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盯着他？


    林惊度停下咀嚼的动作，瞳仁里晃过非人的冷漠。被美食麻痹的警惕心逐渐回笼，他垂下眼睑，就要一百八十度扭过头去……


    柏羡青按了下他的手：“嘘，小惊度，不要吓着其他人了，不然麻烦呢。”男人幽绿的眼也盯着窗外的方向，像是和窗外凝视的人对上了视线，他缓缓扯了下嘴角露出个笑来。


    林惊度停顿了下，转过上半身去看，那人竟还没走，平静地看着他们。


    是个陌生的男人，低饱和度色调的风衣，长靴长裤。


    理应来说，林惊度和柏羡青都不认识。他身上的气息既不像是诡异，也不像是同类。长相格外普通，混进人群里绝对认不出来的样貌。可林惊度偏生越看越觉得熟悉，尤其是嵌在那男人脸上又黑又沉的冷寂眼睛。


    少年警觉地和垂眸看他的男人对视，高大的男人挡住了落下的日光，在林惊度的周围掩出一片阴影来。他一手插兜，另一手轻轻贴上倒映着梧桐树的玻璃窗，平静地盯着林惊度。


    林惊度无法确定，这人气息有点熟悉，眼睛也有点熟悉，可这陌生的皮囊竟影响了他的判断——他什么都看不清。比起用皮囊识人，林惊度只是喜欢欣赏外表的美，判断人类的身份还是靠气息。可是今天，这样轻松就能做到的判断竟然受阻了。


    林惊度拧起眉，就要站起身想出去。在他动身的一刻，男人突然淡淡移开了眼睛，随后抬步，离开了少年的视线范围，融入了人群之中。


    “……”林惊度慢慢坐下，懒得费心神去在人群里搜索男人的身影，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重新开了个汉堡的外包装袋，嘟囔道，“好奇怪的人类，看我干什么。”


    柏羡青手托着脸，笑容变得真诚起来：“说不定看你好看。”


    林惊度把汉堡捧到自己面前，刚要张嘴咬下一块，又停住了：“你刚刚也探查了那个人类的气息吧。”


    英俊男人渐渐敛了笑意：“当然。”


    林惊度盯着他，说：“我没办法看清，你呢？”


    柏羡青沉默了，而后才低声开口：“嗯，我也看不清。”


    *


    也许是心里涌上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影响了自己，在林惊度转头的一刹那，越裴回就不自觉地移开了眼睛。


    站在不远处拐角小巷的季旭阳大大咧咧地喊他：“喂，老大老大！”惹得过路的人纷纷都看了过来。


    已然习惯队员的咋呼，越裴回神色自然地朝他们走去。


    这处小巷并不能被阳光照到，阴凉恰好。


    几个队员都在，第一小队刚在隔壁商场里收拾了躲匿于此的【哭鬼】，收容好，还没走呢，就看见他们老大目光一凝，直直往w记去了，还莫名其妙和人家顾客对视。


    那本来就冷的气势在和对方对望后变得愈发冷冽，其中两个队员还默默退远了些，防止被冰霜波及。


    只有粗神经的季旭阳还在哈哈笑：“哎，这个特聘顾问制造的伪装面具就是不一般！那只小诡异竟然判断不出来了耶，那表情懵懵的，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低下去了，因为凝视着他目光已然明显到他自己都能看懂的程度。


    季旭阳闭嘴了，但坐在阴影里的人却开了口：“越队，刚刚那个少年，就是你上次调查的，本该死于【哭鬼】之手的死者吗？”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脸来看越裴回。那是个年轻男生，他坐在布满陈锈的空调外机上，一点也不嫌弃这上面脏。镜片后的眼睛平静但锐利，直直射出的目光紧紧盯着越裴回。


    越裴回垂下眼皮，靠在砖瓦墙边，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没有隐瞒，因为至今林惊度都没被殡仪馆的人惊恐找上门，全是这个男生的功劳。好一番折腾，才把林惊度死者的身份抹去不提。


    男生扶了扶眼镜，说：“他对你的体质没有一点点感兴趣？”


    “有，但能克制。”越裴回简短地回。


    男生手抵着下巴：“那这只诡异还真有点难缠。”他皱起眉，“怎么样才能收容或者杀掉呢……”


    “不用想这么多。”


    男生愣了愣，发现说这句话的竟然是越裴回。


    男人的脸隐没在阴影里，叫他看不清他的表情。越裴回低声说：“这只诡异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你们不用管。”


    男生张了张嘴，他还想说什么：“越队……”


    不太想听男生余下的话，越裴回直起身走离：“走了，回局里审活着的【哭鬼】。”


    眼看越裴回走远，季旭阳拍拍愣住的男生肩膀，大喇喇地说：“没事陈理哥，老大肯定是心情有点不好。”


    陈理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他心情不好，但是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他倒是看出了几分苗头，但这几分苗头对他们而言并不是好事。


    季旭阳迷茫：“啊，这我哪知道？我又不是老大肚子里的蛔虫。”


    陈理：“……”算了，他和傻子说道什么。


    他从空调外机上跳下来，赶紧跟上了越裴回。


    男人步伐淡然地走到他们专用的车外，却在拉开车门前，狠狠皱了下眉。他突然想起了停在小区大门前的那辆豪车，和刚刚w记门口的那辆一模一样；也想起了，林惊度熟稔且毫不犹豫的上车动作。


