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


    （Whale Fall）是指某些大型鲸鱼类在自身或者意外死亡之后，身体并不会垂直降落水底，而是以一种奇异的形态在水中漂浮。由于其体型过于庞大，在死亡后的数月乃至数十年，甚至是数百年，鲸鱼身上的皮屑一点点剥落，鲸肉瓦解，丰富的蛋白质和脂肪会为深海里的循环系统供给长达千年的营养物质。


    直到鲸鱼为海洋奉献上最后一颗肉屑，骨骼才会脱落沉入海底最深处，或消散，或化为化石，在海底永远守护这一片净土，人们称这一行为叫作“鲸落”。


    教唆自杀的组织自称为“鲸落”，已经在好几个城市中遍地开花，他们行为诡谲，通过网络筛选受害者，接近后通过言语和游戏玩法，一步步瓦解被害者的心里防线，直到全盘崩塌后最后走上自杀之路。


    由于前期自亡事件并没有引起各地警察的重视，所以也没有当作刑事案件并案深查，昨夜齐星星收到周天明传来的彩信之后，上传到自己搭建的信息筛查架构中，经过一夜的信息检索，终于在早上时得到了答案。


    打开文件包，里面的内容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在自己手腕上划二十刀......”配图是一只割的鲜血淋漓的手腕，有一刀划得过深，露出森森白骨。


    ——“尾随一名深夜回家的女生，在她回头时，露出诡异的笑容。”


    ——“杀一只猫，活剥。”


    “三天不准睡觉......”


    “画一千只鲸落......”


    “在自己掌心刻上鲸落......”


    “自杀吧，去死吧，跳下去吧，用你卑微的身体做养料，来给养万物，你腐臭不堪的灵魂早就崩坏了，跳吧，跳下去......”


    “去死吧，你憎恶这个世界，去死吧，这世界不需要你......”


    “自杀吧......”


    “自杀吧......”


    “自杀......”


    “自......”


    这个游戏是谁发起的不得而知，唯一能知道的是，这个游戏已经形成了不小的规模，先前北阳市自杀死去的几名，以及清洁工李云的儿子，都深陷入鲸落游戏中无法自拔，最后被推上了死亡跳台。


    最开始的游戏都很简单，根据不同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可以划分为100个过程，初期游戏任务以自虐为主，类似于摧残人的心理意志，比如不睡觉、看恐怖片、早起、忍受饥饿等。中期的游戏任务则以伤害性为主，比如自残、破坏、伤害小动物。最终任务则是一步步解离自身，升级到自杀结束。每一个游戏任务的完成都要有照片或者视频为证，会有人给予积极的反馈，来诱导受害者进行下一个任务。


    “鲸落”主要针对于存在心理问题的青少年，和处在低谷而迷茫的人群，利用孤独感、使命感等进行洗脑。大部分完成最终游戏任务——自杀的人所录下的游戏完成证据——也就是死亡录像，都对自己的自杀表现出绝不后悔，甚至包含一种给养世界的神圣成就感。


    *


    听罢齐星星的汇报后，周天明揉了揉眉心，这件事牵扯人数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原本只是仅存于北阳城几个零星的教唆自杀案件，现在居然升级成了有组织、有预谋的诱导杀人案。


    事情开始变得棘手了。


    他要不要亮出身份直接接管于知雾的社交账号，想办法勾出“鲸落”的成员，打入“鲸落”内部去查，这样是不是解决的会快一些？


    “不行。”秦灵韵反对。


    抛下“鲸落”诱导自杀这件事不说，于知雾这个人本身就有严重的心理压抑，日常生活、工作中，整个社会对她这个边缘人的挤压，都迫使她行走在悬崖之上摇摇欲坠，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心理慰藉，可以倾诉的对象。贸然剥夺，只会让她从岌岌可危的缝隙中轰然摔下。


    “心理慰藉，慰藉谁？鲸落吗？等她上瘾了，唯他们的命是从后再唤醒她吗？那岂不是对她来说更残忍。而且秦记者你怎么就能确定，等我们介入的时候，于知雾能幡然醒悟，很明显她更信任【他】，不是吗？”


    “于知雾不是天生变成这样的，她童年时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是个幸福的小孩，她也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当年被他们家大火连累的邻居，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偷偷把自己的工资汇给对方。即使那家人恨她，也从未间断。”


    “她只是太孤单了，很久没人抱过她，和她说说话，在一起吃饭。于知雾不是无药可救的，给我点时间，让我帮她好起来，到时候你们再告诉她真相，好不好？”


