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早先认识的三人，其余外商都觉得自己被愚弄了，虽然是他们先入为主，觉得唯一一个做广告，还能打入他们内部的厂子一个是大厂，其实根本没有人这样承诺过。


    但实际情况和预期有这么大的落差，就是一件非常值得生气的事情。


    更何况，面对华国的人，这些外商多少有几分傲慢。


    安德里亚斯没有多话，也想看看桃要怎么缓解紧绷的氛围，消减这些人的怒气。


    王水桃先是露出惊讶，再是低下头去，仿佛在深思什么，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挂上了深重的惋惜。


    她感慨道：“我没想到，国外的环境已经坏到了这样的程度，大家对没有被污染过的纯天然产品有这么大的需求。”


    安德里亚斯接收到眼色，连忙开始翻译。


    一个外商有点不高兴：“这里的环境就很好吗？难道比我们的国家更整洁干净？”


    说实话，为了迎接外宾，整个广府都在努力，更遑论这附近，周围十公里乃至二十公里都是十分干净的。


    但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现在的华国的确没有那些发达国家那么鲜亮，哪怕是广府，虽然四个经济特区占了三个，但毕竟这会儿深城虽然被划定为特区，但还需要时间成长，还是个小渔村。


    汕头也还没狂到放出那把火。


    王水桃并不纠缠这点，只是反问道：“难道这位先生心中的污染就是灰尘这些东西吗？那恕我直言，你很不合适食品行业。”


    安德里亚斯看热闹不嫌事大，几乎是立刻完成了翻译。


    外商涨红了脸，他这些日子被捧惯了，很有些受不了这样的讽刺。


    王水桃神情越发严肃：“不，我说错了，以你的认知，你甚至不适合吃饭，对你的身体也相当不负责。”


    同声翻译，启动！安德里亚斯突破了自己的极限，尽量让争吵的双方都不至于等待太久，丧失吵架的乐趣。


    其他外商也停下了离开的脚步，展会要持续一个月呢，什么时候去找合作商都来得及，还是先看热闹要紧，这里又没刀没枪的，只是打嘴仗而已，不用跑。


    其他四家摊位前空荡荡的，面面相觑后，也都围到了珍珠糖厂那边。


    婺省糖业研究所的人无师自通了引流概念，想着要是孟颂英在这里就好了，他是知道两人的关系的，有孟工在这儿，出卖一下色相什么的，说不定能从王厂长嘴里分点儿肉吃。


    别看是吵架，但做过生意的都知道，不怕拍桌子瞪眼睛，就怕人家都不愿意理你。


    能有个说话的机会就是迈向成功的一大步。


    而且，王厂长的观念看起来感兴趣的人实在是相当多。


    马克，就是和王水桃争执的那个人，翻译配合着她信誓旦旦的模样，也不由产生了疑惑，不过很快就甩甩头抛开刚产生的一小点儿动摇。


    笑话，他在约翰国也算是个中产，别提有多在乎自己的健康了，好日子还没享受够呢，怎么会不在关心自己的身体。


    “你在威胁我！”


    王水桃摇摇头，开始科普往后深入人心的观念：“环保，保护的不是地球，不是植物，不是动物，而是人类！或者说保护它们就是为了保护人类。这位先生是哪儿的人？”


    马克挺起胸膛：“约翰国。”


    王水桃了然：“那么您应该很清楚雾都发生过的那件事，也知道污染对人体的伤害了。”


    高卢国和白头鹰国的外商发出了哄笑声。


    一家是宿敌，一家是父子纠葛，能看笑话的时候当然不会错过。


    雾都在二十世纪初，大部分生活在那里的人使用煤作为家居染料，还有许多以煤为燃料的火力发电站就建造在市中心。煤炭燃烧产生二氧化碳、一氧化碳、二氧化硫、粉尘等大量污染物。且由于当时技术水平有限，工厂很少安装除尘和清洁设备，甚至排放的出来的有害气体通常就在三米到五米之间的高度。


    也就两三层楼那么高而已，人们呼吸间都是刺鼻的异味。


    1952年，逆温层笼罩了雾都，城市处于高气压中心位置，垂直和水平的空气流动均停止。这使得煤炭燃烧产生的气体无法通过大气流动扩散，而是在城市上空大量蓄积，浓度急剧升高，直到烟雾也笼罩在整座城市的上方。


    而燃煤粉尘中含有三氧化二铁成分，可以催化二氧化硫氧化生成三氧化硫，进而与吸附在粉尘表面的水化合生成硫酸雾滴。这些硫酸雾滴被人吸入呼吸系统后会产生强烈的刺激作用，对人体呼吸道、肺部等造成严重损害，表面就体现在鼻腔和喉咙都会生出刺痛，但又没办法离开这里，体弱者便会发病甚至死亡。


    于是，那一年死了四千人。


    马克黑着一张脸，盯牢了眼前大放厥词的女人：“那是为了伟大的工业化。”


    王水桃点点头：“是的，没有国家能抗拒工业化。但是既然你知道这件事，就应该知道人会因为呼吸，喝水，进食而被这些有害物质侵入身体，危害到生命安全。那么你说植物会吗，动物会吗？”


    马克皱起了眉头，他想，当然也是会的，毕竟污染严重的地方牛羊会生病，植物会枯死。


    王水桃自问自答：“大家都知道，会！有些受到污染严重的，人们能看得出来，就不会食用，那污染轻一些的呢？或许表征出现问题的，还是能够避免食用，但要是制作成食物放在你面前呢？还能发现吗？比如，糖。”


