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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上错榻》 第22章 第22章既然她想要,就给她。……
谢枕鹤含住宁萱儿的唇瓣,用力蛮横地啃咬着。
他本想向每一次亲吻一样撬开宁萱儿的牙关,却没想到他还没做什么,宁萱儿的唇自己就张开了,乖乖地与他的舌头缠了起来。
谢枕鹤身躯蓦地紧绷了几分,而后眼底翻滚着浓郁的妒色。
他重重地用尖利犬齿往她下唇碾磨,很快便尝到了血腥味。
“啊……”
宁萱儿按在谢枕鹤后颈上的手稍稍收紧,吃痛一声。
她脆弱的唇瓣上沁出了几颗小血珠,下一刻便被谢枕鹤吞吃吮尽。
宁萱儿双眼迷离的看向身上的男人,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么粗暴。
谢枕鹤原本淡色的唇因为覆上一层血色而变得艳红,让他整个人都显得鬼气森森。
若现在屋内有烛火,她定然会被吓得神飞天外。
但她看不见,便只能用身体去感受。
她只能觉察到,压在她身上的男人此刻正垂着眼眸,专注地与她缠吻。
他纤长的羽睫一下一下地扫在她的脸上,荡起轻柔痒意。
宁萱儿忽然想起一个人。
那个人在吻她时,也是这样,看着温柔,实则强硬得很。
宁萱儿心中一动,水葱似的手指渐渐向下,抚到了男人的背上。
感受到男人心跳渐快后,宁萱儿拥着他,拽他身子坠沉,逼着他与自己贴得更紧。
而后在双唇短暂相离时,婉转道:“少爷,其他地方,奴婢也想要……”
谢枕鹤深吸一口气,心中绞痛,仿佛有一把刀划开血肉,在他心中反复地搅动。
为什么宁萱儿对着他和谢长衡时,完全是两幅面孔?
对着自己时,是巧言令色,谎话连篇。
对着谢长衡时,却是玉软花柔,娇俏婉顺。
酸痛到极致,谢枕鹤却怒极反笑。
好啊,既然她想要,那他便给她。
这一次,哪怕她哭着喊着求他停下,他也绝不会心软。
他眸底厉色乍起,沉郁幽暗胜过那丛林里的阴谭。
谢枕鹤薄唇勾起,拆下了自己里衣的腰带。
没了衣带,里衣骤然松散开来,露出谢枕鹤泛着白玉莹泽的结实胸膛。
若在平时,宁萱儿肯定要好好欣赏一番。
可此时此刻,她没办法一亲芳泽,垂涎欲滴了。
除了眼前太过黑的原因外,便是身前的人根本没有给她想入非非的机会。
“呀!”
随着宁萱儿一声娇嗔,谢枕鹤用衣带缚住她的腕骨,再将她的手拉过她头顶,与榻前的栏杆绑在了一起。
宁萱儿手臂挣了挣,发现根本动弹不得,脑袋嗡嗡发懵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谢长衡在这事上还有这种癖好?
宁萱儿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有点后悔今天为什么要走进这个房间。
“少爷,你要做什么?”
实在过于惶恐,宁萱儿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屋内一片幽黑,谢枕鹤看不见宁萱儿的神色,却能依稀瞧见她骨碌碌转着的眼珠。
他唇角扬起冷笑,双手抚上她又尖又小的下巴。
感受到她在被他触碰时呼吸顿了一瞬,谢枕鹤心情舒快了几分,指尖继续下移。
却在摸到她那身冰绡里衣时,胸中好不容易平息了些许的怨妒烧得更旺。
“哗啦——”
刹那间,本就单薄的冰绡从衣襟处被撕烂成七零八落的碎布,再无法发挥它应有的功效。
喂!好不容易得来的衣服,怎么可以这样暴殄天物。
宁萱儿一阵肉痛。
她蹙着眉看向身前的男人。
趁着他看不清自己,狠狠地剜了他好几眼。
她鄙视这种浪费的人。
真是不懂得柴米油盐贵的少爷脾气。
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么!
与现实中的诡异两厢缄默相比,宁萱儿心中的腹诽几乎要响彻云霄。
直到一个冰凉的掌心贴了上来,宁萱儿的思绪骤然被掐断了。
宁萱儿喉间不自觉溢出几声轻响,猫儿眼飞快地眨。
她好像变成了砧板上的年糕。
反反复复、翻来覆去地被搓揉捏扁。
宁萱儿一口气卡在喉腔,上不去也下不来,被绑着的双手微微蜷了起来。
她有点害怕了。
身前人好似将她退缩看在眼里,停下了手中动作。
她刚想松一口气。
可还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因为她的膝弯便覆上了一双有力的手。
小狸猫的最后的庇护所被人无情掀拆,她再无法躲藏了。
……
活了十几年,宁萱儿第一次觉得时间能这般漫长。
她像是孑然独立在雨露中的娇弱梨枝,被无情的霖水砸了又砸,被迫承受了太多的狂风骤雨。
许是太久没人住过了,厢房的榻脚有些受了潮,颇有规律地咯吱乱响。
自己散架了,这床榻不会也跟着四分五裂了吧。
宁萱儿望着拔步榻外围着的烟罗软帐,双眸涣散地想。
如果它真塌了,一定会发出很大的动静吧。
那她就完蛋了,丢人丢大发了。
失神之际,宁萱儿总是在想这些东西。
覆着她的人每次注意到她胡思妄想时,便会使上些巧劲,逼她将注意力放回到他的身上。
而她受不住,便会无助地喧闹,连连喊着:“三少爷,三少爷!”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越喊他,撞的力道就越重,重到她几乎要支离破碎。
她眼角沁出泪,他就会俯下身来温柔吮去。
可不过也只是装模作样了,该饶过她的地方,分毫也没放过。
循此往复的时刻,在一整晚不断
的重演。
宁萱儿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亩被老黄牛勤勤恳恳犁着的地。
泥壤被翻开、填平,填平、翻开。
躺久了便被拽着坐起来,坐久了便被拉着站起来,站久了又被扯着躺回去。
直到窗外都透进了些许白光,辛勤的老黄牛还没有停歇的势头。
宁萱儿都快气笑了,心里恨恨地痛骂着谢长衡。
可惜她现在背对着他,不然他高低得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模样。
什么体力,一点都不累的吗?
但她实在是太困了,所以,她最终还是撑不住了,昏昏沉沉地便晕了过去。
……
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宁萱儿揉揉有些肿了的睡眼,迷迷糊糊地,都快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
当丫鬟久了,她下意识便想起身准备去干活。
可宁萱儿不动还好,一动,便牵到了要命之处。
“唔……”
宁萱儿紧蹙眉心,指尖稍稍掐进掌心。
细细密密的酸痛感霎时弥漫了全身,刚从睡梦中转醒而有些模糊了的,让人脸红心跳的回忆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滚烫缠着的白花花身躯,不断在耳畔盘旋着的呢喃低吟。
便如一颗颗积聚的流沙,一点点在她心中愈来愈清晰。
宁萱儿咬紧下唇,面上发热。
她她她,她这是成功了吗。
宁萱儿垂眸一瞧,发现自己由于睡相不好,被褥只虚虚掩在身上。
露在外头的雪肤上遍布着触目惊心的红痕,让她不敢细看。
耳后逐渐滚烫之时,宁萱儿心惊胆战掀开了被褥,意外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已经套上了小衣小裤。
这是……
宁萱儿眼睫一颤,意识到身上确实没有昨夜那种黏腻的潮湿感,反而格外的清爽。
沉睡的记忆被唤醒了。
隐隐预约,她确实想起来,在她昏过去一段时间后,好像是有那么一个人用沾湿的巾帕帮自己擦拭了身子。
宁萱儿放在被子上的手渐渐收拢。
没想到谢长衡还挺体贴的嘛,算她没选错人。
宁萱儿翘起嘴角,身侧突然传来翻身的声音。
宁萱儿眸光一震,心急剧地跳了起来,几近要跃出胸脯。
她攥着被角的指尖用力到颤抖,反复在心里给自己鼓气。
已经是临门一脚了,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宁萱儿深深提起一口气,而后扬起一抹先前在铜镜中反复练习过的菀然笑容,温柔小意侧过了身子,看向身旁的人,怯声道:“少……”
可“少爷”二字还没说完,宁萱儿便被自己所看到的场景吓得险些跌到床底下去。
只见谢枕鹤躺在她身旁,神色餍足地掀眸瞧她,与她视线相触。
他眼尾泛着纵情后的薄红,眉心一点朱砂红得刺眼。
宁萱儿花容失色,连忙跪坐起来拿被褥遮住自己身子,又羞又恼道:“怎、怎么是你!”
谢枕鹤闻言,沉静雅和的面庞迸出一丝裂缝,脸色一沉,拽住她的手腕,迫她坦然面对自己。
他狭长眉目微微眯起,咬牙切齿道:“你还想要谁?”
宁萱儿恨不得捶胸顿足,但手被谢枕鹤牢牢钳在掌心,她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只能用还没有被束缚住的那只手掩耳盗铃般护住了身子,哂笑道:“少爷,这恐怕是个误会,你听我解释。”
谢枕鹤了垂着头低笑几声,而后扣着她的手腕欺下身压住了她。
身上再一次被黑影笼住,是熟悉的沉重感。
可与昨夜不同的是,宁萱儿这一次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谢枕鹤眸间风雨欲来的怒色。
谢枕鹤笑眯眯凝睇着宁萱儿惊慌失措的模样,唇角撩起,嗓音隐忍着怨忿:“想要做少夫人,为何不找我?”
“荣华富贵,显赫地位,他能给你的,我全都能给你。”
“我哪里不如他?”
第23章 第23章“二少爷昨夜宠幸了一个……
宁萱儿欲哭无泪,用空着的那只手抵住谢枕鹤的颈骨,生怕他下一刻便化成一只发狂的蟒蛇将自己咬死了。
她在心里痛骂了品茗八百遍,说好的把事情放心交给他呢,怎么连房间都能指错!
宁萱儿别过头去不敢看他,嗓音发颤道:“少爷,这都是一个误会,我、我也是无意闯入。”
谢枕鹤冷嗤一声,扭着她的下巴逼她将头转回来:“误会?”
“除了贴身跟着的丫鬟小厮,其余人不是留在自个儿房中,便是出府了吧,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宁萱儿蹩脚的谎言被无情拆穿,只能瑟瑟发抖看他,尝试转移话题:“少爷我们不聊这个了,我有什么好聊的,聊聊你自己吧,你又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不说还好,一说谢枕鹤就更加生气。
谢枕鹤掐着她下巴的手移到了她的脸颊上,狠狠地拧了一把她颊侧的肉。
“呜哇!”宁萱儿吃痛惊叫,眼泪汪汪瞪着谢枕鹤。
谢枕鹤嘴角勾起阴冷弧度,双眸闪着寒光:“知道我没回来,才特意来寻谢长衡的?”
宁萱儿捂脸的手一顿,心虚地将目光移开:“呃……”
宁萱儿搜肠刮肚,想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来搪塞谢枕鹤。
但她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这能有什么理由呢?
总不能说自己梦游跑到这宴厅来了吧。
宁萱儿的沉默坐实了谢枕鹤的怀疑,他心下又是一阵钝痛。
他松开了紧箍着宁萱儿手腕的掌心,双手扶住她肩膀,再次重复了方才的问题。
“为什么选他不选我。”
语气冷冽,又透着几分试探。
可宁萱儿没办法回答,什么借口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如果说是因为自己怕他,显然有点假。
她在与谢枕鹤相处了一段时日后胆子愈来愈大,还挺有恃无恐。
如果说是因为想利用他,报复他最初的喜怒无常,威逼利诱,那她也一定会遭殃。
非要究其根本,确实也是有原因的。
谢枕鹤无牵无挂的,后院里别说妻妾了,一个丫鬟都看不见,全是男人。
再加上谢枕鹤看着清心寡欲,私底下对她却这般重欲纵情,便觉得他肯定是个在乎名声的伪君子,哪怕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她恐怕也讨不着什么好。
哪像谢长衡,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多她一个小妾于他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她想着,干脆玩玩谢枕鹤算了。
而且谢枕鹤次次来寻她,她想逃也逃不掉啊,不如让自己乐在其中。
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但这能说出口吗?
