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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七零女国手,甜爽日常

    第51章 “军区医院的大夫还没走吧,请人家也给小……


    “军区医院的大夫还没走吧,请人家也给小南检查一下。”


    谈老太忧心忡忡的。


    “我看小南是不是撞的比你还狠,昨天醒过来饭都没吃几口就又睡了,一口气睡到现在。”


    “三礼,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以前想不起来,现在想起来了,部队那边……”


    谈老太迟疑了好一会儿,有些话似乎很难说出口。


    她也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小南和三礼结婚是因为当初金元宝的逼迫,她给编个理由说小南早就跟三礼在处对象了。


    可实际上,并没有。


    后来小南把三礼,那个三礼,小南喜欢连名带姓叫他谈小礼。


    小南把谈小礼唤醒之后,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她又不瞎,俩人好的跟什么似的。


    她以前还觉得是好事。


    可现在,三礼恢复记忆了,偏偏又没有了谈小礼的记忆。


    谈老太都觉得头疼。


    这可咋办啊。


    恢复记忆的三礼和小南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啊!


    如果小南嫁过来的时候,一开始就这样,那也就罢了,两人后面慢慢培养感情就是。


    可偏偏,小南和那个谈小礼的感情占了先机,现在,又换成了三礼。


    谈老太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奶,有什么话您直说。”


    谈老太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她迟疑好半天才问到:“三礼啊,你对小南……”


    “您放心,我会对她好的。”


    “不是,哎,我……”谈老太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


    站在如今恢复记忆的谈礼的角度,小南嫁给他照顾他唤醒他,他当然必须会感激,谈老太也相信自己孙子的人品,肯定会对小南好的。


    可是……


    可是一想到小南和谈小礼的相处,谈老太就心乱如麻。


    只是对她好,那可不够。


    况且,小南稀罕你对她好吗?


    沈南星在很多时候都觉得,人的大脑可真奇妙,就比如她现在,什么都不愿意想,只想睡觉。


    过来给谈礼做检查的军区医院的医生,给她也做了个检查。


    说没什么问题,之所以一直想睡觉,可能是一直以来都没有休息好,多睡觉也能促进恢复,让她睡吧,睡饱了就好了。


    沈南星就又睡了一天。


    一直到她耳边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说话,那人的嗓门很大,非常气愤的样子。


    “她都这样了还不给我打电话,你们都是怎么看顾的!”


    病房内的人:“……”


    不是,为什么要给您打电话啊,您是谁啊。


    “还叫她睡睡睡,再睡下去就醒不过来了!”


    “还不起开!都让开!”


    “干什么?我要给她扎针!”


    “我是谁?我是她……是她,师叔!”


    江罗春看着眼前暴跳如雷的祝震川,眼睛瞪得比谁都大。


    谈礼没吭声,只是默默地帮着把睡着的沈南星,头发给拢一下,方便祝震川给她扎针。


    他还问:“她这是什么情况,醒了就说困还要睡。会不会是磕那一下太重了,脑子里有瘀血?”


    祝震川冷哼一声,才说道:“思虑过度,肝气郁结、心脾两虚!”


    谈礼眉头紧皱。


    江罗春:“……”


    听说祝震川来了,陈耕良立马就过来,有知道消息的中医大夫也都跟了过来,能跟祝震川交流学习的机会太难得。


    这会儿就有人问:“祝老,您的意思是郁证?”


    祝老已经把针摊开,开始给沈南星扎针,哼了一声才解释:“心主神志,心火虚衰不能生土而健运,脾胃倦,则怠惰嗜卧!肝藏血主疏泄,最易受情志影响,肝郁血虚、血恋于肝,则多睡少醒。”


    “所以还是要从肝论治。”问话的医生点头说道,“从肝论治,也就是从郁论治,兼补心脾……”


    “所以不是跟她头上磕伤有关?”陈耕良忍不住问。


    祝震川:“有,不多。”


    陈耕良疑惑:“那你们刚才说的郁证……是了,高考那天她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她自己说不影响考试,但想也知道肯定会影响的,毕竟是右手啊!我听说她一直都想报京市医学院,按照她的成绩今年绝对稳稳的,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恐怕今年希望又要落空,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怕是一直都压抑着,也难怪会郁结于心……”


    祝震川来的路上,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几个月前他刚使手段调来丰省,就是为了查小师妹的事,但中途接到紧急调令,立刻就离开了。


    当时也是在这南明县医院,他听到有人用针刺止血、针刺止疼,他就想去看看是谁,没来得及。


    后来虽然心里有过猜测,但实在是分身乏术,再加上身在境外,他也没有办法,确实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的。


    一直到上个月,他才回国,接受了一段时间的隔离调查,又被师父叫过去详细询问一些事情。


    本来他忙完这些就想着回来丰省,继续调查小师妹失踪的事,但师父却说,师兄师姐们这个月差不多能聚齐,他有话要给他们交代。


    祝震川的师父,亲收的徒弟6个,另外还有无数不记名的徒弟,祝震川都记不得有多少。


    他是最小的一个。


    大师兄是领导人的随行大夫,领导人只要离开京市,他就寸步不离。


    二师姐在卫生部。


    三师兄是京市中医院的院长。


    四师兄在R国,五师兄在港岛。


    他么,是留在师父身边跟着师父时间最长的,但他脾气不够稳重,性格上也太有棱角,师父也不限制他,之前他也在保健局,后来说出来就出来了。


    他们师门六人,上次聚齐大概还是三十年前,建国的时候。


    所以这次几人能齐聚,那当然是非常难得的,祝震川也就在京里多留几天。


    多年未见,师兄妹六人畅谈,从医术到人生,再到如今的国情。


    相聚的时间极其短暂,不过一天,就又各奔东西。


    师父倒是豁达,祝震川却觉得有些伤感。尤其是想到三十年前相聚时,小师叔还在,小师妹还是窈窕少女,如今,小师叔和小师妹竟然都没了。


    他又在京里待了两天,忽然就看到了《京市教育报》上的那篇报道。


    看完之后,他立刻把报纸拿去给师父看,又把当初自己在南明县没来得及见到的那个会针刺止血的小姑娘的事说了一遍。


    他和师父几乎都能肯定,那姑娘一定就是报道上的这个,是小师叔秦安平的外孙女!


    报道上说她右臂在事故中严重骨折,还坚持带伤上考场。


    祝震川真是气炸了。


    飙车党不是南明县一个地方的问题,全国各个地方都有。


    可能是那十年人们压抑得太久,一下子去掉枷锁,上头又在研究要经济开放,社会风气一下子就有了极大变化。


    有些人还在战战兢兢,但有些人却格外疯狂,尤其是有一定身份背景之人的子女,特别猖狂。


    祝震川跟师父聊了之后,就赶回丰省。


    他之前的国外任务是机密,但对于到了一定层次的人来说,也不是那么机密。


    他去了哪个国家,哪位领导人也在同一时间访问了哪个国家,信息一对就不是秘密。


    所以像是祝震川这样的,说是保健大夫,搁在过去就是太医,能上达天听的那种。


    更别说祝震川的师父,以及几个师兄师姐们也都非同一般。


    省里的领导职位是比他高得多,权利也大得多,但也不会跟祝震川摆领导的谱,也都有意交好。


    祝震川回来丰省,就去拜访了主管治安的那位领导,以前领导母亲的病是他给瞧的,回来了自然要去看看老太太。


    而后他才迫不及待动身前往南明县。


    也就在他动身之后,省里关于严厉打击违法犯罪行为的内部文件就已经下达。


    除了抢劫强J杀人这些重罪之外,还有就是这一两年兴起的飙车党,都要被从严从重打击,抓到就是往重了判。


    这时候法律条文还不完善,第一部刑法典要到明年才会颁布,如今用的都是地方法律,说往重了判,那就是往重了判。


    祝震川赶到南明县时,沈南星已经昏睡2天了。


    她的昏睡并不是一直昏睡不醒,她睡*几个小时也会醒来吃饭,喝点粥或者是骨头汤,胃口不太好,但看着就像是人太虚弱太困了,吃完就睡。


    就连来给谈礼做检查的军区医院的医生都没察觉出来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祝震川到来,大发雷霆。


    “不就是断个手,小丫头片子心眼儿忒小!”


    在给拔针之后,祝震川一巴掌狠狠拍在沈南星的后背。


    “哇——”


    原本有些迷糊的沈南星,喉头一阵腥甜,直接吐出了一口带血的粘液。


    谈礼脸色一变,赶紧扶住坐不稳的沈南星,抬头看向祝震川。


    祝震川却是冷哼一声:“没事了。”


    谈老太赶忙拿了水来,叫沈南星漱口。


    “丫头,醒了。”


    祝震川板着脸。


    沈南星:“……我没事。”


    “你当然没事!一点破事都能叫你郁结于心,小师叔都要气活过来。”


    “……”


    谈老太不高兴了:“您不知道内情!”


    祝震川:“啥内情,不就是手断了怕影响高考成绩?想上京市医学院是吧,考零分也能上,我说的!”


    “……”


    回到院子。


    院子围墙已经全都换了,以前是土坯墙,现在已经全都换成砖墙,还用上了水泥。


    不仅如此,每隔两米还有一个立柱。


    这,普通院墙真用不着立柱啊!


    谈老太还有些担心:“真没事了?”


    沈南星无奈一笑:“奶,我真没事。”


    “行,那我去做饭,你跟那个暴躁老头好好聊聊。”


    暴躁老头,哈哈哈。


    谈老太这形容真是绝了。


    其他人有的跟着谈老太去帮忙做饭了,有的在院子里看看,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沈南星和祝震川面对面坐着。


    祝震川已经迫不及待地问:“丫头,知道我是谁吗?”


    沈南星莞尔:“小时候听外公说起过,按照辈分我应该叫您小师叔。”


    祝震川点点头:“你外公就只收了一个徒弟,失联很多年了,生死不知。你年岁小,他怕你跟我们不好称呼,就说代徒收徒,如此你就算是小我们一辈。要不然,我们叫你妈妈小师妹,叫你也小师妹?”


    沈南星:“……”


    原来是这样。


    难怪她从小由外公教导,外公却还说是代徒收徒。


    祝震川:“丫头,你外公出事的时候,正是斗争最激烈的时候,我们一派……”


    祝震川说了很多。


    “后来才知道,你外公竟然没了,你妈也被下放劳改,又失踪,生死不知。”


    祝震川一脸悔意。


    沈南星:“那时候局势混乱,您不用多说,我知晓的。”


    在最混乱的时候,位置顶天的大人物都能被下狱,何况是她外公这么一个大夫。


    “丫头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祝震川指了指天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沈南星失笑。


    明白。


    就是跟对了领导。


    那以后,地位就是独一份的。


    “你这丫头,我就说能把秦家针术融会贯通的,必然心思灵性的很,咋一场考试,就叫你思虑过重?”祝震川不解。


    沈南星:“……没有,就是太累了。”


    祝震川瞪着她,一副你猜我信不信的样子。


    沈南星无奈极了。


    她沉默了一下,把谈礼的情况说了一遍,从前是植物人,被唤醒后智力退化到婴儿阶段,经过几个月的康复智力已经能达到成年人水平,这次头磕到,他记忆忽然恢复。


    “他前面那段记忆……”


    “还能不能恢复?”


    祝震川沉吟片刻,“我问过了,他当初重伤昏迷,你三师伯也参与过会诊,认为醒来的可能性不大。他被带回来之后,这才一年多的时间,竟然奇迹般地醒了,我还想详细问问你的治疗方案。你知道的,类似的病例并不少。”


    沈南星:“……回头我跟您详说。”


    祝震川点头:“至于他丢失记忆,我认为是最初脑髓亏耗、血瘀痹阻,致使脑络受乱,所以他才会在醒来的时候智力退化宛若新生。现在他看似是丢了中间这一段的记忆,但实则是他的大脑已经恢复,原本搭错淤堵的位置,疏通了。”


    沈南星点头,她早就知道的。


    “就像是出了问题的电路图,主线路被堵住,支线发育代偿,现在主线路通了,支线就被短路了。”


    谈小礼就是被短路掉的那一块。


    “丫头,这京市医学院,你是非上不可吗?依我看你压根不用去上那劳什子的大学,咱们中医讲究师承,跟在你师公身边一年半载,任何大学毕业的都比不上。”


    沈南星当然知道。


    她不由得笑:“师叔,您对西医的看法,不会还是奇技淫巧吧。”


    祝震川:“当然不是,他们进步……飞速。”


    不像中医,几千年来虽然也在不断进步,但到了近几百年,似乎已经没有更进一步的空间了,反而在很多方面落了下成。


    比如从前最怕的严重伤寒,中医上需要非常有经验的大夫,非常谨慎地进行辩证开药,才能救命。


    而到了现代,抗生素简直无所不能!


    他们对使用过抗生素的病人也进行过研究,使用抗生素会导致病人脾胃损伤、寒邪内侵,从而耗损阳气,淤血内阻,影响正气。


    可抗生素给人带来的这些伤害并不致命,在生死面前,这些伤害可以忽略不计。


    更不用说抗生素的使用非常简单,也不需要做出多么详尽的判断,懂不懂医药知识都能用。


    尤其是在战场上,只需要一个卫生员就能救治无数感染高热的伤兵。


    他们当然也看到了现在西方发达国家的医疗技术发展程度有多迅速。


    国外竟然已经有了心脏移植手术,给人换一个心脏!


    更不用说还有其他许多比换心更实用的大型手术。


    如此种种,都给中医界人士带来了巨大震撼。


    再加上过去那些年的斗争中,有许多有能耐的老中医还被打成下九流。


    如今领导要搞开放,主要是经济方面的开放,但显然跟国外关系也已经进入到另一个阶段。


    对西方发达国家各方面实力的崇拜思想已经在国内到处蔓延,医学上同样如是。


    祝震川以为,沈南星想要去学西医,也是因为这种思想。


    沈南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取长补短,医学没有高下,只有救人。如果我能把中西医都学好,那在救治病人时,我就能选用最适合病人的治疗方式。”


    祝震川看过来。


    更多的想法,沈南星也没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外面在喊吃饭了。


    屋内摆了一桌,祝震川是小南的师叔,就是今天最大的客人,必须好好招待。


    祝震川谈老太,沈南星谈礼,还有一个江罗春,屋内就坐了这几个人。


    谈老太炖了鸡汤,两只鸡腿一个在沈南星碗里,一个在祝震川碗里。


    谈礼看着左手拿筷子的沈南星:“手拿着吃吧,待会儿给你洗手。”


    “……嗯。”


    谈老太瞪了谈礼一眼:“你不会帮忙把肉剃下来。”


    谈礼有些无奈:“我怕我剃的时候口水忍不住滴上去,谁让着鸡只长了两条腿。”


    谈老太:“……”


    这死孩子。


    江罗春在一边上大笑:“你刚进队没多久野外拉练那只鸡还记得吗?价值10公里负重越野的野鸡啊,好吃吗?”


    谈礼嘴角一扯:“鸡是我抓的也我烤的,就叫你们埋个鸡毛都能被抓,还有脸说。”


    “看把你能的。”


    沈南星啃完了鸡腿,吃了半个馒头,又喝了一碗汤就饱了。


    祝震川又问了谈礼在部队的事。


    谈礼拣能回答的回答了。


    顿了顿,他又说:“我这两天就得回部队。”


    谈老太都不敢去看沈南星,立刻就问:“不回去不行吗?”


    谈礼无奈:“奶,我还没转业。您这身子骨硬朗着呢,用不着我现在就回来尽孝吧。”


    要不是隔着桌子,谈老太能一巴掌抽上去。


    她想说的是这个吗?


    回去部队,跟小南商量了吗?!


    祝震川放下碗筷,思量了好半天。


    “你部队性质特殊,请假、探亲恐怕都不方便。小南去京市上大学,自身功课忙碌,业余时间他师公肯定要把她带在身边。”


    “你俩当初结婚本就是迫不得已,也没什么感情基础……”


    谈礼打断祝震川的话,笑着看她:“谁说没有,救命之恩不算啊,我救她一回,她救我一回,这感情基础还不牢固?都固若金汤了吧。”


    沈南星:“……”


    见她不吭声,谈礼坐直身体,放下筷子质问:“小太阳,你该不会是忘了吧?记性比我还差。”


    江罗春看过来。


    谈老太也看过来。


    这是什么称呼。


    沈南星:“……”


    多少年的事了,亏他还记得,看来大脑是真恢复了。


    她才刚被送来乡下的时候,被爷奶叔婶训斥,饭也吃不饱,她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偷偷跑出来哭,被当时还是清瘦少年的三混子碰见。


    “哪家来的妹妹呀,看见我就跑,我可不欺负小丫头的啊。”


    见她还哭,他又凑过来。


    “哟,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妹妹,哪家的,叫什么名字?”


    有人路过看见就笑着说“三混子你又犯浑是吧,一会儿我就去跟你奶说”。


    她知道这少年就是传说中的三混子,第一次见,人很好看,说话也是很不正经。


    她有些害怕,他名声不好,听说爱打架,全村大大小小的孩子都被他打过。比他大十来岁的也有被他打的!


    “问你话呢,叫什么名字。”


    “南……南星。”


    “小南瓜?小星星?”


    他还给点评起来了,然后摇头,“还哭呢,我看你叫小哭包算了。”


    她哭得更大声了。


    他哄了半天,最后投降认输:“行行行,你说叫什么,我记住。”


    那时候还又软又爱哭的沈南星,很认真地告诉他:“外公给我取名南星,妈妈叫我硒宝。你知道什么是硒吗?”


    她太想外公和妈妈了,太想有人说说话了。


    “东西南北的西?”


    “是化学元素硒!拉丁文原意是月亮。”


    “恩,你家里人真有文化,这个给你取名星星,那个给你取名月亮。那是不是就差一个太阳了,小太阳?”


    “……”


    于是自那以后,他再到处跑着玩,或者骑车从她身边掠过的时候都会揉她脑袋一把,喊一声“小太阳”。


    别人喊他还不让,敢乱喊他就一脚踹过去。


    村里那些孩子们也会扎堆取笑她,说三混子看上她了,以后让她嫁给三混子当媳妇。


    她本来就不经常出门,出门就有村里的孩子欺负她。


    尤其是癞子,总爱揪她头发。


    有一回被谈礼碰见,癞子那本就癞的头上,那头发被他一根根给拔下来,拔得癞子哭爹喊娘。


    村里孩子倒是不敢再欺负她,还偷偷地在背后给她取外号:混子婆。


    他平时到处跑到处混,其实见她的次数真不多。


    只是每次只要看见,就非得逗她,让她叫三哥,不然不放她走。


    所谓的救命之恩,就是她被送下乡第二年,9岁时,重感冒拖成肺炎高烧不退,大雪天的被爷奶裹着草席丢外面,等着她死。


    秀英婶儿拿了闺女宋红燕半新的棉袄给她穿。


    那年雪太大,已经有多处房屋被压塌人员被埋,公社阻止各个大队的青壮劳力在各处巡查。


    谈家几兄弟都不在,其他人也不愿意帮忙,都说快死了,还费那么大劲送去县里干啥。


    这么大的雪,路上再出事可咋办。


    那年代夭折的孩子多的很,不到成年都不敢说自家孩子养住了。


    所以后世总有人在网上说我们那个年代的孩子摔摔打打的,不也活下来了,说后来的孩子养的太娇气。


    其实不是活下来了,而是死剩下的。


    大家对孩子夭折也就是心疼惋惜一下,就过去了。


    只有谈礼不干,非要把她送医院。


    当时不叫县医院,叫工农兵医院,后来才又重组并更名为南明县人民医院。


    那一年,15岁的谈礼在大雪天一脚深一脚浅走了四十里路,用自行车把她推到医院。


    医生给她打青霉素,补液……


    她这条命总算是被救回来了。


    沈家没一个人过问,钱是谈礼出的,院是谈礼陪护的。


    吃饭喝水上厕所,都是谈礼照顾的。


    这人见她醒来就要哭,立马说:“哭也没用,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小太阳你以后长大可得给我当媳妇。”


    见她被吓住,他就哈哈大笑,上来捏她脸,捏得她忍不住伸手打他……


    ……


    “想起来了?”


    谈礼看着她,悠悠说道。


    沈南星:“……”


    “看在你信守承诺长大就嫁给我的份上,恩,以后家里你说了算。”


    “……”


    “反正我一年可能都回来不了几天,家里存款、我以后挣的工资津贴,哦还有这老太太,都归你管。”


    祝震川忍不住轻咳一声。


    他原本是想说,既然俩人没有感情基础,那这婚事也不用算数。


    有他们在,小南以后想挑什么对象没有。


    但是这会儿,祝震川也沉默了。


    算了算了,反正这些不急,以后再说吧。


    吃过饭。


    下午祝震川就在研究沈南星的医案本,一本是记录的外人,一本是单独拿来记录谈礼。


    从最初谈礼的脉象,她的辩证思路,行针用药,非常详尽。


    每隔三天记录一次,每次调整行针和用药也全都有记录。


    一直到他醒来,智商退化之后,她也全都记录下来。


    直到他心智飞快成熟接近于正常成年人之后,脉象也几乎不再变化,她的记录就中断了。


    现在,他的脉象跟之前其实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但意识已经不一样了。


    祝震川对这份记录,越看越是震惊,震惊于这丫头小小年纪,没有老师指导,怎么能做到如此地步!


    不过再一想这小丫头,就幼年时跟着外公学了那么几年,现在居然把秦氏针法融会贯通,还做到了针进血止、针进痛消,就足以说明这丫头,是百年难遇的中医天才!


    祝震川眼圈都红了。


    如果当年小师叔能活下来,再悉心教导这么多年,都不敢想这丫头会有什么成就!


    不行,他憋不住了,得赶紧给师父打电话,还有大师兄,又跟领导出国了估计打打通。


    二师姐单位里电话肯定能打通,只要她没下基层。


    还有三师兄,哼哼,他敢说小丫头的水平,进三师兄那医院当主任都不在话下!


    不就是京市医学院么,呵呵,小丫头愿意去你们学校,那是抬举你们!


    谈礼凑过来,一只手按住医案本:“师叔,我最迟后天就得回部队了。”


    祝震川抬头:“然后呢?”


    “您一直霸占着我媳妇,合适吗?”


    祝震川:“……”


    “您累一天了,招待所那边已经安排好。晚上梁书记做东,请您吃个饭。”


    “……”


    江罗春和祝震川都走了。


    *


    晚上吃过饭。


    谈老太收拾好碗筷就说去大华婶子家串门,家里就剩下沈南星和谈礼。


    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想回屋睡觉吧,也真是睡不着。


    看书吧,考试都考完了,这会儿也真看不进去。


    “想洗澡吗?”他问。


    沈南星看过来。


    他轻笑一声:“我去烧水。”


    水很快烧好,大澡盆也被他搬进屋,把水兑好。


    肥皂毛巾都拿过来。


    “我帮你?”


    她瞪过来。


    “行,都是我媳妇了还不给看,迟早有一天……”


    她忍不住把肥皂砸他脸上,被他轻巧接住,又放回去。


    “人长大了,脾气也见长了啊,小哭包成霸王花了。”


    这人出去,她心绪才总算是平静一些。


    部队怎么就没给他那张嘴改造改造呢?比当兵前还烦人。


    最气的是,她还真被烦到了。


    蹲在地上一只胳膊艰难地给自己洗头的时候,她的眼泪还是忍不住砸进水盆中。


    ……


    洗头花了她半个多小时。


    外头的人有些不耐地拍拍墙壁:“洗睡着了?水都凉了吧。人呢,吱一声,不然我进去了。”


    “我没事,刚洗完头。”她怕他真进来。


    “行。”


    没一会儿,门帘撩开一个角,暖水瓶被推了进来。


    “自己加点热水,注意着温度。”


    ……


    终于洗完澡,一个多小时都过去了。


    挑开门帘出来,这人正抱臂斜靠在墙上,看向外面。


    她顺着他目光看去,夜空中一轮明月高悬。


    “硒宝,真是月亮宝贝的意思?我读书少,你不是诳我的吧?”


    “……”


    她只说硒是月亮的意思,硒宝是她妈妈叫的!


    她妈妈秦菘蓝对医学没兴趣,学的化学专业,是化学教授。


    她生下来之后,沈成山给韩金花打电话,听说生了个闺女,韩金花就说叫“胜男”也挺好的,还让沈成山抓紧再生一个。


    秦菘蓝也没跟沈成山商量,就说叫硒硒,秦安平也不干了,说你不愿意学医,说不定小宝愿意学,非要给她取名南星,小名就叫小宝。


    再加上她小时候主要是秦安平在带,名字最终当然还是秦安平说了算。


    反正秦安平叫她南星、小宝,秦菘蓝叫她硒硒或者硒宝。


    在秦安平那边,学的是各种草药、方剂,回到家跟着秦菘蓝时,秦菘蓝就会给她讲化学常识,也不光是化学,数理化她都讲。


    她问妈妈硒是什么意思,妈妈就说硒的拉丁原意是月亮。


    ……


    “回神了,月亮宝贝。”


    沈南星:“……”


    土不土!


    油不油!


    她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尽管肩膀上垫了毛巾,衬衫也还是被打湿一片。


    她瞪过来的眼睛,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眼尾发红。


    他怔了一秒就走近过来,抬手擦过她眼角:“哭了?就因为没帮你洗头洗澡?妹妹,讲点道理,你不让我进去的。”


    “啪。”


    她实在是忍无可忍,拍了他的手背,力道还不小。


    “……看来真长脾气了。行。”


    这人也没气,进屋去把澡盆子收拾了,出来又一脸无奈,“妹妹,你这澡洗的,水漫金山了。晚上叫我睡哪儿?”


    沈南星:“……”


    “我本来想着打地铺的,这下只能睡床了。”


    “……不行。”


    “那要不你给墙上钉个钩子,把我挂上去?”


    ……


    晚上,谈礼最终还是找到了一块儿干燥的地方,打地铺。


    沈南星这几天真是睡太久了,睡不着,翻来覆去的。


    尽管她已经很努力放轻动作,也还是吵到地上那人。


    “紧张?”


    “印象里,欺男的事我干过不少,霸女……还没有过吧。”


    “放心,地上位置大的很,我睡姿再不好也滚不到你床上。”


    “不是因为这个?那是……担心考试成绩?师叔不都说了吗,你想上哪个大学就上哪个大学,哪怕是考零分呢。”


    “说真的,你去上大学,把小老太给我带走。我不定什么时候才回来一趟,放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安家费生活费不够了找你素未谋面的公爹要,他有钱。”


    “你能安静一会儿吗?”沈南星忍不住说。


    “……行。”


    ……


    ……


    “觉也不睡,话也不说,咱俩搁这儿玩一二三木头人呢是吧。”


    “硒宝?”


    “小南瓜?”


    “小星星?”


    “小月亮?”


    “月亮宝贝。”


    “你闭嘴!你去当兵出任务的时候话也这么多吗?”


    “紧张的时候难免话就多一些。”这人一本正经回答。


    “你现在紧张?”


    “紧张啊,怕这还没捂热乎的媳妇儿被我吓飞了。”


    “……”


    捂热乎了。


    但不是你捂的。


    ……


    “想不想听听我去当兵的事?我跟你说,我被训的可惨了,我多听话啊,非说我是刺头,有事没事训我跟训狗似的。”


    “我跟你说啊,有次演习,我把指挥部给端了,结果他们说不算,演习继续,还反过来把我淘汰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还有一次……”


    沈南星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她睡醒,地上的凉席已经收起来了,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松了口气,四处看看,刚要下床,某人就挑开门帘进来,瞅见她就说:“找我呢?放心,走之前肯定得跟媳妇儿报备。”


    “奶叫我来看你起床没有,出去吃饭,奶今天做的馄饨,荸荠馅儿的,虾皮紫菜汤底,可鲜了。”


    这人说着,还砸吧了一下嘴,“所以说你去上学带上这小老太绝对不亏,我就没见过比她做菜更好吃的。你不知道我刚去部队,训练再苦再累都没怕过,就被炊事班的大爷们给整怕了!白水煮茄子加点盐,白水煮豆角加点盐,白水煮白菜加点盐……反正白水可煮万物!要不谁去惦记那没几两肉的野鸡啊!肉没吃两口,还被往死里训。”


    沈南星忍不住轻笑一声。


    “哎呦,总算是笑了,可真不容易。”


    谈礼看向她,眼中也带着笑。


    见她只笑了一下就立马又板住脸,他连连点头:“对对,以后去上学了也记得别笑,不然同学们都只顾着看你,耽误听课。”


    “……”


    刚吃过饭,外头就有人来,是陈国栋他们三个,还有梁嘉年,以及风尘仆仆从乡下赶来的刘兰香,她还顺便带卖点药材。


    知道小南没事,刘兰香也总算是松一口气,把药材先放小南这边,看完成绩再去卖。


    而梁嘉年,明明在家里等着就会有人把成绩第一时间汇报给他,可他还是想来学校跟大家一起。


    陈国栋进来就招呼:“小南,三哥。”


    今天是高考成绩公布的日子,考试成绩从省里下发到教育局,各个学校去教育局考试科抄录成绩,传达给学生。


    不在校的考生,有单位的由考试科通报给单位。


    如果没有收到通知的,可以去考试科那边查询。


    分数不是打印的,都是手抄的。


    没有名字,只有考号和分数。


    说实话这种方式肯定少不了顶替别人考试成绩的情况。


    但如果你对自己的分数实在是质疑,你也可以往上面去查。


    不过么,这年代大多数普通人的思想都比较单纯,人家好歹公布成绩了呢,去年成绩都不公布。


    所以若是成绩没有上线,考生往往备受打击,也不敢想着分数是不是弄错了。


    这个年代没有网络手机,交通也极其不发达,再加上贫困,很少有人会去较真地一级一级往上查成绩。


    毕竟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出过县城,更别说是去市里去省里了。


    今天只是公布分数,录取通知书根据各个学校情况不同,还得一些天才能送到。


    陈国栋他们过来,就是约着沈南星一起去学校等着成绩抄录出来。


    今天在忙,大家也会抽出时间来县城一趟看自己的成绩。


    这大概也是很多人在往后很多年中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沈南星跟着大家一起去学校。


    陈国栋奇怪地看了一眼还站在后面的谈礼:“三哥,你不去?”