    好像极为信任车里人似的。


    脑海里的画面陡然一转，出现的是那个外国男人的脸。映着梧桐树落在窗上的阴影，那个陌生的男人轻而易举就能触碰林惊度，而林惊度，似乎也不反感对方的触碰。


    莫名其妙的不舒服开始在心里蔓延。


    越裴回眸里的躁郁多了几分，那个男人对他露出的古怪微笑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老大，你站在车前干什么？”季旭阳大大咧咧跑来了，看到越裴回拉着车把手不动，疑惑地问。


    越裴回唇角猛地绷直，随后又欲盖弥彰地扯了扯。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轻嗤一声：“没事。”


    其他那些频繁搞事的诡异才是他需要着重关心的，他那么在乎另一只沉迷饲养游戏的诡异干什么？根本没必要。


    所有人都上了车，车辆启动，越裴回双手抱臂望着窗外，无声哂笑。


    那家伙还坚定地说不想换宠物，那么笃定的样子都把他骗过去了。现在，另外一个外国男人出现在眼前，又算什么？


    *


    听到柏羡青说他也看不清，林惊度的神色凝重了些。


    按理说，这是不应该的。神能窥得万物，除非……想遮挡秘密的也是神。


    林惊度掀眼看柏羡青，本想问难道刚刚窗外那人是同类，但直觉又告诉他自己，这个推测是错误的。


    少年眉毛皱成一团，思考对方出现的用意良久，都没个答案。而柏羡青显然不想参与进猜想之中，仿佛这件事压根不严重，他也不放在心上似的。


    林惊度放下一口未动的汉堡，叹了口气：“唉，好麻烦。”


    柏羡青点头，笑眯眯地应和：“唉，是很麻烦。”


    比起温吞的外表和文静的爱好，林惊度的风格实则更趋向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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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接的力量对决。能直接暴力解决的就暴力解决，这是他认为最速通的路径，也不需要去考虑什么后果。


    更何况，他好像没从那个陌生男人身上觉察到恶意，对方虽然有消极情绪，但似乎并不针对他。


    算了，留个心眼就好。邪神快速安慰好自己，又重新拿起汉堡，“啊呜”就是一大口。


    柏羡青看他重新开吃，笑意加深，轻轻一叹：“其实，我本来想带你体验人类社会的纸醉金迷的，谁知道……”


    谁知道某个邪神最想来的地方竟然是快餐店。


    眼看林惊度手里的食物从汉堡换成苹果派，柏羡青随意地问：“小惊度，吃完这些后，你还想去做什么？”


    他期待地望着少年，林惊度想了想，认真地说：“买点薯片、可乐囤上！”


    柏羡青笑容僵住：“？”


    来人类社会就只知道吃这些，这对吗？


    一盘子的餐吃得七七八八，林惊度才慢吞吞地擦了擦嘴。他留了一些汉堡和薯条没吃，柏羡青瞥了眼，随口问：“怎么不吃？”


    林惊度说：“打包回去给宠物吃。”宠物到现在都没给他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太晚的话……他可就要亲自去接人才行。


    “……你的打包意识哪学的？”


    林惊度拿出手机，展示给柏羡青看：某博主打包好牛肉，一路带回给自家小狗，主宠温情脉脉，看得惹人羡慕。


    柏羡青：“……我不觉得你这样能和你的宠物也温情脉脉。”


    林惊度平静说：“不信。”


    柏羡青耸耸肩，心里同情两秒林惊度的人类，就很快抛之脑后了：“走，送你回去。”


    时间快赶上晚高峰的开始，好在柏羡青的分身车技优良，一路风驰电掣，硬是赶在堵车之前把林惊度送回了市中心的小区门口。


    林惊度刚要推门下车，柏羡青“哎”了一声，微笑：“都到这儿了，不请我去看看你家宠物吗？”


    重新坐回去，触手出面，伸出一根摇了摇，表示拒绝。


    林惊度说：“你的宠物也没给我看看。”


    柏羡青苦笑：“那不是这孩子正巧在工作吗，下次他休假了，你把你的人类带过来，一起玩。”


    “哦，那可以。”这一点上，林惊度没有意见。


    忽地想到什么，少年没有着急离开，他看向柏羡青，突兀地问：“你家人类生气的话，怎么顺毛？”


    英俊男人闻言，眉梢一挑，笑着说：“《人类饲养手册》上不是写了？扮可怜啊。”《人类饲养手册》其实是柏羡青的心得之作，一听林惊度也想养人类当宠物，马不停蹄钻回深渊，就把这本手册送到了林惊度手上。


    没成想，林惊度笃定地说：“没用，我试过了。”


    柏羡青：“？”还有这么铁石心肠的人类？


    他沉吟了下，忽然朝林惊度勾了勾手指：“那是你方法没用对，来，小惊度，我教你。”


    林惊度犹豫，磨磨蹭蹭挪过去，任由男人在他耳侧低语几句，才挪开脸，满脸狐疑：“真的有用……？”


    男人眨了眨眼睛：“当然。”


    “……那等人类适应一点，我再用。”


    说完，林惊度道了声别，就要下车。


    “哎，小惊度！”柏羡青又叫住了他，又一次提出他的意见，“你真不打算换个人类？”


    林惊度头也不回，关上车门：“不换。”


    这回，少年的理由换了一个。


    “因为有点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