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作品:《上错榻》 翌日不过五更天,宁萱儿便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吵醒。
她睁了个眼皮缝,看向嘈杂声的来源,发现是和她住在一起的同僚冬青回来了,似乎是在收拾什么东西,满脸的怨气。
宁萱儿心里悄悄叹了口气,而后揉着惺忪的睡眼,挣扎着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冬青,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噢,你醒了啊,不早说?”冬青瞥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更肆无忌惮了:“唉,别提了。”
宁萱儿坐在榻上,拢了拢松散的领口,用手指梳着睡得乱糟糟的头发,顺着冬青的话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呀。”
冬青将放在柜子里头的承盘取出,将几匹布料重重地摔了上去,冷哼一声:“表小姐嫌这布料不时兴了,让我物归原主呢!”
“啊?”宁萱儿一边应答冬青,一边叠起了被褥:“表小姐那般豁达的人,怎么会在乎这点小事?”
冬青摇摇头,煞有介事的模样:“这你就不懂了,她这是在与三小姐斗法呢!”
三小姐?
宁萱儿手上的动作闻言放缓了一些,开始回想有关这个三小姐的事情。
她曾听月见提起过,谢府三位小姐中,大小姐二小姐都是妾室所出,性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的知书达理,温婉贤惠。
唯独这三小姐是主母所生,性格嘛,则与她两个姐姐大相径庭,出了名的火爆刁蛮,得理不饶人。
细细想来,三小姐和表小姐两人的性子,本来就是水火不容的。
宁萱儿挑了挑眉,将被褥上的褶皱捋平,那边冬青还在喋喋不休。
“你说他们神仙打架,为什么要殃及我们这群小虾米啊?”
冬青跺了跺脚,叉着腰越说越愤慨:“本来就一夜没睡,这一大早的又给我安排新活,烦都烦死了!”
“有活便罢了,三小姐的院子还那么远,挨着三少爷的院落,离咱们这碧玉院完全是天南海北嘛!”
宁萱儿本来默默地听着,听到这句话时,双眼倏地放光。
她转头看向冬青,有些兴奋道:“冬青,你方才说什么?”
冬青烦躁看着她:“我说很远啊!怎么,睡糊涂了,听不明白我说话?”
宁萱儿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驱使着她做出接下来的决定。
便如同一粒种子落在土壤里,眨眼间便要深根发芽,抽条成长。
她咬了咬唇,朝冬青走近几步:“冬青,不如我跟你换一换?”
冬青眉头一皱,匪夷所思地打量起了她:“真的?”
宁萱儿点点头,一只手放在胸前,毛遂自荐起来:“对呀!我今日的活不多,你干着也轻松,和我换你不会吃亏的。”
冬青被她说得有些动摇,抿唇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宁萱儿一口气噎在喉间,差点没翻个白眼。
除了这次,她不求回报的帮过这些人多少回,感情到他们眼里,便是“没安好心”了?
宁萱儿嘴角抽搐,强扯出一抹笑:“我这次帮了你,下次绣荷姐姐那儿再找我麻烦,你就替我求求情呗。”
冬青睨她几眼,一副果然如她所料的模样:“我就知道,你别有目的。”
“罢了罢了,这次就算欠你一个人情了。”
冬青连个“谢”字也不说,理所应当般将承盘交到宁萱儿手中,咧嘴一笑:“送去三小姐院落,太阳下山前回来!”
说完,冬青便伸了个懒腰往她的床铺走去,嘴里不住念叨着:“哎哟,可算能休息了,累坏姑奶奶我了。”
宁萱儿扁扁嘴,心里虽然十分不舒服,但到底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便没多与冬青纠缠,快步往外走了。
*
宁萱儿整整走了两刻钟,才走到三小姐住的栖春院。
还没踏足里头,她就在心里感叹了一番。
与碧玉院空灵清雅的装潢不同,这栖春院有满园的明媚春光,和不绝于耳的莺啼燕语,当真是符合极了三小姐这刚烈的性子。
宁萱儿看痴了,心里悄悄做起了美梦。
她今日与冬青换班,确实怀着几分不纯的心思——
那便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三少爷,瞧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再找找机会,看看能不能让他注意到自己。
若一切顺利,她真被少爷收房了,那她也要住这样的院子。
姹紫嫣红,花红柳绿才好看嘛!
“嘿嘿……”
宁萱儿越想越出神,竟然傻笑出了声,丝毫没留意到身后走近了一个人。
“想什么呢?”熟悉又让人胆寒的声音传来,仿佛碎玉撞雪般,闯进了她的心尖。
宁萱儿惊叫一声:“呀!”
转过身,果真见到那张俊美出尘的脸。
宁萱儿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磕磕巴巴道:“二少爷吉祥。”
她漂亮的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心中懊恼地抱怨了起来。
这二少爷怎么这般阴魂不散?
为什么从前她在府里待了三年,从未遇到过谢枕鹤,一朝有了交集,便几乎天天都能遇见。
谢枕鹤手持着一把合拢的折扇,清贵匀称的手指在扇骨上不住地摩挲。
他微微抬了抬眉稍,在看清宁萱儿模样时骤然失了眼底的笑意。
谢枕鹤垂下的长睫掩住了半阖着的目,也挡藏了他眸中的审视与不悦。
宁萱儿自己察觉不到异样,却不知晓在旁人的眼中,她白皙的脸颊上泛着潮红,垂眸抬眼间双眸漾着氤氲的春意,再加上那躲躲闪闪的神态,分明就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是害羞,却好似不是对他。
谢枕鹤敛了敛桃花美目,脖颈处的线条绷紧了几分。
他掀了掀唇畔,声音沉静如水:“你来这做什么?”