    “去。”


    陈国栋三人跟谈礼并排走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等走到学校门口,陈国栋忽然想起来了。


    往常就算是刘兰香挽住了小南的胳膊,三哥也绝对会挽住另一条胳膊的!


    恩,可能是另一条还绑着夹板和绷带?


    也不对。


    那三哥更应该寸步不离地护在旁边,生怕被人给挤到。


    陈国栋狐疑地看过来。


    谈礼瞥了他一眼:“看什么?”


    “三哥,你不会是跟小南,吵架了吧?”


    刚问出口他就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小南皱一下眉头这人都要当成天大的事来对待,怎么可能吵架。


    赵立业却忽然看过来。


    “三哥,听说你恢复记忆了。”


    “恩。”


    陈国栋:“恢复啥记忆?”


    谈礼:“不认识你们仨的记忆。”


    陈国栋:“???”


    李远航:“!!!”


    赵立业:“。”


    梁嘉年忍不住也看向谈礼,嘴唇抿着。


    一直到进了学校,陈国栋心里还是痒得跟猫抓一样,手指头都快要被他给咬秃了。


    他三番几次地去看谈礼,那人身长玉立,短袖衬衫的扣子敞开着,任由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双手插在裤兜,闲庭信步一般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恩,这看着感觉是比之前坏,呸,是帅!


    原来真正的三混子是这样的吗?


    陈国栋还在抓心挠肝地想问什么问题,谈礼却忽然朝他看过来,一条胳膊顺势搭在他肩膀上,像压下一座大山。


    “听说你之前,想挖我墙角。”


    “……”


    “现在还想吗?”


    “……”


    陈国栋疯狂摇头。


    李远航落后好几步,跟赵立业走在一起,声音压得很低很低:“真的感觉换了个人,我还是喜欢从前的三哥。”


    赵立业:“这才是从前的三哥,咱们仨碰巧认识的,那是幻觉。”


    李远航:“……”


    陈国栋觉得自己就是被猛兽张开獠牙闻味儿的家畜。


    什么时候开席您说一声!


    进了校门终于被放开的陈国栋,立马不露痕迹地放慢脚步,逐渐跟赵立业李远航并排。


    他瞪了一眼赵立业:“你早知道?”


    赵立业没好气地翻白眼:“小南还没出院的时候咱们去看,你忘了。”


    陈国栋:“……”


    是了,当时他就觉得三哥有些不太一样,话多了,而且还喜欢跟他们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第一次见面……


    陈国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都没提醒我!”


    “是你自己蠢。”赵立业冷哼,“当时咱们问三哥和小南有没有事的时候,谈奶奶就说都没事,三哥还恢复记忆了,你都不过脑子的。”


    陈国栋:“……”


    我他妈的哪里知道,恢复记忆这四个字,还包含忘掉这一段记忆的意思啊!!!


    陈国栋搓了搓手,看向赵立业:“我捋了一下时间线啊,意思是三哥恢复了植物人以前的记忆,醒来后这段没了?那小南喜欢的人是咱们认识的三哥,不是他咯?”


    “你去问问呗。”


    “我看着是什么很蠢的人吗。”


    听着他们说话,梁嘉年一言不发。


    ……


    校长周长明拿到了抄录的高考成绩单。


    今年丰省的本科线文科312,理科303。


    最低分数线,也就是大专,文科262;理科245。


    报非外语科目的,外语成绩作为参考;报外语的,数学成绩作为参考,不计入总分。


    满分500。


    沈南星总分476,丰省第一。


    当之无愧的高考状元!


    第52章 激动、兴奋、狂喜、崇拜……    再激……


    激动、兴奋、狂喜、崇拜……


    再激烈的言语,都不足以形容此刻在场所有师生们的心情!


    如果没有发生那起事故,所有人都知道南星一定会考得特别特别好。


    即便发生了那起事故,大家也相信南星的分数不会太低。


    可全省状元啊,他们压根就不敢想!


    不对,也想过,但想想又觉得可能太遥远,把、期望拔的太高容易给人压力。


    总之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这会儿都汇成一个念头。


    省状元!


    省状元是南星,是他们的同学!


    如果不是南星这会儿手臂还吊着,他们真恨不得把她给抛起来。


    太激动了!


    所有人疯了一样又哭又笑的,高升呼喊尖叫,好像考状元的是他们一样。


    沈南星也笑起来。


    知道自己会考得挺好,但考试这种事运气也占一定成分。


    永远不能小瞧天下学子,中夏国从来不缺天才。


    高考神仙多的很。


    她已经算是作弊了。


    但确实很开心很开心。


    一群人激动得忘了形,校长周长明和一群老师们,也都是激动到落泪。


    他们的学生,是状元啊!


    狂欢足足持续了十几分钟,沈南星都无奈了:“赶紧查查你们的成绩吧。”


    大家伙这才从狂欢中回神,连忙争先恐后地往前挤。


    “别挤别挤。”


    校长周长明赶紧喊道,抖了抖手里的纸,擦掉眼泪,把瘸腿眼镜给重新戴上。


    “接下来我念考号,念成绩,没有名字,你们自己注意核对啊!”


    全校那么多人,他就能记住南星的考号。其他人的得自己记。


    现在才是恢复高考的第二年,各种工作依旧不完善,每个省的情况也不同。


    丰省在今天只有教育局抄录下来的成绩单,公布学号和对应的总分。


    想要知道每一科的分数,得等到过两天,会给每个分数上线的考生发成绩单和体检通知,上面会有每一科的成绩,当然也全都是手写的。


    如果分数没有上线,就没有成绩单了,也就不会知道每一科都考了多少分。


    这会儿周长明就是念考号和对应的分数。


    说起来后世在网络上还有网友分享,说他父亲当年参加的就是老三届的高考,那时候农村人进趟城也不容易,家里亲戚去城里办事就顺便帮忙看成绩,结果一看分数低没上线,家里也没条件再读一年,就心灰意冷继续当农民吧。


    结果他父亲在地里锄了一夜的草,还是觉得不死心,两条腿跑了几十里路赶去城里,亲自跑去一趟问成绩,最后发现是亲戚看错了。


    两排数字都是手抄的,前面是考号后面是分数,帮他看分数的,没对齐,把上面别人的分数看成他的了。


    而他真实分数,上线了!


    这会儿周长明就也是一样拿着手抄的考号和分数一个对一个念。


    边上还有老师帮他看着,生怕念错了。


    下面的学生自己认真听着自己的考号和分数。


    听不清的,待会儿再单独找老师去核对一下分数。


    大家都在记着分数线,文科最低262,理科245,只要超过这个分数,就能上大学!


    不管大专还是本科,只要上就都是大学!


    “265!我265,我有大学上了!”


    “我310,我能上本科了?”


    “还没念到你,你考号多少?”


    “嘘嘘嘘别打岔,认真听。”


    “369?我考了369?呜呜呜——爷奶爹妈,我考上大学了!”


    刘兰香紧张得都快要晕过去了,两只手紧紧攥住沈南星的左手,手心全都是汗。


    “345?”


    刘兰香眼睛瞪得像铜铃。


    周长明又重复了一遍学号和分数。


    刘兰香这次听清了,眼泪哗哗哗地往下流,想激动地大喊大叫,又得憋住,别影响校长继续念,还有好*多同学的分数没被念到呢。


    陈国栋也紧张。


    他原本没有对上大学报有任何期待的,但后来被谈礼带着每天学一点,让他竟然也开始幻想自己是不是也能上大学。


    周长明又念到了下一个。


    陈国栋听到写在手掌心的考号,立马抬头。


    “246。”


    “246。”


    陈国栋呆住了,246,他报的理科,理科最低线245!他比线高了一分!


    这,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也考上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国栋只想仰天长啸!


    李远航在边上羡慕不已:“栋子你运气可真好。”


    “呸,这是哥的实力!”


    陈国栋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忍不住想去跟三哥狗腿一番,但一转头看到站在小南身后不远的谈礼,那淡淡瞥过来的眼神……


    算了吧。


    狗腿也是要挑人的。


    陈国栋其实觉得有些奇怪,据说谈礼当兵前是公社一霸,十里八乡都有名,甚至名声都传到隔壁县的三混子,他身边跟的小弟也很多的,比如秦虎年纪比他大,但以前也是跟他一起混的。


    怎么到现在……


    有种,不太好接近的感觉。


    还是说去当兵几年回来后,性格变了,独了?不应该啊!


    反正陈国栋是没想明白。


    终于念到了李远航。


    “245。”


    李远航呆若木鸡。


    反应过来之后,他差点儿没飞起来!


    刚才还在羡慕陈国栋的运气,这会儿他更羡慕自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哈哈哈哈。


    绝了!


    陈国栋也不得不佩服:“你这是一分都不浪费啊。”


    李远航开心到飞起。


    可不么,分数嘛不在多,够用就好。


    妈呀,他李远航也有上大学的一天?


    他家祖坟真是冒青烟了。


    不过想想这俩月,白天晚上跟着三哥一起修机器,歇一会儿的功夫还要被抽查背公式!


    不去修机器的时候,每天的作业三哥都要检查。题目可以错一次两次,错第三次呵呵……


    李远航不像陈国栋胡思乱想那么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就要往谈礼身上扑:“三哥……呜呜——”


    谈礼给躲开了,顺便把陈国栋扯过来挡住,李远航也不管是谁,抱住就哭个昏天暗地的。


    成绩还没被念到的同学,看着大哭不止的李远航,也是羡慕的很。


    有大学上了啊。


    不过听到李远航都能考245,那他们怎么都不应该比李远航差吧。


    赵立业的成绩还没出来,不过他没有那么担心,三个人里,他学习最好。


    “368。”


    赵立业也笑了,这个分数他跟刘兰香应该都能被第一志愿的学校录取。


    像李远航和陈国栋,他们本来就是往最低的报,报的庆市职业技术学院。


    如果能被录取当然最好,如果不能被录取的话,就等着志愿调剂了。


    只要服从志愿调剂的,会在最后看哪些学校没录满,就把调剂的给调剂进去。


    这点跟后世的专业调剂不同。


    现在这种志愿调剂的方式,意味着只要你分数上线,同时也服从调剂,就一定会有大学上。至于说调剂到哪儿就看命吧,也别挑了。


    田月莹考了315分,哭得都站不起来。


    而梁嘉年,是全校第二名,408分,据说也是南明县的第二名,仅次于沈南星。


    拿到这个分数,梁嘉年也不由得笑起来。


    分数念完。


    所有人都是又哭又笑的,尽情宣泄着心中的情绪。


    周长明等大家宣泄一会儿,才又高声说道:“还有一个消息告诉大家。”


    学生们逐渐安静下来。


    周长明的表情却非常严肃正经:“今年我们学校毕业班总共288人,其中208人参加了今年的高考,80人参加了今年的中专考试,高一年级也有20人参加中专考试。”


    周长明顿了顿,才又高声说道。


    “中考高考的308位考生,全部上线!”


    “其中过本科线的,65人!”


    现场安静了一瞬之后,下一秒就是震耳欲聋的欢呼。


    天哪!


    简直,做梦一般。


    要知道去年从南明高中报名参加高考的人数是260人,但最终收到通知书的,只有8人!


    这8个人没一个是本科。


    当然,有个沈南星,没人知道罢了。毕竟去年不公布分数,当然也就没有成绩单。以收到录取通知书为准。


    而今年,208个参加高考的,加上高一20个总共100个参加中考的,308人全都上线!


    本科就有65人啊!


    太不可思议了。


    换句话说就是,他们南明高中今年的毕业生,不管中专大专还是本科,全都有学上!


    简直是奇迹!


    刘兰香在欢呼后忍不住叹气:“要是凤珍也参加高考,她肯定能比我考得还好,还有红兰她们……哎。”


    刚恢复高考的这两三年,高考和中考是分开的,考试时间不同试卷也不同。中专考试的时间是在6月份。


    高考和中考只能二选一。


    过去最初这三年,以后高考一张卷,就同时可以报考中专大专和本科。


    现在就只能在高考和中考二选一,参加这个就不能参加那个了。


    有的学生是对高考没信心,但更多的是因为上中专性价比梗高,不用学费,生活费学校有补助,而且上两三年出来就能直接分配工作。


    上大学虽然生活费也有补助,但还要交学费,大学还要上3到4年,出来也还是分配工作。


    那为什么不直接上中专呢。


    现在农村家庭条件就没有不贫困的,供孩子读书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


    孩子也是一样,都想着尽快上完学,尽快分配工作拿工资,回馈家里。


    所以最终只有208人参加高考,加上高一的有100人参加中专考试。


    全部考上。


    这是什么概念啊!


    所有人都知道,今年南明高中的成绩,应该算谁的!


    如果没有南星,校长和老师们同学们再努力,也绝对不可能取得这样的成绩!


    “南星!”


    “第一!”


    “南星!”


    “第一!”


    ……


    同学们兴奋地喊起口号,还一个个手拉手地把她围在中间,一百多个学生在这儿转圈圈,这场面也确实叫人无法忘记。


    沈南星也很开心。


    或许此刻这种心情,也是她重生的意义之一吧。


    她下意识地去看谈小礼……


    他就站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双手插兜,嘴角微微弯起,也在看她。


    哦,他不是谈小礼。


    沈南星和他对视了几秒,收回目光。


    这场狂欢持续了很久很久。


    与此同时,南明县教育局里,刘局长的气压相当低。


    其他人可管不了那么多,今年南明县高中的成绩太亮眼了。


    所有参加高考的考生,全部上线。


    这是什么概念?


    恐怕就连庆市的高中,省里的高中,都做不到吧!


    当然,你可以说是南明县高中人数少,总共参加高考的也就208人。


    而庆市的高中和省城的高中,哪一个不是好几百人,多的上千人的都有。


    可那又怎样,南明县高中上线率百分之百!百分之百!百分之百!


    况且,你们地区市和省会的高中,你们是城市啊,你们拿到的是什么教育资源,来跟南明县这种犄角旮旯的小县城比,有脸吗?


    不光是南明县高中,今年南明县的社会考生成绩同样很不错。


    教育局手里有数据,去年全县6万考生,录取才八百多个,远低于全国平均录取率4.9%。


    今年就照目前的成绩表来看,5万考生,上线的竟然有将近2000人。虽然肯定还是低于全国平均水平,但这是南明县啊,一个偏远县而已!


    这成绩,简直是能惊掉人的下巴!


    所有人都在惊叹,刘副局长的心情可就不美妙了。


    在成绩最亮眼的南明高中面前,像是纺织中学、职工中学等等其他学校的成绩,就很不够看了,虽然他们沾了南明高中的光,成绩也都比去年好不少。


    还有今年的社会考生,知青和在职的考生,成绩也都很不错。


    刘局长在高考完之后就听说了,那个南星公开给大家的复习资料,里面甚至有的题,跟高考题目只是数字不同!


    也就是说,只要认认真真学了这些资料的人,都能考得不错。


    而南明中学,是最早接触到资料的学生,也是使用资料时间最长的,当然也是考得最好的,竟然全部都上线!!


    还有65个上了本科线的,分数还都不低。


    刘局长真是又气又恼,又咬牙切齿。


    但此刻,他已经不光是气恼了。


    他还恐惧。


    因为,沈南星竟然考了全省第一!省状元!


    刘局长在拿到成绩单,被底下人报喜的时候,气得直接砸了桌上的杯子。


    尽管他立刻就说是不小心碰掉了,可底下人还是忍不住猜测这到底是为什么。


    自己县考出了省状元,这是多大的荣耀,刘局长为什么不开心,还发这么大火呢?


    刘永健在不断地想着现在到底要怎么办。


    沈南星居然考出了省状元啊!


    她去年的分数虽然不知道,但肯定很高,才能被京市医学院录取。


    今年又来个高分的沈南星,不仅仅是高分,是省状元,户籍档案还是同一个地方的!


    去年省里做招生工作的,总不可能今年全都换人吧,不可能没人发现这个问题。


    刘永健的脸色黑得不能再黑,高考那天林克保安排了飙车党撞断南星的右手,本以为就十拿九稳了,可她竟然拖着断手,用左手还考出个省状元!


    刘永健瘫坐在椅子里,脑子飞速运转着,到底要怎么办。


    ……


    梁书记那里,得到消息第一时间,梁满山也是震惊不已。


    省状元!


    还是在那种状态下考出来的省状元!


    真是……


    妻子周佩玉也同样震惊,再看沈南星的分数,476分啊,满分500。


    这分数,不光是省状元了吧,在全国应该也是排的上号的!


    今年全国高考一张卷,录取是分省录取的,但卷子是同一张。


    周佩玉和梁满山这夫妻俩,甚至在知道自家儿子也考出了408分的好成绩后,也没多大激动,一心只念省状元!


    这个省状元,可是在梁满山治下出的,无论如何当然也算他这个一把手的成绩!


    在恢复高考之后,在一个偏远县,教育资源落后的小县城,考出来的省状元!


    这对他这个一把手来说,也是莫大的荣耀!


    包括之前沈南星在省报上发表文章,出版复习资料和题集,周佩玉之所以那么支持,还帮忙,也是因为这些都属于文教的成绩!


    在最大的领导都不断强调人才的重要性,要重视人才培养的时候,在梁满山治下出了这么大的成绩,隐形的好处都不用说。


    当然,除了作为一个政客的高兴之外,从私交来说,沈南星对他们的儿子可谓是有再造之恩,他们更加希望沈南星能好。


    两人感慨了好一阵子,周佩玉才想起来,是得赶紧给好友贝明艺打个电话,她之前的那份报道,可以有个完美的后续了。


    只是周佩玉电话还没打出去,贝明艺的电话就已经打进来了。


    “佩玉,我已经知道了!南星考了省状元!我现在就在丰州市呢,我跟丰州日报的朋友在一起,等我们处理完这边的采访任务后,会第一时间赶去南明县!”


    “对了,也恭喜嘉年,考了那么好的成绩。”


    周佩玉无奈,又连忙追问,贝明艺怎么在丰州市。


    “我本来担心南星的成绩,但又想着无论如何也应该做个后续报道,我就先到丰州市,想找人看看能不能提前拿到南星的成绩。”


    “我是昨晚半夜拿到的成绩。”


    “我激动得一夜都没睡好,连夜把之前准备的稿子又重新完善。”


    “我可真是太激动了!”


    “不过我今天还想再去打听一下今年丰州市各个高中的成绩,跟南明高中的成绩做个对比,有对比才更有说服力嘛,我们估计到明天才能赶过去……”


    挂了电话之后,贝明艺就看到她的“熟人”,眉头紧皱。


    今年领导人说了高考成绩公开,所以即便对外说的是今天才对外公布成绩,但实际上昨晚统计结果出来,成绩就出来了,有关系的就能弄到成绩。


    她恰巧就是有关系的人。


    眼前这个人,就是她的关系。


    省状元的分数,是要被多人反复核对好几遍的,公布出来的,就是已经核对之后的结果,不会出错。


    贝明艺今天来,是想拿到其他学校和南明高中的成绩对比。


    但今天早上再她的这位“熟人”,脸色却有些奇怪。


    “梁姨,出什么问题了吗?”贝明艺赶忙问。


    梁少敏拉着贝明艺到她办公室里,小声问:“你跟这个南星同学,有什么交情吗?”


    贝明艺脸色骤然严肃起来。


    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通常这样问话,就是涉及到比较严重的利害关系了。


    贝明艺:“梁姨,您不妨直说。”


    梁少敏沉默好久,才从办公抽屉里拿出了另外一份名单,递给贝明艺。


    “这是去年各个高校在丰省的招生录取名单,你看这里。”


    贝明艺的目光立刻看过去,哪里有指甲掐过的印迹,显然是梁少敏自己看的时候做的标记。


    京市医学院,医学专业,沈南星,考号……


    贝明艺猛然抬头。


    梁少敏:“我原以为可能是重名,这名字也不是很特殊,我就又查了一下。”


    有考号在并不难查,尤其是考号也是分地区的,这考号一查就知道,是全省哪个地区哪个县的。


    梁少敏目光严肃:“去年被京市医学院录取的这位沈南星,和今年的高考状元沈南星,是同一个县的。”


    这种能是巧合?


    恐怕谁都难以相信。


    与此同时,在挂了贝明艺的电话之后,周佩玉又接到了京市大哥的电话。


    沈南星想上京市医学院么,之前周佩玉就想过要怎么帮她。


    自从贝明艺第一篇报道发出去之后,有很多学校都对沈南星抛来橄榄枝,说可以给沈南星一个大学名额。


    周佩玉想的则是,既然要推荐入学,那为什么不能利用自家人脉关系,送沈南星去她想去的京市医学院?


    她把这事儿跟大哥说了,让大哥看看怎么操作,不能等到成绩下来了再去操作。


    大哥说有难度,但也不是不行,他先规划看看。


    周佩玉也没跟沈南星说过,想着到时候能给她个惊喜。


    今天高考成绩公布,沈南星竟然考了省状元!


    周佩玉激动不已,这哪里还需要自己帮忙走关系啊。


    刚给贝明艺打完电话,她就想起来要给自家大哥说一声,不用帮忙了,正巧接到大哥打来的电话。


    “大哥,我正要打电话跟你说呢,南星那事儿不用帮忙了……”


    “佩玉,你先听我说,这事儿有问题。”


    周佩玉:“什么问题?”


    周大哥:“我这边找人约到了京市医学院的院长,弄一个名额的事有眉目了,但是在办事的过程中发现……京市医学院,今年2月份录取了一名叫沈南星的同学,同样是来自丰省!”


    周佩玉顿时变了脸色。


    周大哥:“我让人查了那位沈南星同学的入学档案,户籍就是丰省南明县,知青。”


    周佩玉:“知青……对,我跟谈家婶子聊天的时候听她提过,小南小时候被送来乡下跟着爷奶住,但户籍还是在丰州市。16岁的时候重病回城,没过半年又以知青身份回到南明县这边插队!所以她的身份应该就是知青!”


    梁满山见周佩玉的情绪不太对,也看过来:“怎么了?”


    挂了电话之后,周佩玉把情况跟梁满山说了一遍。


    梁满山脸色严肃起来:“也就是说,去年我们南明县已经有个叫沈南星的知青,被京市医学院录取了。”


    周佩玉点头。


    梁满山抿唇。


    周佩玉:“我们县,应该不会有第二个能考上京市医学院的知青沈南星吧。对了,考号!查一下小南去年的考号,和京市医学院录取的这个沈南星的考号就知道了。”


    而贝明艺的电话,也又打了过来。


    同样是让周佩玉帮忙去问沈南星,她去年参加高考的考号是多少。


    周佩玉也把从大哥那里得到的信息,跟贝明艺做了个交换。


    其实已经能够肯定,去年考上的沈南星,就是小南,她被人顶替了!


    但还是要拿到小南去年的考号,才是证据确凿。


    原本只需要往教育局打个电话叫人查一下就行了,但梁满山还是摇摇头,让周佩玉去亲自去问沈南星。


    要顶替沈南星的大学名额,必须要拿到录取通知书,也必须要有身份证明以及准考证。


    一般人想要制作准考证可不容易,必然有教育局那边的人帮忙。


    而户籍问题,也要动用派出所的关系。


    梁满山让周佩玉给周大哥打电话,叫把京市医学院里那个沈南星的档案用照相机拍下来,寄过来。


    得知道,到底是谁顶替了去年的沈南星!


    周佩玉连忙又给大哥打电话,周大哥说他让人查阅档案的时候就已经把档案上的照片拍下来了,还有学生处留的那个沈南星的照片和信息,也都拍下来了,已经寄了挂号信过来,过几天应该就能收到。


    梁满山还有工作要忙,周佩玉自己去问沈南星去年的考号。


    秦虎过来,跟梁满山汇报消息:“公安那边刚刚得到消息,林克保找到了。”


    梁满山颇为惊讶地抬头。


    林克保都失踪差不多一星期了,从各方面推断,都认为林克保还活着的几率很小,竟然找到了。


    “人活着,应该是不小心从高处跌落,全身多处骨折。”


    秦虎大致说了一下情况。


    梁满山觉得很诡异。


    林克保跑煤矿那边做什么?


    南明县最西边的大桥公社有个已经开采完没有继续开采价值的废弃煤矿,之前光秃秃的,这十几年过去已经又郁郁葱葱的,算是个小山。


    秦虎说,林克保就掉在一个旧矿洞里。


    跟林克保一起掉进去的,就是飙车党最后一天在逃人员田大强。


    两人掉下去的时候,田大强身上带了些干粮,两人这几天就是靠着那点干粮撑着,喝的是雨水。


    这大夏天的,雨水还是比较充足的。


    两人硬撑了这么多天,都快撑不下去了,被一个放羊追羊的小孩发现,叫来村里人把他们弄上来,送到医院。


    梁满山:“……抓紧审讯。”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注意用人。”


    这事儿处处都透着蹊跷,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操控着。


    沈桂英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丈夫林克保找到了。


    虽然多处骨折,人也很虚弱,但找到了,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对于第一时间过来告诉她消息的金丽荣,沈桂英当然也是非常感激。


    金丽荣却笑道:“客气什么,克保是元宝岳父,都是一家人,办事还能不尽心啊。你别说,为了找克保,我们家老孙也真是欠了大人情了,县里都说克保恐怕已经遇难了,全县事务又那么多,抽调不出来人手,我家老孙盯着压力,硬是抽调了不少人手出来,又发动各地的民兵帮忙寻找……好在终于找到克保。”


    沈桂英只能不断地说着感激的话。


    心中虽然对女儿嫁给金元宝还是非常难受非常委屈,但她也知道,形势比人强,找到丈夫才是最重要的。


    就像亲妈说的,等找到丈夫,他们夫妻俩直接辞掉工作,再把秀秀带出来,一家人偷偷去到海市,那金丽荣孙庆江手再长,总不可能管到海市!


    到时候也没人知道秀秀底细,重新弄个身份,照样能嫁个好人家。


    沈桂英对金丽荣不断恭维着,金丽荣指着提来的东西:“我代元宝过来看看他岳父,等克保伤养好了,咱们两家亲家再一起好好吃个饭。”


    沈桂英连连应着。


    送走金丽荣,她就立刻赶往医院。


    看到病床上的林克保,听医生护士们说着他的受伤情况,沈桂英心疼得直掉眼泪。


    “病人醒了一阵,又昏睡过去了,营养不良、脱水,还有身上骨折的地方太多,很多伤口都感染流脓,得重新清理包扎,确实比较疼,用了麻药也还是疼,等麻药过去更疼,病人只能忍忍了。”


    “这还只是清创,接骨只会更疼,病人断了四根肋骨,右臂开放性骨折,骨头茬子都在外头露着,不过这都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应该是盆骨骨折,也不知道伤到脊柱没有,弄不好的话以后病人还可能会瘫痪……”


    沈桂英懵了。


    怎么伤得这么重!


    这,如果丈夫以后瘫痪了,她,她的日子还有什么指望?


    还辞职去海市?


    真瘫痪了,就算是辞职去海市,也带不走一个瘫子啊!


    可若是不带丈夫,只带秀秀去海市的话,公公婆婆肯定不会让她们投靠……


    沈桂英只觉得整个人昏天暗地的。


    如果说知道女儿嫁给金元宝时,她是愤怒心疼,那么此刻,她就是茫然和无助。


    她完全不敢去想以后的生活。


    她从小就没吃过苦,长大了更是有母亲韩金花帮着规划人生,逼着才刚结婚还只是一个普通职工的大哥,利用秦家关系,给她弄到一个去省里广播站培训的机会,回来后她就成了县广播站的台柱子。


    沈家人长得都好,她尤其是好看,听她妈的,不要跟穷小子谈恋爱,得找家庭条件好的,有能耐的。


    就找到了林克保。


    林克保家庭条件好,自己也在派出所工作,父母更是海市的干部,虽然职位不高,但那是海市啊!


    婚后生下闺女秀秀,婆婆虽然不喜欢却也没说什么。


    过了几年她又生了儿子,婆婆直接让她把孩子送到海市,上海市户口。


    丈夫也从一个小警察,做到了派出所长的位置,眼看就要更进一步。


    女儿也去了京市医学院,成了这个时代最让人羡慕的大学生,还是那么好的大学!


    沈桂英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完美无憾了。


    可忽然之间,天旋地转。


    本应该在学校跟着导师去参加调研工作的女儿,竟然偷偷回来村里,还不明不白地嫁给金元宝!


    工作不算清闲,但绝对是被人处处巴结的丈夫,竟然不明不白地跟逃犯跌落矿洞,摔成重伤还有可能瘫痪。


    这到底是怎么了!