宁萱儿只能用傻笑回应谢枕鹤的逼问。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谢枕鹤的脸色越来越沉,握着她的肩膀也有更加用力的趋势。
不行,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完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宁萱儿趁着谢枕鹤用的力道还不大,突然发作猛地将他往后一推,还真的挣脱出了他的怀抱。
她心中一喜,飞似的从榻上下来,直奔着屋门而去。
却在指尖即将覆上门板的雕花时,被从后紧紧地拥住。
宁萱儿呼吸窒住,薄背被一个灼热的身躯贴紧,近得几乎能听见他沉稳的心跳。
谢枕鹤垂头咬住她肩颈,慢条斯理地啃啮着她突起的锁骨,在原本的吻痕上又覆上一层殷红。
“既然嘴上不愿意说,那便用身体回答吧。”
谢枕鹤喑哑似鬼魅的嗓音灌入她的耳畔,让她浑身一哆嗦。
“从今天起,你不必待在碧玉院了,跟在我身边,哪也不许去。”
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谢枕鹤的手抚上她的小腹,轻轻地按压着,往她耳廓幽幽吹了口气:“喜欢这里?那便站着来。”
*
已是日上三竿了,谢长衡从榻上坐起,抻了抻筋骨。
昨天确实喝了太多蔷薇酿了。
方才有小厮在门口敲了门,唤了他,才没让他一直睡下去。
察觉额角不再隐隐作痛后,他长舒一口气,心想睡了一觉之后果然清醒多了。
谢长衡起身穿靴理衣,不过三两下的功夫,便收拾妥帖了。
他心情大
好,打开屋门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哼着歌往饮雪院的方向走。
抄手游廊远处,有两个丫鬟往他的方向来了。
她们似乎没注意到他,在窃窃私语什么。
谢长衡本来没当作一回事,却在无意听见她们所说之话时,脑中蓦地一片空白。
“欸,你听说了吗,二少爷昨夜好像在厢房宠幸了一个丫鬟?”
“听说了听说了,昨夜还叫了水,拿了药膏,好大的阵仗。”
“你可知道是谁?”
“这我便不知道了,能得二少爷青睐,应该是个漂亮的丫头吧。”
站在左边的丫鬟煞有介事,神秘一笑:“听说啊,是碧玉院的一个丫鬟,叫做萱草,长得嘛……确实好看到了惹眼的地步。”
右边的丫鬟深以为然:“果然如此,能得二少爷宠幸,她以后怕是要一飞冲天了,真想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模样呀。”
说完,两个丫鬟便开始捂嘴偷笑,直到注意到呆愣在原地的谢长衡。
左边的丫鬟机灵,连忙行礼:“三少爷吉祥。”
右边丫鬟见状,也忙跟着福身。
谢长衡却仍是一副被雷劈中的模样,久久眼珠子才动了动,颤抖着嗓音怒喝道:“滚!”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平日里好脾气的三少爷怎么会变成这样,但出于畏惧,只一边摸不着头脑的认错,一边快步离开了。
谢长衡的拳头重重地捶在了游廊旁的阑干上,险些将其震碎,心中反复咀嚼着方才两个丫鬟说的话。
各种各样的记忆涌入脑海,各种奇怪之处都变得有迹可循。
与萱草约定交付香囊的那日,他莫名其妙地被一个与谢枕鹤交好的官员约出去看戏,几次想走都被那官员用各种借口挽留,从而无法脱身履约。
听品茗说她来寻过自己后,自己还扼腕叹息,想着一定要找机会再见她一面。
而昨夜……
明明他要去的,才是东厢房。
谢枕鹤却故意装作好心送他,把他推去了西厢房。
无尽的懊悔涌上心头,他生平第一次这么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将萱草拱手让人。
他又拼命地在阑干上捶了几拳,直到指节血肉模糊。
也是生平第一次,他对这个胞兄生出了名为“怨恨”的情绪,恨到他的骨头缝都在疼痛。
为什么他已经退让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要夺走他的一切。
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如杂草般开始肆无忌惮的疯长。
谢长衡胸膛起伏着,攥紧了拳头,指节咯咯作响。
*
宁萱儿背着自己瘪瘪的行囊,被小厮白术领进了来鹤院。
“咱们这院落的名字啊,取自嗟我念鹤鹤岂知,鹤来随我谁使之,是少爷亲手提笔书匾的……”①
白术在前头絮絮叨叨地念着,宁萱儿在后头揉着酸软的腰。
昨夜加上今早……实在是太荒唐了。
谢枕鹤真的是凡人吗?
被抵在墙上弄晕后,她再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又躺在了榻上,衣衫合整,一点看不出经历了些什么。
再一出门,没走几步路,便见到在不远处站着的白术,满面堆笑对她说:“少爷被老爷叫去了,没办法陪着你,让我来带你回院子。”
她云里雾里:“这,这般着急么,我在碧玉院的东西怎么办。”
白术忙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递给了她:“已经着人收拾过啦,只找到了这些东西。”
宁萱儿有些尴尬地看着自己全身的家当,然后便稀里糊涂地被带去了来鹤院。
直到走到屋内,宁萱儿混沌的大脑才清醒了几分:“是带我去我的住所么,不是下房,也不是耳房?”
白术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摇了摇头:“萱草姑娘这便是低估了您在少爷心中的分量了。”
宁萱儿眼睫一颤,愣愣被白术领进了一个厢房。
一进屋,她便被里头精雕细琢的装潢吓了一跳。
莲纹玉窗外种着大片的海棠,曦光从花后照进来,透着窗格间漏出细碎的弄影。
一掀眼,便能看见雕花木几上摆满了的首饰妆奁,里头的珠宝玉石熠熠映着流光。
一垂眸,又能见着罗列在绯红毛毡上的一箱又一箱的各色罗衣,让人眼花缭乱。
宁萱儿掐了掐自己,刺痛来袭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白术见宁萱儿这幅双眼放光的模样,颇有点与有荣焉的感觉:“萱草姑娘,你有所不知,您不仅是第一个进来鹤院的丫鬟,也是整个谢府最与众不同的丫鬟。”
那些珠翠罗绮仿佛有种力量,将宁萱儿吸了过去,终于忍不住将它们捧了起来,嘴上不忘回应白术:“你这是什么意思?”
“少爷不让你住耳房,反而重新装了这间空置了许久的厢房给你,明显是……”
白术一便说着,一便朝宁萱儿挤眉弄眼。
宁萱儿看向他,眉心拧紧。
眼睛痒就揉,干嘛一直眨。
但她满心满眼都是这些好东西,懒得多问,便随便应付了几句:“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白术满意点了点头,搓手道:“少爷还同我说,如今时间仓促,没办法将姑娘你的身份越过去,送的衣物还不够配您,让你别多心,等待一切处理妥当后,他会全部补偿给你。”
宁萱儿呆呆看他,没想明白白术在说什么。
没法越过身份去,是什么意思。
将她提成贴身丫鬟,有这么麻烦吗?
宁萱儿撇了撇嘴,没有很在意。
白术将谢枕鹤所托都交代完毕了,看了看窗外渐晚的天色,决定先行离去:“萱草姑娘想必也累了,我便不多叨扰了,您好歇息吧。”
“好,也辛苦你了!”
宁萱儿翘起唇畔,喜出望外地挥挥手送白术离去。
再一转身,她扬起一抹兴高采烈的笑,把那些珠玉云裳都拥进了怀里,大口大口嗅着金钱的味道。
看来谢枕鹤没她想的那么小气啊。
虽然她想要的还没拿到,但也差不多了。
有实无名,总比有名无实好。
贴身丫鬟虽然比不上侍妾,但也还可以。
虽然和她最初的目的有点偏差了,却也大差不差。
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她总得适应变化无常的世事。
宁萱儿往腕上带上一个翡翠手镯,想起谢枕鹤才见第二面,就送给自己的那个华美银手镯,心中一动。
感觉,谢枕鹤也挺喜欢自己的嘛。
都已经被他调到身边了,还怕没有上位的那一天吗?
宁萱儿这般想着,双眸盈起狡黠笑意。
第24章 第24章她的心怎么这么吵啊。……
这一天确实是很累了,宁萱儿看够了那些珠宝后,便伸了个懒腰,刚要思索该怎么洗身子,屋门便被轻轻叩响。
她欣然答应一声,便见白术领着几个小厮分别端着木杅和几桶热水走了进来。
愣愣看着它们忙里忙外将木杅放下,又将热水倒进去后,白术谄媚笑道:“萱草姑娘,沐浴所用之物已经给您备好了,您打点妥当后向屋外喊一声,会有人来将这些取走。”
说完,也没等宁萱儿回应,白术便领着那几个小厮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宁萱儿还没受过这种待遇,有些受宠若惊。
但她确实想好好洗洗身子了,于是便也不多想,宽衣解带后便伸腿进了木杅。
“舒服……”
浑身被微烫的热水包裹后,宁萱儿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以前在碧玉院的时候,可没机会像这样泡在水里盥洗。
静静享受了一会后,她打算拿起身旁的巾帕打算擦洗时,可甫一垂下眼帘,
她便一阵心惊肉跳。
白日刚起身时,她虽然也看到了满身的吻痕,但至少有小衣遮着。
可此刻赤条着身子后,那些花瓣似的殷红痕迹便更加艳靡了。
每多一个吻痕落入她眼里,就多提醒她一次,昨夜到底有多激烈。
收回刚才的话,谢枕鹤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人面兽心,衣冠禽兽!
宁萱儿指尖方覆上那些痕迹,却在意识到一件事后,被烫到一般缩回了手。
等等,她昨晚是不是一直对着他叫三少爷来着?
“糟了糟了……”
宁萱儿拍了拍脸颊,喃喃自语。
依他那个记仇的性子,昨晚自己这么对他,他指不定要在什么地方报复回来呢。
宁萱儿便似那被霜打了的茄子般,瞬间蔫了下去,擦拭身子的力气都少了几分。
她忽然觉得她的前路也没有那么光明灿烂了。
宁萱儿悻悻叹了一声,而后从木杅里头起来,身上残留的浴水沿着肌肤滚落在了地毡上,洇晕出一圈圈水痕。
她捡起架子上另一跳还干燥的巾帕,将身子擦干,而后缓缓地换上了一套小厮们为她准备的绸缎里衣。
柔腻如凝脂的触感落在身上时,宁萱儿心中又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原来好的衣料,穿在身上是这种感觉。
宁萱儿双眼弯弯系起了衣带,方才有些落寞的心绪又平复了许多。
理好衣襟后,宁萱儿冲门外喊了一声:“可以进来了。”
很快,那几个方才的小厮又匆匆进来,端着木杅离去。
全程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跟她说,一个眼神也不给她,好像她是什么蛇蝎猛兽。
宁萱儿挑挑眉,没当回事,拿起桌上玉蓖轻轻梳起了方才不小心沾湿了水的乌发。
把有些缠紧打结的发丝都梳顺后,宁萱儿浑身舒畅地走向了属于自己的床榻旁。
需要和别人挤在一间屋子里睡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宁萱儿手掌抚上软和的被褥,抿起唇角笑得欢心。
她情不自禁地再一次感慨:“太幸福了……”
她将绣鞋脱了下来,迫不及待扑进了被褥中,如想象中一般,仿若跌入了一团棉花般舒适。
宁萱儿像猫儿般用下巴蹭了蹭蚕丝般轻软的床褥,舒服地小声叹息。
疲劳便像泥沼中伸出的手,将她这个误闯的外人拽了进去。
她渐渐地觉得眼皮开始打架,十分的困倦。
意识逐渐昏沉,对外界的感知也逐渐消失。
就在她快要陷入酣甜的梦境时,她身后忽然覆上了一个温热的身躯。
宁萱儿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了,警醒地转过身子一看,瞥见半敛着目睨她的谢枕鹤。
宁萱儿“噌”地一声坐起,往床榻里头退了几分,谢枕鹤马上便贴了上来。
直到退无可退,宁萱儿圆瞪着眸,轻声道:“少爷,您怎么会在这?”
谢枕鹤侧躺着看她,只着一件中衣,长发如瀑垂散在榻垫上,此刻轻眨着睫毛无辜看她:“我在这里,很奇怪么?”
