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锦鲤妖
作品:《公主只好登基》 麟德殿中,琴音淙淙。
卫暻跟着宫人来到了一处屏风前,屏风上牡丹花怒放,屏风后人影绰绰。
人影抬了抬手,抚琴的乐伎起身行了一礼,抱起琴无声退出了屋子。
屋内静得呼吸可闻,卫暻感觉到后颈流下一行汗水,蜿蜒流过裂开的伤口。
“今日你受委屈了。”贵妃开口说,声音却冷得令人心寒。
卫暻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是公主受委屈了。”
世间之事,大不过生死。
皇帝与贵妃的态度扑朔迷离,让公主知道了,该多么伤心呢。
贵妃的目光穿过屏风,落在了卫暻身上。
“陛下让你尚了个死人,你说实话,心里没有半点怨恨吗?”
卫暻说:“臣是一粒不值一提的尘埃,是什么想法又有什么所谓呢?”
“那就是怨恨了。”贵妃的语调没有起伏,忽然又忆起了往事,“悬黎生前,有人给她批命,说她是真龙命格,贵不可言。王皇后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此事,担忧她会动摇太子的地位,命宫人在她的餐食中悄悄混了些砒霜。”
卫暻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公主遗体内检出三种剧毒:砒霜、乌头和曼陀罗。
其中之一的砒霜,居然出自王皇后。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永顺十三年,也就是改元的前一年。”贵妃平静地说,“那年乌陀关被围,外有强敌,内有流民起事,陛下便把年号从永顺改成了隆元,希望新的一年能有新气象。谁知,转眼后宫便出了事。”
“那时王皇后不是已经被废了吗?怎么还能把手伸到公主身边?”
“王氏根深叶茂,在宫里有多少棋子,谁又能尽知呢?”
卫暻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也有一半的王氏血脉,静了静,又皱起眉。
“那下了毒的餐食,公主吃了吗?”
“悬黎胃口大,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卫暻:“?”
可这么多年,谁也没听说过公主中毒的事啊。
她吃了一肚子砒霜,还好好活了三年吗?
那可真是个传奇。
公主可以考虑加个耐毒王的称号了。
“陛下……”
“陛下着人把王皇后看管了起来。”贵妃看了眼卫暻,“你想得没错,事后悬黎都没发现自己中了毒,陛下悄悄吩咐御医为她看过几次脉,均是强健有力的脉象。大家便怀疑,那份砒霜是假的。”
卫暻:“……”
是假的,王皇后又是怎么被发现的?
公主体内确实检出了砒霜,又怎么说呢?
这事说不通的地方也太多了。
贵妃说完起身,转出了屏风,卫暻本该垂首俯身,却在她的目光中动弹不得。
“本宫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委屈也好,怨恨也罢,若想好好活着,便做个泥塑的驸马,什么事都不要管。”
“真龙命格,遇难成祥,说的只是她自己,对身边人而言,却是会不断带来灾祸。”
卫暻浑身一震,错愕地望着贵妃,他越来越看不懂了,贵妃话里的意思,竟然在怨恨着公主吗?
他心一横,便要直接开口问。
贵妃却袖袍一挥,返回了屏风内。
“回去吧。”她说,“佛经别忘了继续抄,本宫要用来供佛。”
卫暻茫然间,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
卫暻揣着一肚子疑问回到公主府时,纪莹正准备骑上纸马,进宫找他。
看到卫暻被两个太监从马车上扶下来,她疑惑地停在了原地。
卫暻被半扶半抬进了屋子,太监给他留下伤药,恭恭敬敬地说:“这是陛下特地赐给您的特效金疮药。”
卫暻艰难地摸出了几枚银锭,塞进了太监手心:“多谢两位。”
两人对视一眼,又把银锭还了回来:“驸马如何使得。”
放在平时,卫暻还愿意和他们拉扯拉扯,现在背后都是鞭伤,被他们退回来,干巴巴地说了声:“那好吧。”
两个太监:“……”
太监们懊恼地离开了,刚出门没多久,又被公主府的女官叫住,塞了更多银两。
两人以为这是驸马吩咐的,顿时转怒为喜。
殊不知,这不过又是大管家银竹兢兢业业善后的日常罢了。
卫暻虽然不知道,自己凭借公主的驸马这一身份,荣获了银竹同等的照顾,却也很有自觉地,在公主开口之前,就把宫里所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她。
回来这一路,他都在想要不要告诉公主,或者说只告诉一部分。
到家后,看到公主骑在马上的模样,他忽然什么犹豫都没有了,下定决心,要把一切完完整整地说出来。
这是公主的事,合该让她知晓。
他明明又困又痛,讲的时候却精神极度振奋,一股愤愤不平的无名火堵塞在他胸口,却又不知为谁,也不知要向谁发泄。
他本以为公主听完会伤心,或者愤怒,谁知,她的反应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她看着他渗出血迹的后背:“痛不痛?我有一门新学的疗伤之法,你要不要试试?”
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看到公主竟然亲自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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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金疮药,卫暻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自然也不知道,公主新学了疗伤之法,正愁找不到试验对象。
两人一边疗伤,一边继续方才的话题。
卫暻万分不解地说:“公主不难过吗?”
纪莹不知他指的是什么:“阿耶的事我早就知道了,现在不过是又验证了一次,看来他比谁都不希望我还在人世。”
这种事,听到的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
“那……贵妃……”
“聪明人讲话总是喜欢弯弯绕绕,阿娘是聪明人,我不是。”纪莹若有所思,实际上没有在思地说,“搞不懂的事,以后慢慢会懂,我只需要知道,阿娘绝不会害我就是了。”
困扰了卫暻一天一夜的问题,在纪莹这里居然完全不是个事。
若是他跟纪莹换个位置,他都不知道得消沉多久。
怔了半晌,卫暻不禁由衷地说:“殿下最难得的地方,是有一颗赤子之心。”
纪莹欲言又止。
卫暻仍然沉浸在感慨与崇敬的情绪里:“殿下想说什么?”
纪莹:“我的疗伤之法,出现了一点点偏差。”
“?”
卫暻拼命扭头,看向自己后背。
上衣方才已经脱了,此刻的他,后背光.裸……不,一点也不“光”。
看着长出的浓密汗毛,卫暻睁大了眼睛。
纪莹难得如此歉疚:“忘了收力,不但治好了你的伤,还帮你长了点毛。”
卫暻:“……”
他颤抖地抬起头,却看到公主一溜烟儿跑了。
不是,至少帮他刮了再走吧??
……
纪莹跑到了隔壁屋子,四下无人,这才垮下肩膀。
给卫暻疗伤疗过了头,是因为走神,走神是因为,她也没有看起来那么不放心上。
阿娘那句话,还是让她有一点难过的。
她知道阿娘一定有苦衷,可是能不能不要把她说得跟灾星一样。
“哗啦。”
一声水声响起,有人在水底喊:“公主,公主。”
纪莹抹了抹眼睛,慌张望去,看到一尾锦鲤奋力跃出水面,尾巴是黑底红白三色。
是东宫那只锦鲤妖玄驹。
原来银竹把她安顿在了这里。
那她刚才偷偷掉眼泪,岂不是又被看见了?
纪莹大惊。
她故作镇定地走过去:“你方才……”
“公主,我每天都可以替人实现一个愿望。”玄驹在水底吐出一串泡泡,浮到水面上说,“不开心的话,就向我许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