    就在沈桂英精神恍惚的时候,她听到走廊上一群医生护士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我妹妹今年考了350分!能上本科了!我的老天爷啊,真是太感谢南星了,没有南星,我妹妹今年都不知道能不能考200分。去年理科最低分数线168,她都没录上。”


    “我侄子考了290,理科的,也过线了!这小子从小脑子就木,倒是爱学习,但成绩是真差。我嫂子说他做完题过几天就又不会了。他去年也没考上,今年还在南明高中复读,听他说啊,南星老早就把那知识点的复习笔记拿出来,让老师在课堂上给大家讲!那知识讲的细的很,他都能听懂呢!”


    这阿姨笑着说,“他脑子木是天生的,听懂了过几天就又忘了,但南星同学又弄出来那些啥公题还是母题的叫他们做,做一遍记不住做两遍,做好多遍呢,后来还又弄来人家京市的题目给他们做,哎,他说他做题多了就记住了!竟然考了290呢!哎呦可把我哥嫂给高兴的,都恨不得给南星磕头呢。”


    “那南明高中今年是不是考得很好?”


    “嘿,你可算说对了,我侄子说他上午去查学校查分数,校长亲口说的,南明高中今年所有参加高考的学生,全部过线,本科65个!”


    “我的个天爷啊,所有考的,全都过线了?全都能上大学?”


    “这真的假的啊,这听着也太吓人了!”


    就连过路听到这话题的病人家属,也都凑上来搭话。


    中夏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思想,是深刻在人们骨子里的。


    “可不就是吓人咋地。我侄子还说,今年还有100个同学没参加高考,参加的中专考试,也全部都考上了!”


    “我的妈呀,这这,我家姑娘今年也要上高中,也叫她去南明高中!”


    “我明儿休息,回去就找我舅,一定叫我外甥去南明高中,他原来打算送我外甥到纺织中学,说纺织中学老师多。这下一定得去南明高中。”


    “那得尽快托关系找人,消息这会儿还没传开,等传开之后,只怕是都挤破头要去南明高中,南明高中就那么大,能收几个学生?到时候别进不去!”


    “对了,说了半天还没说南星考了多少分?她这今年真是走背运,考试当天为了救人把手给撞断了,实在是太可惜了,偏偏是右手!这姑娘咋就这么实诚呢!”


    “当时我就在医院,看到她被送进来的时候那样子,我真是眼泪都掉下来了。”


    “她都能出书,能教那么多学生了,说明她本事过硬的很!就算今年考的不好,明年也一定能考上。就是可惜得耽误一年了。”


    刚才说侄子木的那个护士,等所有人都说完她才高深莫测地开口:“谁说南星考的差?”


    大家都被她吸引住:“咋?没考差?哦对对对,你刚说过南明高中所有考生都过线了,那南星肯定也是过线了。哎呦我们这个脑子啊。”


    “考上大学就好!要不然也真是叫人心疼的很,帮了那么多人,自己反而落个不能好好考试,真是叫人难受。只是分数考的不高吧,太可惜了。”


    侄子木的护士却神秘一笑:“那你们可猜错了。南星可不光是上线了,她考了476分!”


    所有人都愣住。


    “476是多少分,满分是多少来着?”


    “我记得满分是500吧,理科245就上线了。476这比上线分数多出来多少……我咋都不会算数了。”


    眼见所有人都被震惊到。


    那个护士才又一次开口:“南星考了476分,是咱们丰省第一名,丰省状元!”


    “天爷啊!”


    “乖乖哦,这还得了……”


    “省状元!女状元啊!这是文曲星下凡啊!我看以后都别拜文曲星了,拜咱们女状元好了!”


    “可不是么,文曲星没能叫我侄子开窍,是咱们女状元叫我侄子考上大学!”


    病房里正在怀疑人生的沈桂英,也听到了外面走廊上的议论。


    沈南星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太敏感了。


    等她走出来,就听到了这群人在说:“沈南星,省状元!”


    沈桂英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那死丫头手都断了,还能考个省状元?


    可那群人竟然再度重复,南星,女状元!


    听得无比清楚的沈桂英,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站都站不住了……


    第53章 祝震川在电话里哈哈大笑。   ……


    祝震川在电话里哈哈大笑。


    他昨天晚上还在给三师兄打电话,三师兄是京市中医院的院长,也是京市中医大学的校长。


    偏偏小南想学西医,得去京市医学院。


    不过都是一个系统里的,三师兄跟京市医学院的校长也熟识。


    他说的哪怕小南考零分也能送她去上学,可不是随便说说的,那是绝对能办到的。


    他打电话跟三师兄说了这事儿。


    当然了,这事儿如果让大师兄和二师姐去说,其实更简单。


    不过么,就一个大学名额,动用那两位,真是杀鸡用牛刀了。


    三师兄就足够。


    三师兄当然也说没问题,还又详细问了小南的情况。


    尤其是听说小南的针术已经能做到针进血止、针进痛消,三师兄就直接拍板,小南愿意学西医就去学,但中医课他亲自带着上,空闲时间直接到医院坐诊实习!


    祝震川懒得搭理,先把学校问题给解决了再说。


    三师兄敢跟他抢人,到时候他倒要看看三师兄敢不敢跟师父抢人。


    让祝震川再也想不到的是,昨晚他还在让三师兄给小南走后门,今天就得到消息,小南考了丰省的状元!


    乖乖啊!


    那可是省状元。


    祝震川的笑声能把屋顶都给掀翻了,那叫一个爽快!


    果然不愧是小师叔的孙女,不愧是小师叔选定的秦派继承人。


    祝震川又开始打电话了。


    第一个当然打给师父。


    师父听了连说三个好,还说叫他赶紧带小南上京。


    嘿,急啥,还要拿录取通知书呢,以后就在京市上学了,还愁见不着啊。


    倒是他,这丰省保健局是因为他要到来才紧急组建的,他都没上两天班呢,立马调走也不像那回事啊。


    给师父打完就要给师兄姐们打。


    大师兄联系不上,跟领导人还在国外呢。


    二师姐正在上班?不管,这也是大事!二师姐难得地听完他说话,没嫌他唠叨的。


    然后就是给三师兄打。


    三师兄还以为他是来追问大学名额的事儿,还嫌他啰嗦,有什么好问的,铁板钉钉的事儿。


    祝震川可得意了,不用走后门,小南考了省状元,愿意上京市医学院,是他们的福气!


    三师兄也是相当吃惊。


    不是说考试当天右手断了吗,还能考这么好!


    这姑娘可真是大心脏啊!


    这才是搞医学的好苗子。


    祝震川的兴奋劲儿还没散完,还想打电话。


    可四师兄在R国,五师兄在港岛,这小招待所可不具备打跨国电话的能力。


    祝震川就开始给大嫂,也就是大师兄的媳妇打电话,打完了还有大侄子二侄子。


    也不能漏了二姐夫,也得打个电话,不然以后小南到了京市,自家人都不认识那多不像话。


    祝震川自己没成家,但有朋友啊!


    一个个都打过去。


    打得嗓子都冒烟儿。


    灌上一壶茶,就去找小南了。


    江罗春也被沈南星的成绩给震撼,但在情绪极其热烈高涨的祝震川跟前,他的震惊完全不值一提。


    昨天跟江罗春一起过来招待所的路上,祝震川就已经知道了,据说小南第一次见江罗春,都没摸脉也没检查*,光凭面诊说江罗春脊柱末端有弹片,还给江罗春扎针,开药,甚至还告诉江罗春说,让江罗春等她大学毕业再给他做手术,把那弹片取出来!


    祝震川都不得不佩服这小丫头的眼力劲儿,和自信心。


    面诊这玩意儿,如果搁在其他病症上比较容易,但江罗春的情况,他都不敢凭面诊给结果。


    他也给江罗春做了检查,同样的,他也只能帮他缓解一点腰部和腿部的疼痛不适,至于那弹片位置太凶险了,根本不敢动。


    祝震川拍拍江罗春的肩膀:“你就乖乖等着小南大学毕业给你开刀吧。”


    江罗春:“……”


    一路上,祝震川把他前俩月来南明县医院,听说有个能用针刺止血的姑娘就特别想要去见的故事,翻来覆去,各个角度,讲了七八遍都不止。


    江罗春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断,就听着吧。


    除了这个故事,还又讲到当年小师叔秦安平的天赋有多高,医术有多厉害,在战场上是怎么大显身手,多少上教科书的大人物,都被他救过命!


    然后话题又回归到小南,小南一定会比她外公更厉害。


    全方位的,无死角的,吹。


    江罗春:“……”


    等两人到了小南家,好家伙,人山人海啊!


    里三层外三层。


    不光是院子里,就连院子外面的道路上都挤的是人。


    还有人在翻墙头。


    江罗春真是看傻眼了。


    但想想就能理解了,那可是省状元啊!谁家门口出了个省状元,能不激动兴奋,能不去围观一下沾沾文气?


    祝震川哈哈大笑,说这简直是再现秦派荣光啊!


    身边人都在说着“南星”的丰功伟绩,祝震川很快就跟他们吹成一片。


    得知祝震川是南星的小师叔,大家在问了一下为什么是师叔之后,也没再继续追问,只是分享吹捧的欲望更加高涨!


    祝震川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就这么跟互不相识的人一起吹捧自家小南星,享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崇拜和羡慕。


    江罗春也不得不说,谁家后辈有这么个出息的,怕是都得跟祝震川那样激动。


    沈家也激动。


    栾显辉带着赵文书过来教育局看成绩,还有秀英婶子家的宋红伟,以及村里的那几个知青,孙亮他们几个。


    这边有很多人在等着查分,都在往里面挤呢,眼看秩序乱的不行,就有人赶紧过来叫排队。


    他们几个自己分数还没看到,已经从旁人的口中听说了,南明县今年出了省状元。


    是谁?


    那还用问,南星啊!


    除了南星,谁配当省状元?


    问的人不是质疑南星,是知道南星的右手断了,这还能考省状元?


    果然不愧是南星!


    栾宋大队来的几人,在愣神之后连连追问,一个个激动得不行。


    赵文书惊讶之后,也真是替小南高兴:“小南值得。”


    孙亮是最激动的,拳头攥紧:“我就知道。”


    得知他们是栾宋大队,跟南星是一个地方的,周围的人都非常激动地过来询问他们有关南星的事。


    有这个话题聊着,排队的心焦好像都消减不少!竟然不知不觉就排到了。


    赵文书报的文科考了310,庆市师专稳稳能上。


    夫妻俩激动得不得了,栾显辉还把赵文书抱起来转了个圈,惹得赵文书脸红不止。


    “我媳妇考上大学了!”栾显辉哈哈大笑,迎接着来自四面八方羡慕的目光。


    宋红伟报的理科,考了248,过线了!也有学上。


    他激动得手颤抖不止。


    终于考上大学了!


    孙亮数理化的成绩本来就好,化学尤其好,去年冬天因为生病错过了高考,今年发挥出色考了410,绝对的高分了。


    村里另外两个知情也都堪堪过线,只有一个,距离最低线差了5分,嚎啕大哭。


    孙亮几人也只能叹气,陪着他好好哭一场。


    大家都是知青,也都是考生,心情都能理解。


    就差几分这个知青,家里孩子太多,家长也顾不上,下乡插队家里也给不了任何帮助。


    在农村插队就靠那点工分,没有家里帮助,日子实在是艰难的很,连吃饱都不能。


    条件最好的孙亮,也只能是偶尔把家里寄来的东西跟大家分着吃,那也不是长久之计。


    如果只是这样也还好,但人就怕生病,这个知青去年生了场大病,养了很长时间才好,工分也没挣到,看病也要钱,孙亮已经帮他垫了三十块钱,要不然他命都没了。


    后来他病养好了之后,白天要上工,晚上还要想办法去外头挣一点,比如到棉站去帮人家装车。


    棉花很轻,可压缩打包好后,一个人都搬不起!


    干活累的要死,回来还哪有精力学习,勉勉强强跟着学一点……


    就差5分啊!


    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心情。


    孙亮拍拍他肩膀:“我们月底拿到通知书就走,以后怕是也不会再回来,今年没结算的工分我去跟大队长说说,划给你。”


    另外两个考上的知青也点头同意。


    有了他们三个干这大半年的工分,他就能轻松点,至少能吃饱饭,也不用天天熬夜去挣外快,能多把精力放在学习上,相信明年一定能考上。


    孙亮道:“今年其实咱们都是占了先机,最先拿到了南星准备的复习资料,上面印刷能力不足,再加上信息不畅通,还是有不少人没拿到资料的。但接下来,南星的资料不说人手一份吧,恐怕有志高考的都会想尽办法拿到好好学习,明年的分数线,我估摸着可能会提高一些。”


    大家也都点头。


    可不是么,幸亏他们今年过线了啊,不然到明年……还真不好说。


    几人查完分数,就相约着去找南星。


    结果……


    人山人海。


    算了,估计今儿她那边也是真不得闲,他们就打道回府,赶紧回到村里,把咱们栾宋大队出了个省状元的好消息带给大家!


    于是,他们一回到村里,都没顾得上说自己的成绩,第一句就是:“小南考了省状元!全省第一!”


    这消息比长翅膀传播得还快,都不要多大一会儿功夫,全村都知道了!


    大队长老支书,妇女主任和会计,一个个都笑得合不拢嘴。


    村子里真飞出金凤凰了,纯金的!


    不不不,应该说小南原本就是金凤凰,只是临时在村里停一停歇歇脚。


    这样的好消息,咋能不叫沈家人知道呢。


    沈显宗胳膊的伤口已经差不多养好了,也不影响他行动。


    但断了胳膊的他,只觉得丢人,面子上挂不住,这么多天都不出门,连屋子都不出,就躺在床上,吃饭喝水都要他妈伺候,就连大小便也都是在屋里解决。


    而且脾气也越发的暴躁不讲理,一会儿喊热了,叫他妈给他买冰棍;一会儿说饿了,叫炖鸡蛋。


    田彩云但凡是晚一点,或者跟他说这会儿在忙,沈显宗就要发脾气,砸东西。


    家里有多少东西能供他砸?不要花钱买的吗?


    自从沈显宗截肢到现在,一个月的功夫,田彩云只觉得自己仿佛老了几十岁,头发斑驳,气色难看的很,都没她婆婆韩金花看着精神。


    就在刚刚,显宗又在拿痒痒挠砸搪瓷缸子,哐哐哐的声音跟敲锣一样。


    为啥?


    他要吃肉。


    上哪儿去给他弄肉?


    家里真没钱了,婆婆那边也挤不出来钱。现在秀秀都嫁给金元宝了,小姑子的秘密也彻底别再想讹到钱。


    田彩云在寻思着,从婆婆和小姑子那边讹不到钱了,不如去找小南?


    把这秘密说给小南,小南总得给她点好处费吧?


    田彩云正胡思乱想着呢,秀英婶子就带着一帮子人进来院子了。


    田彩云愣了一下。


    自从显宗截肢,秀秀嫁给金元宝之后,村里就再没人来他们家这院子。


    从前那些妇女婆子们有事没事都喜欢来家里坐坐,找婆婆韩金花拉家常,一碗柳芽茶都能叫她们赞个不停。


    自家人缘更是好的很。


    有时候有点什么活,喊一声就有人过来帮忙,有什么不凑手了,出门就能借到。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来家里的人少了?大家都不愿意再跟他们来往?


    似乎,就是从小南嫁去谈家之后,就这样了。


    但自从显宗截肢以来,她感受的就更明显了,除了村干部有事儿,别人,竟然真没一个人上过沈家的门!


    他们沈家在村里,咋就过成这样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落差,让田彩云在看到秀英婶子和一大群人满脸堆笑地进门时,正在院子里洗衣裳的田彩云赶忙起身。


    “今儿都有空?”


    “金花婶儿在家吗?咱们也是好久没来找金花婶儿说话了。”


    “在在,我去叫。”


    都不用叫,韩金花自己就出来了。


    这些天也真是把她给憋死了,田彩云那个蠢东西,不愿意叫小翠嫁到金家去,就偷偷把秀秀换过去,真是要把她给气死。


    不管对外说的咋好听,把秀秀嫁到金家,那就是丢人现眼。


    韩金花这些天连门都不敢出。


    沈有粮这个老东西也不怕丢人,还是天天往外跑,甚至还跑到公社街上金家,去找那金老头喝酒下棋,回来还要吹嘘金家对他多客气,又是肉又是酒的。


    这个老东西都不知道村里把他们都骂成啥样子了!


    把秀秀嫁给金元宝,是啥光鲜的事儿吗?!


    韩金花反正是没脸见人。


    谁知道今儿,竟然这么多人上门,韩金花现在已经成习惯反应了,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可是看着进来这群人,一个个脸上笑盈盈的,好像是有天大的好事一般。


    韩金花的心不断下沉,却还不得不笑着跟人打招呼。


    “你们这是……”


    “金花婶儿啊,咱们来给你报喜了!小南她高考是咱们丰省第一名,省状元呢!”


    “对对,小南考了省状元!金花婶儿你可真有福气。”


    “要我说这老沈家风水就是好,瞅瞅一家子都是有出息的,小南她爸在省里当大厂长,他三叔三婶、小姑小姑父也全都吃的是公家饭,他姑父还是干部么!现在小南自己又考出个省状元!天爷啊,谁家像你们家这么红火!”


    韩金花的笑容僵在脸上:“你说啥,小南她……省状元?”


    “对!小南考了个省状元出来,瞧瞧,金花婶儿这是都高兴傻了。”


    “金花婶儿你可得给咱们传授传授经验,你家这孩子都是咋养出来的,一样吃农村米面长大,咋就能那么出息。”


    田彩云也懵了。


    小南她,考了个省状元出来?


    “小南考试的时候右手不是断了吗,咋还能考……考那么好?”田彩云忍不住问。


    “这才更说明小南有本事啊。”


    “那考个中专出来都能当国家干部,你们说小南这可是考的省状元,出来是不是都能当县长啊!”


    “我看不止,市长省长也当得。”


    “那可真是不得了啊……”


    这群婶子大娘们对干部是咋选出来的完全不懂,反正就是脑子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韩金花倒是知道,考个省状元出来也不能当县长,但是这么高的起点,真要是走仕途的话,她也不敢说能走到哪一步!


    而田彩云已经被唬住了。


    出来就当县长当市长,甚至还可能当省长?


    老天爷啊,这,这还有他们的活路吗?


    这会儿田彩云只想狠狠给自己几巴掌,为啥要跟小南作对?


    要是跟小南搞好关系,以后她就是省长的二婶了,小南一句话,就能给她找个铁饭碗!


    她去医院找显宗的时候可是看到,那办公室好几个跟她差不多岁数的,人家啥活也不干,上班就喝茶织毛衣,工资照样一分不少,人家还是正式工,还有福利。


    她真是做梦都想跟那些大姐们一样啊。


    婆婆韩金花以前说的对,有小南这么个好亲戚,就得贴上去,死皮赖脸地贴上去。


    她到底是为啥想不通,要去找小南麻烦?


    一想到高考那天,她听了小姑子的话,去堵住小南,逼小南救显宗,她就恨不得抽死自己。


    显宗手指头被剁了,跟小南有啥关系?小南再能耐,也没办法把显宗手指头给接上啊。


    她去逼小南,除了给小南添堵啥用处也没有,如果是其他时候也还罢了,偏偏那天是高考第一天,一大早的!


    那不是在给小南找晦气吗?


    田彩云真是越想越后悔。


    小南这眼看要发达了,咋着才能让她记住她这个当二婶的好呢?


    就算是不记住她的好,至少也别当仇人吧。


    本来还想着把小姑子的秘密说给小南,跟小南要点好处。


    现在还要啥好处啊,只当是去给小南赎罪了。


    等等。


    田彩云忽然想起来,她用林秀秀顶替自己闺女,送去金家结婚的时候,好像看到林秀秀有个书包。


    她当时翻了一下,里头有一百来块钱,她把钱拿了,其他东西没管。


    但她在翻的时候似乎看到了一个东西,贴着秀秀的照片,底下写的却是小南的名字。


    她当时只顾着拿钱,再加上当时天光未亮,屋里她就点了根蜡烛,又着急拿钱就只是扫了一眼。


    这会儿想来,那东西也不知道是啥。


    等秀秀已经嫁给金元宝,她回来想再找那个包,竟然找不到了,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被她婆婆韩金花给收起来了!


    田彩云当时只顾着手里弄到一百多块钱而高兴,也没去细想恍惚看到的那是什么。


    这会儿,她心思倒是活络起来了。


    婆婆小姑子的秘密,跟小南和秀秀有关,田彩云直觉上那东西肯定很重要。


    只是告诉小南秘密,恐怕还不够赎罪,如果能把那东西给找出来交给小南,会不会叫小南还认她这个二婶?


    院子里一大堆人给韩金花报喜,这说是报喜,实际上就是来看笑话,来奚落韩金花的。


    当然,也是为了给小南出口气。


    就问你韩金花这会儿后悔不后悔,没有好好对小南,小时候苛待小南,现在还整天弄那些幺蛾子恶心小南。


    这下好了吧,小南人家考了个省状元!


    在你们家一文不值,嫁到谈家去就一飞冲天!


    看你后悔不后悔。


    这个一言那个一语的,挤兑得韩金花一张脸上都没血色了。


    韩金花后悔吗?


    后悔。


    后悔当年那死丫头刚被送下来的时候,咋没直接掐死她。


    后悔叫她活到现在。


    后悔为了让大儿子多寄点钱回来,就同意叫这死丫头去上学。


    后悔当初跟金家说好之后,咋没直接把这死丫头绑了送去金家。


    后悔……


    后悔啊。


    韩金花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哎呦!”


    “金花婶儿这是咋了,晕了。”


    “我看金花婶儿这是高兴傻了吧,听见小南考上省状元,太激动了!”


    “搁谁都得激动。彩云,你赶紧把你妈扶到屋里歇歇,高兴成这样,可别中风了。”


    田彩云赶忙回神,立刻答应着:“是是,我娘这就是太高兴了,听见小南考那么好成绩,高兴得都厥过去了。歇一会儿就好。”


    说着,田彩云在众人的帮忙下把韩金花扶到屋里床上。


    众人离开之后,田彩云就在韩金花这屋里翻腾,找林秀秀的那个书包。


    ……


    贝明艺和丰省日报的编辑是第二天赶到南明县的。


    梁满山和周佩玉,还有儿子梁嘉年,一家子接待了她们。


    吃过饭,几人就在客厅坐着聊天。


    贝明艺迟疑了一秒,问梁满山:“这件事,影响重大,捂恐怕是捂不住的。”


    梁满山点头:“脓疮就应该被挑破,不把脓挤出来,伤口怎么能好。”


    贝明艺和丰省日报的编辑周琴、记者张群,全都松了口气。


    贝明艺这才说道:“我请示了领导,领导的意思也是如实报道。正好也契合了今年大领导让公开高考分数的深切用意。”


    今年4月份的时候大领导公开在会议上说,要“重视人才,搞好复习”,为了防止作弊走后门的现象,要对考生公开成绩。


    就是因为去年不公布成绩,出现了许多被顶替上大学的事,还有许多学校教职工利用关系走后门招收子女进校,抢占正规考生的名额。


    周琴道:“梁书记说的不错,我们现在正在改革的时期,要勇于把溃烂的伤口打开清理,在纠错中积累经验。”


    贝明艺和周琴虽然已经跟各自的上级沟通了,但还是要跟梁满山这个一把手做好沟通,毕竟事儿是出在南明县的,可以预料到,一旦报道刊登出去,南明县绝对会在全国出名。


    被顶替掉大学名额的,今年又考了省状元,这噱头实在是太大了。


    再加上这是第一起由媒体公开报道的被顶替上大学的案例,太有代表性了。


    以后但凡是提起,恐怕都会说到南明县。


    这个名,可不是谁都愿意出的。


    伴随着出名而来的,肯定还有骂声。


    当然了,如果操作得好,也可以给梁满山塑造一个勇于承担,敢于改错的干部形象。


    这样的干部,不值得更进一步吗?


    这事儿梁满山和周佩玉也已经商量过了,即便是贝明艺他们不报道,也难保不会被其他人发现真相再曝光出来,到时候他们就真的被动了。


    倒不如直接配合贝明艺他们这些媒体记者,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给南星一个交代,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现在就等把京市医学院那个沈南星的档案寄过来,看看这个冒名顶替者,到底是谁!


    *


    祝震川接到三师兄的电话,同样震怒。


    “什么?学校里已经有个沈南星?这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出成绩之前那个晚上,祝震川给三师兄打电话,让他去找京市医学院的校长,不管小南考多少分,都得给安排进去。


    三师兄就找了。


    第二天他又打电话说不用找了,说小南考了省状元,想上哪就上哪。


    三师兄听了也开心,就没再多说什么了,挂了电话,又去找人家说这个好消息,说不用给安排了。


    结果呢,就听京市医学院的校长说,他秘书告诉他,这两天至少有两拨人在查这个沈南星同学。


    校长就觉得奇怪,又仔细了解了一下。


    结果,好么。


    冒名顶替,原来是这么回事!


    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三师兄,三师兄又告诉了祝震川。


    祝震川这个暴脾气啊,当场差点儿摔了电话。


    “意思是,小南去年就考上了,结果被人给冒名顶替了!”


    “三师兄,这事儿必须查清楚到底是谁冒名顶替的!真是气死我了,你都不知道这丫头在农村过的都是啥日子。”


    祝震川带着三师兄就开始诉说。


    “那丫头是一句苦都不说啊,要不是旁人告诉我,我哪能知道她这日子都是咋过的……”


    从沈南星8岁被送下来乡下,被爷奶叔婶磋磨,差点儿死掉都没人管……


    再到去年高考没等来录取通知书,以为自己落榜了,还要再考,结果却被公社的流氓金元宝讹诈逼婚,不得已嫁给了植物人谈礼。


    虽说现在谈礼醒了,可小南当初嫁给他的时候,他可是被军区医院和京市各大专家都宣判一辈子醒不过来的活死人!


    小南嫁给个活死人,不委屈吗?


    换做其他人,遭遇这种种打击,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而那个冒名顶替的人,却强占了小南的身份,高高兴兴去上大学,成了天之骄子大学生。


    凭什么!


    一想到小南受的苦,祝震川就恼怒至极,恨不得把冒名顶替她的人给大卸八块。


    “三师兄,咱们要是不能给小南做主,还算什么师叔师伯!”


    “我不管,必须让那个冒名顶替的人付出代价,我马上给师姐打电话!”


    三师兄赶紧叫住他:“你别忙,我已经跟师姐说了这事儿了,你少一惊一乍的。师姐的意思是,小南这事儿肯定不是个例,从小南这个例子出发,揭开这层遮羞布,为其他同样被顶替的考生们,都讨一个公道。”


    祝震川:“这还差不多。”


    “师姐跟教育部门的领导已经沟通过,会严肃处理,你可别添乱。”


    “知道了。”


    祝震川挂了电话,心里还是气的很。


    梁满山贝明艺这边,正在计划着要从什么方向调查入手。


    就在这时,贝明艺收到了丰省教育部门那位梁少敏梁姨的电话。


    “什么?沈南星的第一志愿是丰省医学院?”贝明艺听着电话,非常震惊。


    “不可能,我问过南星同学,她明确说她第一志愿报的就是京市医学院。她一直以来的目标就只有这一个。她的同学老师,也都说她志愿填报的就是京市医学院。是不是弄错了?”


    梁少敏:“我这边是负责考试成绩,负责往高效投档的是其他同事。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那位同事说,没想到咱们省状元那么高的分数,竟然没报京大华大,而是报了咱们的丰省医学院。”


    贝明艺连忙说:“梁姨你看能不能先压住档案别投,我去问问,一定是弄错了!”


    梁少敏:“档案是在这儿压着,但是丰省医学院招生办的人已经知道了,他们校长都被惊动了,这会儿丰省医学院的校长,就在我们部领导的办公室坐着呢,让必须立刻把档案投过去。”


    贝明艺:“不行不行,梁姨你千万帮帮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小南那么高的分数,又一心想上京市医学院,这档案肯定是出问题了,你们再核对核对,小南可是省状元,万一出什么问题,全国人民都在看着呢!”


    梁少敏叹气:“我会跟领导说的,但你知道的,学生志愿是不允许我们修改涂抹的,按照规矩,这份档案就应该投到丰省医学院。”


    挂了电话之后,贝明艺立刻把这事儿告诉了梁满山。


    周琴说道:“是南星同学的志愿被更改了吧,去年顶替她去上京市医学院的人,怕她今年真的考上京市医学院,就改了她的志愿。”


    只能是这个解释。


    要改志愿,要么是学校负责收学生志愿送去教育局的老师,要么是志愿送到教育局后,教育局的工作人员改的。


    几乎都不用更多推断,显然,教育局工作人员的嫌疑更大。


    是谁呢?


    *


    沈青山破伤风感染,度过了危险期,整个人完全瘦了一圈。


    这天,岳父忽然来医院看他。


    张玉茹也过来病房里,见到她爸过来,她也有些惊讶:“爸,您怎么来了。”


    张父笑了笑,询问道:“青山脱离危险了吧?”


    “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就是腿上骨折的伤还要处理,爸你不用担心。”


    沈青山也跟着点头,很是感激地看着岳父:“谢谢爸,叫您和妈操心了。”


    张父摆摆手:“一家人,应该的。青山啊,你这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沈青山回想起来,脸色就很难看,摇摇头:“邪门了,我好好走着忽然就摔了……”


    也没说太多,聊了一会儿张父就从病房出来,又看向跟出来送他的女儿张玉茹:“小茹,我腰有点疼,你带我去拿点药。”


    张玉茹顿时紧张起来,回头跟沈青山交代一声,就带着父亲去拿药。


    可是下了楼,张父的脸就彻底沉了下来,带女儿到医院偏僻的地方。


    张玉茹:“爸,你这是做什么?”