宁萱儿指尖抖了一抖,双唇抿紧:“您的房间,不在这吧。”
谢枕鹤勾唇,揽住宁萱儿的腰偎在了她双膝上,嗓音温泠:“你不在里头,我自然要出来找你了。”
宁萱儿眉角一抽,谢枕鹤便仿佛洞穿她心事般,继续道:“白术没同你说,你每晚都需要来我房里,陪我入睡么?”
宁萱儿瞳孔震颤,刚想摇头,便想起了白术那副挤眉弄眼的模样,突然便意识到了什么。
她记得,许多大户人家的少爷房里头,确乎都会有一个名为“贴身丫鬟”,实为“通房丫头”的人。
宁萱儿愣了一愣,好半晌才醒过神来。
谢枕鹤躺够了,撑在她双膝两侧的褥垫上缓缓起身,垂睫凝着她昨夜被他蹂躏得有些红肿的唇,眸色渐暗:“所以,你明白你要做些什么了么。”
说完,看向宁萱儿有些痴愣的神色,他心中又酸又涩,仿佛生嚼了一块酸溜溜的梅子。
他不想让宁萱儿当他的通房丫头,也不想让她做自己的妾室。
他想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将她接近谢府。
昨夜烧了一整夜的妒火,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真正的心意。
他从看见她第一眼起,便不再是从前那个漠然待世的自己了。
他不曾产生过的喜怒哀乐,因为她而诞生,因为她而牵动。
为她怒、为她嗔、为她怨。
甚至为了她,用尽下作的手段赶走所有潜在的对手。
他无法再将她当作一时兴起和心血来潮。
只有将她拥在怀中时,他才感觉自己属于这尘世。
毋需再用血腥和痛楚尝到生的滋味。
只需要爱。
但他还没能放下昨夜的事。
为什么宁萱儿不要他,要谢长衡。
他还是无法释怀。
所以,他想试试,用这些刻薄的话,能不能在她眼中看到分毫失神,来证明自己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可如愿看到了,他又觉得他并没有那么快乐。
谢枕鹤曲指挑起她的下巴,终是忍不住将唇印了上去。
宁萱儿百依百顺地供她摆弄,乖得像昨晚,她不知道压着她亲的人是自己时一样。
谢枕鹤心中又是蚁虫噬咬般的痛。
他忍不住的将自己和谢长衡放在一起比较。
自虐般地去对比宁萱儿面对自己时,和面对昨夜他假扮成的谢长衡时的态度。
每感觉她对谢长衡多一分喜欢,自己的心便多疼一些。
原来爱带来的不只有生的欢喜,还有死的窒痛。
宁萱儿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人。
她从来不会因为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而去乱想。
所以她知晓了自己该做些什么后,便会本本分分的去做。
而且,她也不觉得男女那档子事有什么。
食色性也,都是人之常情。
通房丫鬟和侍妾,不过一步之遥。
既然已经是这个身份了,还省得她费心跨越那层界限。
于是宁萱儿开始努力取悦谢枕鹤,直到被他隐忍着按在榻褥上后,不自禁轻呼一声。
“嘶……”
还是用的太多了,没恢复过来。
宁萱儿眉心拧了拧,刚想张口,便见谢枕鹤皱着眉握住她的手,语气藏不住的关切:“怎么了?”
宁萱儿眼睫轻颤,有些愕然。
她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宁萱儿心中不由得一软,摇头含笑道:“无妨,少爷,就是……”
宁萱儿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没说出口。
但谢枕鹤还是一副很焦急的样子,让她脸颊更加的烫。
在他炙热的目光下,她支支吾吾道:“就是,你太、太勇猛了。”
谢枕鹤一怔,而后忍俊不禁,眉梢霎地柔软下来。
他薄唇轻掀,在她白皙手背上落下一吻:“我今早也发现是有些过火了,还替你上了药,还没好么?”
宁萱儿大惊失色:“上……上药?”
谢枕鹤睁着桃花眼,眸中闪烁着,澄澈不含一丝杂念:“对啊。”
宁萱儿险些没昏过去。
明明再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了,但这种事还是太羞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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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在原地呆愣看着谢枕鹤,谢枕鹤却揣着明白装糊涂,歪头一笑道:“既然还疼,不如我现在再帮你上?”
宁萱儿脸色红得像个番茄,连忙双手将他推开,大叫道:“不行不行不行!”
谢枕鹤眸中笑意难掩,拥着她双肩将她带到榻上。
两个人便面对着面,侧着躺在了榻上,双眼都只看得到对方。
谢枕鹤替宁萱儿掖好了被角,而后阖上了双目,唇角的弧度却一直弯弯翘着落不下来,淡声道:“睡吧。”
宁萱儿鸦睫不住地颤,第一次觉得,心跳得格外的快。
怔怔看了好一会谢枕鹤恬静美好的睡脸好一会,宁萱儿才慌慌张张地闭上了眼睛。
可眼前一片漆黑了,她胸膛里那颗乱动的心脏便跳得更快了。
砰、砰、砰。
怎么这么吵啊!
宁萱儿恨不得对着自己的胸口痛骂一句,让它安静点,免得被身前的人听到了。
可她的心并不听她的话,与她这个主人较劲一般,她愈生气,它就跳得愈厉害。
宁萱儿脑子乱糟糟的,仿佛变成了一团浆糊。
可身体又太疲惫了,让她顾不得一团乱麻的思绪,缓缓沉进了梦乡里。
而她身前,从闭上眼起便呼吸均匀,仿佛已经入睡了好一会的谢枕鹤却倏然睁开了眼,眸底晦暗幽深。
他的唇畔扬起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阴恻恻的,让人看到便为之胆寒。
确认宁萱儿睡沉了,他轻手轻脚地将她拥入了怀中,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他方才,好像看见宁萱儿脸红了。
想到这,他拥着她的手不由得收得更紧。
既然一切已经重新开始,便不再去想过往那些事了。
至少此刻、往后,他怀中的女子,只能是他的,也只会是他的,再也不会变。
他也不允许有任何人,试图去改变。
谢枕鹤眸色又暗了几分,慢慢再次阖上了双目。
而已经陷入沉沉梦境的宁萱儿,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自己被一条巨大的蟒蛇缠绕,她不动还好,一动就越缠越紧,越缠越紧,直到她几乎有些不能呼吸。
她害怕了,想要挣开,那蛇却会说话,用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一字一句蛊惑道:“别怕,永远留在我身边,我便不会伤害你。”
宁萱儿想说,她才不要和一条臭蛇一直呆在一起。
可她很累了很困了,便敷衍地“嗯”了一声。
没想到误打误撞,那臭蛇顿了一下,缠着她的力道真的变松了。
宁萱儿嘴角勾起一个开怀的弧度。
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她愉悦地笑了。
第25章 第25章大早上的沐什么浴。
次日拂晓,屋外蝉鸣声渐响之际。
谢枕鹤缓缓睁开双眸,入目便是少女静谧酣睡着的容颜。
宁萱儿脸颊靠在软枕上,胸膛不断平缓起伏,嘴角翘着弯弯的弧度,似是在做着什么美梦。
谢枕鹤心中微动,挪动身子凑了过去。
浅淡的日光落在宁萱儿白皙的肌肤上,让她面上细小的绒毛都变得清晰可见。
她睡相是真的不好,不过一个晚上,就在脸上睡出了一小块红印子,滑稽又可爱。
谢枕鹤嘴角不知何时勾起了,眉眼温柔,乌黑明透似那被雪水濯洗过的松枝。
他不自觉半敛了双眸,将唇覆上了那块红印子。
唇瓣与肌肤相贴时,谢枕鹤眼睫微微地颤,吻得又轻又柔。
亲了好一会,他仍是有些食髓知味,薄唇逐渐移向了她的鼻尖。
他极喜欢宁萱儿鼻梁上的那颗小而红的痣。
这颗痣,仿若女娲在捏她时,不小心刺破了手指而沁出的一滴血珠,正正好好晕在了她的面上,为她婉秀花容增添了几分风骨。
美得他心惊,美得他魂颤。
谢枕鹤舌尖绕着那颗痣轻轻打转、含吮,但依旧只是饮鸠止渴。
他不满足于此。
所以,谢枕鹤的唇继续游移,最终印在了宁萱儿饱满的菱唇上。
可还没等他挑开闭得并不合拢的牙关,宁萱儿便缩着肩膀呜咽一声。
谢枕鹤眸光顿滞了一瞬。
他想起,昨夜宁萱儿对他说过的话。
她说她很累了。
谢枕鹤垂眸,视线触到她泛着乌青的眼下,和紧蹙的眉心。
若他继续方才那个吻,一定会将她吵醒。
看来,前夜还是弄得太狠了些。
谢枕鹤有些愧疚,但并不后悔。
他的手背覆上了宁萱儿如玉无暇的脸颊上,来回地抚着。
直到面前女子眉间再度平缓,睡容沉静许多后,谢枕鹤才弯了弯嘴角,将被褥盖过她的肩膀,而后蹑手蹑脚地起了身。
将外衣披上后,谢枕鹤一边往外走,一边拢了拢有些松垮的衣襟。
走出堂屋外,便见到檐下回廊处站着的白术。
白术一见到谢枕鹤,先是发自肺腑地欣然一笑,而后在眸光触及到他领口晃荡时无意露出的一抹红痕后,双目骤然睁大。
这难不成是……
白术脑中浮现起宁萱儿稚纯秀丽的模样,心中有些咂舌。
没想到那姑娘看着天真烂漫,也是个霸道的。
他连忙将眼神闪躲开,悻悻看向谢枕鹤,讪笑道:“少爷,春明和景和说,马车已备好,只待您出发了。”
谢枕鹤垂睫,面上无甚表情:“嗯,替我备热水来,我要先沐浴。”
大早上的沐什么浴?
“是。”白术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已经答应下了谢枕鹤的话。
可待他转念一想,同为男人的他立即就意识到了谢枕鹤这场沐浴意味着什么。
但谢枕鹤还板着一张脸站在他身旁,白术也不敢再乱想,迅疾转身取水去了。
*
宁萱儿睁眼时,下意识地拢了拢身旁被褥,却黯然发现已经空落落的了。
她忙不迭撑着身子坐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意识逐渐回笼后,宁萱儿揉了揉睡麻了的脸颊,自言自语道:“都什么时候了……”
宁萱儿晃晃悠悠走到墙边,将菱窗支起来后,差点没被那毒辣日光晃坏了眼睛。
宁萱儿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她匆忙捡起挂在榻前的衣物,囫囵吞枣般套在身上,踏着绣花鞋便往屋外跑。
卧房,堂屋到处都空无一人。
什么情况。
宁萱儿像在丛林中迷路的野兔,四处东张西望找不着北,直到被一个声音叫住。
“萱草姑娘,你在看什么呢?”
宁萱儿蓦地回头,看见了那张这几日天天见的清秀面孔。
怎么又是白术。
整个来鹤院是只有他一个小厮吗?
白术听不见她的心声,仍是扬着笑看着她。
宁萱儿朝他走去,问道:“白术,现在什么时候了。”
白术爽朗一笑:“已经差不多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
“啊??”宁萱儿吓得向后一弹,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术。
白术坦然与她对上视线,似乎是不明白她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宁萱儿愕然,嗓音发颤:“我这一早上就这么睡过去了,也没有人来叫我?”
难怪她睡醒的时候头那么痛,原来是因为睡太久了。
见白术还是一副奇怪的模样,宁萱儿补充了一句:“我不用干活的吗?”
白术见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头大笑,幅度大到宁萱儿几乎都要看见他的后槽牙。
白术笑够了,摆摆手道:“我此前怎没发现,萱草姑娘这般风趣。”
宁萱儿更加云里雾里,一股无名火起。
这种感觉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你说东,他说西,简直是对牛弹琴。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可还没等她发作,白术就揩着眼泪解释了:“萱草姑娘,这来鹤院啊,没有任何事情需要您亲自去做。”
宁萱儿怔住,上翘圆眼睁得大大的。
白术有条不紊地继续道:“你在来鹤院,只需要吃好、喝好、休息好。”
宁萱儿嗔目结舌,讶异到了极点。
随着她恍惚的时间变长,她的情绪逐渐从惊愕转变为欣喜。
每天只用吃了睡,睡了吃?
