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颂英点点头：“嗯。”


    论理来说他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和宋氏夫妇的关系，而且当年因为被算计，在明面上已经跟宋氏夫妇扯开了关系，并且还是在相当多的人的见证下。


    不过很显然，有些事其实早在宋家被清查的时候就被一部分人知道了，只是孟医生，古医生当年在战场的牺牲仍然有人记得，故而仍然在庇护着他们的孩子。


    革委会的人在时代浪潮下获利，也同样被下一个巨浪打翻。


    如今那笔钱兜兜转转到了孟颂英的手上，他叹了口气，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孟颂英一直认为自己只有一对父母，就是养育自己长大的孟医生和古医生。


    多年来也坚持为他们扫墓，哪怕是在时局紧张的时候，他还是会在墓前为他们朗诵从前最喜欢的外国诗。


    就好像还在旧时光中一样，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母亲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她靠在父亲的肩头，听父亲用缓沉的语气慢慢念完那首诗——


    ……


    我不会停止，


    不会放弃，


    我将继续前行，


    直到找到真理的光芒。


    我将继续呼唤，


    直到回声响起，


    我将继续追求，


    直到找到真正的自由。[1]


    但他不能沉湎于过去，和父母交好的朋友也在逐渐老去，而他和下一辈却并不亲密，更何况，谁能在旁人的庇护下寻找到真理和自由呢。


    孟颂英曾经为身上流淌的血脉而自卑过，但现在弥补的机会来了。


    自己的爱人王水桃也需要一笔资金。


    在最迷茫的时候接纳自己的莘县糖厂，那些与自己共事多年，如今前路渺茫的工人们都需要这笔资金。


    这笔钱可以用来购入莘县糖厂。


    时也命也，一切都是刚刚好，那些钱用来挽救一个个可能破碎的家庭是最好的结局。


    王水桃见他沮丧，便握住了他的手，直到离开包厢才松开。


    孟颂英嘴角动了动，看向外边亲昵坐在一起的夫妻，又看看王水桃，见她没回头，只好眼巴巴地跟了上去。


    看来桃子现在也没有结婚的想法。


    父母恩爱，让孟颂英向往婚姻，周围的环境不可避免带给他老派的思想，相爱就应该结婚。


    但如果桃子不愿意，那就不结吧。


    而孟颂英明白，当年两人分隔两地前，桃子说的那些理由都很有道理，可唯一没说的就是她本人并不想结婚。


    不想就是不想，会从她的每一次目光流转，每一次举手抬足中渗透出来。


    孟颂英在她断断续续的偶尔提及中，渐渐了解了她的家庭。


    那个家庭充分证明了婚姻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能保证。


    他想，他是那个幸福的孩子，那么应该包容的就应该是他。


    也许，未来哪一天情侣也可以像夫妻一样亲密地走在路上。


    ——————————————————————————


    婺省糖业研究所本次来参展的活动总负责人是李茂。


    他在招待所的房间里溜达来溜达去，思考今早的宣布一件件事情，本来还想和孟颂英商量一二。


    结果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后来一看今天大出风头的王水桃同志也很快没影子了。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要他说，这对小情侣也是命途多舛。


    都怪王恩选那狗东西！


    活该他现在被架空，手下一个忠心的人都没有！


    谁家往手下扒拉人才用那种龌龊手段啊，先把人家打落谷底，然后你充当救世主出现拯救他，再获得忠心。


    想的怎么能这么美？


    要是没这一出，说不定王水桃同志还会跟孟颂英一起来研究所，毕竟是省城，比莘县好不知道多少。


    结果人家小情侣就好好在一起，也没乱搞什么男女关系，咔一下被污蔑成了不知检点的东西，哪还敢一起来王恩选的地盘。


    那不任人摆弄了。


    鞋底都摩薄了半层之后，李茂终于把孟颂英等回来了。


    他迎上去打听：“孟工，王厂长和你提了商会的事吗？你这么好的关系，可不能落下咱们研究所啊，这外汇现在可是重点任务。”


    孟颂英倒了杯温水喝着：“婺省正经路子进不去？”


    李茂还是在那儿走来走去：“那倒也不是，这不是想吃口安心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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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颂英对经由自己改后制作出来的糖品质还是很有自信的，没搭理李茂，只是让他别到处走了。


    动静太大，隔壁都捶了两回墙壁了。


    “现在研究所下面的员工日子都困难，既然小厂需要帮扶，要不要放手底下的人去出出外勤。”


    李茂的脚步停下了，看向孟工淡定的脸。


    ……


    啊，完全看不出有私心呢。


    长得好就是占便宜啊。


    瞧这一生清冷的正气。


    李茂明白眼前这位正在淡淡然喝水的孟工提出这个想法是想去莘县珍珠糖厂出外勤了。


    小情侣，还是聚少离多的小情侣，李茂能理解。


    而且现在情况的确不同了，研究所为研究员和糖厂牵线搭桥也是好的。


    明天会隔开一个绿色展会，让外商们进去逛逛，如果真的能拿到大单子，那肯定有有很多小厂需要提高一下糖品的产量和质量。


    研究员这就吃香了。


    不仅能拿到下边厂子给的补贴，而且吃吃喝喝也不会少，现如今也不仅是下边难过，研究所也难。


    人心惶惶，谁都不知道改制会不会一路改到省级来。


    他家的邻居从前吃肉买酒从来不吝啬的一家人，现在也节省起来。


    李茂坐下来，叹了口气：“如果下边的厂子需要的话，研究所本来也该帮忙的，研究所的员工不影响本职工作的前提下，只要不违法犯纪，咱们又能多说什么的，如果生活上有困难，所里也不会视而不见，肯定会帮忙的。”


    他谨慎，不知道明天的结果，不肯把话说实在了。


    孟颂英却不然：“行，我会往上打报告。”


    李茂哈哈大笑，隔壁又传来捶墙声，以及一声短促有力听不懂的俚语。


    李茂闭上了嘴。


    李茂又张开了嘴，小小声地说道：“你猜，他说的是什么？”


    孟颂英不猜。


    李茂还是小小声开玩笑：“要是报告通过了，你这个新新研究中心的副主任是不是要起个带头作用啊。”


    孟颂英对这样的调侃不为所动，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了些许。


    要不是李茂正看着他，说不准都发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