    张父没多说,只是从口袋里拿出来了一张折叠起来的报纸,叫张玉茹看看。


    是京市教育报。


    这上面的报道,就是在高考结束之后大约一周左右发出来的,贝明艺写的那篇报道。


    张玉茹看完,紧抿着唇。


    “这份报纸外头看的人不多,但在大单位,尤其是大城市,这份报纸都是必订的。”


    张父说。


    “你们知道这影响力有多大吗?”


    “这篇报道明显是未完待续,如果沈南星没有考状元,或许这份报道就这样了,但她考了状元,这份报道就必有后续。”


    张父看着闺女:“之前我似乎是听青山说过一嘴,不能叫小南去京市上大学。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该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张玉茹的脸色顿时惨白。


    她紧抿着唇。


    一看她这样子,张父顿时心惊:“我只是猜测,难道这里头真有问题?小茹!到底怎么回事,你还不赶紧跟我说清楚?沈南星现在是省状元,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张玉茹脸色也很难看。


    沈青山更改沈南星志愿的事,没跟她商量过。


    她是有一次听丈夫说漏了嘴,觉得不对劲就赶紧追问,才知道的。


    可那个时候志愿都已经提交到省里了,根本没有办法。


    她也只能期望小南考差一点……


    现在……


    小南竟然考了省状元!


    自从知道小南考了省状元,张玉茹这几天都寝食难安,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这会儿她爸也来追问。


    她爸是做政法工作的,职位不高但甭管再怎么风雨飘摇他都稳稳当当,他这人也一向谨小慎微,非常敏锐。


    眼见瞒不过去,张玉茹心一横,就把沈青山更改沈南星志愿的事说了出来。


    “他小妹和妹夫让他这么干的,还有他头上的刘局长,是他妹夫的表妹夫,青山也拒绝不了。”


    “糊涂!”


    张父气得大骂:“小茹你怎么这么糊涂!你都不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


    张玉茹:“……我听说他们想叫秀秀报京市的大学,许是,许是怕小南去,抢了秀秀的风头。”


    “你……”


    张父真是对自己闺女失望极了。


    同时也是懊悔,因为工作原因,闺女一出生就是跟着她姥姥,那边孩子多顾不上,闺女被养得只知道自家一亩三分地的事儿,小家子气的很,后来他发现闺女成这样,也改不过来了,送闺女去读卫校,又运作叫她在医院工作,平日里三番五次交代她谨言慎行,已经是极限了。


    原本按照他的想法是叫闺女卫校上完继续再推荐上大学,出来能当医生,闺女却死活不肯,说她干不来医生,她学不会,害怕。


    他也没办法了,护士就护士吧。


    他盘算着给闺女挑个好点的女婿,谁知道闺女竟然偷偷跟个乡下小子处对象。


    这沈青山看着一表人才,嘴上也会说的很,但张父哪能看不穿他是个什么人!


    拈轻怕重,没本事又想着往上爬,偏偏钻营上他那点心思又不够看。


    这种人也就只能在单位里混个小办事员,运气好熬几十年资历能在干部岗上退休,仅此而已了。


    他不同意这门婚事。


    可闺女竟然怀孕了。


    张父真是被气得七窍生烟


    不过他老婆劝他,说闺女就这样子了,找个厉害的女婿自家可就压不服对方了,以后闺女吃亏他们也没办法。


    现在这个沈青山,有缺点也有优点。


    而沈青山还承诺说以后生了孩子,老大姓沈老二姓张,要是老二不是男孩,就再生个姓张的男孩,以后孩子们都放在城里老两口这边教养。


    张父思来想去也就同意了这门婚事,闺女把柄在肚子里揣着,还能咋办。


    现在外孙和外孙女也都七八岁了,一直是他们老两口教养的,俩孩子都非常聪明。


    张父很欣慰。


    女婿要调去教育局,那就去吧。


    可张父怎么都没想到,女婿这才调过去几天,就给闯下这么大的祸!


    说是被小妹和妹夫教唆的,可他要心眼正,哪怕是心眼歪,可若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话,就也不会这么干!


    就是又坏又蠢!


    张父指着闺女的手都在颤抖。


    张玉茹也是吓得脸色惨白:“爸,要是被查出来青山改了小南的志愿,会怎么样?”


    张父冷笑:“你觉得呢!他要是改的其他人的,改就改了。可他改的是省状元的志愿!你信不信等这事儿曝光出来,不仅是他的工作要丢,你的工作,我的工作,全都保不住!”


    这年代的政治污点可不是说着玩的,牵连全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张玉茹:“那现在怎么办?”


    张父被气死了,却还得想办法:“这事儿是肯定会被查出来的,抵赖没用。关键问题是,他小妹和妹夫,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改侄女的志愿?你问了没有?”


    张玉茹:“……我问了,他没说,就说不是什么大事。”


    “他说不是什么大事,你就不管了?”


    “我这不想着,是他们一家子的事么……”


    “你!”


    张父真不知道怎么说这闺女了。


    “我听说,前几天青山情况危重,你去求了人家南星同学过来救治青山?”


    张玉茹连忙点头。


    张父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小茹,如果我要你跟青山离婚呢?”


    张玉茹一脸惊愕:“爸!”


    张父:“你听我说,这事儿恐怕问题大的很,现在你只知道青山改了南星同学的志愿,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你跟青山离婚,把南星同学志愿被改的事情,告诉她本人,如果她要报公安你也愿意给她作证。”


    “为什么啊爸?我可以去跟告诉她实情,为什么要让我跟青山离婚啊,这事儿已经出了,后果无非是青山的工作丢了,我真跟青山离婚的话,俩孩子咋办?”


    张父:“这婚非离不可。除非你自己工作也不想要了,除非你也想连累我跟你妈都不能安稳退休,叫俩孩子以后连学都上不了。”


    张玉茹:“……”


    张父:“你别以为我在危言耸听,后果甚至比这还严重。”


    张玉茹心乱如麻。


    张父又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非逼着你离婚吗?如果青山只是在他妹妹妹夫的诱导下改了南星同学的志愿,那或许也就只是丢个工作,但若他参与到了另一件事里,那怕是要坐牢!”


    张玉茹惊恐地捂住嘴巴:“怎么会?”


    张父冷笑:“林克保失踪几天不是回来了吗,就在你们医院吧。我过来找你的时候去打听了一下,说他病房这几天进出的都是警察,还有听说跟他一起被找到的那个小年轻,就是飙车案最后一个逃跑的嫌疑犯,也已经被抓回来了。而之前抓到的那些二流子们,全都指认说是在*逃的这个人,撺掇他们在高考第一天,去人流密集的考场附近飙车的!”


    张玉茹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张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本来我还在怀疑,刚才听你说了是林克保授意青山改南星同学志愿,那我的怀疑十有八九会是真的,那天飙车党撞断南星的手,一定跟林克保脱不了关系!”


    张玉茹:“……”


    张父:“一旦青山也牵扯进去,那可就不仅是丢工作,还会坐牢!”


    “等到那时候你再离婚,谁会相信你毫不知情?”


    “现在离婚,至少能保全我们一家,还有俩孩子。另外,你也去好好问问青山,林克保究竟为什么要坑南星同学!”


    张父:“你再问问青山,当年可以算计你跟他结婚,现在他是不是想让咱们一家带着俩孩子,全都跟他一起完蛋!”


    张父话说得很重。


    张玉茹好半天才慢慢转身回去,回到病房,沈青山见她脸色不好连忙询问。


    这些年,他们夫妻感情是极好的。


    张玉茹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青山,小妹和妹夫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坑害小南?”


    沈青山愣了一下。


    “为什么要改小南的志愿?为什么要在高考那天让人撞断小南胳膊?”


    沈青山脸色一变嘴唇紧抿:“……你都知道了。”


    张玉茹:“……”


    她不是那种心机深的人,更是很少对丈夫用上心计。改小南志愿的事她知道。


    但后面撞断小南手的事,她不知道!她只是诈他一下!


    他居然,承认了!


    这岂不是说,他也知道那飙车党就是沈桂英林克保故意弄来撞断小南手臂的?!


    真跟她爸猜测的一样。


    张玉茹哭了起来。


    沈青山吓了一跳,赶紧坐起身来要哄。


    张玉茹却把他一把推开:“青山,你是想害了咱们一家吗?俩孩子怎么办?”


    张玉茹把他爸刚才说的话说了一遍。


    “你要我怎么办?”


    沈青山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爸说的对,咱们先离婚。今天就去办。”


    张玉茹眼泪还挂在脸上,有些难以置信。


    沈青山:“你当我这几天都在想什么?对不起小茹,是我办了错事。我……”


    他的工作是小妹和妹夫给他找人调动的,现在的刘局长是妹夫的表妹夫。


    所以他就想要在小妹和妹夫跟前逞能。


    小南报啥志愿关他什么事?


    可是当他知道小妹和妹夫的计划之后,他只是略一思索就答应下来。


    拿小南的前途,还了妹妹和妹夫的人情,顺便还能接着他们跟刘局长关系更近,日后好往上升……


    谁知道,踢到铁板了。


    小南就算是被断了手,也还是考了省状元。


    这让他们之前的一切算计,全都落空。


    现在完了,全都完了。


    但他也想不出要怎么办?去祈求小南原谅?不可能!


    今天岳父过来,他就猜到不好。


    不过,岳父说的离婚,的确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能保全岳父一家还有俩孩子。


    当沈青山把林秀秀坑害小南的原因说出来,张玉茹都震惊了。


    “去年小南就考上了京市医学院,被秀秀顶替了?”


    张玉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确实,这么说的话,后面一切就都合理了。


    她气得要命,埋怨沈青山为什么要掺和。


    沈青山任她捶打也不吭声,等她哭累了,他才说:“小茹,离婚后把俩孩子都改姓张。尽快办。”


    张玉茹再次失声痛哭。


    压根就没耽误,两人分头行动去各自单位开介绍信,去办离婚,领导和妇联按规矩都是要过问的。


    医院这边也很惊讶,前些时候沈青山都快不行了,张玉茹还那么急切,又是去求南星来救人,又是日夜照顾的,这咋忽然就要离婚?


    张玉茹又给她爸妈打电话,老两口都过来。


    这边调解完去那边。


    不过只要双方离婚的态度坚决,调解就也只是个过程。


    即便如此也从上午折腾到天快黑。


    离婚办完之后,沈青山就直接去了公安局……


    第54章 自从高考成绩出来到现在,沈南星家里就没……


    自从高考成绩出来到现在,沈南星家里就没断过人。


    人来人往的,干什么的都有。


    完全可以理解大家的心情,是来凑热闹的,但也是真心为南星高兴。


    家里实在是招待不过来,就直接煮了凉草茶装在大盆子里晾凉了放外面,谁要喝水舀。


    两个煤炉子在不间断地烧着煮着,保证让过来凑热闹的人,至少能喝口水。


    谈老太带着从乡下赶来的栾秋霞、方雪梅,还有村里的几个婶子,以及丢下酱菜厂的活赶过来的沈来英石小榕和韩秋梨。


    这么多人来也不干啥,就是坐在院子里跟来来往往的人搭话聊天。


    沈南星大多时候都是微笑不语,有那听说了沈南星神医名声的,趁机过来问能不能叫瞧一下病。


    沈南星也都答应了。


    只是如此一来,人越发得多。


    这样下去可不行。


    谈礼就跟谈老太说,要不就先回村子里住吧,这边的地址知道的人太多,城里人本来也多,人们扎堆过来凑热闹,小南会疲于应付的。


    谈老太也知道。


    但回村以后,过来打扰的人肯定也还是很多。


    谈老太不免叹气:“还要等录取通知书,要不然就咱们直接先去京市了,到时候小南住校的话,咱们奶孙俩也得有个落脚点。”


    谈礼:“奶,我马上就回部队了。”


    谈老太:“……”


    她倒不是忘了这茬,就算孙子回部队,那放假探亲自然也是去京市找小南啊,她和小南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但一想到他要走,谈老太就不免难受,不免想到当初他重伤之后,她是怎么孤身一人上京去把他给带回来的……


    “三礼啊,你以后不是一个人了。你有小南,奶只求你平平安安。”


    谈礼颔首:“奶,我都知道。”


    谈老太:“这里里外外的人太多了,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把人轰走,走了这一波,后头还有人源源不断赶来……这样,你带小南出去逛逛吧,好好聊聊。”


    借口也不用找,都是现成的。


    直接说南星要接受记者采访,要出去一趟。


    人们的情绪更加激动。


    你说南星走了他们走不走,当然不走啊,好不容易过来一趟,瞅瞅这院子,南星就是在这院子里考出状元的!


    再瞅瞅那树上的枣,结的多繁密啊,正是兴盛之兆!已经有不少人在打那枣的主意了,沾沾喜气么!


    枣子这会儿当然不可能摘,那咋办呢,原来的土坯墙不是倒了么,新砌了砖墙,原来倒掉的土坯墙也还没运走,于是过来“打卡”的人们,就去搬那土坯墙了,没有整块的土坯也不要紧,抠一块坷垃带走也成啊。


    ……


    这时候的县城真没什么好逛的,连一条平整的水泥路都没有,到处都是灰扑扑的,也没什么绿化。


    谈礼自行车带沈南星去往城郊,古时候挖的护城河,河堤两岸种的垂柳,大夏天的也就这儿凉爽一点。


    “什么时候走?”沈南星问。


    谈礼:“下午。”


    “注意安全。”她干巴巴地说。


    谈礼却是噗嗤一笑,拉住她的胳膊,让她面向他:“跟我这么生分干什么。”


    沈南星移开视线:“我没有。”


    “行,你说没有就没有。”


    谈礼松开她的手,忽然站直身体,冲她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南星同志,我是谈礼,在役军人,职务保密,今年26岁,工资……”


    沈南星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我非常喜欢你,希望能和你结为革命伴侣,请求你对我进行深度考察。”


    沈南星:“……你这是干什么?”


    谈礼的语气一本正经:“向你求爱。”


    “……”


    沈南星忽然红了耳朵,这人有毛病吧!


    “我们结婚太过仓促,情况也不允许,委屈你了。”他说。


    “不委屈。”


    这是实话,当时嫁给谈礼,算是拯救原来的她。


    就算委屈,那委屈也是沈家给她的,跟他无关。


    “我觉得你委屈,很委屈。”


    他说,“所以,我们能重新从处对象开始吗?”


    “如果我说不能呢?”她看他。


    “我有心理准备,表白哪有一次就成功的。那我就继续追求,追求你是我的自由,你不能干涉!”他唇角带着笑。


    “……”


    沈南星咬着唇,好半天才说:“我暂时,不想谈恋爱。”


    “那我就站你旁边等着,你想谈的时候不用回头就能看见我。”谈礼目光清正,语气认真。


    沈南星:“那我们是不是得先离婚?”


    谈礼“啧”了一声,抬手捏了一下她耳垂,咬牙说道:“这点信任都给不了吗?我以前是混蛋了点,现在不都被部队改造好了么,人品我还是有的。”


    “所以?”


    “放心吧乖,我不会拿那张证束缚你,我谈三礼还不屑于此。有没有那张证,你都有绝对的自由。”


    他轻笑一声:“你现在可是咱们县甚至是咱们省的大名人,咱俩要这时候离婚,那我能被大家的唾沫星子给淹死,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吧,我才刚睡醒,还没享受这大好世界,还没把媳妇追到手,被人民汪洋给淹死,我实在是不甘心呐。”


    又来了!


    这张嘴。


    但其实如果真离婚,会被无数人非议的只会是她。


    “再说了,就算你不要我,有那张证在,以后每个月还能多一笔零花钱,我要是死了,你能拿一大笔抚恤金。白捡的钱干嘛不要。”


    沈南星却是变了脸色:“我好不容易把你救过来,是让你再去死的吗?”


    谈礼立刻认错:“是我说错话了,我肯定不死,不叫你的劳动成果白费。”


    “闭嘴吧你。”


    沈南星没好气地说。


    这人就是从前那个人嫌狗憎的三混子没错了。


    两人也没再多说什么,沿着河道走了一会儿,谈礼忽然说:“我回头给你找个保镖。”


    沈南星下意识想说不用,但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


    今年4月份领导说了接下来的工作重心是改革开放,这几年,社会治安会特别混乱。


    某些特别严重的地方,甚至到了晚上都没人敢出门的地步,大白天闹市区打架斗殴都是寻常,路费路霸数不胜数。所以才会有后面的严打。


    如果能有个保镖当然最好。


    “让人家离家跟着我,方便吗?”


    “问问就知道了。等我走了,你跟奶尽快去省城吧。”


    “恩。”


    两人也没逛太久,谈礼要带她去吃饭。


    沈南星不想去。


    这时候在外面吃饭,也只能是去国营饭店了,大夏天的国营饭店啊,又是中午……


    稍微一想就知道那汗味儿有多重!


    又热。


    哪里还能吃得下去饭。


    谈礼却不管,直接掐住她的腰送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你甭管那么多。”


    沈南星被他这突然袭击给吓了一跳。


    腰部还残留着他两只手的温度和力道。


    他跨上自行车就要蹬,沈南星却是拍了他后背一下:“我们还没处对象,你不能像刚才那样。”


    “哪样?”


    他一只脚支着地,回头看她。


    她瞪了他一眼。


    “你是说掐你腰啊,那我总不能抱你吧,那更像耍流氓。大不了我下次先问过你好吧。”


    “……”


    这年代颠簸的土路,若非后座上绑着一个厚厚的软垫,绝对能把人的屁股给颠成八瓣。


    即便如此,也还是颠。


    怕颠到她手上的手臂,谈礼骑的并不快,过坑的时候还用脚点一下地。


    但这路况太差,一个不小心就骑进一个大的坑里。


    他连忙刹车。


    沈南星下意识地搂住他腰,固定自己。


    车子从坑里挪出来,前面的人又回头看她:“别乱摸,我26了,再摸我可要耍赖了。”


    “……”


    等到第三次故技重施的时候,她也总算反应过来了。


    路是烂,但他也是故意的。


    她气得狠狠在他腰里掐了一把,掐得他到抽一口冷气,回头看她:“我总算知道,我们政委腰里的淤青是咋来的了。你要不再多掐几下,我回去部队了也好叫他们都知道我娶媳妇了……嘶,还真掐啊!我警告你啊小太阳,虽然我在追求你,但我这里只能是我对象掐!你还不是我对象呢,不能乱掐。”


    在她的死亡视线中,他又凑过来压低声音:“不过我也可以不那么守夫道,给你摸一下怎么样?可别告诉我对象啊。”


    他凑得太近,气息和她胶着。


    她不由得退后了些,抬手推开他的脸:“我饿了。”


    他失望地叹了口气,自己在嘴里嘀咕,长大的比小时候难哄多了。


    七拐八拐的,他带她敲开一户农家院子。


    “是三礼啊,早听说你醒了,一直没等到你过来,偏偏这段时间你婶子的关节炎犯了,膝盖和脚踝都疼得很,走路都困难。本来是想等跃进走商回来了可去看看你的,你倒是先过来了。”


    开门的老汉笑眯眯地说。


    看到跟在谈礼身侧的沈南星,老汉也是笑逐颜开:“这就是南星吧,我都听说了,能在你病的时候还嫁给你,你要敢对人家不好,以后也别上叔这门了。”


    谈礼笑着拉沈南星进来:“金叔你发话了,我哪敢啊。”


    又寒暄了几句。


    “我今天晚上就要回部队,想着临走前怎么也要过来看看你跟婶儿,带小南过来给你们见见,也蹭口饭。”


    “这就要走啊,哎……你早该带小南过来的,今儿看叔给你整治几个拿手好菜,保管不比你奶的手艺差。”


    谈礼又道:“婶儿在屋里吧,小南会中医,叫她给婶儿开个方子。”


    金老头叹气:“叫你们跟着操心了。她这毛病啊,好几年了,到处的大夫都看遍了,那药吃得海了去了。哎。”


    屋内的大婶早听见他们说话,挣扎着坐起来,见到他们进来还很是不好意思。


    “这就是小南,闺女心眼儿好,人也俊。昨儿村里婆子们过来跟我拉家常,说起咱们南明县今年高考出了个女状元,说就是先前嫁给植物人的那个,我一下就知道肯定是你们!”


    金大婶激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啊。你们以后可都要好好的。”


    谈礼安慰了金大婶几句,就说:“婶儿,叫小南给你瞅瞅,她医术好的很。”


    沈南星已经看到了,想要上手检查,金大婶却是避了一下,脸上有些羞惭:“这……这别脏了你手……”


    她这说是风湿病,怕风怕湿,她犯病期间都不敢洗澡。


    沈南星笑:“无碍的,我是大夫。”


    上手检查后发现,金大婶的症状符合风湿性关节炎,关节肿胀肿痛,出现小的关节结节。


    在中医上属于痹症,具体到金大婶的身上,属于痰瘀痹阻证。


    再看金大婶之前用的药,也都是这个方向。


    但可能刚开始还有效,后面就没什么用了。


    这个病的名字对普通人会有些误区,风湿,认为一般是跟风和湿有关。


    而现代医学研究认为类风湿关节炎跟风湿环境没有关系,跟人的自身免疫、遗传因素、感染等有关。


    沈南星认同,但不完全认同。


    她有自己的看法和研究。


    上辈子跟中夏国合作的第一款药剂,就是治疗早期类风湿关节炎的。


    是早期。


    这款药是处方药,分几个类型,需要医生对病人进行专业的判断,才给开药。


    只要医生判断准确,她研发的这款纯中成药剂对早期类风湿关节炎的治疗效果非常明显,临床上甚至可以达到90%的治愈率。


    但对中晚期的患者,治愈率就大幅度降低,但能大大改善患者生活质量……


    对晚期患者也是非常有效的。


    眼下金大婶的类风湿关节炎,就是中期,以她的经验判断,治愈的可能性很高。


    毕竟上辈子研发上市的药物是分了四个类型的,能涵盖大多数人的情况。


    但具体到每个人,其实若能有更细微的调整就更好了。


    不过上市针对大众的药物显然无法做到,而现在只针对金大婶,完全可以做到。


    沈南星检查之后就说道:“我给您开一些药,还需要配置一些膏药,您这关节里面的结节才刚形成还比较小,不需要手术。”


    就是做手术,也没人做啊。


    金大婶连连感谢。


    虽然这时代没有手机,农村也没电视,但劲爆的消息传播起来,速度一点都不慢。


    主要是沈南星的故事,太有戏剧性了,太跌宕起伏了。


    去年高考落榜,嫁给植物人,植物人被还她给治好了。


    治好了那么多的乡亲,还有梁书记母亲多年顽固头疼。


    给牛和猪开膛剖腹做手术。


    这哪一个都足以叫人津津乐道。


    当然,最让人惊叹的还是她能接连在《丰省日报》上发表文章。


    还弄出来了叫所有学生都受益的复习资料,今年南明高中所有考生全部考上大学,这足以说明她这份资料有多厉害!


    当然最戏剧性的还是她高考当天断手,所有人都以为她肯定考不好的时候,她竟然考出了省状元。


    这简直是比话本小说都精彩。


    又因为高考这事儿关系到千家万户,哪个村子没有高考的学生?


    所以在高考成绩揭露之后,这才两三天的功夫,南星的大名和她的传奇人生,已经在南明县各个公社各个大队,各个村子,人尽皆知。


    你要不知道南星


    那你可就落伍啦。


    所以即便是因为关节炎很长时间没出门,金大婶也从来唠嗑的村民口中知道了南星。


    她除了高考成绩外,最叫人惊叹的就是她的医术。


    这会儿小南说能治,金大婶一点都不怀疑。


    看完病没说几句话,金大婶就连忙催着他俩去外面,屋里空气不好。


    即便他们两口子已经很爱干净,可条件就这样,主要是她好些天没洗澡,是真的不好意思。


    俩人出来,谈礼要去厨房帮忙,又被金大叔给赶出来,说叫他去切西瓜给小南吃,在井水里湃了一会儿,差不多了。


    俩人一边吃西瓜,谈礼顺便介绍了他跟金大叔金大婶的渊源。


    是他当兵之前的事儿了,他帮金大叔金大婶儿赶跑过欺负他们闺女的流氓。


    后来这两口子对他就好得不得了,他们家儿子金跃进,跟他关系也很好。


    任何时候都有心思活络的人。


    金大叔做饭的手艺特别好,但因为成分问题,被单位打下来了。


    一家子生计成问题,就吃一口手艺饭。


    谁家要接待体面点的客人,总得弄个好菜吧。金大叔也不收钱,你材料上稍微多给一点就成。


    这两年环境宽松一点,这边离县城近,渐渐的也接一些熟人过来吃饭。


    当然,生意不可能那么好,但也能糊口。


    饭菜做好,谈礼叫金大叔金大婶儿一块儿过来吃,金大婶儿死活都不肯过来。


    不得不说谈礼没有夸大其词,金大叔的手艺也确实很好,不比谈老太逊色。


    吃过饭两人就回去了。


    甚至没有等到家里人一起吃顿晚饭,来接谈礼的车已经到了。


    家门口的人还是太多,接他的车就停在路口。


    谈老太泪眼婆娑。


    沈南星也难掩心中的涩意。


    “奶,我跟小南说好,她去哪儿就把你带到哪儿。”


    “小南,上大学要专心学习。”


    谈老太拍了他一巴掌:“还用你说,小南什么时候没有好好学习了。”


    谈礼轻笑着点头。


    随后就凑到沈南星耳边压低声音说:“我说的是,专心学习,除了学习,只能想我。”


    没有时间了。


    他又说:“等安顿好,记得给我写信,把新地址和附近的电话给我。我能请到假就回来。”


    谈礼就这么走了。


    谈老太忍不住擦眼泪。


    祝震川当着谈老太的面没说话,回过头却跟沈南星低声说,“这小子昨天还想贿赂我来着……叫我多照顾你,哼,用得着他交代……”


    看沈南星情绪不是太好,祝震川就没再多说了。


    本想着回村住两天,祝震川却说先等等,再等两天。


    如果嫌家里吵,就住招待所这边。


    家里确实吵,已经这么些天了,过来凑热闹的人还是一波接着一波。


    好像不管是哪个公社哪个村的人,只要是来城里了,都得过来她家院子这儿转一圈。


    不管进来不进来,都得来转转。


    就跟后世的网红打卡点一样,不来这儿一趟,就不算进城。


    不过其实也好了一点,除了最初那几天,现在陌生人一般不会敲门进院子,大家要在外面看,也不能干涉人家呀。


    外面吵,家里其实还好。


    沈南星做什么都静不下心来,最后干脆亲自给金大婶制药。


    治疗类风湿关节炎的药,除了内服的还有外敷的膏药。


    谈老太给她打下手。


    说起金大叔金大婶,谈老太也知道,还说三礼当初刚被她带回来时,他们还过去看过,隔上几个月就要去一趟,这有半年多没见了,原来是犯病了。


    祝震川则是把沈南星记录在本子上的,关于类风湿关节炎的治疗,好几种辩证情况给看了一遍又一遍。


    ……


    沈青山去自首,接受了整整一夜的审讯,各种问题翻来覆去问了好几遍,才让他在笔录上签字。


    沈青山被关起来的时候才听说,就在他自首之前,最后跟林克保一起被找到的那个飙车党田大强,已经把林克保给供出来了。


    沈青山不由得一阵后怕。


    要是他自首来得晚一点,那恐怕就不是自首,是要被抓起来了。


    与此同时,教育局副局长刘永健也在对着组织上做检讨。


    “林克保是南星同学的姑父,是我老婆的表哥,我们关系都很熟悉。去年他拿到南星同学的录取通知书就说顺便带回去,谁知道他竟然让自己闺女顶替了南星同学……”


    “我事后才知道,那时候秀秀已经去上学了,南星同学也嫁给谈礼同志,林克保对我百般哀求,我一时糊涂……”


    “篡改南星同学志愿的事,我是真不知道。这些事务都是下面的办事员经手的……飙车党事故?那不是意外吗?这我确实不知道……”


    刘永健在林克保和最后一个逃跑的飙车党被抓之后,就知道没有别的路可走。


    他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一推四五六,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林克保身上。


    反正在这件事上他没有拿到任何好处,最多就是在知道去年沈南星大学名额被林秀秀顶替之后,因为亲戚缘故,他没有揭穿对方。


    更改沈南星志愿的事是沈青山做的,飙车党是林克保搞的,统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行为顶天了也就是渎职。


    但如果不自己主动站出来揭发林克保,一旦被查到他身上,他想要再推卸责任就不太容易了。


    不得不说刘永健有够敏锐的。


    案子查到这个地步,前因后果已经清清楚楚的了。


    现在只差当事人的口供,以及京市医学院那边的档案资料。


    只要确认了在京市医学院上学的人是林秀秀,加上口供,那人证物证就齐全了。


    沈桂英在医院被抓,林克保就在病房里被审讯。


    沈桂英被从医院带走,很多人都看到了,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好奇着问呢。


    张玉茹却是脸色发白。


    如果昨天青山不去自首,那这会儿是不是就也要被抓了。


    昨天离婚,今天她爸就亲自去办,给俩孩子改了姓。


    她爸还说,他已经办了提前退休,她妈妈的工作卖了,把她的工作也跟人谈好,卖掉。


    用卖工作的钱,请战友帮忙在庆市疏通关系,张玉茹是有正规的毕业证和护士证的,再加上战友的关系,把张玉茹弄到庆市师专的校医室还是可以的。


    一家子全都离开南明县。


    张玉茹今天来,就是卖工作交接的。正巧碰上小姑子沈桂英被公安带走。


    她原本的伤心,此刻全都变成了庆幸。


    此时沈家,也迎来了两个公安。


    田彩云吓得腿肚子直哆嗦:“我们没犯事啊……是问小南的事,还有秀秀的事?”