这是什么神仙日子!
她发誓,她再也不会说谢枕鹤一句坏话了!
呃,仅限今日。
宁萱儿心中天人交战,脸色也是变化纷呈。
白术便看着她一会喜悦,一会窃笑,一会苦恼,最终还是忍不住用手指挠了挠脸颊,打断了她:“萱草姑娘,其实我叫住你,也是有事要找你。”
宁萱儿心里高兴着呢,笑盈盈看他:“怎么了?”
许是晴光正好的缘故,衬着眼前少女的粲然一笑,让她明艳得不可方物。
白术一愣,而后指了指院落外,徐徐道:“外头,有两个自称是你朋友的丫头在等你。”
*
宁萱儿一走出院门,便见月见和画眉牵着手站在一棵榕树下,满面忧愁说着什么。
几日没见她们了,宁萱儿也想她们想得紧。
她福至心灵,起了逗弄之意,想轻手轻脚走向她们,给她们一个惊喜。
却没想到月见下一刻便注意到了她,脸上骤然绽开一个笑容,朝她挥手道:“萱儿!”
宁萱儿鬼鬼祟祟的姿势僵在原地,有些尴尬,但好友的热情让其消解了几分。
“惊喜”没了,她便扬着双臂朝两人飞扑了过去,与她们撞了个满怀。
画眉连连后退,嘴上咯咯地笑。
月见对她这种伎俩已经习以为常,连忙扶住她的双臂,浅笑道:“好了,别闹了,说正经事。”
宁萱儿乖乖停下,掀眸看向两人。
画眉掌心合十拢住她的腕,眉梢高高扬起:“你和二少爷,是怎么回事?”
宁萱儿顿时僵在原地,有些语塞。
两人灼热的目光直直地凝着她,宁萱儿无可奈何,只能垂下头缓解些许羞赧:“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啊。”
月见吃惊张嘴,睫毛眨地飞快:“你,你和二少爷行了周公……”
宁萱儿听不得这个,连忙用掌心捂住月见的嘴,把她接下来要说的话都堵了回去:“不准再说了!”
她的脸滚烫得几乎要冒烟,画眉看在眼里,眸光还是难掩疑惑:“可你不是和我们说,你那日准备寻的是三少爷么?”
宁萱儿慌张看向画眉,一个头两个大:“都是那个品茗,给我指鹿为马,把二少爷休息的屋子指成了三少爷的。”
画眉从方才起眉头便紧紧拧着,没有归平的迹象:“这不是很奇怪么。”
感受到月见捶她手臂了,宁萱儿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呆呆看向画眉,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画眉娓娓道来:“你有没有想过,那场家宴举办之时,二少爷还在邬县,府里怎么会提前给他准备好歇息的厢房呢?”
宁萱儿想了想,觉得是有些怪异,但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硬要说的话,也有可能是在他回来之后,迅速为他收拾出来的呀。”
“虽然当日谢府人手不多,但整理一间厢房还是不算难的吧。”
画眉品味了一下她的话,虽然仍存疑虑,但也只点了点头:“也是。”
月见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制止了她们二人对这个问题的进一步谈论。
“事情既已发生了,聊这个也没有意义了。”
她说着,揽起了宁萱儿的手,方才因为见到她而宽慰了许多的脸色又变得肃穆起来。
“如今于你而言,更重要的事情是,你今后要该怎么办。”
宁萱儿抿了抿唇,颦眉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现在的日子还算过得挺好的呀,吃穿不愁,谢枕鹤还什么都不让我做。”
月见闻言,有些惊讶,但还是摇了摇头,认真看着她:“但他给了你这些,却没给你一个侍妾的名分啊。”
宁萱儿一顿。
月见乘胜追击:“他现在或许是很喜欢你,但万一只是喜欢你年轻,喜欢你美貌,贪图一时新鲜呢?”
“若你一直做这个‘贴身丫鬟’,现在的日子确实是不会差,以后红颜老去了呢?”
“我是担心你往后没有立足之地啊。”
见宁萱儿眸光乱颤,月见苦口婆心道:“你可知道表小姐听闻你去了来鹤院后,是什么反应?”
第26章 第26章“让奴婢伺侯少爷沐浴。……
宁萱儿摇摇头,唇色白了几分。
月见瞥了一下周围,而后压低嗓音道:“和绘春玩得好的丫鬟说,表小姐那日听闻了这个消息后,便跟疯了一样,在屋内乱砸一气。”
“绘春进屋时,入目便是满地的狼藉,碎瓷片摔得到处都是,表小姐便逼着她一块一块地捡起来,不仅如此……”
月见喟叹一声,双眸中凝起几分怜悯:“在绘春捡的时候,表小姐还一脚踩在了她的手背上,害得她掌心被破裂瓷片划烂刺穿,不剩一处好肉。”
宁萱儿心头一跳,手掌也随着月见话语有些幻痛:“表小姐怎么会……”
月见认真看着她,正色道:“表小姐不是从前那个表小姐了,以前她虽然称不上慈悲为怀,表面功夫确是做得很足的,绝不会轻易打骂下人。”
“可如今……”月见长吐一口气,神情有些凝重:“只要是近过她身的丫鬟,全都被她用来泄过愤。”
“她聪明得很,专挑衣服遮住的地方拧掐殴打,府里的丫鬟们又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能丢了饭碗的念头,也都不敢与她作对。”
宁萱儿仍是惊讶不已愣在原地,直到月见抬头与她对上视线:“这一切,都是从绣荷东窗事发之后开始的。”
宁萱儿了然她言下之意,咽咽口水道:“你的意思是……”
月见凝眉瞧她:“她绝对不会放过你。”
“虽然你现在有二少爷的庇护,她暂时动不了你,但你没名没分的,就算二少爷如今喜欢你,会出于一时新鲜保护你,可万一有一天,他对你丧失了兴趣呢?”
宁萱儿抿抿唇角,犹豫了一下,没有反驳她。
月见便继续道:“但如今尘埃落定,你也没有办法再去寻三少爷,便抓牢了二少爷吧。”
宁萱儿眼睫翕动,静静等着月见下一句话。
“所以,我的意思是,让你去争一个名分。”
月见牵起她的双手,和婉一笑:“软磨硬泡也好,死缠烂打也罢,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得到一个实实在在的身份,而不是镜花水月的虚言。”
*
马车的车轮轱辘转着,徐徐向前行驶。
谢枕鹤长腿交叠,坐在车厢中,单手支在金丝引枕上,正闭目养着神。
一闲下来,他便想起了前夜厢房缠绵后,谢茂山将他叫过去问话的场面。
那日,谢茂山坐在罗汉床上,淡淡然拨着熏炉中的香灰,缕缕青烟缭绕于他的面前。
见到谢枕鹤来了,只微微撩了撩眼皮,让他坐下。
谢枕鹤知他想说什么,却不想拆穿,只把玩着指间扳指,噙着笑洞若观火。
到最后,是谢茂山先坐不住,看向他:“你母亲撮合你和妙盈,你始终不假辞色。我给你介绍这般多京城名门淑女,你也一一推拒。”
“到头来,竟是和一个丫鬟厮混在了一起。还十分抬举她,给她单独置了间屋子出来?”
谢茂山拳心抵在唇下,清了清嗓子,凌厉虎目抬起时烁着精光。
谢枕鹤拿起太师椅旁桌几上摆着的茶杯,用茶盖轻轻刮着茶面上的浮沫,并未言语。
谢茂山皱眉,有些不快:“如今你尚未成家,将她养在院里倒也没人会说什么,但你以后娶亲了呢,哪家闺秀小姐能受的了?”
谢枕鹤指尖动作顿住,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嘲讽道:“谁说我要娶亲了?”
“父亲,你自己年轻时流连花草,娶了母亲后还在外头养了许多外室便罢了,还要以己度人,将这套想法放在儿子身上么?”
谢枕鹤轻轻抿了一口茶,而后掀眼漠然看他。
谢茂山闻言震怒,拍了拍桌子,几乎怒发冲冠:“放肆!这是你和我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谢茂山似乎是被气急了,胸膛急剧地起伏着,已然怒不可遏:“你不要以为你进了大理寺,便长了本事,可以骑在我的头上,陛下对你青睐有加,不过是因为你姓谢!”
谢茂山额间青筋迸起,眼露凶光:“是不是忘了,从前捱过的鞭子,受过的打?”
谢枕鹤闻言狭目微眯,眸中透出狠戾,直直地看着谢茂山。
这目光仿若化作有形利刃,其锋芒之锐利让谢茂山为之一怔。
“父亲可能误会了,我从没有打算将她‘养’在院里,我是要娶她为妻。”
谢枕鹤将茶盏放到桌几上,掷地有声道。
谢茂山闻言先是愣住,而后震声大笑起来。
好一会,他才停歇了笑容,轻蔑看他:“想和我较劲,也不需要用这种自损的法子。”
在谢茂山心中,娶一个对自己功名没有任何裨益的女子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他根本不相信谢枕鹤会这么做,只觉得他是在说赌气话。
谢茂山讥笑着将背靠在了软枕上,抬了抬眉头:“只要你能有那个能力,从我身上越过去,娶不娶她,随你。”
顿了顿,谢茂山眯了眯双眼,诡诈道:“但现在,恐怕还不行吧。”
彼时的谢枕鹤勾着唇看着谢茂山,淡然自若的模样和如今坐在马车里的他重叠起来。
谢枕鹤微微扬起下颌,抬眼看着车厢内摇摇晃晃地车铃,唇畔勾起一抹阴冷弧度。
现在还不行,但很快了。
他要娶她,哪怕从谢茂山的尸体上踏过去,也要娶她。
*
天色渐晚,依依不舍与月见和画眉短暂告别后,宁萱儿便揣着满腹心事回到了来鹤院。
穿过院子时,看到了很多小厮,他们形形色色,却是清一色的忙忙碌碌,与她这副游手好闲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发现宁萱儿经过时,还会立时冲她微笑喊一句:“萱草姑娘好。”
让她如芒在背,不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走到自己的屋子里时,方掀开门帘,眼前便闪过一抹灵快的影子。
宁萱儿瞪大双眸,下一刻,一只狸花猫蹦了出来,跳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喵。”
狸花猫昂了昂高贵的脖子,露出毛茸茸的小下巴,睁着琥珀色的铜铃大眼看着她。
“哪来的小猫呀?”
宁萱儿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嗖”地一下便跑到了狸花猫跟前,长大双臂便将它拥在了怀里。
“喵?喵喵喵!”
狸花猫被她的热情吓到了,在她怀中拼命挥舞着小爪子,试图反抗。
宁萱儿却不给它逃跑的机会,直接收紧臂弯将它抱了起来,一口便亲在了狸花猫的右腮上。
狸花猫拼尽全力也没有办法从她怀抱中挣脱,心灰意冷地放弃了,只睁着无措的圆眼任由宁萱儿对自己上下其手。
“喵……”
宁萱儿挠起了狸花猫的下巴,满意地看它双眼逐渐迷离,发出餍足的小叫声。
她嘻嘻一笑,双眼弯弯,指尖力道轻重交加:“小猫咪,你的主人是谁呀,你的名字叫什么呀?”
“它的主人是你。”
“它也还没有名字,就由你来取吧。”
一个温润清雅的声音从宁萱儿身后传来,穿进她的耳畔,仿佛长了小勾子一般,撩拨着她的心弦。
宁萱儿浑身一激灵,而后全身上下都开始泛起了丝丝的热。
狸花猫蛰伏许久终于找到机会,趁着她失神从她怀里挣了出来,跳到了一旁更高的博古架上,喵喵咪咪地对着宁萱儿乱叫,好像在骂她。
谢枕鹤见她久久僵在原地,便缓步朝她走过去。
他翻煎饼般将宁萱儿翻了个面,却意外地看见了她涨红的脸。
谢枕鹤唇角扬起,笑眼盈盈:“怎么了?”
宁萱儿不语,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自那疯狂的一夜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亮堂的地方和谢枕鹤面对面共处一室。
有些不习惯,又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没法将原因说出口。
所以她只是默默等着脸颊的温度冷却下来后,才垂着眼睫道:“多谢少爷了。”
博古架上的狸花猫见自己一直喵喵叫也没人理,有些不高兴。
于是它又从架子上跳了下来,用小爪子刨抓着宁萱儿的裙角。
宁萱儿低头看它,看到了狸花猫矜傲的小表情。
好像在说:“人,为什么不理我,快来摸我!”
