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顺着没关好的车门溜进来，又在车门关上的一刻，车内陷入寂静。


    柏羡青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刚刚说了什么……？”


    坐在他前面的分身眼观鼻鼻观心：“他说有点舍不得。”


    柏羡青按了按眉心，应该是他多想了吧？照林惊度那个性子，决计还到不了摸到“爱”边缘的程度。


    ——他确实多想了。


    林惊度说“有点舍不得”，一是懒得再换，二是对方目前很符合他的胃口，还会做好吃的饭，林惊度才舍不得换掉呢。


    进单元楼，坐电梯回家，林惊度探头望去，房门紧闭，电梯厅一片安静，人类果然还没回来。


    少年自己换好拖鞋步入房间内，顺手将汉堡和薯条放在了桌上，“扑通”一声，跌落在沙发上，躺着不动了。


    人类不在，触手可以安心地爬出少年身下的阴影，亲昵地勾住他的手腕蹭蹭，小狗似的。


    很快，沙发上就堆满了触手，把少年拥在里面，涌动蠕走。


    林惊度没什么反应，挪移眼珠，视线落在茶几上放着的塑料袋上——柏羡青非得给他买的薯片和可乐。


    要不，现在拆开一袋尝尝……？


    *


    “吱呀。”


    玄关处的大门被人打开，触手们警觉地“哧溜”统统钻了回去，林惊度跌坐在沙发上，还有点发懵，“咔吧”一声嚼断了手上的薯片。


    黄瓜的清香在舌尖绽开，少年继续嚼嚼嚼，异色瞳望向玄关的方向：“啊，你回来啦。”他耸动了下鼻尖，嗅嗅空气里的味道：除了人类的气息，好像就没有别的了。


    越裴回垂着眼，没应声。他简单地脱下黑色的夹克外套，挂在了玄关那儿的木质衣架上，转身往厨房走去。时间有点晚了，但他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刚好冰箱里有些蔬菜，还能简单做一顿……


    “我给你带了吃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少年悄无声息出现了在他的身后，眼睛在昏暗中异常幽亮，指了指不远处餐桌上放着的纸袋子。


    w记的外包装。


    越裴回瞥了眼，还是没说话。


    他态度过分冷淡，林惊度察觉了不对劲，歪了歪头，很笃定地说：“你心情不太好。”


    他问：“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遇到问题对人类来说是头疼的事，对林惊度来说却是个好机会，他故作善解人意：“实在不想上班的话，呆在家里也是可以的。”养宠物，宠物本来就该待在家里嘛，偶尔出去放放风就足够啦。


    终于，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不是。”他眼神复杂地掠过少年迷茫的脸庞，想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宣布饲养关系的结束，又什么时候会撕破脸皮。


    这样，他也不需要再动摇。


    林惊度着实不解越裴回的态度，但人类好像也没打算和他犟，只沉默着改变了方向，还是拿了他打包回来的汉堡和薯条。


    人类好像有点生气，可不愿意说，也不愿意拿坏脾气和他对上。


    不解人类莫名的消沉，林惊度索性跟在了对方身后，看着对方走到厨房区域，打开微波炉，把汉堡薯条丢进去加热。


    垂下眼睑，回身看向少年，越裴回声音归于平静：“你还要跟多久？”


    林惊度瞥了他一眼，又瞥了他一眼，小声地试探说：“等你消气为止？”


    越裴回沉下的眉眼有所松动。


    真的会有诡异傻傻地因为人类的生气而着急吗？但貌似是真的，因为他眼前就有一只。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越裴回说：“我没生气。”


    “你骗人。”林惊度眨眼，不客气地指出，“你身上有苦苦的味道，你在不高兴。”


    “……”他根本瞒不过诡异的嗅觉。


    林惊度抿了下唇，幽幽说：“人类都有嘴巴，嘴巴是拿来说话的。”


    越裴回读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有几分失笑，又有几分想故意竖起眉毛吓唬他。焦躁感消了些，戏谑的念头上来就挥之不去。


    “叮”地一声，微波炉里温的食物好了。男人把盘子拿出来，又放在一边，随后黑沉沉的眼望向林惊度，薄唇里溢出几分冷笑：“因为你不守信。”


    嗯？


    林惊度迟疑地指了指自己，无措地问：“我吗？”


    邪神开始思考，自己究竟哪里做错，惹人类不高兴了。要是是他能接受的范围，爽快但不从心地道歉也不是不行。


    将少年眼底染上的慌张收进眼底，越裴回淡淡提醒：“你不是说只养一只宠物吗？”


    “对啊，”林惊度迷茫点头，“我是只养你一只。”再养一只，他精力都不够。


    人类怎么突然问他这个？


    林惊度想起自己看的短视频，小狗会因为主人摸其他的小狗生气，小猫会因为主人带着其他猫的气味回家而恼怒。莫非……他的人类也是这样才生气的？


    但他可没有摸其他人类啊。


    思来想去，林惊度直截了当地问越裴回：“你是……在吃醋吗？”


