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林琦觉得自己那几日病得实在浑浑噩噩，许是趁别人不注意自己跑出了门，在外面遇到了杜画。


    离开林府后，红笺说道：“杜画在林琦生病时，赠她人参治病，说明她良心未泯。之前那些命案，说不定另有隐情。”


    “无论是否另有隐情，她终归是食了人的心脏。只要是妖，尝了人味，便戒不下。”沈雁云冷声道。


    ——


    只要是妖，尝了人味，便戒不下。


    桃林小苑。


    纤白的手指伸出，一只小雀从窗外飞来，落在她的指节上。


    杜画垂眸摸着手中雀儿的绒毛，指尖所触之处，是冰冷的触感，和毫无起伏是毛绒身躯。


    在她身旁坐着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男子面容硬朗平凡，宽大坚实的身躯说明他是个能吃苦耐劳的猎户。


    她手一翻，杜画手中的雀儿便化作了一张纸，消失于她手中。而她抬眸看向男人，却只能看到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眸。


    杜画早在青城内布满了她的傀儡小鸟。因此沈雁云对红笺说的那番话，她也听了个去。


    “不愧是道士，真的冷心...又无情。不过，说得也对。自从成了这画皮，我便再也离不开人心了。”杜画轻轻将头抵在身旁男人的胸膛，低声道，“阿莽。阿莽，我听你的话，好好活下去了。”


    所以，如今我变成这幅模样了，你...会怪我吗？


    可惜她依偎的只是一具只有爱人皮囊的空壳，阿莽的灵魂不知去了何处，她竟哪儿也找不到。


    是夜。


    “昨日，我做了个梦。”沈雁云突然说道。


    “？沈道长做了什么梦，不必和我说清楚。”红笺心头一跳，挑眉问他。


    “我梦里出现了你。”沈雁云表情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你梦里有我......”红笺突然哑了声。


    一个男人梦到一个女人，那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沈雁云是个道士，她是只女鬼，一个道士怎么会莫名其妙梦到一只女鬼？她也没能力去他梦里引诱他。


    红笺可不会认为沈雁云真的喜欢她。她想到了...杜画。前几日，杜画便以梦为引，引她入梦。


    难道，杜画也引了沈雁云入梦？可是为什么要在沈雁云梦里捏个她？


    ...难道对方说的想看看就是看这个吗。


    等红笺回过神来，发觉沈雁云还在看着自己，于是连忙说道：“...难道，是杜画在捣鬼？方才林琦说，她似乎在梦里见过杜画，醒来后手里边攥着一根人参。说明...杜画的能力，能够引人入梦。”


    沈雁云点点头，道：“我也有这个猜测。”


    “那她在梦里...我们又找不到她现实在哪儿，也难办啊。”红笺道。


    “不一定。”沈雁云却说，“若今夜，她仍引我入梦。我便能...找到她。”


    即将入梦时，沈雁云看向红笺，面露犹豫之色。


    “留你一个人在外，会不会太危险？”他道。


    红笺一愣，随即笑道，“沈道长，你去吧。”她说着，举起了手腕，那里印着的是沈雁云给她画的火凤，她道，


    “这次，我会好好用它保护自己的。”


    沈雁云这才收回视线，闭上眼，打坐入梦。


    过了许久，红笺确定沈雁云的的确确已经入梦了。她神色怪异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倒真的和这道士的关系，越来越近了。”


    她不语，又想起杜画来。她觉得，杜画这些手段，都表明杜画并不担心沈雁云是否能发现她。


    那个交易...杜画，到底想做什么？


    还没等她想明白，她眼前一闪，魂体被一股紫色雾气缠拉着进了另一方天地。


    周围白茫茫的雾让她看得分明：她这是又被杜画给拉进梦里了。


    “！”完了，这进入梦中了，不就要跟沈雁云撞上了吗？她想逃离，然而这一次，周围的白雾就像一道坚固的牢笼般，将她死死锁在一方天地，不让她逃。


    与此同时，梦境的另一处。


    沈雁云又身处一片桃林之中，“红笺”一见他，笑着迎了上来。这一次，沈雁云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腰间桃木剑抽出，他干脆利落地斩断了这个幻影。


    “红笺”被她斩灭，而原先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张纸皮人。下一刻，无数个“红笺”从桃林探出，她们笑靥如花，皆往沈雁云而去。