宁萱儿忍俊不禁,刚想将它抱起来好好摸一摸——
下一刻,狸花猫便被一双节骨分明的手拎了起来。
狸花猫的眼睛骤然睁得极大,浑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
小动物的直觉通常都很准,它觉得谢枕鹤是个危险人物,便天然地对他感到害怕。
所以,哪怕谢枕鹤不住地抚摸着它的背,温柔到了极点,狸花猫仍是一动都不不敢动,原本圆溜溜的瞳仁都缩成了一条竖线。
宁萱儿眨眨眼,疑惑道:“少爷怎么会想到给我送只小猫?”
谢枕鹤鸦睫扑扇,淡声说出了原因:“怕你在院子里无趣,想给你解解闷。”
除此之外,便是他一见到这只狸猫,便觉得很像她,鬼使神差便领回来了。
但他并没有将这更深层次的心里话说出口。
宁萱儿指尖一颤,有些羞怯。
谢枕鹤却双眸含笑看着宁萱儿,薄唇勾着的弧度美得摄魂:“给它取个名字?”
宁萱儿眉梢微抬,欣然应道:“好呀,我想想。”
宁萱儿弯下腰,也将手伸到了狸花猫的背上,与谢枕鹤一起轻抚起了它。
她思忖了片刻,而后甜甜勾唇,笑靥如花道:“它长得像只小小的老虎,又有满身的乌色斑纹,不如就叫墨虎?”
谢枕鹤先是理了理她话语的思路,而后哑然失笑点点头:“好啊,是个极好的名字。”
宁萱儿也很满意自己取得这个名字,放软着嗓音对着墨虎道:“小墨虎,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小猫啦。”
谢枕鹤垂眸凝睇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一动。
两人围着一只小猫转,俱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可宁萱儿没有沉浸在其中多久,忽地便想起了月见白日对她的谆谆教诲。
“一定要让他给你一个名分。”
她耐心而又诚恳的声音回荡在宁萱儿耳畔,让她眸光颤得厉害。
心中一阵天人交战后,她做出了决定。
宁萱儿抚着墨虎的手停住了,与空着的那只手一齐伸向了谢枕鹤的颈后。
她指尖触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暖热,烫到的却是她自己。
宁萱儿轻咬下唇,含混又暧昧地同谢枕鹤眉目传情,最后婉声道:“少爷,你替奴婢想的这般周到,奴婢也想,也想回报你。”
谢枕鹤直勾勾凝着她泛着潋滟水光的眼,喉结滚动:“你要怎么回报我?”
宁萱儿踮起脚尖,将唇覆上谢枕鹤嘴角,嗓音软软的:“快到沐浴的时候了,让奴婢伺侯少爷沐浴吧……”
第27章 汤泉“阿鹤。”
谢枕鹤眸色渐暗,松开了抱着墨虎的手,让它蹦到了一旁的毛毡上。
宁萱儿舌尖轻轻地勾着谢枕鹤唇畔的边缘,又纯情,又妩媚地抬眼看着谢枕鹤。
谢枕鹤微眯狭长双目,弯身将手穿过宁萱儿的膝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啊……”
宁萱儿被着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轻呼出声,再抬头便撞见谢枕鹤涌滚着欲念的双眼:“以后,不用在我面前自称奴婢,你不是我的丫鬟。”
宁萱儿上翘圆眼儿瞪大,心脏砰砰作响。
谢枕鹤的意思是……
宁萱儿耳后一阵发烫,嘴角不知何时已经浅浅够了起来,欣喜偎在谢枕鹤怀中。
谢枕鹤抱着她走到了屋外檐下,冲着阶前候着的白术道:“白术,今日我在院后的汤泉沐浴,不要让人来打搅。”
白术一怔,目光在宁萱儿和谢枕鹤间来回逡巡,但终究是眼观鼻鼻观心垂头道:“是。”
宁萱儿觉得有些羞耻,挣扎着想下来,却被谢枕鹤箍住了腰,分毫动弹不得。
她已然满面通红,可避又避不得,索性掩耳盗铃般将脸埋到了谢枕鹤结实的胸肌上,羞恼地当着众人的面被他抱向后院。
*
汤泉修在来鹤院堂屋后头荒置的小块空地里,周围只用两人高的木板与外头阻隔着,抬头便可以望见漫天玉李似得星辰。
若独自一人在这沐浴,倒是十分惬意。
但前提是,独自一人。
宁萱儿泛红的指尖抓攥着膝前的裙袂,埋着头不敢直视面前的谢枕鹤。
谢枕鹤褪下的外袍方抖落在了地上,手指便开始轻解起腰上的玉带。
他一件一件地脱,宁萱儿便睁着眼看着地上堆着的衣物愈来愈多。
宁萱儿恨不得狠狠扇一巴掌一个时辰前的自己,为什么要自掘坟墓,自己挖坑给自己
跳,想出这种馊主意。
她看不下去了,“唰”地把身子转过去,提前结束这场酷刑。
谢枕鹤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淡声浅笑几声,竟是没有像往常般蛮横地将她拽回来,而是抬腿迈进了滚烫冒着热气的汤泉里头。
听到一阵轻盈水声后,宁萱儿的耳朵动了动,捂着眼睛回过头来,指间偷偷露出一点缝。
谢枕鹤背对着她,如瀑的黑发垂在身后,遮住了他宽阔的肩膀。
宁萱儿放下双手,开始犹豫要不要走过去,
谢枕鹤半个身子浸在池中,双手搭在岸上,而后整个人缓缓靠在了身后石壁上。
似是见宁萱儿许久没有动静,他微微转过头来,用沾了水的手将额前落下的鬓发捋至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勾唇看向宁萱儿:“不是说要帮我沐浴么?”
宁萱儿背脊一僵,呆滞点了点头,哂笑道:“哈哈,是,是啊。”
她挪着不情愿的步子朝谢枕鹤走去,挽起裙角在他身后跪坐了下来。
右手旁,便是白术方才贴心送进来的澡豆和木瓢。
宁萱儿咬咬唇,将袖子撩起来折在了手肘处,露出了白皙的小臂。
她拾起那茉莉制成的澡豆,半倾着身子从谢枕鹤肩头越过去,将其扔在了池水中。
移动时,宁萱儿袖角的衣料从谢枕鹤的鼻梁带过,留下了独属于她身上的清甜的香气。
谢枕鹤呼吸一滞,恻然掀眸瞧了一眼宁萱儿。
宁萱儿恍然无知,用手心搅动着池水,想让这澡豆快些融化。
许是汤泉附近太闷热了,宁萱儿秀美的额鬓沁出薄薄汗珠,玉白的颊上也浮起淡淡的酡红。
因为弯着身子的缘故,她的衣襟没有紧贴着肌肤,恰好让谢枕鹤无意间瞥见了那抹刺眼的雪白。
他被烫到般将视线移了开,望着前方一幅定定入神的模样。
宁萱儿见到澡豆逐渐与池水融为一体后,心满意足地将坐了回去,甩了甩手腕将指尖残留着的水珠弹开,用手背轻拭着额间汗滴。
鼻尖轻嗅到澡豆化开后溢出的茉莉香味后,宁萱儿心中犯起了难。
前面的不算什么,接下来要做的,才让她如坐针毡。
看着那个木瓢,宁萱儿深深呼吸一口气,豁出去般将它拿起,往汤泉中舀了一勺热水,往谢枕鹤身上泼洒。
宁萱儿咬紧牙关,趁着池水还悬挂在谢枕鹤肤上,用空着的那只手拿起一旁的巾帕,替他轻轻擦拭了起来。
从锁骨,到覆着薄肌的手臂,再到他鼓胀起伏着的胸膛。
谢枕鹤始终不动如山,甚至阖上了双目静静享受着宁萱儿的“服侍”。
宁萱儿的指尖却越来越抖,仿佛被谢枕鹤灼热的身躯烫到了一般。
宁萱儿坐在谢枕鹤右侧,想要擦他左肩便有些麻烦了。
于是,她一只手撑在了谢枕鹤的肩膀上,塌着腰去擦拭他的左肩。
宁萱儿的耳垂便恰好贴在了谢枕鹤的唇畔旁,他每呼吸一次,热气便会吐在宁萱儿的耳廓里,让她浑身酥软。
这样的姿势实在是有些暧昧。
宁萱儿眉头拧紧,决定速战速决。
谢枕鹤的左臂还是离她有些距离,她便将身子倾得更低来尽力去够。
却没想到,这样还是有些勉强,骤然指尖一松,那巾帕便从谢枕鹤落在了谢枕鹤的身上,而后一路向下滑,最后坠进了水中。
宁萱儿惊嗔一声,连忙弯身想将巾帕捞起来,腕骨却蓦地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
宁萱儿屏息凝神,颤颤然望向谢枕鹤。
谢枕鹤幽幽看着他,薄唇动了动,嗓音喑哑干涩:“别捡。”!??
宁萱儿瞳孔剧震,意识到那巾帕可能是掉到了很不妙的地方。
谢枕鹤不再是方才那副隔岸观火的样子了,他直勾勾地看着宁萱儿,仿若一条尖齿毒蛇,正在审视自己的猎物。
宁萱儿意识到危险,连忙想往后退,怯笑道:“少爷,我,我再去替你拿一条吧。”
可谢枕鹤却不遂她的意。
他指尖用力,将臂弯往里收,另只手握住她的后腰——
只听“扑通”一声,宁萱儿整个人被拽进了汤泉中,激起了巨大的水花。
宁萱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双手堪堪扶着谢枕鹤的双肩,与他直直对望。
谢枕鹤的手还紧紧的扣在她的腰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宁萱儿发梢被水打湿,凌乱地贴在后颈处,像只落汤鸡。
更别说身上的衣服,浸过水后全都紧紧地粘在身子上,隐约透着雪白的肌肤,令人遐想魂飞。
宁萱儿微微喘着气,有些恼了,双手交叠护在身前,柳眉倒竖:“你干什么……唔!”
还没说出口的怒骂,被谢枕鹤用一个吻堵在了喉间。
宁萱儿捶着谢枕鹤的手臂,猫儿眼浸了汪春水,打在他身上的拳头力道绵软得不行。
谢枕鹤见她真的有点不开心了,便讨好的含吮着她的唇瓣,不像往常那般肆虐强硬。
宁萱儿得趣了,僵硬的身子松软开来,开始回应着谢枕鹤。
绵长一吻结束后,谢枕鹤眼尾泛红,动情地凝着宁萱儿双眼。
宁萱儿的外衣糊里糊涂地便被剥了下来,只剩里头胭粉色的小衣,露出两截凝脂般洁白的肩头,上头还有些没彻底退去的殷红浅印子。
谢枕鹤眨眼,问她:“好些了吗?”
宁萱儿还处于被亲懵了的状态中,一时没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直到他轻轻拍了拍。
宁萱儿面色倏地通红,咬唇点头,艰难将声音从口中挤出:“嗯。”
谢枕鹤眸中笑意更甚,声音更温柔了些:“那……可以么?”
宁萱儿心脏猛地一跳,垂下眼睫,轻声道:“嗯。”
谢枕鹤得她首肯,又将唇送了上来,轻柔地好像在含着一块蜜糖。
两人静谧宁和得便像初春时在杨柳畔池塘间交颈的鸳鸯,亲昵地耳鬓厮磨着,眼中除了彼此之外装不下任何事物。
可很快,这份安静便被打破了。
原本平静无波的汤水中逐渐漾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像潮汐潮落般不住往石壁上涌着水。
宁萱儿一口咬在了谢枕鹤的肩颈上,使了极大的劲,留下了一排牙齿印。
这种报复,就像小猫伸爪子挠人,除了让人觉得她很可爱外,起不到任何的威慑作用。
谢枕鹤便将她欺负得更狠,用尖利的犬齿叼着她的耳垂,往她耳鼓膜上轻轻吐着热息:“以后别叫我少爷了。”
宁萱儿双眼沁出泪,断断续续道:“那,叫什么?”