    大队长等村干部听说有公安过来,也都赶忙赶过来。


    院子外头已经围了不少村民探头探脑的。


    村干部也轰不走大家,从人群里挤进院子。


    “公安同志,这是出了什么事?”


    过来做调查?


    调查南星同学去年高考的情况!


    大队长就说:“去年没收到通知书,说是没考上。小南还托她小姑父,就是城关派出所的所长林克保,帮她去教育局查一查,查了也说没消息,不公布成绩嘛,以收到录取通知书为准,没收到就是没考上。”


    韩金花的脸色也很难看:“公安同志,小南今年不是考了省状元吗,咋还要问她去年的成绩?你们……是不是有啥疑问?怕小南今年的成绩不真?怕她作弊?”


    公安眼神顿时一凛。


    韩金花:“小南成绩一向好,肯定不会作弊,去年可能就是没有发挥好,今年复习时间长,发挥得好。”


    公安没有吭声,看向田彩云。


    田彩云直接呸了一声:“不要脸!”


    大队长赶紧呵斥:“公安同志调查问题呢,不要在这时候搞家庭矛盾。”


    田彩云:“大队长我可不是搞家庭矛盾,我是想说啊,我真是被我婆婆给害苦了啊……”


    田彩云说着就开始大哭起来,一边哭还能一边诉说自己的委屈,跟那唱戏一样。


    “小南被送下乡来,大伯子人家给了生活费的,都被我婆婆给贪了,说人家一分钱不给,叫我们白养着小南,那时候日子多艰难啊,自家几张嘴都吃不饱,还要再养一张嘴,我能没有怨气吗,就把怨气发给了小南……”


    大队长无语:“你现在还说这些干啥。”


    田彩云:“大队长你听我说完嘛。小南是个大度的,从来不跟我这二婶计较。可我婆婆他就见不得小南好,一会儿撺掇这一会儿撺掇那。还有我那三弟和小姑子,高考那天显宗手指头断,我为啥去纠缠小南?就是因为他们跟我说,小南能治!说只要我去缠着小南,人多小南要面子,肯定就会给显宗治的。”


    众人无语。


    田彩云:“我一农村妇女,哪里知道他们是在骗我啊,我就想着小南医术那么厉害,万一真能给她显宗哥把手指头接上呢,我就去求,去缠着小南。呜呜呜……”


    “小南怨我恨我,我都知道,我自己都扇自己脸,但我真没想过坑害小南啊……”


    公安同志也是被她这嗓门吵得头疼。


    大队长:“说重点!”


    田彩云:“我就是想说,我跟小南关系不好,全都是我婆婆和小姑子他们撺掇的!他们想害小南,不想叫小南好好高考!原本我还想不通是为啥,你们等等……”


    说着,田彩云就跑回屋去,开始翻箱倒柜。


    韩金花原本只是黑着脸,这会儿却忽然脸色大变,快步朝着屋里走去,还一边呵斥田彩云:“田彩云你干啥!你不许乱翻我东西!”


    “我找到了!公安同志你们看这是啥!”


    田彩云不顾韩金花的阻拦,拎了一个包过来直接摊开在公安同志和村干部的面前。


    “这个东西。”


    都不用田彩云去拿,公安同志已经先一步把那个夹在一本书里的像扑克牌差不多大小的卡片拿了出来。


    上面写着“学生出入证”,贴着一个姑娘的照片,姓名沈南星,1977届。


    盖的红章,是京市医学院保卫科的章!


    公安同志瞬间捏紧了这张卡片:“这是哪儿来的?”


    田彩云:“秀秀跟金元宝结婚,她这东西落这儿了,我还当她不要了,也没动她的东西。昨天我想着这包还挺好的,翻出来叫小娃上学用,打开就看到这个玩意儿。”


    不光是公安同志,凑的近的大队长和其他村干部也都看到了。


    “照片上那姑娘不就是秀秀吗?”


    “为啥名字写的是南星?”


    “学生出入证是啥东西?”


    “那是京市医学院的学生出入证,这是咋回事,小南去年不是没有收到通知书吗?”


    谁也不傻,三言两语就能拼凑出来真相。


    所有人也都震惊了。


    也就是说,去年小南考上了!


    但被他小姑父拿走了录取通知书,叫秀秀顶替小南去上学了!


    所以才会是小南的名字,秀秀的照片。


    乖乖啊!


    “金花婶儿,是不是这么回事?是不是秀秀顶替小南去上大学了?”


    “我说呢,往常秀秀可粘着小南了,每个星期都要跟小南回来,这咋都半年没见过秀秀一面,这次好不容易秀秀回来,又遮遮掩掩的。”


    “真是丧良心啊,这还是亲奶呢,就这样坑害小南。”


    “骗小南说没考上,还要叫小南嫁给金元宝,咋能这么糟践人呢!”


    “拿了小南她爸给的钱还苛待小南这么些年,也就罢了,小南好不容易考个大学,还叫你们给人家顶替了。就这还不够,还要把小南嫁给金元宝那种流氓。就没见过这么狠心的人!”


    “你们顶替了小南的大学名额,哪怕是有一点良心呢,你们好好地叫小南再考一年,再上个好大学,也算你们还有一点儿人性,可瞅瞅你们干的啥事儿,我就没见过这么心肠歹毒的,简直不是人啊!”


    秀英婶子第一个控制不住,抓了把地上喂猪的烂菜叶子,就朝着韩金花和田彩云扔过去。


    田彩云赶忙往一边躲:“这事儿我是真不知道啊,都是我婆婆和小姑子他们干的。”


    “你也不是好东西,你肯定也早就知道了,要不然你家显宗那工作哪儿来的?你小姑子是菩萨吗,早不安排晚不安排,偏偏那时候给显宗安排工作!”


    “就是,你肯定也早知道了,才能威胁叫你小姑子给显宗安排工作,显宗欠下那么多赌债,谁都别想从你婆婆手里抠钱,你却把她攒的钱都掏空去还赌债。”


    田彩云反驳不了,只能说:“我真没听清,只听提到小南跟秀秀,我真不知道是咋回事,是她们自己心虚,我一诈她们就害怕了……”


    “滚吧!”


    “一家*子该被淹粪坑的玩意儿!”


    “小南被你们祸祸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一家子从上到下都不做人的!”


    “都是畜生啊!”


    群情激奋,旁边就是猪圈,有人直接从猪圈里铲了一铲子的大粪,朝着韩金花和田彩云就扔过去。


    场面乱作一团。


    公安同志嗓子都喊破了也制止不了,几个村干部也是也就是做做样子喊几声。


    管?


    他们也气着呢!


    小南这个省状元,女状元,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但在他们栾宋大队,恐怕是真的再出不了这样的人才,真真的文曲星下凡。


    现在出去打听打听,全县哪个公社哪个大队不知道南星的?


    听说有好些人家有孩子上学的,都还专门跑一趟城里,把小南住哪院子倒塌下来的土胚墙,给搬一块儿回家供着!


    去的晚的连一块坷垃都抢不到。


    这样的文曲星,到哪儿都是被人供着的,可瞅瞅在他们栾宋大队,这沈家都干了啥。


    “咱们大队不要这种人!都不配当个人的畜生玩意儿!”


    “把他们赶出去!”


    “本来就是外来户,赶出去!”


    所有人都喊道,情绪一个比一个激动。


    如果不是公安同志见情况不对赶紧拿出枪,鸣枪示警,又赶紧叫村干部维持秩序,今儿这些村民恐怕把沈家人打死的可能性都有。


    看见公安同志都掏枪了,围观群众的情绪总算是稍微冷静了一点,却也还是不断咒骂韩金花和田彩云。


    沈家老头沈有粮,刚从外面回来,躲过了第一波的辱骂。


    他还在问发生啥事了?


    边上村民说了之后,一向只管好吃好喝,活也不干,当老太爷的沈有粮,顿时暴怒起来,上去就抽了韩金花几个大嘴巴子。


    自从俩人一起过日子这几十年了,家里从来都是韩金花做主,沈有粮反正啥也不管,有吃有喝不叫他下地干活就行。


    今儿虽然是遇上这事儿,可沈有粮竟然敢上来打她。


    这比坑害亲孙女被所有人发现,更叫韩金花难受。


    她目眦欲裂,撕心裂肺地吼着,朝着沈有粮扑过去,要去挠沈有粮的脸。


    沈有粮人高马大的,从前被她挠被她打,那是因为她是家里的权威。


    现在,沈有粮一巴掌就把她扇倒在地,扇得她眼冒金星,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不许动手!”


    一老太太,打死了咋办?


    沈有粮立马又换了一副面孔:“公安同志你们可要查清楚啊,这事儿我是一点都不知道,你们可以在村里打听打听,俺们家的事都是那死老婆子做主,跟我没一点关系啊……我现在就休了那死老婆子!”


    公安同志:“这事我们还要调查。”


    沈有粮也立马跟村干部和一院子的村民们赔笑解释:“我肯定休了她韩金花!她就是个搅家精,解放前就是爬地主床的腌臜玩意儿,要不是她求着我,我才不要她,这些年也是念着她给我生了几个娃的份上我不跟她计较,没想到她真是黑心烂肝的,啥事都能做得出来……”


    “我呸!啥事儿都推倒女人身上,你自己是猪啊!”


    “我看根子坏就坏在你身上,少在这儿颠三倒四,你们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们滚,咱们栾宋大队没有你们这样的歹毒玩意儿!”


    “把他们赶出栾宋大队!”


    “把他们赶出去!”


    韩金花被沈有粮两巴掌扇得眼冒金星,好半天了耳朵边上还嗡嗡响。


    看着沈有粮嘴巴一张一合地,把所有事都推到她身上,还口口声声说要休了她。


    再看着周围村民们像是恶鬼一样,几乎要吃了她。


    韩金花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


    她从地上爬起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摸了一块石头,瞅准沈有粮转身的时候,她就忽然上前,石头重重砸在沈有粮的后脑勺……


    嘴里还在污言秽语骂着要休了韩金花的沈有粮,浑身僵直,缓缓转身。


    然而,还没等他完全把头转过来,整个人就噗通一声,朝前栽倒。


    所有人终于都安静下来。


    村医宋建国被喊了过来。


    他给栽倒在地的沈有粮做了检查。


    “呼吸心跳都还在,人应该没死,可能是因为脑子被砸出血昏迷了。”


    “后脑勺这里没有骨头,砸得狠了把人砸死的都有。再动气也不能朝着这儿砸啊。”


    “这我可没办法,送县医院吧。我估摸着有粮叔这情况很严重……”


    在场的村民看着双眼血红的韩金花,自从砸倒沈有粮后,她没说一句话,脸上也没表情。


    那表情那眼神,跟厉鬼一样,看着就叫人不寒而栗。


    “必须把沈家赶出村子!”


    所有人都这么想。


    ……


    另外一边,公安同志也找上了金家。


    第55章 公安同志找到金家,找林秀秀。    刚开始看到


    公安同志找到金家,找林秀秀。


    刚开始看到公安来金家找自己,林秀秀还以为是她爸妈终于来救她了。


    嫁到金家这几天,她可真是重温了一遍上辈子结婚后经历过的地狱。


    甚至比上辈子更难以忍受。


    上辈子的丈夫对她的虐待,是停留在衣服以内的,保证让她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没一点伤痕。


    可金元宝这种东西哪会管那么多……


    林秀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金元宝连家门都不让她出。


    她现在最后悔的不是跑回来找谈家明,而是回来得太晚,但凡早些天,比如她刚重生的时候,就不顾学业直接跑回来,那时候她跟谈家明其实才刚分开一个多月,她去求他复合,他一定会同意的。


    而不是现在,他们已经分开半年,他甚至都跟别的女人结婚了。


    林秀秀更恨自己的二舅和舅妈,还有外婆。


    上辈子的经历告诉她,她爸妈不可靠,而这辈子她才知道,原来她外婆也同样不可靠。


    林秀秀只想逃走。


    可无论她怎么哀求,金元宝都不让她出家门一步。


    终于,这天公安来金家找她,已经绝望的林秀秀眼中瞬间迸发出光彩。


    一定是她爸妈来救她了!


    她当着公安的面,控诉金元宝对她施加的各种暴行,其实都不需要她说,现在是夏天,穿着短袖的她胳膊、脖子,还有脸上的伤痕,足以说明一切。


    公安原本就是要把林秀秀和金元宝一起带走的,还有金家父母,也要接受询问。


    金家的位置就在公社街口,今天逢集,原本人就多,这会儿更是不少人看热闹。


    被公安找上门来能是什么好事?


    林秀秀迫不及待想要跟着公安走,可金元宝不肯啊!


    他打自己老婆咋了,谁家男人不打老婆?要你们公安来管。


    说着话,他还当着公安的面,又扇了林秀秀两巴掌。


    “臭X子,是不是你报的公安?下贱东西,还想着别的男人是不是,我看你是想死!”


    公安赶紧拦住金元宝:“有什么话到公安局再说。”


    金元宝不干。


    凭啥无缘无故要带他走?


    他金元宝不要面子的吗?


    “你知道我姐夫是谁吗?也不去打听打听,就敢上门来抓人!信不信明天就叫你丢工作!”


    金元宝叫嚣个不停。


    反正不管上门的这俩公安咋说,金家就是胡搅蛮缠,不叫带林秀秀走,也不叫带金元宝走。


    金元宝她姐夫,副县长孙庆江就是管治安这块儿的,平时哪有公安敢这样登门。


    警力不足,来的就这俩公安,原本想着只是带林秀秀和金元宝回去问话,金家人其他人就在金家做个笔录就成了。


    可是这会儿,压根就带不走人。


    正在闹腾着呢,就有拖拉机从栾宋大队开上来了。


    拖拉机上拉着的,是被手铐铐住的韩金花,还有沈群山两口子,以及横着躺在车厢里,一头血的沈有粮。


    除此之外就是两个公安,还有栾宋大队的大队长和妇女主任。


    这些是坐在拖拉机上的,还有村民骑着自行车跟在拖拉机边上,打算一起进城的。


    拖拉机要进公社去县城,必须从这个路口走,自然就要经过金家门口。


    来金家的这俩公安,看到自己同事就立马喊人。


    四个公安,还能带不走林秀秀?


    林秀秀也瞅见了坐在拖拉机上的外婆和二舅二舅妈。


    她立刻就高声喊道:“外婆,救救我,救救我……”


    虽然她心里已经恨上了外婆,但一点不妨碍她这会儿跟外婆求救。


    除了外婆,她根本求不了任何人。


    韩金花缓缓抬头看过去。


    看到被金元宝拉扯着,衣衫不整,脸上脖子胳膊上都是伤痕的外孙女林秀秀。


    这是她最疼爱的小闺女生的孩子啊,是她从前多么疼爱的外孙女啊。


    可是这会儿看着林秀秀那凄惨的样子,韩金花竟然生不出一点疼惜来。


    或许是从这个外孙女偷偷从京市回来,还失心疯一样非要嫁给谈家明,还不听她的话,干出那么蠢的事起,她就对这个外孙女失望了。


    太蠢了,怎么能是她韩金花的血脉?


    她的血脉,得是像沈南星那样聪明的。


    后来林秀秀被田彩云替换,代替小翠嫁到金家去,韩金花只是恼恨田彩云自作主张,怕再惹出乱子,却并没有对林秀秀有太多疼惜。


    她当然知道秀秀在金家不可能过得好,那癞子妈都跑过来跟她说过好几趟了,说金家附近住的人,不管白天晚上,都能听见秀秀被打得哭嚎的声音。


    癞子妈说秀秀可怜的很,问韩金花管不管。


    韩金花也只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那时候,韩金花只是恼恨林秀秀怎么会这么蠢。


    但是这会儿,看着林秀秀朝她求救,她浑身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韩金花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下场,还不全都是因为她!


    若不是为了秀秀的前程,何必要扣住小南的录取通知书?


    叫小南顺顺利利去上大学,哪还有今天这么多事?


    就算她以前对小南没那么好,但到底是把小南养大了,小南也从来没怨恨过她这个当奶的。


    那她就还是大学生的亲奶奶!


    可是现在呢。


    把小南的大学给了秀秀上,得到的是什么结果?


    韩金花真是恨啊!


    以前咋就没看出来这个外孙女,不光是学习不如小南,不光是人不够机灵,她根本就是蠢得连头猪都不如!


    “外婆,救我!”


    林秀秀还在喊。


    韩金花却是别过脸去,压根儿就不看她。


    跟着拖拉机一起过来的栾宋大队村民,在看到林秀秀时,直接把手里准备好的烂泥砸向林秀秀。


    公社路口呢,围观的人特别多,原本都在看金家的热闹,这会儿眼见公安拷了人在车上,还有人丢烂泥,那就更热闹了,纷纷问发生啥事了。


    村里上来的人,本来就是为了把这事儿宣扬出去的,自然是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于是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功夫,所有人就都知道,今年他们公社栾宋大队的文曲星女状元,去年也考上最好的大学了,可是却被她小姑家表姐给顶替了!


    顶替了女状元去上大学的,就是眼前的林秀秀!


    刚才还有人觉得林秀秀被金元宝打成这样,太可怜了。


    这会儿人们都忍不住说打得好!活该!咋不打死她算了!


    路口对面,曾经被沈南星救了噎住儿子的大婶,直接从家里拿了十几个臭鸡蛋出来。


    她公公最爱吃臭鸡蛋,说越臭越香,好好的鸡蛋他都要给放坏了再吃。


    这会儿这大婶就把家公的珍藏臭鸡蛋拿出来,一点不客气地砸向林秀秀。


    臭鸡蛋,绝对是堪比生化武器的存在。


    ……


    眼见又一轮的群众情绪要被调动起来,几个公安也不敢耽搁,赶紧办事。


    这一次金元宝的耍横也起不到作用了。


    以往他能耍横,是因为上头孙庆江的罩着,而今天来的人,可是梁书记从其他地方借调过来的。


    金元宝再想耍横?


    直接上手铐了。


    刚才只有两位公安同志,金家那么多人,确实不好操作,但这会儿又多了两个同事,还带着枪,那就好办多了。


    于是很快的,林秀秀和金元宝也被铐住,带上拖拉机,还有金元宝的父母,一车人拉往县城去。


    拖拉机旁边还跟着不少栾宋大队的村民,还有公社一些想要跟着看热闹的,竟然也骑自行车跟了上去。


    大家话说得还好听。


    “公安同志你们人太少,押送犯罪分子,万一他们闹事逃跑,你们打不过,俺们就跟在后面给你们当保镖!”


    行吧,跟就跟着吧。


    只是林秀秀那一身的臭鸡蛋味儿,实在是熏得一车的人都想吐。


    后来除了四个公安,大队长和妇女主任都从拖拉机上下来,坐其他人的自行车了。


    这去县城的一路上,遇见人,自行车保镖们就会把车上众人的身份介绍一番,把今年的女状元,去年考上大学却被顶替的事给说一遍。


    这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


    有些人为了听个全乎的,本来是要回各自公社的,或者是本来要去其他地方的,也全都跟上大部队,大家一边走,一边聊,一边义愤填膺!


    等到了县城,除了拖拉机外,后头竟然跟了四五十人的自行车队!


    这浩浩荡荡的,不知道还以为是出什么大事了。


    可不就是出了大事么!


    沈南星去年高考成绩被小姑家表姐林秀秀顶替的事,再一次往外扩大。


    原本沈南星这个女状元的故事就很曲折传奇了,现在又加上去年第一届恢复高考,她竟然被顶替了,瞬间又给故事增添了一重曲折。


    人们简直是迫不及待地向周围自己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进行讲述。


    “哎你知道南星吧,咱们的女状元。”


    “知道啊……”


    “那你不知道吧,她去年可不是没考上!她去年就已经考上最好的京市医学院了!”


    “是吗?那咋没去上呢。”


    “因为她被人顶替了!你知道是被谁顶替的不,是她姑家表姐!亲小姑家的亲表姐!”


    “我地个天啊……”


    这样的故事传播起来,简直不要太快。


    在得知拖拉机上的那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都看不出来样子的年轻女子,就是顶替了沈南星的林秀秀时……


    从城边到公安局的这一路上,烂菜叶臭鸡蛋就没消停过。


    好容易到了公安局,那几个出任务的公安,简直快要窒息。


    把要问话的活人都给留在公安局,把半死不活的沈有粮送去医院。


    就在这边抓紧审理案子时,丰省医学院的校长宋秋白和招生负责人,已经赶到南明县。


    “南星同学,我们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我们学校。”


    “我们学校是今年教育部重点扶持的医学类院校,我们医科的教材,也是翻译国际最新的,我们还有中医课,你外公秦先生是国手,你自己的中医水平也非同一般,你的到来,一定会让我们中医学科更上一层楼,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还想特聘你为学校的中医课讲师,偶尔给同学们上几节课。”


    “如果你来我们学校,全校一切师资力量,都可以向你倾斜。等到大二或者毕业,学校也可以送你去R国或者M国交流学习最新医学技术……”


    非常有诚意。


    谈老太一切都听沈南星的。


    祝震川皱着眉头:“你们学校的条件还是太差了点,你们学校都没有自己的医院。京市医学院的附属医院,里面可是有从国际上引进的最先进的CT,还有最先进的各种化验仪器,无论是学习还是研究,都有足够条件,你们这什么都没有。”


    “……”


    丰省医学院校长崔秋白一脸无奈,却也无力反驳。


    事实上,他之前压根儿就没想过能招到省状元这样的学生。


    可偏偏,这位省状元的志愿填报的就是他们学校。


    这叫他不免燃起希望。


    虽然他也知道,可能是她填报志愿的时候出了错误。


    他更清楚,即便志愿填报错误,可她是省状元,京市医学院肯定也愿意对她特招,省里也不会卡她。


    他只是不来试一试,不甘心。


    “咱们学校之前没有自己的附属医院,但明年可能就会有了,目前考虑是把距离学校比较近的工人医院划过来,还是把远一些但更大的铁路医院划过来。”


    祝震川撇嘴:“八字还没一撇呢。”


    确实无力反驳,谁能跟京市医学院比啊!


    宋秋白:“我可以给你最大的自主权。”


    祝震川:“一个学生,要自主权有什么用。”


    宋秋白也是无奈了:“我们也不知道还能给出什么让你心动的条件。只能说我在努力洽谈几位下放回城的老教授,目前进展顺利,我可以承诺,这几位教授可以单独为你授课。这几位教授中,程万新教授曾在R国留过学,他在神经外科上非常厉害。至于中医上比较厉害的大拿也有,当然对你来说可能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祝震川倒是没再吭声。


    他也知道这位程教授,非常厉害,但就因为R国留学的背景就能知道,他那些年的下放生活肯定过得很不如意。


    沈南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跟宋校长握手:“我会认真考虑,多谢您的好意。”


    宋秋白在心底长叹一声,果然还是无功而返啊。


    跟他一起来的招生老师,也是无奈地摇摇头,早就说过这一趟没必要来,校长不信,果然结果不会改变。


    次日。


    京市医学院的校长王文昌、招生老师,还有三师伯成勉,一起赶到南明县。


    以王文昌的职级,是根本不必亲自过来的,他走这一趟,最主要的原因是,听成勉说了这姑娘,竟然是秦安平的外孙女,是秦安平属意的秦家继承人。


    而王文昌曾经受过秦安平的大恩,如果不是秦安平,他的手在刚回国之后就废了,国外留学多年学的外科技术,就会因为手废而全无用武之地,更别说后来凭借着这双手,救了领导的命,当上京市医院的院长,再到现在成为全国首屈一指的京市医学院的校长!


    哪怕是看在秦安平的面子上,这一趟也非走不可。即是说秦安平已经死了,人走茶凉,那还有从秦派分出来的以曾老为核心的北派!


    曾老是秦安平的大师兄,曾老的几个徒弟如今都身居要职。


    不管从哪儿算起,王文昌都得重视这事,他就亲自跟着成勉一起来走一趟。


    过来之后,首先就是立即向公安那边提交77届“沈南星”的档案资料,供公安那边核对冒名顶替者的身份。


    尽管从多方口供,和从沈家找到的林秀秀书包中那个学生证件,已经足以证明顶替者就是林秀秀,但京市医学院这边提供的“沈南星”档案,才是最确凿的物证。


    其次,就是亲自来见沈南星同学。


    毫无疑问,南星同学的第一目标就是京市医学院,但她今年的志愿却填报的是本省的丰省医学院。


    现在公安机关办案,也不是跟特务间谍有关的案子,相对来说保密程度没有那么高。


    比如沈青山因为林克保的授意,篡改沈南星志愿的事儿,就已经被不少人知道了。


    王文昌校长和成勉他们走了一趟派出所,当然也就知道了。


    “你的志愿被篡改了,这一点有确凿证据,所以我们完全可以用正常程序录取你,欢迎你南星同学。”


    王文昌笑得很和善。


    沈南星:“我考虑之后,还是决定将错就错吧,留在丰省。”


    “……”


    胜券在握的王校长,傻眼了。


    “为什么啊南星同学?我们京市医学院有最好的教育资源,最好的教授,我们的附属医院有着从国外引进的先进设备,对你的学习研究都非常有帮助。”


    王文昌还说道:“我在国外学的是心脏外科,这些年也一直致力于心外的研究,如果你对这方面有兴趣,我可以亲自带你。我手下还有许多学生,你有任何问题都能找到人给你解答。并且我们还有医院,你在基础学习过关之后立刻就能去医院实习,上手的机会很多,我亲自带你上手术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沈南星还是坚持。


    王文昌以为她还有顾虑,就说了自己跟秦安平的渊源:“当年若不是你外公,我这双手就再也拿不起手术刀了。再者还有你颜师祖,和你这么多的师伯师叔,我要不尽心尽力培养你,他们都不同意。”


    沈南星无奈摇头:“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


    三师伯成勉也在问沈南星,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可以直说,都是自己人。


    沈南星也就直说了:“我想继承外公的秦安堂。”


    成勉和祝震川都沉默下来。


    随即,两人同时点头。


    “好。”


    小师叔秦安平已经不在了,秦家就只有南星这么一个继承人。


    或者说,传承数百年,曾经极其辉煌的秦派,如今只有她一人了。


    原以为她要学西医,可能就顾不上秦氏医馆,可小南现在居然自己说要继承秦安堂。


    这可太好了!


    要不然小师叔和秦派祖宗们在地下,恐怕也不会瞑目。


    成勉:“正好,震川就在丰省任职,能帮帮你。关于你外公平反的资料,震川之前就已经收集准备好,后来临时有任务,资料还没递交上去。找不到你妈妈,由你来递交比让震川递交更合适。”


    现在大规模的平反,一般都要求是本人或者家属,这涉及到归还产业、补发工资等等问题,如果不是本人或家属,怕被人冒领。


    当然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冒领的肯定还是有的,让本人或者家属亲自办理,已经是当下最优解了。


    沈南星点点头,又说:“我还想,改回秦姓。”


    “好!”


    改姓这事儿不能急于一时,她这正准备要录取呢,忽然改名,户籍档案都要改,会影响录取,最好是等到大学录取之后再改。


    成勉就对京市医学院的校长王文昌说道:“小南这情况特殊,她想继承秦安堂,就必须留在丰省,去京市医学院上学确实不方便。”


    王文昌想了想却说:“无论如何,去年我们是录取了南星同学的,只是被人冒名顶替了。现在查清楚之后,冒名顶替者,我们肯定是要清退的,但这学籍,其实是南星同学本人的呀!她今年完全不需要再报考我们学校,她本来就已经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了。”


    成勉:“……”


    王文昌:“南星同学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给你保留学籍,你平时还在丰省上课,但如果有什么学习上的疑问,你也可以随时给我们学校的教授打电话询问,只要最后能够通过我们的结业考试,那我们也给你发毕业证。对了,寒暑假的时候,你可以来我们学校附属医院实习,我们这里的医疗技术一定是最先进的,多看看学学对你有好处。”


    祝震川:“等于小南同时上两个大学,修两边的学位。”


    成勉点头:“这样也可以。小南你说呢?”


    这样啊。


    那沈南星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王文昌也挺高兴的,要不然他们京市医学院,丢人可就丢大了。


    关键是他自己也难以心安。如此,也算是对秦先生一点小小的报答了。


    招待所里。


    丰省医学院的校长宋秋白,和招生老师一起,打算休息一晚,第二天再赶火车回省城。


    就碰上了京市医学院的王文昌校长和招生老师,还有祝震川和成勉。


    别说,宋秋白还真认识王文昌,两人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曾经是同学,但宋秋白下放多年,人家王文昌可是一直在京市,还从京市铁路医院的院长,一路干到如今京市医学院的校长,现在两人的地位可是有着相当大的差距。


    “老同学好久不见。”王文昌笑着跟宋秋白打招呼。


    宋秋白的脾气也早改了,一样笑着打招呼,心底却忍不住叹息。


    王文昌亲自来了,那结果就更不用说,这状元他们的小庙是装不下的了。


    谁知道王文昌却是笑着跟宋秋白握手:“恭喜你啊秋白,收到一个好学生。”


    宋秋白瞬间抬眸。


    王文昌却又不吭声了,给宋秋白介绍成勉和祝震川。


    “成院长和祝局长我都认识。成院长您好,您这过来是……”宋秋白问到。


    成勉笑:“我是小南的三师伯。”


    宋秋白:“……”


    这他还真不知道。


    他知道祝震川是南星同学的小师叔,原来成勉是三师伯啊,那肯定还有大师伯二师伯吧?