    外商们发出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这个猜想真是让人不适，好像那些毒素已经通过受到工业污染的食物从口腔到食管进入了胃袋，然后在血循环的帮助下遍布全身。


    马克没认输：“但现在雾都已经治理得非常好了。”


    高卢国的外商发出一声嗤笑，完全不给面子。


    马克嘟囔道：“好吧，至少，比从前要好许多。而且那些污染严重的工厂都已经不再允许安置在雾都中心。”


    王水桃：“没错，现在那些工厂都搬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但是，大气循环总不用我来教诸位吧。距离越近的地方，还是会有更严重的污染不是吗？更何况城市里并不生产粮食，那些菜蔬不还是从同样人烟稀少的地方种植出来的吗？”


    王水桃微笑起来：“还是说，诸位相信那些工厂老板的人品，认为他们会按规矩花费大价钱认真处理污染物呢？又或者诸位相信食品商的人品，觉得他们只会将健康的食材摆放在货架上。”


    哦！这个猜测简直是对资本家的侮辱，否认了资本家的核心本质。


    外商们发出了笑声，即使自己也被讽刺在内，但这个假设是在太可笑了。


    哪怕是街头卖热狗的小贩，也会为了节省成本继续烤制只有轻微变质的香肠，毕竟加热后再添上多多的酱料就没人能吃出来异样。


    那何乐而不为呢？


    他们失去的只是健康，自己损失的可是美刀啊！


    马克咳嗽了一下，总觉得身体更不舒服了。


    那些该死的贵族还有大资本家有着自己的农场，每一口食物都能追溯来源，肯定就是因为知道有污染这件事！


    他们的事业有多大，心就有多黑，至少比卖热狗的小贩要黑的多。


    而可怜的民众比如自己就只能吃到些看起来完美实则就是慢性毒药的玩意儿！


    再怎么以中产自居，他也明白自己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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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都是商场中的货品。


    惶恐是最好的金牌销售，但马克还是问道：“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没错，但这和你引我们过来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你有好货？”


    王水桃继续说道：“我说了，没有国家能抗拒工业化，华国也是，但至少现在，这里还拥有一片净土，有着最干净的原料，能生产出最绿色无污染的糖。”


    有人提出质疑：“华国的工厂可不少。”


    “但华国的疆土很大，而且我们还是发展中国家，城市化才刚刚起步，许多地方都有着青山绿水。”


    言下之意，总比你们国家要污染少。


    王水桃坦然说出目前暂时的落后，知道未来能够迎头赶上后，自卑是不存在的。


    而且要是她能把绿色无污染和华国在国际形象上挂钩，也许二十一世纪初蜂拥而来指责华国污染严重，好像华国就是破坏脚下星球环境罪魁祸首的污蔑能少一些。


    那些国家吃到了工业化的红利，就不希望别的国家也能上桌，只当看不见自家从前造成的破坏，非要华国直接跳过中间步骤，一下成为使用清洁能源的国家。


    也不看看自己屁股擦干净了没有。


    最后她补充道：“珍珠糖厂坐落在一座并不发达的小县城，有一条漂亮的珠女江，清澈见底。”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有时候所谓劣势正是优势所在。


    最先伸出手的是白头鹰国的商人：“我想，我们可以签订一份合约，为您的好口才，也为您的出色的营销手法，毕竟它已经成功了两次。”


    王水桃同他握手：“您的决定是正确的，人人都愿意为了健康买单。”


    他赞叹般复述了一遍：“哦，是的，人人都愿意为了健康买单。”


    其他外商也终于不再故作矜持，纷纷挤到前面：“我！我！我！我也要签合同。”


    婺省糖业研究所的人神色有些复杂，哈市秋江食品厂的也是，他们是对珍珠糖厂了解最多的，除了酸之外，还相当担心这样的订单量，珍珠糖厂能不能跟上产能。


    这些外国佬可能是因为珍珠糖厂再怎么说也是进了展会的，根据以往的经验，还以为虽然在角落里，也只是比其他几家差一筹，但放眼华国确实大厂。


    但真相却并不如此。


    不过虽然有点酸，两边的人都没有出言打搅破坏这场面。


    外商也没有昏头，是在尝过珍珠糖厂摊位上展览的糖之后才签订的合同，第一次，每家的量也不大，不过对珍珠糖厂却是个挑战。


    然后，便按照原来的计划去和另外四家大糖厂进行采购，不管怎么说，还有便宜人工以及汇率这些优点呢。


    划算。


    而且，他们最会划分三六九等了，珍珠糖厂的是来自未曾被污染的东方古国的珍品，其他厂子的也能蹭一下热度嘛，总比自家那些污染严重的好吧。


    至于踩一脚自己国家会不会被民众骂，骂就骂吧，这些有着光环的糖品本来也不会是低端商品，自然有它的受众群。


    攻守易势后，王水桃挑拣出了渠道较多的外商签订合同，接着免费赠送了合作商一个营销点：“每个国家工业化的进程都是不可抵挡的，我们这不仅产地优秀，而且还是限！时！商品哦。”


    翰玻司自然也在内，他是老朋友了，啧啧称奇：“桃，我想你不该经营什么糖厂，要是能去策划公司，你会获得更大的成功。”


    他是真的这么觉得，桃在一个小小的糖厂完全就是被限制了发挥。


    王水桃笑笑，她不会轻易动摇自己选择的路。


    糖厂厂长就很好，她会拿下代理的名头，成为真正的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