谢枕鹤不说话,咬得力道重了几分,好像在说:你自己想。
宁萱儿大脑一片空白,指甲在谢枕鹤背上刮出一道红痕,胡乱道:“阿鹤,阿鹤!”
谢枕鹤这才满意露出一个笑容,松开她的耳垂,在上面覆上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
“娇怯怯柳腰扶难起,困沉沉强抬娇腕。”①
谢枕鹤将宁萱儿整个人从池水中捞出,在她身上披了套干洁的中衣,一面将她横抱回屋内,一面口中念念有词。
宁萱儿迷迷瞪瞪地,总觉得这不是什么正经诗,捶了捶谢枕鹤的胸膛,小声道:“我确实困沉沉了,让我睡觉。”
谢枕鹤敛着含情目看她,温然道:“不可以。”
宁萱儿瞬间清醒了,乱蹬着腿抗议:“为什么!”
谢枕鹤掐掐她的腰,让宁萱儿蓦地浑身发酥,没了挣扎的力气。
谢枕鹤长睫眨啊眨,又柔和,又坚定得不可动摇:“前两日休息时省去的,都要补回来。”
第28章 第28章“我可以每天午时起身吗……
后院到屋内的距离并不远,宁萱儿却因为体力透支而昏昏沉沉打了个盹。
进了卧房,她的意识才稍微回笼,但眼皮仍似粘在了一起般,怎么也睁不开。
直到感觉全身陷入一片柔软。
轻飘飘的,软乎乎的,好像躺在云端。
她深吸一口气,在嗅到被褥间的冷梅香气后甜甜一笑。
真好闻啊,冷梅香。
……
等等,冷梅香?
宁萱儿蓦地惊醒,睁开了双目,正好对上谢枕鹤幽沉的眼。
她扭扭脖子,四处张望着,发现身下躺着的床榻并不属于自己。
宁萱儿眨眨眼,刚想张口,谢枕鹤便好似洞察了她心声般道出了她的疑惑:“这是我的屋子。”
宁萱儿僵硬的身子这才放松下来,方打算合眼继续睡了,倏地想起刚刚谢枕鹤在汤泉说过的话,又睁圆了眼。
“少…不,阿鹤。”宁萱儿嘴唇嗫嚅着,怯生生道:“真的还要么……”
谢枕鹤微笑着,并未直接出声。
他用冰凉的指尖替她褪去方才披着的中衣,而后低头吻住了她的颈窝,轻轻地咬着嶙峋的骨。
脖颈酥酥麻麻的痒意袭来,宁萱儿不禁微微提起一口气。
抵抗不得,不如从中享受乐趣。
宁萱儿便闭上眼帘假寐,只有微颤的眼睫证明她十分清醒。
再之后,谢枕鹤便用行动回答她了。
宁萱儿仰起头,脖颈绷成一个极美的利落线条。
床榻晃得很厉害,像巨浪翻涌江水中风雨飘摇的小舟,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宁萱儿摇摇欲坠,被撞得连连后退,背后铺得平整的卧单都因此起了褶皱。
“嘶!”
宁萱儿吃痛一声,原是已经退无可退了,后脑勺磕到了榻头。
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很容易被情绪击溃。
宁萱儿忽然觉得有点委屈,用力地推着谢枕鹤的胸膛,眼角嘀嘀嗒嗒地落泪。
谢枕鹤这才注意到,连忙停了下来,将宁萱儿的手腕贴在了自己唇侧,怜惜道:“对不起,对不起。”
被安慰了之后,宁萱儿就更难过了,用手臂擦着眼泪。
她抽抽噎噎道:“都怪你,我真讨厌你。”
谢枕鹤低垂的眸霍地闪过一丝暗色,而后抬起脸含笑摇摇头:“不要,不要讨厌我。”
宁萱儿哭泣的动作停住,莫名觉得有些害怕。
明明谢枕鹤的表情这般温柔,为什么她会觉得后背发凉?
谢枕鹤握着她的腰让她坐起来,而后撩开她浓密的长发,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她后脑勺的情况。
确认无虞后,谢枕鹤才噙着笑看她:“还好,并没有撞红,也没有淤青。”
宁萱儿噎住,恃宠生娇道:“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太小题大做了?”
谢枕鹤抿唇看她,眸光脉脉含情,轻语道:“不,是我太不小心了。”
谢枕鹤将掌心搓热,而后贴在她脑后轻轻地揉了起来,在她耳边道:“再也不会让萱儿受委屈了。”
宁萱儿鸦睫轻颤,粉红渐渐爬上她脸颊,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她的心里好像住进了只小兔子,在死命地乱跳,害得她胸膛砰砰作响。
大骗子,她在心里悄悄地抱怨。
若是真的不再让她委屈,应该现在就一起盖被子睡觉,而不是埋在里头说这种话。
宁萱儿鼻腔发出“哼”地一声,权当是对谢枕鹤这句温情剖白地回应了。
谢枕鹤唇角勾着,一边按摩着她的后脑勺,一边轻轻地往她后脑勺吹气,好像这样便能让她的疼痛缓解些许。
没按多久,榻脚便又开始摇了。
再次被平放到榻上时,宁萱儿弱弱地最后问了一句:“我可以每天午时再起来吗。”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自从尝试过一次中午才起身后,她便不愿再回到以前那种比狗起得早的日子了。
何况每晚这么被索取,她也没精力起早贪黑了。
谢枕鹤在她脸颊啄吻着,笑眯眯道:“只要你愿意,睡到晚上都可以。”
宁萱儿放下心了,回抱住了谢枕鹤。
*
次日,宁萱儿是被肚子上沉甸甸的重量压醒的。
醒来前,她梦见自己在街上卖艺,正准备给大家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
没想到原本好好的石头越来越大,几乎要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她大叫一声,高喊救命,却没人理她。
她绝望地尝试自救,死命推着那块石头,石头却纹丝不动,安如磐石。
再然后,她就醒了。
宁萱儿一睁开惺忪的睡眼,就看见墨虎坐在她小腹上,正津津有味地舔着花色的肉垫,给自己梳着毛。
这臭猫!
宁萱儿恶向胆边生,猛地坐起来,想把墨虎揪住好好欺负一顿。
可墨虎也是个精的,见她来者不善,连忙就灵活地跑走了,走到门帘前时尾巴还高高翘着,挑衅地看了她一眼。
这能忍?
宁萱儿立刻从榻上下来,匆匆忙忙地外衣穿上,口中还喊着:“不准跑!”
墨虎怎么会理她,踏着闲庭信步一溜烟便蹿出了屋子。
等宁萱儿系好腰带时,黄花菜都凉了。
她望着空荡荡的院子,颇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悲凉感。
“可恶!”宁萱儿踹了一脚回廊的柱子,恶狠狠道。
可这一脚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墨虎正好藏在柱子前的草丛中,被她这么一踹又“噌”地飞了出来,三两下又闪到了远处。
虽然跑远了,但至少宁萱儿现在能看见它,比方才被动寻找可实在是好上许多。
宁萱儿快步追了上去,直到眼角再次捕捉到那抹乌色时,立时眼疾手快,手脚并用地扑了上去——
“喵!”墨虎没想到她这么拼,大惊失色,也使劲全身力气往后跳。
结果不用想,自然是宁萱儿完美扑了个空。
好在用手肘支着身子,她才没有狼狈地摔个脸朝地。
宁萱儿趴在地上,重重捶着地面,懊恼不已。
这时,她忽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停在她身前。
这只猫怎么还落井下石呢!
看她摔跤还不够,还想走到跟前来幸灾乐祸一下。
宁萱儿大怒,撑着上半身跪坐起来便想破口大骂。
可没想到,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双黑色长靴。
咦?
宁萱儿怔怔眨眼,而后抬起头,与一双冷心冷情的眼对上。
来人一袭黑色劲装,生得俊朗不凡,长发高高束在脑后,漆黑双眸此刻正紧紧地凝着她,一眨也不眨。
宁萱儿皱起眉,总觉得这人有点面熟。
男人也蹙了蹙眉,朝她俯下了身。
宁萱儿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拉住了手肘。
“等等,干什……”
质问的话还没说完,下一刻,宁萱儿便被他拽着手臂站了起来。
男人双手抱臂,淡然道:“别一直跪着。”
宁萱儿听到这声音,蓦地想起了他是谁。
她掌心合十,神采奕奕看着他:“你是老爷院里那个冷冰冰的小护卫!”
“叫,叫……叫什么来着?”
宁萱儿“嘶”地一声,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男人神色不变,只嘴唇动了动:“无影。”
宁萱儿连连点头,欣喜道:“对,无影!”
无影是在她某次去帮表小姐给主母送东西时结识的。
说是结识,不如说是她见他生得俊,又总是板着一张脸,心生逗弄之意而单方面纠缠来的几面之缘。
但宁萱儿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因而在无影终于肯跟她说话后没几天便觉得兴致缺缺,将他抛到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宁萱儿拍拍身上的灰尘,细细打量着无影,心里生了些许好奇:“你怎么会到来鹤院呢?我记得老爷表现的很器重你啊。”
无影面无表情看着她,没有回答。
场面霎时陷入死寂,宁萱儿瞪大双眼,后知后觉,开始有些惶恐。
莫不是……
是被老爷赶来的?
那她岂不
是戳穿他伤心事了?
宁萱儿懊悔自己嘴快,连忙怜悯看他:“对不起啊。”
无影看着面前女孩一瞬间变换了三种情绪的面孔,心底微微一动,却还是没有张口解释。
他当然不是被老爷赶走了。
不仅如此,他还被老爷委以重任,来监视谢枕鹤。
谢枕鹤当然也心知肚明自己的身份,但老爷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老爷只是想在他心里埋下一个钉子,能让他恶心,做每一件事都提心吊胆,便能达到目的。
但这种事情怎么能告诉眼前的人呢。
倒不是因为这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只是……
无影看着宁萱儿单纯稚真的脸庞,嘴角翘起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
他不愿污了一个纯白无暇女孩的心。
宁萱儿见他久久不语,有些尴尬,正想找个话题,墨虎又跳了出来。
墨虎是有些皮痒的,宁萱儿打它,它要跑,打不到了,又要主动回来找。
宁萱儿喜出望外,连忙将它抱在怀里,想化解一下跌到谷底的气氛,向无影介绍了起来:“无影,这是我的猫,叫墨虎。”
无影眸色有些微讶,疑惑道:“你一个丫鬟,也能养猫?”
宁萱儿笑了笑,圆眼弯弯:“对啊,少爷特许的。”
无影一愣,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宁萱儿浑然未觉,低着头挠着墨虎的脑袋,看它享受地“咪咪”叫着,自己心里也生起巨大的满足。
唉,小猫咪喜欢踩人,怎么能是小猫咪的错呢。
错的是不给它踩的人!
宁萱儿溺爱地看着墨虎,陷在一种近似于慈爱的心情中。
直到被一个带着冷意的声音打断。
“宁萱儿。”
宁萱儿背脊霍地绷直。
她怀里的墨虎感受到抚摸自己的手停了,还怅然若失地回头看她。
宁萱儿明明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听到这个语气,便像见了猫的老鼠一样,僵硬地将身子转了过去。
果不其然,看到谢枕鹤笑意盈盈的脸。
谢枕鹤站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距离,桃花眼完成了两道月牙。
他对她招招手。
宁萱儿有些慌张,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眼无影。
无影仍旧是那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唯有攥紧的手彰显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但宁萱儿没心思留意这个,因为谢枕鹤在发现她还回头看无影时,面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冷着声道:“过来,把墨虎放下。”
宁萱儿扁着嘴,按他所说一一照做。
墨虎不懂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一屁股坐在地面上舔起了爪子。
谢枕鹤握住宁萱儿的腕骨,用的力气稍大了点。
宁萱儿咽咽唾沫,轻声道:“阿鹤,要做什么?”
谢枕鹤侧头看她,笑容清雅胜过天边明月:“教你学琴。”
宁萱儿愕然,蓦地想起自己确实对谢枕鹤书房里的古琴表现出过几分兴趣。
可是……
这么突然?