    宋秋白不是中医圈子里的,对这些还真不太清楚,也就因为祝震川是省里新组建的保健局的第一任局长,他才知道祝震川。


    成勉也跟宋秋白握手:“以后在学校,还请宋校长多多关照。如果有什么问题,及时跟我们这些长辈沟通。找不到震川,就打给我,这是我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


    王文昌也写了自己的电话:“打给我也行,我也算南星同学的半个长辈。再者咱们老同学,也该多联络联络。”


    宋秋白接过纸片,愣神几秒,才反应过来。


    这意思是,南星同学真的要上他们丰省医学院?!


    峰回路转天降横财啊这是!


    宋秋白一张脸顿时笑成了花一样。


    “一定一定,南星同学的个人能力很强,我们一定会全力培养。当然,也希望成院长、祝局长,还有王校长你们,对我们学校多提意见。”


    王文昌在边上笑眯眯地纠正:“是咱们两所学校共同培养。”


    宋秋白:“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南星同学同时上咱们两所学校。”


    王文昌笑呵呵地把情况给说了一遍。


    “……”


    你们京市人真会玩。


    但是,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南星同学要在丰省上学,在京市医学院只是挂学籍!


    宋秋白想想就觉得心里那个美呀。


    第56章 公安局里。    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热闹过。……


    公安局里。


    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热闹过。


    里面简直跟菜市场一样,外面还围着一百多自发聚集起来的群众,眼看群众聚集得还越来越多。


    最终,公安局的领导只能出来向大家喊话,不要围在这里,影响交通,也影响公安办案。


    “我们要为南星同学讨个公道!”


    “不许包庇罪犯!”


    “必须严惩!”


    ……


    “请大家放心,这起案子领导们非常重视,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可是围观的人还是不肯走。


    那金元宝可是叫嚣着他姐夫是孙县长,一路上都在骂骂咧咧,威胁让赶紧放了他。


    这些话跟来的群众们都听到了。


    一个人或许会害怕,但是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就是要为南星同学讨公道,那也就不怕了。


    这会儿公安的领导来劝阻,大家压根儿不信。


    最后梁满山知道了,他亲自站出来,表明身份,给大家喊话,这才叫围上来的群众们都暂时先散开离去。


    梁书记么,那肯定比副县长大,他的话大家还是相信的。


    梁满山也是一头的汗,这么多人,真要出个什么事,问题就大了!


    他回去之后就给上级领导打了个电话。


    “既然要把脓疮割开彻底清理,那就不要遮遮掩掩,摊开来,叫老百姓们都看清楚嘛。”


    “这个案子省里也在关注着,肯定会立为典型,省厅不是安排同志过去指导办案了么,既然办就办成铁案,经得起历史检验的铁案!”


    江罗春还没走,省厅又下来了两位同志跟他一起互相监督,指导南明县办案。


    还另外派了一个调查组,不过这个调查组是调查什么的,就没人知道了。


    县委大院,副县长孙庆江家里。


    金丽荣正在发脾气:“老孙,你打电话问问呀,怎么把我爹妈和元宝都抓起来了?这是在干什么!一点都没把你这个副县长放在眼里!”


    孙庆江脸色同样难看。


    “你快打电话呀,我爹妈岁数大了哪里能经得起折腾,还有元宝身体也不好,叫他们赶紧放人。”


    金丽荣又抱怨道:“多大点事儿,姓梁的非要往省里捅,我看他这是不是借机想要整你呀。毕竟都知道现在这南明县是姓你孙庆江的孙,而不是梁满山的梁。”


    “够了!”


    孙庆江呵斥一声,“少说这种话,老子真要坏事,都坏在你们头上。”


    金丽荣撇嘴:“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抓我爹妈不就是在打你的脸?哦,你孙副县长的岳父岳母小舅子都被抓了,你还连个屁都不敢放,那大家可不就看清楚这南明县到底是谁说了算了。”


    孙庆江脸色阴沉得可怕:“本来不想把事情做那么绝,这是姓梁的逼我的。”


    金丽荣立马攀住孙庆江的脖子:“老孙,打算动手了?”


    孙庆江把她胳膊拽下来,脸色沉郁:“你消停点,你爹妈他们什么都没干,最多问话就放出来了。别坏我的大事。”


    金丽荣兴奋地点头:“行。那我可等着当书记夫人了。”


    孙庆江又问:“文兵呢?”


    金丽荣撇嘴:“我哪知道啊,他不待见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孙庆江:“他回来你告诉他,这几天给我老实点,省里派了一个秘密调查组下来,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万一撞枪口上,再坏了老子的大事。”


    金丽荣:“知道了。”


    话她会传到,但孙文兵那个挨千刀的玩意儿听不听,她就管不着了。


    孙庆江交代完人就走了。


    金丽荣正坐在梳妆台前翻检自己的首饰,想着等当上书记夫人了,肯定得再添几样海市最时兴的首饰,买块外国表,那才有面子。


    正高兴呢,就有公安上门,要找她问话。


    金丽荣顿时不高兴了。


    她现在还是副县长夫人呢,随便俩小公安就想找她问话?


    但对方把工作证亮出来,是省里的,说金丽荣如何不配合,就要带她去公安局里问话,金丽荣这才不情愿地接受了问话。


    “结婚这事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家里长辈都同意了,那我们自然就去接亲了。”


    “讹诈她?没有*的事,元宝不舒服让她开药,吃了药确实头疼啊,肯定是她开错药了。哪里讹诈她了?”


    “让她要么嫁人要么坐牢?这话谁说的我可不知道……”


    金丽荣否认三连,反正结亲这事儿是沈家人自己促成的,跟他们金家无关。


    “我爹妈什么时候放出来?他们年纪大了,万一出点什么事,我看谁能担待得起!”


    ……


    趁着大学尚未开学,成勉和祝震川想带沈南星去一趟京市,见见师父他老人家。


    老人家天天都在念叨着。


    但南明县这边的案子,沈南星是当事人,虽然她已经录过口供,但省里督导办案,肯定还要再核对一遍,她暂时还不能离开。


    成勉作为京市中医院的院长,可不能耽误那么长时间,就先回去了,留祝震川在这里,过几天案子结了之后,带沈南星上京。


    案情并不复杂,所有证据确凿,省里来的专家也就是帮着重新梳理一遍案情,固定所有关键证据、证人证词等。


    沈桂英林克保还有韩金花,根本无从抵赖。


    不过么,最终把林克保定为主谋。


    利用亲戚关系串通教育局副局长刘永健,截留沈南星的录取通知书,替换伪造户籍档案、准考证,让林秀秀顶替沈南星入学。


    制造飙车党事故,导致沈南星重伤,孕妇重伤,多个路人严重受伤。


    指使沈青山篡改沈南星的报考志愿。


    还查出林克保利用职务之便,给地下赌场提供抓赌消息,互相配合,抓人放人,全都由他说了算,借此收受贿赂高达2万元!


    不仅如此,林克保过往经手的案子也都被一一调查。


    在这种司法系统职权还不够清晰明确,一个口头编造出来的罪名都可能要人命的年代,林克保作为城关派出所的所长,权利不大,危害却不小!


    不说百分之百了,林克保经手的案子十之八九都是看关系看人情看钱,而不是看真相。


    当然了,他只是个派出所长,由所里处理的一般都是治安案件,刑事案件不归他管。


    但鸡毛蒜皮也能杀人。


    比如有个案子,是一个姑娘告男的耍流氓,结果男的家里有关系,找到林克保这里,男的又反告姑娘耍流氓,说这姑娘有好几个男朋友。


    也不管事实如何,林克保倒也没有非给那姑娘定流氓罪,而是以双方矛盾调解最后结案。


    可那位姑娘在村里名声坏了,走点儿都被指指点点,最后投井自尽了。


    类似的案子还不止一个。


    林克保看似也没有制造冤假错案,但因他家破人亡的,却不在少数。


    林克保的死刑肯定是没跑了。


    但在审讯中,林克保把所有一切都揽在他自己身上。


    他说针对沈南星的一切行为,都是他做的,做完了才告诉沈桂英。


    沈桂英知晓,但她没有能力参与。还有岳母韩金花也是,仅仅只是知情。


    至于女儿林秀秀,那就更是身不由己了。


    林克保告诉公安人员,林秀秀当初在跟谈家明暗中处对象,他和沈桂英不愿意,但又不好挑破,只想着把林秀秀送走。


    所以在看到沈南星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才会心生歹意。


    林秀秀什么都不知道,被父母带上去京市的火车之后,带她去京市医学院办理入学之后,才告诉林秀秀真相。


    林克保试图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给沈桂英韩金花和林秀秀脱罪。


    在调查中,林秀秀情绪激动思维混乱,精神上确实有问题,口供也乱七八糟的,但确实能跟林克保说的对上。


    但想给沈桂英和韩金花脱罪,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犯罪不是只有亲自动手去做了才叫犯罪,跟林克保一起密谋协商,也是犯罪,只不过林克保是主犯,她们是从犯。


    而算计逼迫沈南星嫁给金元宝这件事,就是沈桂英一手操办的。


    让金元宝讹诈沈南星,说被沈南星治坏了的这个主意,也是沈桂英出的。


    而韩金花则是帮忙把沈南星锁在家里,只等金家上门把人带走!


    当然了,这件事在犯罪情节中并没有那么严重,充其量也就是封建包办婚姻。


    沈桂英的罪行中比较严重的,还是跟林克保一起出谋划策,让闺女林秀秀顶替了沈南星去上大学。


    而韩金花呢,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她把大儿子寄回来的钱票私藏起来,放贷给其他人,关系近的借八还十,关系远的借八还十二或者十五,这种行为被定性为高利贷!


    在这个年代,高利贷的性质可比封建包办婚姻的性质严重多了!早两年的话直接被枪毙都有可能!


    最终调查,韩金花这些年通过高利贷获利超过万元!


    钱呢?


    一部分给她娘家哥嫂侄子们了,一部分被她存到信用社,全家谁也不知道!


    田彩云也是难以置信。


    她以为利用婆婆和小姑子的秘密,威胁婆婆给显宗还赌债,已经从婆婆手里弄出来了几千块,把婆婆给榨干了,万万没想到,婆婆竟然还私藏了那么多钱!这个老不死的!


    有钱不拿出来给他们花,给显宗花,上万块啊,现在好了,都被公安收缴了!


    田彩云想想就心疼到窒息,还在公安局里呢,就开始哭嚎着大骂韩金花。


    还说自己之所以从前对南星不好,也都是韩金花挑唆的。


    说韩金花就是看不惯小南她妈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而韩金花曾经是丫鬟出身,才嫉妒,故意使坏。


    公安局里被闹腾得鸡飞狗跳的。


    金家父母很快就被放出去了,问到金元宝,公安就说讹诈逼婚的事还没查清楚,还要再继续调查。


    金家父母闹腾一番无果,只能先行离开,再去找闺女金丽荣想办法。


    而沈群山和田彩云他们,关了两天调查清楚就也给放回去了。


    沈南星的事情上,这俩确实没参与,充其量就是俩搅屎棍。再就是利用听到的一点似是而非的秘密,威胁叫韩金花和沈桂英给钱,给显宗还赌债。这属于家庭内部矛盾,人家不管。


    然而这两人被公安放出来后,医院那边通知让他们去把沈有粮拉回去。


    沈有粮挨了韩金花那一下,大脑受伤,人没死,但也醒不过来,他们愿意去哪儿治就去哪儿治吧,反正县医院是无能为力。


    这是在城里,也没有手推车,咋办呢。


    沈群山只能背着沈有粮走,还问田彩云:“医生说爹这是要成植物人了?跟三礼从前一样的那种植物人?那是不是去找找小南,叫小南给瞧瞧?不管咋说,也是小南亲爷爷。”


    田彩云:“你去,我反正不去。”


    沈群山:“……那这咋办?”


    田彩云:“老不死的,拉回去等死。我可没钱给他花。上万块啊,你娘就是个黑心烂肝的玩意儿,手里捏着上万块啊,一点儿都不漏出来,眼睁睁看着咱们日子过得那么苦,这下好了,都被公安收缴了,这死老太婆咋不去死啊,我咋就嫁到你们这家来了啊……”


    这俩人一路上唱念做打的,到了路口去拦拖拉机回公社时,人家一问他们这是啥情况,田彩云就开始苦诉。


    结果可好,说了几句人家就问:“你们就是南星的二叔二婶?”


    田彩云连忙点头:“是呢是呢,俺们家小南可有本事了……”


    不等她把话说完,人家就直接呸了一口:“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自己亲侄女都祸害,拉你们我还怕脏了俺们公社的拖拉机!”


    一个不拉,另一个也不拉。


    甚至这个路口的人都认识他们了,再有拖拉机过来,都不用他们开口,其他人就跟那些拖拉机手说他俩说谁,人家竟然真是没一个肯拉他们的!


    这咋整。


    俩人身上还背着个活死人呢。


    那能咋办,背着回去吧,几十里路,也不是不能走。


    这天也不下雨不下雪的,当年15岁的谈礼冒着大雪,都能用自行车把沈南星推来县里医院看病,现在他俩成年人,还能背不动一个爹回家?


    那自然是能背动的,可沈有粮个子比沈群山还高,也不轻,沈群山背着他走几里路出县城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了,前面还有几十里路呢。


    俩人从艳阳高照,走到月上中天,累得要死要活总算是回到村里了。


    已经是后半夜,村民都睡了,只有村里的狗冲他们汪汪几声。


    俩人终于把沈有粮背回家,可到了家里,沈有粮的身体都硬了。


    人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了。


    田彩云不肯背,是沈群山背的,太累了,沈群山自己浑身都是僵硬的,哪里还有功夫顾得上身上背的人,他心里都不知道起多少次把人扔掉的念头了。


    如今,这是背了亲爹的尸体回来。


    再看到自家这乱七八糟的院子,屋里也没人,沈群山和田彩云夫妻俩悲从中来。


    好好的日子,咋就过成这样了啊!


    两人坐在院子里嚎啕大哭。


    哭声把四邻惊醒了,很快就有人打着手电筒过来。


    “是群山和彩云回来了。”


    “咋就你们俩?”


    “韩金花那老婆子肯定要被判刑,活该!”


    “你问显宗啊?前天公安来调查韩金花放高利贷的事,公安走了之后,显宗就带着显祖出去了,问他去干啥,他说带显祖到城里找你们,没找到?你们没一起回来?”


    听到这话,田彩云和沈群山都傻眼了。


    显宗断了右手,一直不肯出门,整天都赖在床上折腾他爹妈。


    这咋忽然起来了,还带他弟弟到城里找爹娘?


    可是,没见到人啊!


    城里不管是医院还是公安局,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地方的,显宗又在医院上班那么长时间,不可能找不到的。


    那人去哪儿了?


    田彩云都顾不上地上公公的尸体,直接跑到屋里去,翻箱倒柜,找钱。


    而院子里头,沈群山面对着村民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别提多凄惨了。


    沈群山平日在村里也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在沈南星的事情上,人们都只会说是她奶和她婶子苛待她,却不会说是她爷和二叔苛待她,似乎男人就不会苛待人,只有女人才会做出这种事。


    韩金花被骂得狗血淋头名声尽毁,却还有人同情沈有粮,说他娶了韩金花,才落得个这么下场。


    反正这会儿看沈群山一个汉子哭得这么惨,大家也都不像之前那样,情绪特别激动喊打喊杀的。


    “群山啊,你们早做打算吧,咱们大队召开村民大会,所有社员都签字同意,把你们沈家,驱逐出咱们大队。”


    沈群山的哭声戛然而止,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公安来抓走他们的那天,虽然村民们确实群情激奋,嚷嚷着把他们赶出村,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来真的。


    “不行啊!把我们赶出去叫我们去哪儿?”沈群山情绪激动不已。


    “爱上哪上哪,有你们这一家子在,咱们一个大队出门都抬不起头。”


    “你们在外头也不打听打听,外头都是咋说你们的,一窝子狼心狗肺的东西。”


    “反正你们得搬走,现在赶紧搬走,今年的工分还能给你们算成粮食,非赖着不搬的话,以后村里啥都没你们的。”


    沈群山大哭不止:“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


    而此时,屋内也响起田彩云的嚎哭之声。


    “天杀的,谁把我钱偷跑了啊……”


    之前显宗欠下那么多赌债,从韩金花哪里榨出来的钱都还了赌债,田彩云手里也是一毛钱都没有。


    后来显宗断手之后,她又去敲诈小姑子和林克保,最终弄来了不到两千块钱。


    这是她的全部家底了啊,谁都没告诉,就藏在家里的墙缝里。


    可是这会儿,全都没了,没了啊!


    田彩云从屋里跑出来,指着院子里的村民哭喊:“你们谁进俺们院子了,钱是不是你们偷的!我要报公安,我的两千块钱啊!你们赔我钱!”


    丢了两千块?


    众人也是唬了一跳。


    但立马就有人说:“你们不在家这两天可没人进你们院子,你家就显宗显祖两兄弟在,旁人也不知道你家里还有钱,更不知道你家把钱放哪儿去了,要偷也是你家显宗显祖自己偷的!”


    “显宗不是带着显祖到城里找你们去了,人呢?没见着人?那是不是带着钱跑哪儿花去了。少把屎盆子往咱们乡亲头上扣。”


    “没介绍信能去哪。”


    “去他外家没有?你没回娘家看看?”


    田彩云顾不得那么多,闷头冲出去,完全不管家里这一摊子。


    沈群山瘫坐在地,看着地上老爹的尸体,再看看一院子要逼他搬走的村民,心里一片悲凉,这日子还咋过啊!


    村干部也觉得有些棘手。


    大家已经开会讨论过了,这一家子是必然要把他们逐出栾宋大队的。


    可现在咋办呢?


    院子里还有个死人沈有粮呢。


    就算要赶沈家人走,也得把这死人先给处理了,逼着沈群山和田彩云背着死人走,那等于是逼死沈群山。


    旁边的邻居二爷,就站出来说话了。


    他们也是姓沈,跟沈有粮家没出五服,这都算关系很近的一家子了。


    村里要把沈有粮一家赶走,二爷本来还想说情,被他老婆给劝住了,怕被村里一块儿赶走。


    再说了,沈有粮一家子那样的做派,叫他们这些同是姓沈的也都抬不起头来,他们也不敢犯众怒。


    可大家没想到,要把他们赶出去的时候,沈有粮竟然死了。


    尸体直挺挺在院子里,这咋弄?


    旁人都不好说话,二爷就站出来了:“群山啊,给你大哥打个电话吧。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大哥作为家里长子,一句话都没有,也不像话。”


    二爷道:“叫你大哥回来一趟,给你爹烧了带走,你们一家也去投奔你大哥,找条出路吧。”


    沈群山连哭都忘了。


    *


    省城。


    沈成山才刚回国,就接到二弟沈群山打来的电话,人都傻了。


    他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爹死了,被娘打死的。


    娘要坐牢,小妹要坐牢,三弟恐怕也要坐牢,还离婚了。


    小妹夫很可能要挨枪子儿……


    侄子显宗断臂,又带着弟弟不知道跑哪去了,秀秀嫁给金元宝,疯了。


    大队干部们,还要把他们一家逐出村子……


    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第57章 省城。    接到二弟电话的沈成山,脑瓜子嗡嗡……


    省城。


    接到二弟电话的沈成山,脑瓜子嗡嗡的。


    厂里要引进新设备,已经研究了一年多,总算是定下来了。


    他跟着考察队去了一趟M国,设备的事情不好谈。


    想要的设备人家不卖,人家卖的,也只比国内的好一点,而国外最先进的已经领先至少三代以上。


    买这个回来,等于还是买了落后国外三代的设备,很快就又会被淘汰,根本就是浪费国家珍贵的外汇,外贸部根本不给批。


    因此他们又转去Y国和D国,通过艰难的谈判最终买到一套相对来说性价比高的设备。


    他是刚过完年就出国的,一直到现在才回来。


    结果厂子里的事都还没安置好,他就接到了家里弟弟的电话。


    沈群山在电话里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而听了那些话之后,沈成山整个人脑子都是懵的,怎么会这样!


    他也才刚回国,就被厂里人告诉了好消息,说小南考了丰省的第一名,高考状元。


    厂里人都恭喜他呢。


    沈成山也是高兴的,毕竟是他亲生的闺女,虽说闹过一些不愉快,但血缘关系割不断。


    有个高考状元的闺女,他沈成山也有面子,在省里领导那也能挂上号。


    家里媳妇高红霞甩脸子,说这几天走到哪儿都是在说小南考了状元的。


    还说家属院的人,平常眼红她,但是碍于沈成山的职位也没人说到她面前,现在可不一样了,一个个的都要为小南打抱不平,说她这个后妈刻薄,不容人。


    高红霞很不高兴。


    沈成山还说了媳妇两句,叫她把面子功夫得做到,小南考了省状元肯定要去京市上大学,以后也是有大出息的,跟她搞好关系没坏处。


    和高红霞生的儿子沈显凯今年也12岁,要上初中了,以后说不定还要这个姐姐帮衬。


    沈成山这头才说完媳妇,就接到弟弟沈群山的电话。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这样?


    电话里,弟弟催促着叫沈成山赶紧回去,爹尸骨未寒,村里就要把他们赶出去。


    这个弟弟一向老实木讷,心里没成算,家里出了这么多的大事,他可不就像没头苍蝇似的。


    挂了电话,沈成山也不敢耽搁,就跟厂里请假回村,不仅如此,还要把高红霞和孩子都带上。


    他爹沈有粮死了,儿媳妇孙子孙女都不回来过事,到哪儿都说不过去的。


    从省城到南明县,距离并没有太远,但等火车,来回转车也要耽搁时间。


    要坐火车从省城到庆市,慢车走走停停,还要给快车让路,大概要10个小时,到了庆市再等几个小时,再搭经过南明县的过路车,到南明县火车站下车。


    从出发到回家,折腾了一天多的时间。


    高红霞抱怨个不停,临时赶车,又是这种过路车,卧铺票都没买到,车厢里还有人带鸡鸭鹅上火车的,大夏天的人身上也都是汗味,脚臭味……


    儿子沈显凯正是爱闹爱玩的年级,倒是不觉得火车条件差,只高兴地到处看,缠着爸妈给买东西吃。


    沈文慧也嫌弃,但从小被她妈教导着,不会把嫌弃写在脸上,只是明显脸色发白,精神萎靡,却还强撑着的样子,看着着实楚楚可怜,如果搁在以往继父早就要关心两句,可今天继父压根没看她一眼,还有些不耐烦。


    说起来,沈成山已经好些年没回过村里了。


    在小南外公出事之前,他每年都要回老家一趟,为啥呢,因为他娶了秦菘蓝,秦家大小姐。


    带着秦菘蓝回村,这是衣锦还乡,其实是带着某种炫耀的心理。


    之后秦家出事,时局不稳,他自己也要蜷着做人,送女儿沈南星回老家之后,他就一直没回去过。


    这事儿他跟他妈韩金花商量过,这种时候必须要低调,他妈比他更懂。


    他在厂里低调,他妈在村里也低调,不光是低调,还卖惨,借着把沈南星送回老家的机会卖惨。


    村里人想着,秦家都出事了,那肯定也要连累到沈成山这个女婿呀,他在省城的日子必然也是不好过的。


    反正就这么的,两头瞒,再加上他长时间不回老家,久而久之的,村里人提起他就是在省城机械厂上班,压根没人知道,他的职位已经越来越高。


    这些年,厂里其他干部哪个不是拖家带口的,被老家、岳家等等的亲戚或是乡邻各种纠缠,走后门,人情往来缠着他们,有时候不犯错误都不行,身后一堆人呢,推着叫你犯错误。


    你不犯错误,他们怎么沾光?


    只有沈成山,身后几乎没有任何拖累。


    这也是为何在清算的时候,厂里那么多领导倒台,只有他,依旧稳步上升,还被委以重任。


    这次出国,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这个副厂长,距离厂长只差一步。


    这最后一步,已经不是他自身的问题了,而是要往上寻求支持,比如,沙领导。


    在这个关键时刻,家里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沈成山比谁都清楚,如果弟弟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个家庭就会是他最大的污点。


    竞争对手只要把他家里这情况给搬出来,那他就会彻底丧失厂长的竞争资格。


    家里母亲弟弟妹妹都坐牢,妹夫还挨枪子,这样的一个人,谁敢把他放在重要的工作岗位上?


    电话里,弟弟根本说不清楚情况。


    沈成山心里非常焦躁,这一路上都在想着应对之策。


    到了县城,沈成山拿着工作证和介绍信,先到招待所开房间,让高红霞和俩孩子住进去,他得先打听一下情况,不能就这么贸然回村。


    沈成山没想到,在招待所竟然碰到了王文昌,京市医学院的校长。


    当然了,他认识王文昌,王文昌恐怕不记得他。不是一个圈子里的,更不是一个级别的。


    他之所以知道王文昌,还是因为出国之前,带队的是省里沙领导,到京市的时候,专门请了王文昌吃饭,还带了他和几个心腹陪同。


    沙领导在丰省是一把手数得着的人物,职级上跟王文昌同级,但沙领导绝对是手握地方实权,王文昌只是个大学校长而已。


    可实际情况却是反着来的。


    沙领导对王文昌的态度很是亲热熟络,反倒王文昌有些不冷不热,说是应酬,但王文昌滴酒不沾,说随时可能会有保健任务,不方便喝酒,沙领导当然不可能勉强,带着他们一群人,连干三杯。


    散场后,沙领导的心腹有些不高兴地为领导打抱不平,说王校长太清高了些。


    沙领导却没有不满,只说人家是文化人,在国外留过学,是领导跟前的红人。


    更多的也没提,不过能混到这里的都不是傻子,有些东西只可意会。


    沈成山对王文昌之所以印象深刻,除了沙领导对他的态度,再就是王文昌的身份。


    是京市医学院的校长,但他本身并非只处理行政事务,他自己也是有留学背景,在国内技术顶尖的外科专家,给领导做手术!


    这就能猜到,为何沙领导会对王文昌那么热络了,必然是有利害关系的。


    沈成山没想到在这儿能看见王文昌。


    南明县这种地方,有什么值得王文昌亲自过来一趟?


    沈成山脑子转的很快。


    他想起自己听说小南是省状元后,有人送过来的《京市教育报》和《丰省日报》,前者是记者对小南的采访,后者是小南自己发表的文章。


    他清楚记得,采访上说小南去年报考京市医学院没有被录取,今年她的目标依旧是京市医学院。


    而王文昌就是京市医学院的校长。


    他会是为了小南来的吗?


    沈成山觉得不大可能,即便小南是省状元,的确能让人刮目相看,可对王文昌这种级别的人来说,也就只是多看一眼罢了,不可能为这么个学生亲自跑来一趟。


    但不管怎样,这都是一个跟王文昌攀上交情的突破口。


    沈成山的反应很快,他几乎是立刻就笑着跟王文昌打招呼:“王校长您好,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您。”


    沈成山自我介绍一番,说了是跟着沙领导几个月前在京市,跟王校长一起吃过饭。


    果然,王文昌早就忘记他是谁了,看过来的眼神很是陌生。


    沈成山一点不意外,立刻就又笑着说道:“我女儿今年考上京市医学院,碰巧又在这儿看到王校长,我就冒昧跟您打声招呼。”


    王文昌这下倒是来了兴致:“你女儿今年报的我们学校?考了多少分?”


    “476。”沈成山很矜持地笑道。


    省状元的关注度是空前的,在高考成绩出来的次日,省报上就已经刊登出来了今年丰省高考文理科状元的成绩,但也只是刊登了成绩、姓名、性别和籍贯。


    更具体的采访报道要在后续才会发布。


    所以沈成山自然也是知道这个成绩的,确实高得离谱。


    比文科状元足足高了20分。


    听到沈成山这么说,王文昌愣了一下,偏头看向成勉:“我没记错的话,小南考的就是476吧,怎么,丰省有两个状元不成?”


    沈成山眼睛一亮:“您认识小南?”


    “嗯,你女儿是……”


    “我女儿就是沈南星,家里都喜欢叫她小南,丰省只有一个状元,那咱们说的恐怕就是同一个人。”沈成山笑道。


    王文昌的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从京市过来的路上,成勉跟他大致说了一下小师叔秦安平的事。


    秦安平被打倒死亡之后,女儿秦菘蓝就也被打成资产阶级小姐,被下放农场,和丈夫离婚。


    沈南星被送回乡下……


    对于沈南星的父亲,成勉只字未提。


    在那个年代,因为时局不得不离婚的不在少数,很多人离婚其实是为了保全对方,保全家庭孩子。


    当然,也有很多纯粹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成勉对沈南星的父亲只字未提,大概就是后一种情况了。


    果然,听到沈成山的这番话,成勉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王文昌也懒得搭理这种人,岳父和妻子出事,你离婚能理解,可是离婚后就把孩子送到乡下不闻不问,这种自私自利的聪明人,他见多了。


    沈南星的小姑和姑父,以及爷奶为什么可以毫无顾忌直接夺走她的录取通知书,还不就是看她没有靠山,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么。


    那个时候,你这当爹的在哪?现在小南考了高考状元,你这当爹的倒是出来了。


    王文昌皮笑肉不笑:“那你可真是个好父亲。”


    这语气有些不对,但沈成山没弄明白是为什么,还是笑着应下来:“我也没做什么,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父亲,这孩子自小就聪明,考这么好也是她自己的功劳。”


    王文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人连他讽刺的话都听不出来吗?