    秦灵韵的眼中满是坚定。


    “你有把握吗？”周天明抱着双臂。


    她点点头，目光灼灼。


    “可是......”周天明挡住了朱南的话头，朝秦灵韵微抬下颌，“好，我给你最多三天时间。超过时限我们就会强制介入。”


    “保证完成任务。”


    *


    “命理大师......秦大师......玲玲姐......舞累了吧，要不要喝口水。”


    面前这个张牙舞爪，嘴里还振振有词，闭着眼睛翻白眼，牙花子露出大半，披头散发的疯女人是秦灵韵。昨夜突击背了一晚上的金刚经，一边背一边还想着周天明的脸骂骂咧咧，“怎么就长了一张让我这么着迷的脸。”


    今早起来忘的差不多了，就记住一些散词，这样更好了，随机组合起来更有神秘感。


    她突然俯身，折成一百八十度，双手双腿并地在地上飞速爬动，加上遮挡脸部的头发全捋到脸前，活像一只疯了的长毛猴，被抢了孩子一般在地上阴暗爬行。


    “小鬼哪里跑......想要这个女人吗？呵呵......先问问你爷爷我答不答应。”


    秦灵韵小声念谎词，“凡于真理相......我昨晚没有心动......”引了一小段雷劈了进来，雷鸣电闪间昏暗的室内亮如白昼，她的脸淹没在雷闪中心，焦黑的脸色散着诡异的光彩，显得格外瘆人。唬得于知雾一愣一愣的，心揪成一团。


    “呃啊！小鬼胆敢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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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秦灵韵摔倒在地，身体不住抽搐，嘴角滑出一道血流。


    于知雾不敢靠近，缩在角落里，颤抖的声音，“赢了，赢了吗玲玲姐？走了吗走了吗？玲玲姐。”


    秦灵韵朝地上啐了一口血痰，伸出手臂示意她过来搀她一下。“暂时打走了，这小鬼法力太盛，刚刚要不是我拦住，你恐怕也命丧他手，我劈了我的道法灵根一半放在你身上，才保了你一条小命，咳咳。”


    “代价就是这几天我不能离开你方圆五米的距离，不然你有性命之忧，我也有。”


    “你拥有一颗洁白无瑕的心，未经世俗沾染，灵魂散发着致命的芳香。这小鬼想夺你的舍占你的身体不是一日两日了。我打伤了他只是暂时的，三日后他就会卷土重来。”


    秦灵韵说得煞有介事。


    于知雾低垂着头，她这样的，也值得被惦记吗？


    “我的脸这么骇人，那小鬼夺了去有什么用呢？”眼角潮湿。


    秦灵韵不着痕迹的抹去嘴角的番茄酱，“那你要自己问他咯。你猜他是怎么跟我形容你的吗？他说你是他见过的，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孩子，有一颗五彩玲珑的心，处处为他人着想。”


    “他还说，以前的事情不是你的错，你不应该困在过去一直走不出来。这世界很美好，值得你好好欣赏。”


    秦灵韵越说越起劲，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代入了自己，内容已经歪了。还好于知雾被她的雷鸣吓到了没有深思。


    “我这里只有一张床，玲玲姐你这几天都要住在这里养伤吗？那床给你好了，我睡地上。”


    “这怎么行，这么冷的天气，睡地上会冻死人的！”


    秦灵韵大方的躺在床上，木架子结构的床，单薄地像一块冰做的板子，电褥子散发一点可怜的热气，好像被风一吹就会散。她颇自来熟的钻进被子里，向于知雾伸出一只手，把她也拉了进去。


    起来躺下转换间，于知雾的头发拨到一边，露出大半张赤红的脸，筋团突兀，斑驳不堪。于知雾吓得赶紧转头，试图用头发挡上。


    “没关系的。”


    “你不怕我吗？她们都说我是怪物。”于知雾又藏进了躯壳中，“我的脸被一块融化了的毡毛毯子粘住了，生生烫掉了这一片的皮。”


    “医生说可以用我身上的皮植上，长上几年，可能就不会这么吓人了。当时家里的存款都用来抢救我的父母和那个邻居小孩，重症监护室里开一天，账目上的金额就少一大半。哪里还有钱替我付昂贵的植皮费用？


    后来钱用没了，我就去借，凭着我父母的面子借来了一大笔存进医院账户里，没几天就耗光了。


    钱没了，人也没了，就剩我自己了。”


    于知雾的身体缩在单薄的被子里微微颤抖，咸腥的眼泪流进口中，填充了心底无尽的空旷，于是心脏也疼皱了。


    她太疼了，从十二年前，疼到了今天。


    秦灵韵的手顿了一下，轻轻抚上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往下顺。


    “没事了，都过去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