    若是红笺在这儿，只怕是觉得惊心：杜画这只妖，比她这只正牌鬼还会吓人。


    沈雁云面色不改，一个一个，将其斩杀殆尽。


    桃林深处。一座竹木做的小苑伫立其中。杜画表情冷淡，她面前浮现出水镜，里面，正是沈雁云的身影。


    越看，她越是凝重，“这道士...跟我想的不太一样。明明初感应时，他的实力并不强悍。而如今在我这梦境里，竟表现得游刃有余。”


    不过...她手一挥，另一面水镜又浮在她面前。而里面，正是真正的红笺。


    她手指轻点水镜，泛起一阵涟漪。桃花眼看着镜中的红笺，低喃，“红笺。我嗅到了...人心的味道。”


    她是画皮出身，对人的情感极为敏锐。尽管只有一丝，她也闻到了。


    这次引沈雁云入梦，本就不打算与他正面对抗。她的目的，是......


    水镜中的红笺，被放入了桃林。以及，她给红笺，下了毒。


    桃林中。


    沈雁云穿梭在假红笺之中，桃木剑遇妖鬼则锋利，利刃一次一次穿透了她们的身躯。


    红笺一出来，便迎着沈雁云刀尖而去。她睁大瞳孔，还未发声，就发现沈雁云居然收回了桃木剑，手一揽将她拥入怀中。


    随后，带着她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直到在一处小溪旁。


    “红笺？”沈雁云低头看着怀中的红笺，轻声道。


    “......”红笺垂着头没有说话，她的手紧紧抓着沈雁云的衣领。


    “你怎么会进来？”沈雁云又问。


    然而红笺现在没法回他。不知杜画干了什么，她整个鬼都在发热、发烫。与她从前在陶红手底下被其鬼力折磨得魂体发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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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


    她不痛，不疼。但...使不上力，好像浑身力气都被锁在了这副魂体内。


    红笺在看到沈雁云时，便觉得自己又死了一次。她胡思乱想着，出去了，要怎么向沈雁云解释？


    然而她却没注意到，她与沈雁云之间的红线居然显露了形。一圈一圈，缠绕在她的腰上，她白皙的手腕和脚腕上，以及...沈雁云的身上。


    沈雁云蹙了蹙眉，试图用意念催动红线解开。然而，红线没有给予反应，而是越缠越紧。


    许是梦境外，沈雁云是红线的主人，它缠他缠得松散。反而是怀里的红笺，不仅是要被烧坏了，甚至是隐隐有一种要被红线缠得魂飞魄散的趋势。


    ‘引诱他。’


    红笺的脑中突然浮现出这一句话。


    引诱...谁？


    ‘沈雁云。引诱他，就能活下去。’


    ...不可以。他们之间的纠缠，已经够深了，不能够......


    ‘你想魂飞魄散吗？’


    脑中的话又道。


    ‘魂飞魄散了，如何去京城？如何...复仇？’


    红笺的心神隐隐有些松动。她颤抖着抬头，眸子盯上了沈雁云的唇。然而在即将触碰时，猛地缩回了身子。


    而下一秒，沈雁云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这是第二次，沈雁云真真正正触碰到她。


    第一次，是在旺来茶馆的书妖幻境中。沈雁云身着喜服，从马车上扶她下来。


    第二次...则是现在。


    沈雁云以灵体入梦，不依靠灵力就能碰到她。


    “红笺。”沈雁云喊她。


    “沈道长......”她下意识抬头看他。


    “你的魂体被下了毒。”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问，“想活下去吗？”


    红笺赶忙道：“想！沈道长，救救我，我想活下去！”


    “...我说过，我会保护好你的。”随着这一句话落下，唇上突然传来另一个柔软的触感。


    红笺慢慢瞪大眼睛，沈雁云...吻了她！


    沈雁云一只手揽紧了她的腰，另一只手箍住了她的手。死缠的红线感应到主人的情动，顿时软了力度，四散而开。


    “等...”话语被淹没在唇舌之间，她被迫仰着头，承受着这场强势的侵略。


    灵魂之间的交融更加敏感。她被压在散了一地的红线和花瓣之上。


    恍惚之间，她看见沈雁云褪了衣裳。那具初见时，就让她晃了眼的劲瘦身躯映入眼帘。


    沈雁云紧紧抱住了她。


    她看见，他右眼尾点缀的那颗浅色小痣，都被晕得粉红。


    红笺颤抖着指尖抚上他的眼尾，沈雁云的动作停顿片刻，随后又五指死死扣住她的手，身体的触动越发激烈。


    ......


    桃林溪边，人鬼尽情纠缠。小溪流淌，鸟雀落入水中，泛起波澜。


    而风吹过，千里桃林响应风动，撒下漫天桃花花瓣。


    粉色的花雨淅沥沥而下，遮掩了，这不可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