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她问。


    “来看看你。”他答。


    “空手来的啊？”秦灵韵笑意漫开。“上门不带两箱纯牛奶吗？”


    “我这有刚吃盒饭剩的两双方便筷子，你拿去用吧。”周天明眼角微挑。


    “谢谢你的厚礼啊，我上楼给你拿一包垃圾袋，你没事还能装装自己。”秦灵韵挑着眉。


    难得两人斗嘴斗得欢快，很长时间都没有这么轻松的时刻了。“要上楼坐坐吗？”她邀请他。


    老旧的楼道灯光迟钝，秦灵韵拍了好几下手才亮起，钥匙在锁芯里转了两圈打开了。


    她这几日忙着伪装，早上从冰箱里拿出冻玉米煮好，等着媛妈来接她，和他一起把煮锅搬上车，忙得连家里也没收拾。开门的一瞬间她才想起，刚洗好晾干的衣服还堆在床上，里面有......


    于是她前脚进门，后脚砰——关上了门，把周天明关在了外面。


    一米八三的男人立在门前，嘴角上扬，难道是里面太乱了，她害羞......?


    再开门时，屋子里变了一番模样，除了书桌还有些混乱，整体还算干净整洁。但是......


    周天明咳了一声，抬起一根手指指着掉在地上，明晃晃的粉色......“这个是不是也要收一下？”


    完了。秦灵韵一拍脑门儿，一定是刚刚太混乱了掉出去了，她伸出脚，一脚踢到了床下，打着哈哈，“平常我这也没什么人来，除了媛妈，就我一个人住，乱点就乱点了。”


    媛妈？李洛垣？


    “他常来你这吗？”周天明喝了一口热水，驱散了寒意，漫不经心地问。


    “也不算常来，台里下的任务做不完的时候，会让他来帮帮忙。等一下......”秦灵韵突然想起来什么。


    中午她好像让媛妈在车站外等她，她自己和于知雾过去。现在这时间......秦灵韵赶忙拨通了他的电话。


    还好媛妈没有一直傻等她，天快擦黑时接到了台里的电话，他往她手机里发了短信就离开了。是秦灵韵没看而已。


    “一会儿你还回去吗？”


    “回去，朱南一个人顶不住。”


    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今晚也不知道是冷潮来袭的缘故，还是年根将近，暖气给的十足，瞥了一眼墙壁上的室内温度计——快达到26度了。往常秦灵韵一到家，脱掉羽绒外衣，左手臂从后腰伸进去，两根手指一捏，解开扣子后右手臂蜕皮一样从袖子中褪出去，再从胸口一掏，整个人被解放出来。


    两个人都穿着厚衣服没有脱，一股诡异的温度让体温直线升高。


    “盯上于知雾的教唆杀人团队给于知雾下发了游戏任务。而她已经完成两个了。”秦灵韵抽出纸笔，再茶几上涂涂画画，“这个团队有个图腾，差不多像这个样子。”


    一只红色的，鲸鱼？


    周天明端详，他好像从来没见过，也没有听说过？拿出手机拍下来，传送给齐星星，拜托他查一下。


    聊完案子后两个人静了下来，屋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中，秦灵韵扭了扭酸痛的腰，今天她在于知雾家装模作样跳了好一阵子的大神，上下乱窜，结束后腰都快要断了。


    周天明轻笑一声，“家里有跌打损伤喷剂吗？”


    “没有，只有膏药。等等我自己贴就好了。”


    周天明撕开膏药布，一手捧着，一手掀开她毛衣下摆，带着温度的手指抚上时，她本能地躲了一下。“躲什么？又不是没看过。”身后人的语气里带着轻快。


    是啊，又不是没看过，简直就是快看光了。


    秦灵韵扶着腰，转过头瞪他。“别动。”周天明替她贴好了膏药贴，放下衣服，修长的手指按上，指腹揉捏她的腰肢。


    “下次不要总自己逞能，我是摆设吗？这么高的个子，不用白不用。”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秦灵韵干脆伏下身子，让他的手更全面的揉捏，一边嘴里逞能，“没遇到你之前，我也是这么过的，而且过的很好。”


    “痛痛痛，就是那里！”


    没遇到我之前吗？周天明恍惚。


    没遇到秦灵韵之前他是怎么过得？


    周安国和李霜过世之后，家中的亲疏远近的亲属短短几日内汇集他家，看他消瘦的身体心疼不已。他们总是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行事，生怕从自己嘴里说出案子的事情。


