么？总之不是为她好。


    !


    阿稚已经坑了她许多次了。


    郭绥察看太子的状况，指着宋湄骂：“你该死，你竟敢殴打未来皇上！”


    宋湄随手把琵琶丢到地上。


    今晚连砸三个人，这琵琶已经报废了。


    宋湄拍了拍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郭娘子管得着吗？”


    郭绥气得脸抽搐。


    她撸起袖子，一副要和宋湄扯头花的架势。


    宋湄抱着牡丹花盆后退，一连退到绿水池边。


    随后撑着池台，跨了上去。


    宋湄站起来，视野蓦地拔高。池台不宽，宋湄半只脚悬空，身体摇摇晃晃。


    郭绥惊得不敢妄动：“你要做什么？”


    宋湄看着幽深的池水，对郭绥说：“你不是和韩孟修说，要剁了我的手指吗？剁手指有点疼，我们打个商量，我换一种方式，满足你的愿望。”


    郭绥脸色难看。


    宋湄没有冤枉她，郭绥想她死。


    宋湄忽然抬头，看向远处缩头缩脑的阿稚，扬声道：“阿稚，你记着是郭绥害了我。我们是主仆更是朋友，你要替我报仇！”


    听到这句话，郭绥面色不善，反射性地盯向身后的阿稚。


    阿稚有太子撑腰，郭绥有国公兜底，不知道这俩人谁更胜一筹？


    这俩人狗咬狗去吧。


    这时，地上的太子醒来，他捂着额头，摇摇晃晃地要站起来：“……宋湄……你……离了我……”


    看来她砸的还是轻了。


    离了他，她依旧是她。


    如果没有太子阻拦，宋湄原定的计划也正是离开晏京，往远方去。


    现在只是拨乱反正而已。


    宋湄对上太子尚且恍惚的眼神，说：“不自由，毋宁死。”


    希望太子就当她死了吧。


    随后宋湄回头，垂眼看着幽深的池水。


    现在，她要去找金娘娘了！


    宋湄跳入了池水，消失不见。


    池水之上，只余波纹。


    “宋湄！”


    太子推开郭绥，一步跨上池台，坠入了池水中。


    赶来的李朝恩正看见这一幕，吓得跪倒在地：“快来人呐，殿下不会游水啊！”


    -


    韩仲月说过，他曾从这里回家过一趟。


    他是先太子，家住皇宫，所以他是从绿水池回到了皇宫。


    宋湄跳入池中，不顾身后的动静，一心往前游。


    绿水池下面果然有机关，宋湄的气息即将用完之际，被忽如其来的水流一路送向前。


    许久之后，宋湄见到了光明。


    此时天将明，尚且昏暗。


    宋湄瘫软在出口，把牡丹花捞出水面。去掉外面包裹的油纸，里面的花叶虽然沾了水，却还生动活泼。


    宋湄积攒了一点力气之后，她伸出手，准备爬上岸。


    另一只手臂捉住了她的，有人抱怨着说：“娘子，一晚上不见，你吃什么了，怎么就这么沉。”


    宋湄抬头，看到了上方的熟人，惊喜地唤道：“杏娘！”


    第86章·第8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