第29章 学琴吃醋
被扶着双肩按到矮凳上时,宁萱儿大脑还是断线的。
她的面前是一张楠木制的条桌,上面摆着一张古琴,色泽沉厚而典雅,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仔细一瞧,还能看见琴弦上有轻微磨损的痕迹,足以见得它陪了它的主人多久。
感受到后头覆上一个温热身躯后,宁萱儿身子僵了僵。
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其稍稍地抬了起来。
宁萱儿愣了愣:“阿鹤?”
谢枕鹤含笑不语,将奏着清脆响声的银镯套进了她的手上。
银镯泛着的月华雪色,衬得她手臂愈发肤如凝脂,皎洁如练。
宁萱儿双眸睁大,神色有异。
这不是谢枕鹤之前送她的那个手镯么。
怎么这个时候给她戴上了?
他又是从哪寻来的,她记得,这个手镯是放在她的包裹里的呀。
谢枕鹤注意到她出神,凑近了她,与她耳鬓相贴。
两人距离近到只肖低低出声,话语便好似空谷传响般在她耳畔重重回荡。
“学琴第一要义,便是你的腕要稳,不能乱动。”
谢枕鹤虎口捏住她两只手腕,将其轻置于古琴上,轻柔仿若飞鸿踏雪:“来,试一试。”
指尖触到弦身时,宁萱儿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对于她这种自小便要将所有力气放在讨生活上的人,实在是没有机会,也不敢去想去学习一项风花雪月的技艺。
之所以会对谢枕鹤的琴感兴趣,也只不过是好奇他们这些世家子弟高山流水觅知音的风雅爱好。
所以,听到谢枕鹤的话后,她并没太认真,反而怀着有些轻挑的心情,随意拨了拨了琴弦,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宁萱儿蹙起了眉,再次尝试了一下。
琴弦与她想象中不同,既不柔软,也不坚硬,而是既刚且柔,需要她用点力气,才能撩动。
稍稍用上力后,琴弦被她拨动,琴声骤然泠泠作响。
那是一种直击心灵的声音。
它以清泠明亮为伊始,却以悠扬沉稳为结束。
她仿佛不是坐在谢枕鹤的书房,而是坐在空谷幽林里,周遭是万籁俱寂,唯独琴声在耳畔盘绕,亘古不灭。
宁萱儿方领会到其中些许趣味,整个人便陷进一个怀抱。
她指尖一顿,发现谢枕鹤竟是也坐在了矮凳上,与方才站立时虚抱着她不同,现在则是将她整个身子圈在了怀中。
宁萱儿呼吸轻滞,刚想偏过头去,谢枕鹤的脑袋又靠了上来。
他乌密黑发紧紧贴着她的耳廓,弄得她有些痒,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谢枕鹤五指覆在了她腕上,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刚才说了,抚琴时手腕不能一会抬起,一会沉下,你要让它始终保持在一个平稳的线上。”
“我……唔。”
不等宁萱儿说话,一个柔软唇瓣就亲了上来,将她辩白的话语堵了回去。
谢枕鹤将唇移开后,笑吟吟捉着她的手腕摇了摇:“你腕骨晃动的幅度越大,这手镯中银铃声响也越大。”
宁萱儿怔愣看他一眼,双目瞪得圆圆的。
送她银镯难道是为了这个?
可当时的他怎么能想到现在会和自己好上,还会坐在一起弹琴……
不止是这个目的吧!
宁萱儿面上飞着酡红,瞳孔震颤得厉害。
谢枕鹤双眼弯得弧度更大,凑在她耳旁暧昧道:“若你还控制不好手腕,我就要罚你了。”
宁萱儿细眉拧紧,小声道:“可以不学吗?”
谢枕鹤笑眯眯看她,双眸涌着暗色。
宁萱儿心道不好。
谢枕鹤刚才果然是生气了。
现在不过是借题发挥,故意找她麻烦罢了。
怎么这么容易便吃醋?
宁萱儿倒吸一口寒气,认命般拨弄起了琴弦。
意外的是,她好像在琴艺上颇有天赋,经谢枕鹤提点后,马上便领会了其中窍门。
她不再靠转动腕骨来抚弦,而是靠着小臂移动来带动指尖,拨起婉转琴声。
宁萱儿翘起唇角,张口便想向谢枕鹤讨要夸奖:“你看,我厉害吧。”
谢枕鹤眸中也泛起惊艳,发自内心地赞赏道:“萱儿确实是可造之材。”
但他还没沉浸在喜色中多久,垂眸间便又回想起了方才她与无影站在一起的画面。
宁萱儿对无影有说有笑,眉目舒展的模样,真是……
刺眼至极。
铺天盖地的嫉妒再次在他内心席卷,将他的理智和清明蚕食殆尽。
他含住她的耳垂,有轻有重的啄咬起来。
“唔……”宁萱儿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轻叫一声。
谢枕鹤双手放在她腰上,随时有向下移的倾向:“方才做的很好,我们继续。”
“接下来有些难度,我问,你答,同时要保持手腕不能乱动。”
“好不好?”
虽是问句,但他的目光灼灼,端的是一幅不容置喙的模样。
宁萱儿鸦睫簌簌抖动,呼吸急促了几分。
她许是因为发现自己天资聪颖,而被自信冲昏了头脑,竟然
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可之后的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为自己这个糊涂的举动后悔。
……
不知是第几次了,宁萱儿手抖得已经按不住琴弦,只能伏在琴桌上勉强维持着平衡。
她眼睫挂着晶莹的水,恍若也变成了条桌上的古琴,在抚琴人娴熟的揉拨下,不断发出旖旎的浅吟。
“为什么对他笑?”
“你和他是何时认识的?”
“你难道看不出来,他看你的眼神分毫不清白么?”
银镯上铃铛的脆声不住地“沙沙”作响,伴着谢枕鹤森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幽幽萦绕。
诸如这般的问题,他已经不知问了多少回。
却始终不满意她的答复,一直一直,反反复复的问。
若是问出口时,宁萱儿的腕动了,谢枕鹤要罚她学琴不认真。
若她学乖了,心平气和地回复他,谢枕鹤也要拈酸吃醋,要罚她巧言令色。
谢枕鹤成了这世间最苛刻的严师,对宁萱儿百般刁难。
说也是错,不说也是错。
宁萱儿几乎要崩溃。
这哪是吃醋,这是跑到醋坛子里泡了一晚上吧!
她实在受不了了,吐着气讨饶道:“阿鹤,求你,我知晓错了……”
宁萱儿本是病急乱投医,却没想到歪打正着让谢枕鹤顿了一瞬。
他纤长的睫毛盖住阴郁的眼,将宁萱儿按在了琴桌上。
谢枕鹤柔柔勾着唇,明明笑得温润端方,却让人平白生出寒意。
矮凳旁,藕粉色的薄绢绸衣散落了一地。
他咬在宁萱儿白皙的颈侧,语气恨恨:“不是你的错,从来都是我的错。”
“错在我怨毒心肠,错在我心眼狭小,错在……”
身躯贴着古琴,带动着拨动出几声弦响。
“错在我想你永远只看着我。”
*
谢枕鹤确实将宁萱儿欺负得狠了,气得她几天没给他好脸色看。
若谢枕鹤不在院子里,她便带着墨虎到处逛逛看风景。
若谢枕鹤在院子里,她便把房门关上,翘着脚吃白术给她备好的点心。
若谢枕鹤来寻她,她便纯粹把他当空气,自己忙自己的,看话本、逗墨虎、试首饰……
就是不搭理他,摆明了告诉他自己生气了。
谢枕鹤怎么想,她才不管。
反正他也不舍得拿她怎么样。
宁萱儿自是有恃无恐,在又一个夜晚将谢枕鹤拒之门外后,得意洋洋地掀开了温暖的被子躺了进去,
晚上不用陪谢枕鹤后,她入梦的时间可是早了许多,还能每日睡到午时,简直快活的不像样子。
之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宁萱儿背朝着榻外睡,面庞扎进松软绣枕上后,很快便有了困意。
她稍稍打了个哈欠,揩去眼角的泪水,阖上双眼准备见见周公。
可有人偏不让她如愿。
“萱儿……”
一个滚烫怀抱贴在了她的背上,声音的主人似乎有些幽怨。
宁萱儿吓得浑身一颤,转过身去果不其然看到谢枕鹤的那张俊美玉容。
她怒从心头起,抬腿便想把他往榻下踹:“滚!”
谢枕鹤握住她脚踝,眸光暗沉。
宁萱儿抿紧唇角,挣了挣,将腿收了回来。
她越想越气,抬起手便往谢枕鹤的胸膛上捶。
在第不知道多少个拳头落下后,她终于累了,扑进谢枕鹤的怀里,闷声道:“我只是跟他说了几句话。”
谢枕鹤眉心一跳,额间朱砂秾艳似血。
他收起臂弯,回拥住怀中柔软,将下巴放在了宁萱儿的发顶。
宁萱儿手臂还环在谢枕鹤腰上,却仰起头看谢枕鹤,撇撇嘴道:“你应该信任我,而不是怀疑我。”
“我既然跟了你,便也只会认定你。”
宁萱儿漆黑的眸泛着湿漉漉的光,看着确实是委屈到了极点。
谢枕鹤微微怔住,而后心中翻滚着酥软酸意。
他撩起宁萱儿前额的碎发,在她光滑额头上覆上一吻,含混道:“我不是……怀疑你。”
宁萱儿被他轻柔吻着,慢慢地又有些犯困了。
她靠在谢枕鹤的胸膛前,胡乱回应道:“那是什么?”
谢枕鹤没有立即回答,但抱着她的力道却更大了些。
挨在这么一个滚烫热源旁,让宁萱儿更想睡觉,谢枕鹤的短暂沉默更是让她半步踏进了梦乡。
她撑不住了,眼前越来越沉重,意识彻底消失前,仿佛听见了谢枕鹤轻声说着什么。
但到底说了什么呢。
她记不起来了。
“我是太爱你,才会嫉恨,恨来恨去,恨的还是我自己。”
“有时可能会吓到你,抱歉……”
“但,只要你别离开我,我会一直将那些晦暗心思藏得好好的,丝毫不让你看见的。”
谢枕鹤动情说完,再垂眸时,看见的是宁萱儿恬静的睡容。
他先是一愣,而后微微一笑,与她相拥而眠,一夜好梦。
*
又是一个悠闲的晌午。
宁萱儿一边拾起手边的梨花酥,一边用干净的那只手翻着桌上的话本子。
其实她看不太懂上面的字,只是挑着里头的插图看。
下次要让谢枕鹤教教她。
宁萱儿这么想着,指尖覆上了画页上栩栩如生的线条,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来。
少女秀美的侧脸映着曦光,衬得她此时此刻的神情,显得愈发柔软宁和。
忽地,一阵锣鼓喧天,丝竹声响打破了这份安静。
宁萱儿连忙用放在一旁的湿巾帕擦了擦手上的糕点碎末,往屋外走去。
庭院内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不见。
宁萱儿有些奇怪,又向外头走了几步,而后看到站在了玉兰树旁的谢枕鹤。
谢枕鹤似乎是听到了宁萱儿的脚步声,蓦地回眸看向她。
他原本神色淡漠,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却在见到宁萱儿时眸光骤然一亮。
宁萱儿翘翘嘴角,走到了谢枕鹤身旁,昂着脑袋看他:“你今日休沐,便一直在这等着我?”
谢枕鹤温柔一笑:“还不是因为你说你要午憩,我又想见你,左右也无事,便在外头等了。”
宁萱儿有些心虚,其实她根本不想小憩,只是想有段独处的时间,来看看话本。
“而且……”
谢枕鹤抚了抚大概两人宽的玉兰树,撩起唇角:“我在想,或许可以在这棵树下替你扎一个秋千。”
宁萱儿瞪大双眼,来劲了:“真的呀!”
确认了一下四下无人后,宁萱儿兴奋抱住他,笑容灿烂道:“谢谢阿鹤。”
谢枕鹤掌心抚上她顺软发丝,与她相顾一笑。
倏地,宁萱儿想起了自己原本的来意,掀眼困惑不已:“对了,外头为什么这么吵啊。”
谢枕鹤托起她的脸颊,好笑道:“你居然不知道?”
宁萱儿蹙眉不解:“我应该知道么?”
谢枕鹤想想也是,捏了捏她颊上软肉后道:“今日,是谢冉吟的婚宴。”
宁萱儿向后一仰,瞪着大眼看他:“那你不用参加吗?”