    可笑，他又不是个小孩子了，再过两年，他就要成年了，成年就意味着要是他杀人，也一样会被判处死刑。


    后来夏兴平来接他，他一向藏好的伪装被轻易撕开，他从不知道，滴水未进的人体能迸出如此多的泪水，是把身体中的水分全化成悲伤流出，空旷的身体才能再长出新鲜的嫩芽吗？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站在那里的刀疤男人，曾是周安国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战友。


    也是他周天明的干爹，是他唯一的亲人。


    他怨恨他为什么在出事的时候不在他们身边？为什么姗姗来迟？为什么脸上面无表情，连一分波澜也无？


    周天明对他拳打脚踢，十六岁的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出拳一下比一下重，重重地砸在夏兴平身上。


    后来他和老夏走了，离开了北阳市，去了京都旁一个不起眼的临海城市，据说那里是老夏外祖父母留给他的一栋破烂小屋。


    刚到那里时的几个月，周天明常常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一遍又一遍的做噩梦，梦中是家里的情景，他总在缝隙中试图看到凶手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后来老夏强行打开了他的门，逼他出门，两个人在海边争吵，吵得面红耳赤。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冲进海里，让冰凉的海水没过他的脖颈，咸腥的水会从他的鼻腔倒灌进他的肺部，身体会慢慢被充盈，呼吸挤压出来。他会像充了水的海绵一样膨胀开来。


    他也真的这么做了，口鼻被封住，气息也被剥夺，蔚蓝水面下一个身穿白裙的女孩子向他游来，水下变得无比宁静，静得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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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下来的天空。他与白裙女孩在其中漂浮，手牵手，十指相扣。


    “我会帮你，你要相信我。”女孩子张口，却没有声响，他却很容易的读出了这几个字。


    [我会帮你，你要相信我。]


    “想什么呢，愣神这么久。”秦灵韵用手在他眼前摇了摇。他失神摘了下来，牢牢握在自己手心中，汗液浸出，染湿了他的，也有她的。


    如今秦灵韵的脸才和当年倒在他面前的女孩子的脸重合在一起，她长开了，棱角变得鲜明，小鹿眼更加灵动，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却一点印象也无，当年那个女孩子的容貌被他用刀刻在眉心，一笔一划，丝毫不差。为什么他会认不出来呢？


    难道是因为秦灵韵身上的“秘密”？


    她有秘密，她亦有。两个肩膀背负着重大秘密的人，真的能走到一起，毫无顾忌的在一起吗？能吗？


    周天明惊醒，猛然松开手掌中的手。他在干什么？他究竟在干什么？不是说好不再靠近了吗？不是说好让秘密化成灰烬藏匿在他心中。他的苦痛，他的难忍，他的仇恨只要他一个人知晓就够了。


    复仇这条路遍地荆棘，一步一个血印，脚下被割的血肉模糊，却始终看不清迷雾的远方。他不能让她也涉险。


    秦灵韵被他吓了一跳，这人好奇怪，无端的来找她，发了好一会愣神又抓着她的手说些奇怪的话。


    这人不会是因为前几天她骂他，来打击报复她的吧？


    周天明弹她的额头，“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走了，你早点睡。”


    *


    翌日，秦灵韵早早就起来了，手机被她丢在家里，临走前她给许灵芝发了条消息说了现在的情况，威胁他看好老秦老许，她是绝不会去相亲的。


    打了辆出租车直奔于知雾家里。要是她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一定会后悔今天为什么没带上手机。


    窗外的景色倒退，用了快半个小时才到，她没有先敲响于知雾的门，而是一脚踹开了朱南和周天明的房间——这不能怪她，她抱着四杯豆浆、五笼小笼包、一袋炸油条、还有三杯冰美式，实在腾不出手敲门。就轻轻踢了那么一下，门就掉下来了。


    “嫂子你是来踢馆的吧？”朱南一口一个小笼包。


    秦灵韵从他嘴里抽走咬剩的半个包子丢回袋子里，“谁是你嫂子，乱叫什么？叫秦记者！”


    朱南一副了然的表情，十分欠扁，“又跟明哥吵架了？我懂我懂！小两口的情趣嘛~”


    秦灵韵把他的那份早餐全部收走，“怎么，我就只有你明哥这一个花头吗？我是没有美貌还是没有身材？就这么跟你讲吧，追我的人从北阳城西都排到城南了，我一个都看不上。”


    朱南盯着她手中的小笼包，哭丧着脸，“秦姐，韵姐，灵韵妹妹，秦记者，我熬了一大半夜，饿不行了，再给我吃点。”


    “不给。”


    “好了别闹了，于知雾那边好像有情况。”周天明挂断电话，从窗边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