宁萱儿蓦地听见谢枕鹤冷下来的声音,身子骨不禁一抖,忍着害怕绽出了一个逢迎的笑:“回少爷的话,奴婢是来帮表小姐还布料的。”
说完,她向前送了送自己的手臂,衣袖也因此撩起来一小块,露出一部分莹白的手腕。
谢枕鹤缄默不语,视线却在捕捉到那抹柔腻肌肤时,落到了那空无一物的细腕上。
宁萱儿随着他的视线望去,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看什么,忐忑不安地缩了缩手,没想到下一刻便被一个修长有力的掌心牢牢钳住。
宁萱儿瞪大双眼,朱唇微张:“少爷,您这是……”
谢枕鹤眉心的美人痣殷红秾艳,灼灼瞩目。
“怎么不带上?”
宁萱儿愣住。
谢枕鹤的目光仿佛化作一双无形的手,凝在宁萱儿的手臂上,露骨地上下游走了起来,好似赏玩珍品一般,将她这一小截没有被布料遮掩住的肌肤里里外外摸了个遍。
宁萱儿无端觉得羞怯,下意识想将手扯回,却被谢枕鹤攥得更紧。
宁萱儿只得实话实说:“奴婢,奴婢将它好好收起来了。”
谢枕鹤指尖力道瞬时松泛了些,但还是能轻易将宁萱儿的腕捉在手里。
宁萱儿看着自己有些泛红的肌肤,细长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谢枕鹤长睫翕动,淡淡应了声:“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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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容色仍是不善,语气却比方才好上了许多。
谢枕鹤轻启薄唇,嗓音十分漫不经心:“不是扔了,或是卖了?”
宁萱儿对上谢枕鹤喜怒难辨的眸子,极力辩解道:“二少爷,怎么可能呢,奴婢所说句句不假!”
“那么名贵的东西,奴婢连看都不舍得多看几眼,拿到后便好好地收藏了起来。”
宁萱儿咬住下唇,眼神真挚无比。
谢枕鹤入神地听着,目不转睛地盯了她好一会。
眼前的少女说到最后,语调上扬,似乎带着几分委屈,实在是……
可爱得紧。
谢枕鹤撩了撩唇角,心情霍然大好,云霁天晴:“这样啊。”
他松开了紧抓着宁萱儿的手,指尖又放回了折扇间,一寸一寸地轻抚着。
宁萱儿不知怎的视线也跟着一起过去了,瞧见了谢枕鹤苍白肤色下依稀可见的青筋,怔了一怔。
为什么,谢枕鹤看上去如此不食人间烟火,却能将一个抚摸扇柄的动作做的这般……
又欲又诱。
宁萱儿咽了口唾沫,眼神发直。
直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她才意识到这样有些冒失,立刻将眸光收回。
宁萱儿啊宁萱儿,知不知道男色误人!
他之前怎么恐吓你的你忘了?
宁萱儿掐了掐自己的虎口,试图惩罚自己方才的色令智昏。
谢枕鹤翘起唇角,声音又变得温温柔柔的,像初融的雪水般润泽:“既然是事出有因,那我这次便饶了你。”
诶?
宁萱儿愣住,抬眼看向谢枕鹤,神色紧张。
什么叫这次,难道还有下次?
谢枕鹤双眼弯弯,含着盈盈笑意:“你若不天天带着,别人怎么知道我将手镯赏了你?”
“那万一传出流言,说我夺人所爱,把你家小姐赏的东西随意赐给了别人,旁人该怎么看待我?”
谢枕鹤的话语如珠玉坠地般一字一句落下,颤动了宁萱儿本就摇摇欲坠的内心。
她眼睫微动,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谢枕鹤顺势追击,继续道:“只有你带上了,别人才会知晓我并非出于私心转赠那枚玉佩。”
说完,谢枕鹤阖上双唇,静静看着宁萱儿,等待她的答复。
其实他早就封锁了消息,根本不会让除了他们三个以外的人知道这件事。
毕竟,如果传出去了,还怎么让精心策划这一切的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宁萱儿被蒙在鼓里,自然是不知道谢枕鹤背后的小动作,细细考虑了后点点头道:“少爷所言甚是,是奴婢欠考虑了。”
谢枕鹤抬脚迈步,身躯贴近宁萱儿,用折扇挑起宁萱儿的下巴,迫她抬头望他。
宁萱儿被那肖似谢枕鹤掌心温度的扇身凉得一颤,双眸瞪得浑圆。
谢枕鹤勾唇,眸光柔和到几乎让人溺在他眼底:“光是这句话吗?”
宁萱儿咬唇不解,搜肠刮肚也想不到谢枕鹤还要什么。
谢枕鹤微微俯身,容色濯濯如春月柳:“没有补偿么?”
宁萱儿鸦睫轻颤,心忽然跳得很快,说话间贝齿中露出一小截殷红舌尖:“什……什么补偿。”
谢枕鹤折扇缓缓下移,一路滑到了她的手腕上,柔声道:“以后要天天带着那银镯。”
折扇移动间带过了宁萱儿的脖颈、颈窝、手臂,勾得她肌肤有些酥麻发痒。
可这心神摇曳全在听到谢枕鹤的下一句话而停滞。
“若不带,被我看见了,要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