“按理来说,作为四弟的兄长,应当是要的。”
谢枕鹤看着宁萱儿乱颤的眼睫,有些心猿意马,在上头覆上一个吻后,柔声道:“但我不想去。”
宁萱儿耳根一烫,怯怯看他:“只是为了陪我?”
谢枕鹤凝着她双眸,语气认真至极:“对。”
宁萱儿双颊爬上绯红,推推他的胸膛害羞道:“油嘴滑舌。”
谢枕鹤握住她的手腕,冷不丁又问了一个问题:“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宁萱儿歪歪脑袋:“什么?”
饶是谢枕鹤也有些惊讶了,扶着她双肩与她拉开稍许距离:“今日是你的生辰啊。”
宁萱儿:“啊?”
“这一旬还未过去呢,怎会有旬休?我是特意为了今日告的假呀。”
谢枕鹤眨眼看她,满面的不解。
第30章 替她上妆。
她的生辰……
宁萱儿恍惚了一瞬,抬眼看向谢枕鹤:“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生辰的?”
谢枕鹤眉梢微抬,唇角翘起:“这事还不简单?问问带你入府的嬷嬷便知道了。”
宁萱儿心下了然,倏地想起了刚入府时候的场景。
她记得,那日春光明媚,和风习习。
一条石砖小道上,嬷嬷在前头领着,她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
将她带到管家那处后,管家大笔一挥,先是将她的生辰八字登记在册,再给她换了个新的名字“萱草”。
之后,她这株“小草”便彻底在谢府扎了根,艰苦又顽强地生长着。
进谢府后的三年,她都没有空闲给自己过一个生辰,更别提会有人帮她过了。
所以久而久之,就连她自己也忘了这回事了。
想到这,宁萱儿的鼻尖蓦地一酸,眼框中蕴起水雾。
她扯了扯谢枕鹤的袖口,轻声道:“阿鹤……”
宁萱儿百感交集,甚至不知道和谢枕鹤说些什么。
说谢谢?
感觉有点太生疏。
说他对自己真好?
好像也没到那种程度。
总之就是心里又酸又甜,泡在一坛青梅酒般醺醺然的,没办法用言语表达。
只能反复叫他的名字来消解过于满溢的情绪,来让他知道,自己真的很高兴,真的很感动。
谢枕鹤仿佛也领会到了她的意思,没有去邀功、讨赏,只是握住她的手笑吟吟道:“还站在这做什么呢,我带你出去吧。”
“只是……”
谢枕鹤若有所思打量了一下宁萱儿的衣着,温声道:“既是生辰,该穿得更鲜艳些,讨个好彩头。”
宁萱儿睁大双眸,也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今日她确实贪图方便只穿了身藕色衫裙,看着是略显潦草了。
但……
宁萱儿细眉拧紧,又觉得有些没必要这么劳师动众。
然而“可”字还没说出口,便被谢枕鹤信步拽回了房中。
*
纵然阮妙盈本就住在谢府,可谢家毕竟是高门贵姓,光是为了不落人话柄,成亲的礼节也是要按部就班安排好的。
前几日,阮妙盈被接回了阮家,不仅可以让家中年长的女辈教导她些婚后的规矩,还能顺带最后和家人多见见面。
而今日,迎亲的队伍一大早便敲锣打鼓地从谢府出发,前去阮家将新娘子接回来。
在堂屋侯着的谢茂山和罗烟霞则需要一直等,等到约莫傍晚时分,接亲队伍回来,让新娘与新郎共拜高堂。
谢茂山坐在太师椅上,罗烟霞却屏退了丫鬟,甘愿站在一旁奉茶。
见谢茂山桌几上的茶盏空了,罗烟霞连忙沏了壶新茶,端在了谢茂山面前。
谢茂山缄默不语接过,远眺着堂屋外淡漠道:“谢枕鹤怎么没来?”
罗烟霞柳眉微蹙,语气也带着些许不忿:“说是……身体不适,大理寺那边也告了假没去。”
“呵。”谢茂山仰靠在太师椅上,鼻腔哼出一声冷嗤:“我看并非如此吧。”
“主母,您要的杌子。”
一个形貌清秀的丫鬟在罗烟霞身后放了个矮凳,将事做完后,却没有像其他丫鬟一般垂着头立即退下,反而大胆地看了谢茂山好几眼。
谢茂山注意到她,眸光在她身上流连了一会。
罗烟霞发现两人之间的猫腻,脸色一僵,剜了一眼那丫鬟,冷着声音道:“还不下去。”
那丫鬟目的已成,连忙躬着身退到了远处。
谢茂山觑了罗烟霞一眼,笑道:“你御下这般严格,竟还有这般大胆的丫鬟?”
罗烟霞低下头,捂嘴一笑:“老爷又打趣我。”
她长睫垂下,掩映住眸底的几分狠意。
待会儿要将她赶出府去,她淡漠地想。
罗烟霞心中这般,面上却笑得婉顺,弯身坐在杌子上,自然而然地给谢茂山捏起了腿。
谢茂山享受着罗烟霞的侍奉,喟叹一声。
罗烟霞想起方才谢茂山未说完的话,状似无意道:“老爷说鹤儿不是身体不适,那还能是什么?”
谢茂山捋了捋长须,沉声道:“是翅膀硬了,想蹬鼻子上脸,骑在他老子头上了。”
罗烟霞动作一滞,那边谢茂山还在絮絮叨叨地说。
“天天在院子里头和一个丫鬟厮混,还说什么要娶她……”
“如今连冉儿的婚宴都不来参加,不就是为了给我难堪么?”
罗烟霞抬眼,有些愕然。
她之前只知谢枕鹤在家宴那日宠幸了一个丫鬟,虽然心底厌恶这种下人爬床的事情,但既然木已成舟,谢枕鹤喜欢的话,将她收着倒也罢了。
可没想到,他竟然还说要娶她为妻?
谢茂山听到堂屋外隐约传来了锣鼓声,微微挺直了上身,拨弄着大拇指上的玛瑙戒指,蔑然道:“本就是个不正常的怪物,如今还想我的脱离掌控,不如便弃了。”
罗烟霞双目圆睁,手上按摩的力道猝然重了几分,引得谢茂山吃痛抱怨。
“啧,怎么回事!”
谢茂山连忙拂开她的手,眉宇中涌上些许不耐。
罗烟霞心慌乱地狂跳,连声道歉后咽咽口水道:“老爷的意思是?”
谢茂山犹不解气,愤愤瞪她一眼后又道:“杀了,或是废了,再扶持衡儿。”
罗烟霞脸色惨白,几乎要向后栽倒过去:“老爷,这,何至于此啊!”
“我早跟你说,这种没有人性的畜生养不熟,是你非要说再给他一个机会,我才听了你的话,如今你也看到了,这竖子,在朝堂上些许建树后便想反了天了!”
谢茂山越说越气,声音拔高:“无影传讯回来,谢枕鹤甚至在明知道无影是我的人的前提下,在他面前毫不避讳地与我的政敌书信往来,你说这样的好儿子,还能留么?”
罗烟霞双手放在膝前攥紧,手背上绷着道道青筋。
谢茂山拂袖起身,拍了拍身前长袍,淡色看她一眼道:“你不是平时也疼爱衡儿得紧吗?如今如你所愿了,你也应该高兴。”
说完,他便往屋外走去,打算去瞧瞧迎亲的队伍到哪了。
唯有罗烟霞还呆愣在原地,半晌也回不过神来。
*
宁萱儿侧对着镜台而坐,忐忑不已地看着正对着她的谢枕鹤,道:“阿鹤,你能行吗?”
谢枕鹤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定定地凝着她面庞,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萱儿不信我?”
宁萱儿拧眉,笑容僵硬:“我也想信,但你是个男子……”
谢枕鹤勾起嘴角,狭长美目眯起,将黛笔落到了宁萱儿眉间。
宁萱儿脖颈一抖,强忍住了乱动的欲望。
她虽然不信任谢枕鹤,但她知道,要是此时此刻她扭来扭去,他只会画的更丑!
所以宁萱儿索性闭上眼眼不见为净,默默地等待他一笔一画将她眉形勾勒完毕。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后,宁萱儿感受到谢枕鹤在她鼻尖轻啄一口。
她脸色一红,睁开了一只眼睛,看到了正温柔笑着看她的谢枕鹤。
他盈盈一笑,好像那清溶的月光,将桌上的铜镜递到她跟前:“你瞧。”
宁萱儿将信将疑的接过,却在瞥见自己镜中容颜的时候霍地一惊。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疏淡有致,宛若远山的两道眉毛,眼含震惊地看着谢枕鹤:“这是你画的?你怎么能画的这么好!”
谢枕鹤放下黛笔,拾起桌上的脂粉,替她轻轻地敷在面上,从容不迫道:“我习过画,也画过人像,画出来的东西也时常被夫子夸赞。”
“因而我便想着,既能画人,那替美人上妆,也是一个道理。”
宁萱儿咬着唇瓣看他,放在腿上的手已经将裙袂揪成了一团。
她彻底放下心来,睁着圆溜的眼看谢枕鹤仔细地动作,心跳得厉害。
谢枕鹤有时候察觉了她过于灼热的眸光,还会低低轻笑几声,但很快又会专注地
继续替她妆点。
时间就这样随着她的心跳一拍一拍地过去,直到终于到了最后一个步骤。
谢枕鹤拿起桌上的口脂,掀眼凝了眼宁萱儿,竟没有立即替她涂抹上去。
宁萱儿有些奇怪,可还没来得及询问出声,转眼间,谢枕鹤的唇瓣便贴了上来。
“呜……”
宁萱儿的困惑被谢枕鹤吞吃进了肚子里,只能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嗔唤。
谢枕鹤双手按着她的两颊,让她的唇齿分开,乖顺地含住他的舌头。
他忘情地嘬吮着宁萱儿的唇瓣,僻静的屋内霎时只剩下令人脸红心跳的缠绵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谢枕鹤才松开了唇,在她唇角印下一个轻柔似羽毛贴面的吻后,才坐了回去。
宁萱儿脑袋还嗡声一片,茫茫然看着谢枕鹤,朱唇被蹂躏得微微发红,水光淋漓地,一副被亲狠了的样子。
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指尖覆上自己柔软的唇瓣,眼眨得飞快:“阿鹤,怎么这么突然。”
谢枕鹤取出怀中丝帕,替她细细地拭去唇上的涎水,软声道:“我怕我一会瞧见你上完口脂的模样,忍不住亲你,将口脂全吃了进去,届时口脂便白抹了。”
宁萱儿面颊一烫,怔怔看着谢枕鹤用指腹揩了一点口脂,轻轻覆在了她的唇上。
别人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唇瓣上,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如果那人是谢枕鹤,宁萱儿便会莫名地觉得心情安定。
谢枕鹤明明是学琴的,手上却没有生茧,光滑得好像那上好的绸缎。
直到胭脂被均匀涂平在宁萱儿的唇上后,谢枕鹤才噙着笑道:“再看看,可还满意?”
宁萱儿抿着唇角拿起铜镜,而后神色蓦地再次一愣。
镜中的女子,面若芙蓉,明艳动人,点漆星眸漾蕴着光,饱满朱唇仿若含丹。
确实是画得极美。
宁萱儿有些讶然于谢枕鹤的多才多艺,欣喜地说不出话来,越看着镜中的自己,越觉得喜欢极了这个妆面。
谢枕鹤弯眼看她,牵着她的腕让她站起来:“如今看来,萱儿是很喜欢了。”
宁萱儿点点头,雪白的面颊红得能滴血。
谢枕鹤垂眸望向她的衣衫,指尖覆上了她的衣带,神色坦然道:“既然红妆已成,便让我再替你换套合适的衣裳吧。”
宁宣儿按住他的手,眉毛高高抬起:“你来替我更衣?”
这种下人做的事情,这大少爷怎么上赶着来?
宁萱儿疑惑看他,心中怀疑不已。
不会另有目的吧?
怕不是换着换着,就换到……
宁萱儿一边想着,一边看了眼不远处的拔步榻。
谢枕鹤似乎没注意到她变换纷呈的脸色,只含笑稍稍用力替她松泛了衣带,将外衣褪了下来,只留一身素白的中衣。【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