    越裴回去拿薯条的手一顿。


    吃醋？他吃什么醋？吃一只诡异的醋吗？这个推论未免也太过好笑。


    越裴回冷笑：“怎么可能。”他可是处理局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把心思放在争做诡异唯一的宠物身上？现在不过是委曲求全罢了。


    眼看男人面色泛冷，还有越来越冷的趋势，林惊度认真强调：“我没有摸其他人类，也没带其他人类回家。”他眼眸专注地望着越裴回，“你放心，我是很专一的饲主。”


    “所以，”少年小心地说，“你别生气了。”


    郁火堵在心里不上不下，越裴回忽然对那张刻意摆弄出无措小心的脸失去了逗弄的兴趣。他突然意识到，可笑的不是眼前的诡异，而是情绪被这只诡异牵动着走的自己。


    他这是怎么了？


    男人按了按眉心，收敛了冷气：“我没生气。”


    林惊度观察他，男人情绪好像真的没那么波动，趋于了平缓。


    即便惹的是一只诡异，男人依旧坦然而爽利地道歉，压着眉眼，说：“抱歉，刚刚有点失态。”


    “没关系。”


    这是真的没关系。觉察出人类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在以莫名其妙的原因吃闷醋，邪神竟然略微有点高兴。《人类饲养手册》上可是说了，不管什么原因人类吃醋，只要因为邪神本身而吃醋，那肯定就是在乎他的表现！


    如果换做别的神，可能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邪神到底是邪神，拿捏着这件事蹬鼻子上脸，他可是手拿把掐。危机解除，少年提出自己的要求：“那，等会儿要不要一起看个电影？”


    越裴回已经很久没看过电影了，正式参与工作之后就没踏入过电影院。他坐到餐桌前，撕开汉堡的包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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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纸，热气从包装里窜出来：“看电影？但是已经九点了。”商场十点就要关门，九点哪里还买得到电影票。


    林惊度说：“没啊，家里有影音房。”


    林渡家的大平层本来就够宽敞，有个影音房也不在话下。


    越裴回没拒绝：“可以。”


    少年眼睛“唰”地就亮了，他一下就坐在了越裴回对面，软着声音说：“那我等你吃完，一起去。”


    “……嗯。”


    *


    投影仪最后还是越裴回打开的。


    林惊度盘腿抱着抱枕，不好意思地看着男人摆弄着：“对不起，我不太会用。”


    “没事，”男人斜睨他一眼，抹了下投影仪上的一点灰尘，“看得出来，你也不常看。”


    确实是这样，林渡其实不怎么用影音房，不像林惊度，一直对影音房有所好奇，终于找到机会能看场人类拍的电影。


    揪着抱枕上的毛团，林惊度说：“那个，要不，你想看什么，你挑？”刚好，他也不知道看什么更好。


    越裴回轻飘飘瞥向他，又瞥向银幕。他随便摁了几下遥控器上的按键，屏幕上的选项落在了一张可怖的电影宣传照上。


    男人指尖顿住，随后点开了这部电影。


    “这是什么电影？”林惊度好奇。


    越裴回表情未变，坐到离林惊度有两人宽的距离，才说：“不知道，但有点新奇，就打开了。”


    林惊度不疑有他：“噢，这样。”


    高级音响就是不一样，阴森森的音乐音效360度环绕，但浸在音乐里的一人一邪神眉毛都未动一下。


    电影缓缓开幕，是在一片雾气的海面上，随着故事的深入，深海之神的身份也浮出水面——是一只巨大的章鱼。


    本来林惊度看得无聊，都快瘫成一团了，在章鱼出现并用巨大触手击飞木船时，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好假，人类想象力不可能这么贫乏啊！”


    越裴回睨他：“不觉得害怕？”


    林惊度奇道：“为什么要害怕？”他的本体都比着深海之神不知道威武多少倍，要是真比大小，那深海之神在完整版的他面前跟小虾米没区别。


    唇角一勾，靠在抱枕上的越裴回捡起林惊度之前说过的话：“可是，大多数人类都会害怕这些东西，你为什么不害怕？”


    何止不害怕，他还觉得这片拍得极为无聊。


    林惊度“呃”了一下，乜他：“你不也不害怕吗？”许是被这荒谬的电影气到了，少年说话时眉眼都多了几分飞扬的意味，绷着的冰块脸都有要融化的趋势。


    男人闷闷笑起来了：“嗯，我也不害怕。”


    还以为能看到少年更灵动的表情，不过……现在也足够了。


    电影并不好看，两人都不愿主动出声说关掉，硬是忍着看完了整部。


    按了按眉心，男人深吸口气，又吐出。


    林惊度瞄过去，发现越裴回的脸色说不上好。


    这突然的，是怎么了？


    男人似乎下意识想拿出什么，发现不在口袋，又悄无声息摁住自己的手臂，上下搓了搓，好像皮肤极为不适一样。


    “你身体不舒服吗？”凉凉的气息骤然靠近越裴回，那双异色眼眸也靠得很近。


    男人的呼吸在他靠近的一刹那便微微一滞。


    这双眼睛，完全……倒映了越裴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