    王文昌并不知道,此刻的沈成山才刚回来南明县,还没来得及打听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对去年沈南星被顶替一事,还毫不知情呢。


    旁边的成勉冷笑:“谁说你没做什么,没你这个好父亲,谁给她那么多苦头吃。”


    “你这人谁呀,怎么说话的?”高红霞听不下去了吗忍不住质问。


    成勉作为京市中医院的院长,为人一向是比较圆滑的,但值得他圆滑以对的人,绝不是沈成山这种的。


    沈成山赶紧喝止,虽然他不认识成勉,但看王文昌和成勉有说有笑的样子就知道两人关系很近,那身份必然也不会低。


    沈成山赶紧问:“您也认识小南?”


    成勉却是冷笑一声,连话都不回直接往前走,王文昌在后面叫他,他也脚步飞快一刻不停。


    两人就这么直接把沈成山给忽略掉了。


    沈成山自从当上省机械厂副厂长后,还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高红霞更是气得不行:“什么人啊!一点教养都没有!”


    说完话,高红霞就催着招待所的服务员给他们办理登记,却发现,前台负责登记的服务员,正用鄙夷的眼神看她。


    “没房间了。”


    人家直接把沈成山的工作证和介绍信往台子上一丢,继续坐下织毛衣去了。


    高红霞真是被震惊到了。


    沈成山也是一样。


    这年代很多服务员态度就是这样的,但那也是分人的,对待普通出差的职工,那就是不冷不热,动不动甩冷脸。


    但对待像是沈成山这样的省里大厂的领导干部,你说京市的服务员这态度也就罢了,可这儿是南明县!省里下面一个小得不起眼的小县城,对待省城大厂干部,敢这样?


    信不信沈成山一个电话投诉过去,这个服务员就吃不了兜着走。


    可这服务员看过工作证和介绍信,明显已经知道沈成山的身份,还敢这样!


    被人不拿正眼看,高红霞气得控制不住脾气就要发火,却被沈成山给拦下了。


    沈成山这么多年可不是白过的。


    他面上没生气,态度很和气地看向服务员:“同志,我们是有哪里做的不对吗,请你指出,我们接受批评。刚才我爱人确实不应该那样说话,我道歉。”


    服务员撇嘴,依旧懒得搭理:“反正没房间了,你们爱去哪儿住去哪儿住。”


    “我要找你们领导投诉你!”眼看招待所里人来人往,不少人都看过来,眼中带着审视,高红霞再也忍不住怒斥。


    服务员却一脸鄙夷:“你就是南星同学的后妈吧,果然,呵呵,一家子就没一个好东西。去投诉啊,今儿就是领导来把我开除,也还是没房!赶紧走!不然我叫人把你们赶出去!”


    沈成山再也想不到,竟然真被赶出来了。


    关键是那服务员这么说的时候,周围还有其他工作人员呢,没一个人有异议,在听说他就是沈南星的父亲之后,所有人都用鄙夷的眼神看他们一家子。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沈成山也没有再过多纠缠,更不会像高红霞那样冲动地要去讨说法投诉啥的,那样只会让自己更丢人更被动,得先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家子从招待所出来,没办法了,沈成山就说先回村吧。


    不过,这次他学聪明了,坐拖拉机回村的时候,没说自己跟沈南星的关系,而是以外地人的身份打听沈南星。


    这一打听,他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只知道小南考了今年的状元,却不知道,原来小南去年就考上了,却被小妹和妹夫操作,让外甥女林秀秀顶替了小南去上大学。


    结果现在,东窗事发。


    就连小南今年高考当天手被撞断的飙车党,也是妹夫安排的。


    沈成山都不需要问,就知道妹夫为什么会这么做。


    从截取小南通知书,到逼迫小南嫁给金元宝,再到后来篡改小南志愿,在高考当天制造事故……


    这一系列,沈成山瞬间就能明白是为什么。


    而家里其他人出事,多少也都是由这上头引起的,也就是说,算计小南,才是导致他们一家出事的根源所在。


    可他这个生父,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大家对他的敌意也这么深呢?


    “南星的二婶说的,南星她爸在她妈出事后立刻离婚,把南星送来乡下,不闻不问。后来南星重病回省城看病,凭本事自己在省里考上药材收购站的工作,却被亲爸和后妈算计,把工作弄给了继姐,又把南星送来下乡。这种亲爹和后妈,还不如死了呢!”


    “南星爷奶小姑姑父为啥敢算计她的大学名额,还不就是知道亲爹后妈巴不得她一辈子窝在农村,肯定不会给她做主。逼她嫁给金元宝的时候,亲爹出来说过*一句话了吗?”


    “现在知道南星的小姑和姑父干的那些缺德事,亲爹又站出来说一句话了吗?”


    “再说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沈家从上到下骨子里都是烂透的,南星亲爹更烂。据说是省机械厂的厂长呢,好大的官呢,他出身咱们南明县,给咱们南明县做过一星半点贡献吗?这种人自私自利,没一点乡性,没亲情,没人情,畜生不如。”


    高红霞一张脸已经涨红,憋得喘不过来气。


    沈文慧被拖拉机上这些群情激奋的人给吓到,不敢吭声。


    沈显凯却是怒了,一向是小霸王的他,直接站出来攥着拳头:“不许你们说我爸!”


    众人:“……”


    短暂沉默之后,拖拉机上众人反应过来了,难怪眼前这几个人不断追问南星的事呢,原来他们就是南星的亲爹和后妈一家啊!


    呵呵,一家子人渣。


    于是,一家人就这么被从拖拉机上扔下来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道路崎岖坎坷。


    让一家子崩溃的是,来来往往也还有其他拖拉机,可愣是没一辆肯拉他们。


    原来前面那辆拖拉机丢下沈成山一家,继续往前开,迎面碰上骑自行车的或者是开拖拉机去县城的,都会打声招呼,交代一声说路上碰见穿干部衣裳的一家四口,都别拉他们,那是南星的渣爹和后妈一家。


    这些去县城的,得到消息,在路上也看见沈成山一家后,继续往县城走,碰上后面从县城回去的,就也都又告知一声。


    于是,不管是去县城的,还是从县城回去的,两个方向来来往往,竟然没一辆拖拉机肯拉他们!


    更有甚者,一些骑自行车经过他们的,还会冲他们吐口水。


    高红霞憋屈得要死。


    沈成山一张脸也阴沉到了极点。


    沈文慧眼泪涟涟,却是不敢叫苦叫累。


    沈显凯走了几里路,实在是走不动了开始哭闹,被沈成山一个眼神,又给吓回去了。


    等一家子终于走回村上时,几人穿着皮鞋的脚都被磨破流血。


    到了家里,没有热汤热饭,只有院子里停的一具尸体。


    大夏天的。


    这已经是沈有粮死后的第三天了,尸体都有味儿了。


    沈文慧再也控制不住,“哇”得一声吐出来,高红霞也是扶着门框呕吐不止。


    沈显凯终于怕了,他倒是没吐,只一个劲儿地往后躲。他瞧见了,死人的脸,怎么那么可怕。


    沈成山绷着脸,进屋,屋里黑灯瞎火的,没有一个人。


    秀英婶子隔着大门,瞧见有人,立马就叫儿子去通知大队干部。


    不多会儿,大队干部都过来了,谁都没进院子,就在大门外。


    隔壁的二爷沈有田,拿着旱烟杆子,佝偻着背,进了院子。


    二爷沈有田和死去的沈有粮,他们的爹是堂兄弟。


    “二叔。”


    沈成山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实在是这一路上,太糟心了。


    沈有田看了他一眼:“回来就好,赶紧把你爹送去烧了带走吧,再不烧,人就要生虫了。”


    国家早就提倡火化,但老一辈有些人不怕死,却怕死了被烧。


    沈有粮生前的时候就总说,死了把他挖个坑埋了就行,可千万不能烧。


    火化是大领导提出来的,不敢明着说大领导不对,只敢偷偷说,火化那不是挫骨扬灰么,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现在,沈有田他们是坚决不同意沈有粮再入祖坟的,都要把人赶走了,还让人入祖坟干啥?


    那就只能是烧了把骨灰带走。


    沈成山跪在沈有田跟前哭得可怜极了:“二叔,这是为啥啊,为啥啊……”


    沈有田磕了磕手里的焊烟斗,重新塞上一点烟丝,手上的火柴颤颤巍巍地划了好几遍才着火。


    他吸了一口烟,才说道:“成山啊,你是咱们家最出息的孩子,五十年代就考上大学,还娶了秦先生家的闺女,你出息的很啊。秦小姐在的时候,你年年都带秦小姐回来,村里谁家有事,求到秦小姐头上,能办的都帮忙办了,那时候村里谁不说你成山娃出息的很!”


    “可是自从秦家出事,你跟秦小姐离婚后,你还回过咱们村里吗?”


    “都以为你被秦家连累,工作艰难日子艰难,再大的难处也没人求到你头上。”


    “你啥时候当上副厂长的?没一个人知道,哦,只有你娘知道。”


    “成山娃啊,你在省城呆久了,是不是早就忘了自己农家子的出身了。”


    “忘了当初你上大学,是咱们这些乡亲,你家五分我家一毛,他家几个鸡蛋地送你去上学了。”


    “你,忘本啊!”


    沈有田的声音里也带着颤音。


    沈成山想要辩驳,却被沈有田打断。


    “你对秦小姐和小南都能那么狠心,对咱们这些乡亲忘本,也没什么好说的。”


    “既然忘本了,就别再回来了,这里不是你的家乡,也没有你们一家人的位置。我们沈家,大房一脉,到你爷那,就算断绝了!”


    沈成山猛然抬头。


    “你也别等群山了。”


    沈有田说。


    “群山和他媳妇把你爹背回来的时候,显宗和显祖都不见了,群山留在家里看家,给你打电话,田彩云去找俩娃了,找了一天都没找着。”


    “昨天,有人给送来消息,说在县城瞅见显宗把显祖领去给马婆子了。”


    沈成山愣住。


    他知道那马婆子。


    表面说的好听,谁家娃养不起了就送过去,马婆子能给娃找个家,叫娃活一条命。


    实际上,就是卖孩子!


    爹妈立下养不活送人的字据,马婆子私下给点“营养费”,娃就给人家了。


    这意思是,显宗把他弟弟显祖给卖了?!


    沈有田道:“群山和田彩云得到消息,就去找马婆子,人家说都给养家领走了,那养家是哪儿的也不知道,听口音可能是南边的。”


    “显祖被养家带走,显宗也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群山和田彩云追过去了,不一定啥时候才能回来,你爹这都停三天了,不能再等,你抓紧时间处理吧。”


    沈成山脑子里最后一根弦也崩断。


    第58章 现在还未实行强制火葬,全国建有火葬场的市县不足……


    现在还未实行强制火葬,全国建有火葬场的市县不足五分之一。


    不过恰好,南明县就有火葬场,是跟周围几个县合用的,因为即使中央在倡导,可愿意火葬的还是少数。


    从这里找不到车,沈成山出高价,让火葬场的拖拉机过来拉。


    这是办丧事呢,村里竟然没一个人上门,也没有孝子贤孙哭丧。


    就这么,把人给弄上拖拉机,沈成山一家也坐上拖拉机进城了。


    昨天走了一天的路,今天还要跟尸体同乘,还是已经有味道了的尸体。


    高红霞和沈文慧已经崩溃到麻木,沈显凯昨天看到他爷的死人脸,做了一夜的噩梦,今天早上就开始发烧,这会儿人还昏昏沉沉的,被高红霞搂在怀里,正掉眼泪呢。


    沈成山也一言不发。


    火葬场来拉人的拖拉机手,也是直说晦气,平日也拉别的死人,都没今天这么晦气。


    村里竟然没一个人给送葬给烧点纸钱,足以说明这家人在村里的人员了,连一点点路祭都没有。


    农村死者为大,生平有什么矛盾,死了也就一了百了,该上门去祭拜吊孝的都会去。


    没祭拜的人,说明死的老人无德,而没有吊孝的人,说明老人的儿孙无能,老的小的都把村里人得罪完了。


    可这家真是绝了。


    拖拉机手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死者竟然是女状元南星的爷爷。


    那这可真是报应啊。


    文曲星降在你们家里,你们一点不珍惜,还差点儿把文曲星给敲碎了埋粪坑里,你们不遭报应谁遭报应?


    去火化的路上,高红霞忍不住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小南就不闻不问吗?她站出来说句话,我不信村里还非要把人驱逐出村,她爷爷也就不用火葬了。”


    沈成山抽着烟,没吭声。


    高红霞:“我看啊,小南就是记恨这一家子呢,不光是记恨她爷奶叔婶小姑一家子,还记恨你这个当爹的。”


    见沈成山还是不吭声,高红霞又道:“其他的不说,这会儿她爷爷要去火葬,她都不来送一程?人死为大,这像话吗?就是考了个状元又咋了,没亲情没孝心,这样的人国家也不敢重用。”


    “行了。”


    沈成山终于还是听不下去,喝止了高红霞。


    “先去把爹火化了再说其他事。”


    这一路上,提到他们是状元的亲爹和后妈,他们受到的白眼还少吗?


    拿沈有粮的死去压小南,斥责小南无孝道?


    这一招怕是不好用了。


    沈有粮那么多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都不孝,就逮着小南一个外嫁孙女?


    更何况从顶替大学名额到逼迫小南嫁给金元宝,这些事上,人们正为小南义愤填膺呢。


    沈有粮的死也跟小南无关,是被韩金花给打死的。


    沈成山不想再节外生枝,免得闹出来的动静更大。


    火化后的骨灰就装在一个坛子里,拿了块红布包起来放背包里面,外面什么也看不出来。


    沈文慧和沈显凯都已经被折腾得精神萎靡,精疲力尽。


    沈显凯还发着烧,哭着要回家。


    沈成山哄了几句,说去二姐家一趟,就回省城,还告诉沈显凯,以后要跟二姐多亲近亲近。


    高红霞却是生气了:“他都烧成什么样子了,你不担心,我还怕他烧成傻子呢!”


    最终,高红霞带沈显凯去了县医院,沈文慧跟着沈成山一起去找沈南星。


    只是,他们这一去却是扑了个空,家里没人。


    “你们是什么人啊,找小南做什么?”


    大华婶子和周围的邻居没事就在这附近转悠,生怕那些来见文曲星的,见院子里没人,把院墙上的砖都给拆走,之前倒塌的那土坯院墙的土都没了!


    “你好大姐,我是小南的父亲,我刚从国外回来,听说家里的事就回来看看……”


    沈成山话音未落,大华婶子就已经跳着脚扯着嗓子喊起来了。


    “哎哟都来看看,这就是咱们状元的陈世美爹啊,靠着攀附上秦家留在省城,秦家出事就立马离婚,还把小南丢来乡下不闻不问。”


    “小南被爷奶叔婶磋磨的时候你在哪?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当你的大领导,抱着你后娶的老婆干不要脸的事呢吧。”


    祝震川这些天没少把这些情况跟门口这些婶子们唠,这会儿就派上用场了。


    “小南去年的大学名额被顶替的时候你在哪儿?被那黑心烂肝歹毒不要脸的爷奶小姑逼迫嫁给流氓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咋的,现在小南考了状元你这亲爹就出现了?什么玩意儿啊!”


    “呸。”


    “陈世美都没你狠心。”


    “杀千刀的瘪犊子。”


    “现在来找小南干嘛,你一家子都要坐牢挨枪子了,来找小南该不会是求情的吧?”


    “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还是省里大厂的厂长呢,国家咋会要这种人当厂长?没天理啊!”


    ……


    沈成山被泼了一身脏水,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沈文慧赶紧跑去供销社,大致看着差不多,就随便买了一套衣裳给继父沈成山换上。


    “爸,我们现在……”


    他们最终还是打听到了,原来就在今天早上一大早的,小南和她的师叔师伯,以及京市医学院的校长王文昌,还有丰省医学院的校长宋秋白,都已经坐火车走了。


    宋秋白当然是回省城,而小南跟着师叔师伯一起去京市,就连谈老太也跟着去了。


    找不到人。


    沈成山也没耽搁,带着沈文慧,敲开了副县长孙庆江家的大门。


    孙庆江家也不太平。


    金元宝被抓之后一直没放出来,孙庆江打听消息,那边说关于他当初讹诈沈南星逼婚的事,还没调查清楚。


    金丽荣过去看了,人家也没对金元宝动粗,就只是问了当初讹诈逼婚的事,是谁授意的。


    金元宝说了是林克保授意的,公安说林克保不认,还要再询问林克保,必须双方口供对上才行。


    孙庆江找了自己的心腹,对方也说就这点事,到时候问清楚就出来了,当初是讹诈逼婚了,但最终不是没成么,根本不算大事。金家爹妈不都已经被放回去了么。


    对方还告诉孙庆江,因为南星这个状元,省里下来的人要仔仔细细调查,金元宝作为当事人,得配合调查,可能还得在押几天。


    还说了,林秀秀的问题应该也不大,也只是暂时扣押着,毕竟她也确实什么都没参与。


    应该也用不了几天,最多三五天,调查结果出来后,金元宝和他老婆林秀秀就都会被放出来了。


    孙庆江给金丽荣说了,可金丽荣还是心疼,摔摔打打的,说孙庆江没当上县长,现在下头的人都对他阳奉阴违。


    孙庆江也正恼火呢,沈成山就登门了。


    沈成山其实是先去找的梁满山,作为省机械厂的副厂长,他的职级并不比梁满山低。


    现在这年代各种规定还比较混乱,在企事业岗和行政岗之间的鸿沟并没有那么大,大厂的领导或者是事业单位的领导,被调去地方行政任职的不在少数。


    沈成山靠上沙领导的关系,真要是想去地方任职,一个县长并不困难。


    甚至说基于省机械厂的规模,沈成山这个副厂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梁满山这个一县之长,在省里的话语权更大。


    所以去面见梁满山,沈成山一点不虚。梁满山果然也是很热情地接待了他。


    但谈到沈家这些事的时候,对于沈成山提出的大事化小,所有罪责林克保已经承担,那就足够给上面交代了,梁满山却直摇头。


    两人算是不欢而散。


    沈成山掉头就来找孙庆江。


    “基本情况就是这些。”


    孙庆江说,“沈厂长,你想让我帮什么忙?不是我推脱,这次梁书记请了市里和省里的人插手,呵呵,把我都撂一边去了。”


    沈成山笑笑:“我觉得南明县的情况,还是孙县长你更了解,梁书记想要大刀阔斧的干,还是太着急了些,这次小南考了省状元,本来是好事,可是瞅瞅,现在弄成这样。”


    孙庆江眼神闪烁:“梁书记是有些……太不通情达理了。”


    沈成山:“梁书记没担过这么重的担子,不知道利害关系。这件事闹大了,最后遗臭万年的是咱们南明县。”


    孙庆江坐直身体:“沈老弟,我明白你的意思,本就不是一件大事,闹成这样真是叫所有人都看笑话,其他办案的同志我能提上几句意见,但省里下来的调查组,我可是插不上话。听说还有省报和京里报社的记者……沈老弟啊,我这位置太低,说话也没人当回事。”


    沈成山:“孙县长,我跟着沙领导刚从国外引进设备回来,沙领导对咱们丰省的发展可是有着深远规划,正需要能担得起责任的同志。我跟沙领导提过你,回头抽个时间到省城,咱们一起去拜访一下沙领导。”


    孙庆江眼睛亮了:“那可真是多谢沈老弟了……”


    从孙庆江家里离开,沈成山带着沈文慧,直接去医院接上高红霞和沈显凯,一家四口立刻返回省城。


    公安局那边,韩金花和沈桂英都得到消息。


    沈有粮死了,沈显宗把弟弟卖了,自己带着钱跑了,沈群山和田彩云两口子去找小儿子,沈成山回来处理丧事,把沈有粮火化带走,丧礼也没办,一家四口就回省城了。


    韩金花和沈桂英都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成山/大哥,就没说来看看我们,救我们出去?”


    那必然是没有的,人都已经坐上回省城的火车了。


    韩金花和沈桂英精气神都散了。


    回省城的路上,高红霞也忍不住问沈成山情况。


    沈成山却什么都没说,只说小南这孩子跟她妈一样,爱钻牛角尖。


    高红霞若有所思。


    回到省城,一家子都精神萎靡,碰上家属院的人问,高红霞就是一脸苦笑,委屈得不成样子。


    看她这样子,那好奇心重的人必然是要追问的呀,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南记恨当初送她去乡下的事,要报复呢。”


    “当初城里斗争形势紧张,她身份又敏感,送她去乡下真是为她好,乡下生活苦,这孩子在城里娇生惯养的,到了乡下就受不了,心里就记恨。”


    “天地良心,我每月都往老家寄钱,我一半工资都给寄回去了……但这孩子就是恼了我们,也恼她爷奶叔婶……”


    高红霞别提多委屈了。


    “这孩子去年参加高考,她爸还专门叫我往老家寄钱,后来知道她没考上,也又给寄钱,说只要她愿意考就继续考。后来他爸不是出国去了么,我呢,知道她不待见我,我就按时往家里寄钱,谁知道能出这么大的事,这孩子是彻底恨上我们了。”


    高红霞还抹泪了:“她那小姑父不是个东西,把她录取通知书给截下来,告诉她没考上,这事儿我们上哪儿能知道啊!”


    “如今她那小姑父干的事情败露,这孩子不分青红皂白的,连我们也给怨上。天地良心啊,她爸出国这么长时间,我要带她弟弟,还要上班,我是真的也都不知道。”


    “她心里有怨气,她奶奶小姑姑父都被公安关起来,她爷爷也去世了,这孩子一直没露面。哎,我家老沈也是难受的很。”


    有那跟高红霞关系好的,或者是想要巴结沈成山这个未来厂长的,都顺着高红霞的话说。


    说沈南星不懂事,记仇等等。


    而此刻,沈南星带着谈老太一行人,已经到了京市,去见曾老。


    曾老名叫曾定一,并不完全属于秦派,他原本因为先天不足幼年在秦家借住求医,自身也对医术感兴趣就干脆拜师学医。


    他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在秦家学医十年归家后,又博纳众家之长,甚至就连西医都涉猎颇深,最终形成自己的体系,也收了许多弟子,除了亲传的六个弟子,还有许多记名不记名的学生。


    秦家在战争中死伤太多,秦派嫡系只剩下秦安平,如今秦安平也不在了,若是没有沈南星,秦派可以说断绝。


    而曾老代表的京派,说是如日中天也不为过。


    曾老现在年纪太大了,基本上是不再承担日常的保健任务,除非是遇到特殊情况。是以他现在住的地方保密级别也没有那么高,就在后来的王府井附近,一处四合院,是曾家的祖业。


    第一次见到曾老,完全不像个九十多岁的老人。


    满头乌发,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一点都不浑浊,步伐轻盈,走起路来四平八稳。


    见到沈南星,老爷子连说了几个好,也跟谈老太打了声招呼,就叫儿媳妇招待谈老太,他则带沈南星去书房聊聊。


    曾老年纪大了,不管身体看着如何不错,孩子们也不放心,尽管有保姆,大儿子和大儿媳妇也还是跟着曾老住。


    大儿媳妇和谈老太年岁相当,谈老太可是海市出生,见识过繁华,也当过十来年大小姐的,在乡下的时候没摆过架子,也没提过自己年少时候的富贵,人在哪就过哪样的日子。


    不像韩金花,经常把自己当丫鬟时在大户人家的见识拿出来说道,显摆自己有见识。


    如今跟这位曾老的儿媳妇坐在一起,自然也不会像在农村那样不讲究,礼仪做派一点不落下风,谈吐上也毫不逊色。


    两人了解之后,双方互相都很赏识,又没利益冲突,那自然是越说越高兴。


    而沈南星在书房里,跟老爷子聊的也很开心。


    “小南,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大爷爷永远支持你!有任何问题,找我或者找你几个叔伯姑姑都可以。只有一点,坚守本心,坚守底线。”


    “你想改回秦姓是好事,虽说新时代了姓氏无所谓,但要继承秦派,姓秦当然最好。”


    “当年我就跟你外公说过,南星这个名字和沈姓犯冲,跟秦姓才最般配,不过秦南星,念起来有些拗口,大爷爷帮你改一下怎么样,秦天南,你觉得怎么样?当然你喜欢原来的名字那就还叫原来的。大爷爷尊重你的意思。”


    沈南星有些讶异,但很快就笑了。


    上辈子逃亡港岛以后,她给自己取的名字就叫秦天南。


    秦是外公和妈妈的姓氏,而天南,其实就是天南星,天南、南星一个意思。


    “好,以后我就是秦天南。谢谢大爷爷。”


    在京市的这几天,秦天南和曾老,除了吃饭睡觉,两人喝茶散步逗鸟,任何时候都不忘探讨中医上的理论。


    上辈子的秦天南,只在小时候听外公提起过曾老这一脉,但她从未见过曾老,和曾老的徒弟们。


    后来她在港岛终于功成名就,又重回内地的时候,已经是将近20年之后。


    曾老早就过世,她又通过有关部门打听曾老的弟子们。


    但那个时候,唯一还在世的,只有一直在R国的四师叔。


    重活一世,能见到曾老,这位大爷爷和他的这些弟子们,真是何其有幸,握着这么好的资源,必然不能辜负。


    不知不觉,在京市已经待了快一周,已经是八月底,沈南星和谈老太也得回家一趟,收拾东西去上学了,录取通知书应该也要寄到了。


    曾老也很是舍不得,这一周的时间,祖孙俩聊了很多很多。


    秦天南哄了哄老人家,说她上大学之后时间比较自由,又是在省城坐火车也方便,会经常上来京市看望老人家的。


    老人家又摆手说不用,她一旦接手秦安堂,后续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根本分不开身,不用刻意来看他,还让她有什么事情,只管去找几个叔伯姑姑们。


    正要走呢,三师伯成勉来了,按秦老爷子说的,就直接叫成勉三伯。


    “是这样的,我想请小南去帮忙看一个病人。”成勉说。


    曾老也没多问,摆摆手:“你们自己商量。”


    出了门上车,成勉才给详细介绍。


    “患者吴长明,跟谈礼的情况有些类似,也是在一次外伤中伤了头部,昏迷不醒,已经半年多了。目前身体机能都还不错,头部CT也显示淤血已经吸收,但人醒不过来。”


    成勉说:“各种手段都用上了,也还是无法把人唤醒,甚至一度怀疑,他是否还有意识。”


    秦天南有些奇怪:“没让大爷爷看过?”


    成勉神色郑重起来:“不能让老师出手。老师年纪大了,耗损心神。”


    一句话秦天南就明白过来了。


    像是谈礼和这个吴长明的情况,都属于单纯药物无法治疗的程度,必须配合针术。


    曾老当初学秦氏针法时,就被称赞天赋异禀,后来又习北派针法。


    祝震川曾说过,如今这天底下做到过针进血止和针进痛消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但这只是做到过,而现在还能做到的,保健局里,就只有两位。


    一位是荆老,一位是自家大师兄。


    就连师父曾老,也是在年轻时做到过,现在恐怕也不能。


    不过显然成勉知道得更清楚一些。


    从成勉这句话里就知道,曾老现在不是不能做到,而是不能轻易去做。


    确实,太耗费心神了,曾老年纪大了,万一需要他承担紧急保健任务的时候,有心无力,那可就麻烦大了。


    所以成勉压根就不会把这样的病例拿到自家老师面前。


    现在是有了秦天南,正值青春鼎盛,又治好了谈礼,成勉和祝震川都是看过她给谈礼记录的医案。


    秦天南没有迟疑就答应下来。


    病人就在医院。


    到的时候,病房里并没有家属在,秦天南就先给病人做了检查。


    “他的情况和谈礼的不同,谈礼当时是意识已经苏醒,但身体无法跟意识沟通,这个病人受伤情况没有谈礼那么重,但他恢复能力比谈礼弱很多。好在他昏迷的时间不是很长。”


    成勉:“有机会吗?”


    秦天南:“我觉得有,但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能行的。”


    成勉早就预料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跟病人家属商量一下,把病人转移到丰省去,你上学之余,给病人看诊?可以吗?”


    秦天南:“可以。”


    成勉再度点头:“行,我跟病人家属沟通。”


    回去丰省的火车上,祝震川跟秦天南说了这个吴长明的家庭情况。


    传承数百年的老字号興和堂,就是吴家的,吴长明是长房长孙,原本铁板钉钉的继承人,半年前意外事故昏迷不醒,现在興和堂的其他继承人也都已经按捺不住。


    秦天南不由得挑眉。


    她当然知道興和堂,上辈子到了后来,国药四大龙头可没有興和堂,有些人提起还不由得惋惜,说在改革开放初期,一群败家子把興和堂给拆分卖了。


    后来,原本在民间声誉比不上興和堂的裕和堂,反而成了年营收超百亿的国药龙头之一。


    祝震川道:“如果能治好吴长明,你关于中药材上的设想,有興和堂的支持,应该会稍微容易一些。”


    秦天南原以为这个病人是三伯成勉的人脉,现在看来,确实是成勉的人脉,但同样也是成勉想要引进来给她的。


    火车到省城。


    把谈老太安顿在招待所,秦天南和祝震川一起去提交给秦家平反的资料。


    资料提交上去之后,又去了趟丰省医学院,看看在附近找个住的地方,给谈老太住。


    说了要带谈老太来上大学,那就一定要带的,秦家平反的资料才刚递上去,祖产返还没那么快,必须找个地方先落脚。


    曾经的秦安堂,就在丰省医学院附近,如今那座颇具古典特色的楼,底层是药材收购站的办事点,上面两层则被租给许多零散住户。


    见秦天南在看那里,祝震川就知道她必然是想起来小时候外公在这里坐诊给人看病的事了。


    “用不了多久就能要回来。”祝震川说。


    秦天南点点头。


    但是现在要租房可不容易,这条街上从前都是商铺,在那些年都被收走,现在有些还回来了,有些还没有,但里面住的都是租户,人家也是正规跟房管所申请,房管所给安排下来的。


    现在想要跟私人租房那可难的很。


    祝震川:“这事不急,我看着办。明天跟我去一趟钟领导家,给钟领导的母亲再复查一次。”


    次日是周一。


    祝震川过来时,还带了好几份报纸,他把报纸摊开来给秦天南看。


    《人民报》《京市教育报》《工农日报》,这可是在全国范围内发行,影响力巨大的报纸,省内的则是《丰省日报》《丰省妇女报》《丰省劳动报》等等。


    总共竟有十来份报纸!


    拿过来这么多报纸做什么?


    秦天南其实能猜到,但也着实没想到会闹这么大!


    像《人民报》《工农日报》这样的,立意比较高,今年丰省女状元沈南星去年大学名额被顶替这事,就只是个引子,重点要说的还是高考公开公平的决策,要从高校、从地方入手,尽可能杜绝类似顶替事件的发生,维护高考的公平性!


    但即使只是把沈南星的事迹作为引子,文章中也大致描述了事情经过,并且对沈南星在第一年“落榜”之后,仍然坚持努力学习继续参加高考的事,给予高度评价。


    尤其是南星同学把自己总结出来的复习资料向全社会公开这事,重点提出表扬,呼吁所有考生向南星同学学习。


    而《京市教育报》的报道就详细多了,由于之前已经有一篇关于南星同学的报道,现在的这篇,不光是续作,更是完完整整地揭露了全部过程。


    南星同学的外公,是被大领导亲口赞过“战地国手”的秦安平。


    外公被恶意扣帽子残害身亡,母亲是丰州大学的化学教授,也被牵连下放。


    父亲和母亲离婚后就把南星送回乡下……


    接上之前的报道,又写得更加详细了,把“南星”写得特别可怜。


    后来就是南星终于考上大学,却被小姑和姑父截走录取通知书,让林秀秀顶替南星去上大学。


    不仅如此,小姑和姑父为了不让事情败露,想要把南星留在农村,竟然要把南星嫁给公社的地痞流氓。


    这时代普通老百姓的感情是最真挚朴素的,看到这里很多人都气得不得了。


    后来看到南星嫁给植物人军官,治好了对方,还给十里八乡的乡亲们看病。


    人们的情绪就更加被调动起来,多好的姑娘啊!


    欺负她的人,真是该死!


    南星高考断手的事上次报道已经写了,当时还以为是意外,记者还说如果南星没有取得好成绩,也希望大家对她宽容一点。


    现在呢,真相揭露,她断手的飙车事故竟然不是意外,是林克保故意制造的!


    目的就是为了不让南星顺利高考。


    可就在这种情况下,南星同学还是考了全省第一,成为丰省的女状元!


    任何一个看到报纸的读者,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一边为南星同学鼓掌,一边恨不得想要把林克保这些个罪魁祸首千刀万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记者在文章中又说,虽然南星同学考了全省第一,可林克保为了以防万一,早在之前报志愿的时候,就已经让人篡改了南星同学的志愿。


    南星同学一直想要考京市医学院,可志愿却被改成了差很多等的丰省医学院!


    考了状元,却还是不能上最好的学校,要去上一个差学校。


    不得不说,记者的笔触太会调动读者的情绪了。


    看到这里,读者都恨不得把报纸给撕了!


    南星同学的小姑和姑父,真是太坏了!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坏的人!


    不行,京市医学院必须录取南星同学,太不公平了!


    报道接着往下看。


    丰省医学院录取了南星同学,京市医学院的校长也宣布,他们为南星同学保留学籍,只要南星考试通过,就给她发毕业证。*


    她是丰省医学院的学生,更是京市医学院的学生!


    一下被两个学校录取!


    大家压抑的情绪总算是得到释放!


    好,太好了!


    这是南星同学应得的!


    在报道结尾,《教育报》还重点说了,南星同学的公开的那些资料,已经被教育部最新教材编写组审核修改,即将作为教材的补充资料印刷,在全国范围内跟着新编教材同步发行!


    这是全国性的报纸,可想而知带来的影响有多大!


    而《丰省日报》也在头版头条,针对“状元案”做了全面的总结和检讨。


    林克保是一个小小的派出所长,可他竟然做了那么多危害群众的事!


    林克保当初还想把南星嫁给金元宝。


    林克保和教育局副局长刘永健的关系,以及和金家的关系。


    金家这个金元宝,姐夫是主管治安的副县长孙庆江,有这么个姐夫,金元宝简直无法无天,才会故意讹诈南星从而逼婚。


    省里在调查孙庆江时,还遭到了极大的阻力,这背后又是谁的手笔?


    《丰省日报》的总结最后落在要肃清我们的干部队伍上,否则就会出现“为官一任、为祸一方”。


    《丰省妇女报》和《劳动报》等等报纸,都转载了《丰省日报》的文章,还转载了《教育报》的文章。


    “状元案”在全国范围内都引起轰动。


    现在这年代,除了报纸,广播才是最主要的媒体渠道。


    很多工厂、公社、大队,早上都要先念报纸,念时事新闻。


    而“状元案”必然是热点中的热点。


    实在是这个案子集合了太多新闻要素、转折,以及普罗大众最希望看到的“善恶终有报”的结局,这可比枯燥的时事新闻更能调动人们的情绪,故而传播起来非常快。


    说是在全国范围内人尽皆知,一点都不夸张。


    报道上虽然没说最终判刑结果,那是因为还没审判,但压根不用怀疑,一定会从重判处!


    看完所有报道,秦天南许久都没说话。


    她终于,为上辈子的自己,讨回了一个公道。


    第59章 谈老太在一边上坐着,眼眶发红。   ……


    谈老太在一边上坐着,眼眶发红。


    祝震川也没说话,给小南一点自己的空间。


    许久之后,秦天南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走吧小叔,别让钟领导的母亲久等。”


    今天是周一,钟领导去上班了,家里只有老太太在。


    老太太拉着秦天南的手左看右看,心疼得不得了。


    谁看了那些报道能不心疼这位女状元啊!


    老太太现在的身体状况挺好的,也没什么好说的,被硬生生留下吃了顿饭。


    吃饭的时候,钟领导也回来了,神色有些疲倦,看到两人时还是很客气地过来握手。


    跟祝震川寒暄几句,也跟秦天南聊了几句。


    报纸上报道的情况,钟领导当然知道,但没有必要拿出来说。


    对秦天南选择留在丰省上学的事,大加赞扬。


    “如今国家大势是改革开放,各行各业都需要人才,医疗行业同样。咱们丰省医学院今年被列为教育部重点医科院校,省里也要重点扶持。”


    “可惜了你外公,若秦先生还在,那必然是咱们丰省中医界的领头人,能带出无数优秀的学生。我听震川说,你的中医水平也很不错,那可太好了,希望你能在西医上也有所建树。”


    “丰省医学院的发展,除了老师们,你们这样的学生才是关键。”


    钟领导说了很多,还提到了秦家平反的事。


    “秦安堂是咱们丰省中医的招牌。”


    钟领导只说了这么一句,显然,这就是他的态度了。


    老太太催促着让吃饭,有什么话吃过饭再聊。


    秦天南忽然问道:“钟领导,您这些天是不是晚上都没有休息好?”


    钟领导一怔。


    老太太说:“叫什么领导,叫伯伯吧。闺女,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秦天南笑了笑,说道:“我只是看您神色疲倦,有所猜测。我看一下您的舌苔好吗?一会儿吃过饭的不太好看。”


    钟领导很配合。


    舌尖略红,苔薄黄。


    祝震川也看了,如果只看舌苔,只是略有心火,并无大碍。


    秦天南:“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很多人觉得老中医很神,把个脉就能知道自己是哪儿病了,其实不然,把脉和看舌苔看面色都只能大致判断是身体哪里不和,而每个人的不和表现出来的病症都不一样。”


    钟领导笑了:“小南同学是在点我呢。”


    祝震川却是神色严肃:“不是我说您,工作重要身体更重要,有什么不舒服您还藏着掖着,万一耽搁了怎么办!”


    “我的错我的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这段时间半夜的时候,这两腿膝盖下面就总是痒。”


    祝震川已经上手去把钟领导的裤子撸上去,果然,膝盖下面都抓出血痕了。


    “痒的很,痒得睡不着。我原以为是被什么虫子咬了,床单什么都换过也不行。但是吧,又不是什么大问题,痒一会儿就不痒了,到早上我一忙起来就又给忘了。”


    老太太:“难怪这几天看小云洗床单洗那么勤,你咋不早说!”


    祝震川:“只有晚上痒,大约是什么时间?”


    秦天南:“晚上11点到1点之间吧。”


    钟领导连忙点头:“对。”


    祝震川又细细地给领导诊脉,仔细观察了出现瘙痒的位置。


    “晚上痒起来的时候,心情烦躁的很,也睡不着,口干口苦,我抹了风油精也都不管用。膝盖侧面下来一点,就这个位置,痒的很,还起风团。但是1点之后,这风团就渐渐消下去了,也不痒了,睡觉都正常。我也没想着这是病。”


    祝震川问:“瘙痒出现的时候,是不是口苦黏腻,白天就又正常了?”


    钟领导点头。


    祝震川看向秦天南:“小南你说说。”


    秦天南:“您这是之前就外感风邪,但失之调养,如今邪伏少阳,风湿热邪循经下注,晚上11点到凌晨1点这个时间,正是足少阳胆经气旺之时,正气奋起抗邪,正邪交争,故而在这个时段发病。而阳陵泉穴乃足少阳之合穴,所以您发病的位置就在阳陵泉穴。”


    钟领导听着连连点头。


    祝震川:“怎么用药?”


    秦天南:“以小柴胡汤和解少阳,去党参加土茯苓、丹皮、栀子,以清心除烦,利湿止痒;再以牛膝引药下行,直达病所。邪退正安,即可痊愈。”


    祝震川点头,又看向钟领导,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小师叔不在了,秦家同样后继有人!”


    钟领导点了点祝震川,哈哈大笑。


    秦天南开的药方,却是祝震川签的名,给领导看病,可不是谁都能行的。


    祝震川这个保健局长,才是第一责任人。


    老太太也是看的叹为观止。


    在送走两人之后,老太太不免跟儿子感慨:“这孩子可真不得了,我看啊,她的本事兴许还在震川之上。”


    钟志邦笑着点头:“震川经验更足。”


    从领导家离开,秦天南就回招待所收拾东西。订的是明天的火车票回南明县。


    次日一早还没出发呢,江罗春就找过来了,给她送过来一辆军用吉普车,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保镖。


    女保镖自我介绍,叫温柔,叫她温姐就行了,以后她就跟着秦天南了。


    不用问就知道,是谈礼安排的,他走的时候提过了。


    可秦天南还是非常惊讶。


    只用一眼,她就能看出来温姐的身体状况非常好,30岁的她,身体机能并未下降,也看不出来有什么暗伤等等。


    这样的人,不应该怎么早退役吧。


    她想问呢,但话到嘴边又住口了,身体并不是唯一指标,巅峰状态退役的军人,也多了去了。


    但这车……


    “借的,用几天,等你上学之后,生活路线固定了就还回去。”温柔说。


    原来如此。


    也没再耽搁,秦天南和谈老太,就坐着温姐开的车回去南明县。


    南明县,比省城还要沸腾。


    毕竟“状元案”的事发地是他们南明县,虽然大家之前已经大约知道了女状元被顶替一事的经过,但直到报纸上的报道出来,大家才对这件事有了更详细的认知!


    也越发愤怒!


    可以说,今年南明县所有考生,不管是考上的还是没考上的,只要看了那份资料的,就都受了南星同学的大恩!


    人都是有感恩之心的,又怎会不愤怒。


    秦天南她们到南明县的时候,正赶上无数南明县的学生,不管是今年参加高考的,还是明年即将高考的,全都聚集到县城来,要求严惩林克保等人!


    无论县里怎么劝说,这些人都不走,领导们急得不行。


    这么多人聚集在这儿,出事了怎么办?


    林克保是肯定要吃枪子,还要被公审,可现在审判流程还没走呢,也不可能现在就把人拉去枪毙了。


    正一筹莫展呢,秦天南回来了。


    把这些人都劝走,秦天南自己也松了口气。


    去见梁满山,就说起孙庆江的事。


    秦天南这才知道,孙庆江竟然那么胆大!他在郊区弄了个武器炸药库,还试图制造意外,弄死梁满山!


    不仅如此,在他的地方还查到了境外先进电台设备。


    部队上面出手,顺藤摸瓜,逮到了一条大鱼。


    当然了,秘密部分梁满山没有多说,只是大致告诉她这个消息。


    孙庆江的儿子孙文兵在冲突中被当场击毙,孙庆江和金丽荣已经被秘密带走。


    而失去了孙庆江这个保护伞,金元宝的罪行也被查了个清清楚楚。


    除了林克保,枪毙名单上又添一人。


    为了平民愤,也是为了防止像今天这样的事件再发生,研究决定三天后召开公审大会。


    公审大会,实际上应该叫做公审公判大会,是公开审判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起到对全社会的警示作用。


    公审大会在火车站前广场进行。


    到了这一天,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偌大的火车站前广场,起码挤了上万人,还有人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赶来。


    九点,公审公判大会正式开始。


    被五花大绑的犯罪分子,胸前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罪名,由公安武警押送进场,站在高台上。


    所有被带来公审公判的犯罪分子,无一不是罪大恶极。


    前面的有抢劫杀人灭人满门的凶残杀人犯,有放火烧村致使多人死亡的纵火犯,有制造多起QJ杀人的罪犯,还有开设地下赌场聚众赌博,放高利贷金额巨大等等罪犯。


    无一不是穷凶极恶的重案犯。


    但最能调动大家情绪的,还是最后被带上来的金元宝和林克保。


    金元宝的罪名是QJ妇女和杀人放火。


    而林克保的罪名就更多了,利用职务之便为地下赌博提供保护,通风报信,收受巨额贿赂,操控案件,制造多起冤假错案。


    还有就是在高考当天,在考场门口故意制造飙车事故,致使多人严重受伤!


    牵涉到沈南星的,是现在特有的一个罪名,破坏高考罪。


    最后,经过公审公判,判处林克保、金元宝等人,死刑!


    韩金花沈桂英,十年。


    几万人的欢呼声,振聋发聩!


    就在公审结束之后,南明高中的校长周长明,和老师高凤霞,一起把录取通知书送到了栾宋大队。


    今天栾宋大队举办一场欢庆会,庆祝小南成为今年丰省的高考状元。


    正好录取通知书送过来,那就更好了!


    一份是京市医学院补发的录取通知书,一份是丰省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大队长十分高兴地把录取通知书给摆在最前面的主席台上,只准看不准摸。


    欢庆会热闹无比。


    大家也在热切地讨论着今天上午的公审公判大会。


    “林克保被判死刑,真是活该!”


    “夺取了小南的录取通知书不说,还要算计把小南嫁给金元宝,今天审判的时候,审判员宣读的金元宝犯的那些事,老天爷啊,那样的人渣,林克保还要把小南嫁过去,明摆着就是想毁掉小南!”


    “太可恨了,林克保和金元宝都被枪毙,真是活该!”


    “那沈桂英咋判的?”


    “沈桂英和韩金花都被判了十年。”


    “便宜他们了!”


    “金元宝他姐夫不是副县长么,也不管用了?”


    “还副县长呢,被抓了!啥消息都没有,说不定就是间谍罪!”


    都是经历过解放后那个阶段的,间谍无处不在。


    像林克保这样公开审判的,或者是能打听到消息的,一般就是普通罪犯。


    而像孙庆江这样忽然被带走,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的,都不用问,肯定是间谍罪。


    不得不说,大家真相了!


    “对了,顶替小南的那姑娘,林秀秀呢?”有人问道。


    “她不犯法吗?”


    “我打听到的是说她没犯法。顶替的事儿是她爹妈干的。学校把她学籍撤销了,她现在啥也不是。”


    “她都顶替小南去上学了,还不犯法啊?”


    “反正是够不上判刑吧,不过档案里肯定是要记上一笔的。”


    这年头,即便林秀秀没有被判刑,可在她档案里记上一笔,跟判刑也差不了多少,更不用说她的直系亲属,父亲死刑,母亲十年。


    在这个年代,这样的家庭背景,注定了林秀秀任何工作都找不到。


    秦天南也想知道,林秀秀去哪儿了。


    林秀秀也参加了公审公判大会,她站在人群中,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外婆被万人唾骂,父亲被判死刑,外婆和母亲都被判十年有期徒刑!


    林秀秀整个人都精神恍惚。


    怎么会这样?


    她这是重生了吗?她这是在做噩梦吧!


    她被金元宝折磨了那么多天,身体本就虚弱,又被公安关了这么多天。


    此刻,听着周围人群对她父母的声讨,林秀秀脑子嗡嗡的,眼前一黑又一黑。


    她喘不过来气,晕倒了。


    周围的人赶紧把她扶起来,给她带到空旷地方,给她喂水,喂吃的,还有用风油精给她抹太阳穴的,也有给她掐人中的。


    林秀秀终于醒过来,周围全都是关切的脸,都在问她有没有事?


    然而还没等她缓口气,就有人说:“这不是林秀秀吗?”


    林秀秀?


    顶替了女状元去上大学的那个林秀秀?


    审判台上被判死刑的林克保的闺女?


    刚才还对她一脸关切的人们,瞬间就变了一副面孔!


    各种辱骂斥责不绝于耳。


    有人扯她的头发,有人推她,还有人上前想要扇她耳光。


    她这样子,哪里抵得住被人群殴。


    人群中到底还有一些比较理智的干部,阻拦大家,别搞出人命了!


    被拦着的人,实在是气不过的,就冲着林秀秀吐口水!


    一人一口唾沫,能把人淹死,原来并不是夸张的说法。


    在栾宋大队为秦天南开办庆祝会的时候,林秀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在街上乞讨哀求,想要打个电话。


    打给远在海市的爷爷奶奶,可电话接通她才说了自己的名字,那头就直接挂了电话。


    林秀秀还想再打,却是被电话管理员给撵走,别说你没钱了,就是有钱,给你打也脏了电话!


    林秀秀又渴又饿,实在是忍受不了,学着人乞讨。


    有那不认识的好心人,愿意给她一块馒头,但一旦知道她是谁,人家就直接把馒头夺回来,宁愿喂狗!


    林秀秀乞讨到原来住的家属院,那些以前对她各种夸赞的邻居婶子大娘,这会儿完全都换了一副嘴脸,看门大爷压根就不让她进。


    倒是以前跟她关系很不好的,大院的一个姑娘,给她塞了两个馒头和5块钱,叫她赶紧走吧,在南明县她是肯定活不下去的!


    林秀秀走了。


    在一步步离开的路上,她忽然想问问表妹,上辈子表妹成为被通缉的杀人犯后,一路逃亡,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现在还不是被通缉的杀人犯呢,就已经觉得要活不下去了。


    她可是重生的啊!


    怎么会变成这样?


    ……


    秦天南对林秀秀的关注,也就只限于问一句她人呢,知道公安已经把她放了之后,她就懒得再管了。


    上辈子顶替她上了大学,从京市医学院毕业,这么好的一副牌,最终却还是把自己活成那样的林秀秀,即便重生了,又能如何呢?


    现在她的下场不正说明了,重生也不会让人变聪明。


    ……


    要收拾东西去省城了。


    村里人都特别舍不得。


    对门的春花娘帮着给谈老太收拾院子,也忍不住抹泪:“原先住县城,隔三差五的来去见面都方便,这去了省城,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见了。”


    谈老太哭笑不得:“又不是不回来了。等到小南放假,或者是家里有什么事我也就回来了。”


    “到底不方便。”


    秀英婶子带着红燕姐,还抱着一对龙凤胎过来。


    龙凤胎正好是高考第一天出生的,现在已经满月过几天了,吃得白白胖胖的,可招人喜欢了。


    这俩小家伙瞅见秦天南就笑,笑个不停,这会儿还笑不出声,就只是张着嘴笑,特别可爱。


    “奶粉还有吗?”秦天南一边逗小孩一边问。


    “还有呢,你上次给开了方子,你红燕姐奶水也下来了,现在奶水就够吃,奶粉先留着。”秀英婶子笑道。


    “俩孩子呢,再长大点奶水怕是就不够吃了,到时候要奶粉的话给我打电话,省城奶粉更好买一点。”


    秀英婶子连连点头,心里记下小南这份人情,但其实是用不到的,农村娃娃哪那么金贵。


    吃几个月的奶水,再添一点面糊,也就长大了。


    生子娘也跑过来,拿了好些鞋底子,都是比照着谈老太和秦天南的脚做的。


    这种手工纳的千层底,最是费时费工,说值钱吧不值什么钱,但确实是一份情谊。


    除了一大包鞋底子,还有几双单鞋几双棉鞋。


    “知道你们皮鞋也不缺穿,这不是想着在家里还是穿布鞋舒服么,别的也没什么东西好送。”


    生子娘现在的舌头已经完全不影响说话了,药也在秦天南的安排下停掉了。真是活生生捡回来了一条命。


    大伯娘栾秋霞,最是舍不得,拉着谈老太哭得不行:“您不在家,我这主心骨都没了。”


    谈老太拍拍栾秋霞的手:“胡说什么呢,你就记住我说的,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孩子们大了分出去过,你就别管。”


    栾秋霞不断点头。


    她哪里还敢管啊。


    “老大是个闷葫芦,她媳妇一天到晚对他呼来喝去的,有啥不对就指着老大鼻子骂……”


    栾秋霞叹气,“我真是忍了又忍。”


    谈老太:“你以前不说老大那性子,就得找个厉害媳妇么,这不正好?”


    栾秋霞:“我这就是当妈的,听不得。”


    “那就装没听见。再说了,你看老大自己愿意不愿意。”


    栾秋霞别别扭扭地说:“老大那大傻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问他,他还说没事,还傻乐着。”


    “那不就行了?当公婆的,少掺和人家小两口的事。”


    栾秋霞只能叹气,又说起老二谈家明和韩秋梨。


    “这都多长时间了,梨子气还没消。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明子吧。”


    栾秋霞道,“明子和林秀秀处对象是以前的事,俩人也早就分开了,明子一点都没有对不起梨子。”


    “梨子也不知道在气什么。她娘家拿一摊子事,她也没如实告诉咱们呀,结婚当天被人拿着结婚证上门来要人,这可不能怪明子呀。”


    “要我说,他俩也没有谁对不起谁,是吧,可梨子还抻着,一直住在石庙也不回来,明子又要上班,又要天天往石庙跑……”


    谈老太:“这事儿你就更别管了。别管别问别催。”


    栾秋霞叹气:“我这不是为明子着急吗?”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尤其是你这家里好几个孩子,你若是想叫他们一个个都过得好,兄弟和睦,就少掺和他们各自的小家。”


    谈老太道,“四海刚回来又走了?啥时候结婚?让你置办什么没有?你就照着四海说的帮忙置办,别自己拿主意。四海东奔西跑的,他想法比你周全。”


    栾秋霞:“……这我知道。”


    “你要真是闲,有功夫,就多看顾一下家耀和家悦,家耀明年就高考了,家悦也上高中了,到时候家里再出两个大学生,才是你的功劳!”


    表姐石小榕的酱菜作坊,一切进展顺利。


    之前确实看的谈礼的人情,现在谈礼回了部队,可酱菜订单一点没少,反而更多了。


    这次,看的可是秦天南这个女状元的面子。


    石小榕:“现在酱菜作坊的工人,平均一个月能拿到十块的工资!我们大队的村民都沸腾了呢,原先还有些不以为然的,现在都争抢着想要进来!”


    秦天南:“利润分配上有争端吗?”


    石小榕:“有,但都不等我说话,大队长他们就给怼回去了!”


    她挽住小南的胳膊:“我知道的,都是因为你,不然啊,早就压不住了。”


    说着石小榕就又笑了起来:“不过要是没有你的话,就不会有这酱菜作坊。我也不管那么多,只管做好味道,别砸了我石小榕的招牌。”


    韩秋梨在酱菜作坊帮几天忙可以,时间久了的话,石庙大队的人就会有意见,自己大队的作坊,自己大队的村民都用不完,干啥还要外村人呢?


    所以韩秋梨在最初帮忙了几天之后,就停手了,只是借住在石小榕家里,干的还是裁剪衣裳的活。


    酱菜作坊挣到钱了,给进来干活的村民发工资,一个月能挣十块钱呢!


    那花点钱,给自己买件衣裳不过分吧。


    酱菜作坊招的工人多是年轻女孩子,因为之前招工的时候,一些老人看不上,觉得酱菜作坊迟早要黄,去干活也是白干,所以招到的都是跟石小榕她们岁数差不多的女孩子,还有一些刚结婚的嫂子。


    真的挣到钱了,这些姑娘也爱打扮自己,韩秋梨手艺确实好,价钱也不贵,姑娘们给家里交了钱后,也想奖励自己,那就做衣服吧,连带着韩秋梨的生意也不错。


    家里儿女都好,小南更是考上了状元,沈来英心情好,病情也稳定。


    只是在听到广播上念的新闻,得知娘家一家子是怎么算计小南的之后,沈来英还是气了一场,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秦天南宽慰了大姑一番,恶人有恶报,再气坏自己的身体划不来。


    临走之前,又跟刘兰香张国栋他们一起吃了顿饭。


    刘兰香张国栋,还有梁嘉年,他们都跟秦天南一样,学校在省城丰州市。


    张国栋和李远航分数低,没录上省里的大学,录到庆市了。


    “没事,庆市到省城坐火车可比咱们县城方便,放假没事的时候我们就上去省城找你们。”张国栋说。


    其他人要等到录取通知书到了才能走。


    秦天南要先行一步。


    到了省城,安顿谈老太先住招待所,秦天南则是回了机械厂一趟。


    她本想让温姐跟着谈老太留在招待所,她自己回去就行了,可不管她怎么说,温姐都对她寸步不离,她也没办法了。


    回到机械厂家属院,邻居的大娘婶子们,一眼就认出她了。


    报纸上有照片嘛。


    “咱们女状元回来了!”


    本就是周末,家属院顿时就炸开了锅。


    第60章 一群婶子大娘都围了上来。    “真是……


    一群婶子大娘都围了上来。


    “真是小南啊,这姑娘越长越齐整了。”


    “嗯,比前两年更好看了。”


    “真考了状元啊!听到广播,一开始大家都不敢信就是你呢,赶紧又找了报纸来看。”


    “小南去乡下可真是受苦了,竟然还能考出个状元来,真是了不起。”


    大娘婶子们纷纷夸赞。


    还有人趁机提出让小南给咱们院里明年要参加高考的孩子给补习补习。


    不过么,也有跟继母高凤霞关系好的,忍不住说:“小南啊,婶儿得说你一句,学习再好,做人才是最基本孝道可不能丢。听说你爷过世的时候,你都没露面。”


    秦天南叹气:“我确实不知道,当时正好不在,去京市了。”


    “去京市干啥?啥事比你爷奶亲人还重要?”


    “这样的爷奶亲人不要也罢!”


    人群中挤出来一个胖乎乎大婶,瞅见秦天南就热泪盈眶,一把拉住她的手护在身后,看向刚才说怪话的女人。


    “这几天的报纸何芳你不认识字都没看是吧,那耳朵总没聋吧,广播天天念新闻,你也没听?”


    胖女人冷笑:“沈家老两口做的那些事,都该下地狱!还想叫小南给他们送葬?做梦呢!别说小南是有事耽搁了不在,就是在,也不应该去!”


    “哎,可不么,见过偏心的爷奶,就没见过心思歹毒成这样的。”


    “还有小南的小姑和姑父,我记得以前小秦还在的时候,他们还来过咱们家属院的对吧,咋就变成这样了。”


    “还不是看小秦下放劳改了,看沈成山当上副厂长了呗。”


    “那可是亲小姑和姑父啊,咋能恶毒成这样。”


    一群人都开始为秦天南打抱不平,刚才那个拿孝道指责她的大婶,这会儿躲在人群里不说话了。


    有人就问:“小南,你不去京市上学呀?”


    “是啊,看报纸上说,京市医学院和咱们丰省医学院都录取你了,那肯定要去京市呀?”


    “咱们丰省医学院跟人家京市比还是差远了。”


    秦天南:“我平时留在咱们省城上学,寒暑假的时候会去京市。”


    “哎呦这可太辛苦了。”


    “在咱们省城上学也好,平时住校,周末可以回来家里住,家里条件还是要比宿舍好点的。叫你阿姨给你做肉吃。”


    秦天南被逗笑了:“行啊李婶儿,这任务就交给您了,您去跟高阿姨说。”


    “说就说,嘿,咱们一个院的都知道高主任这个后妈当的好的很,还舍不得给你吃肉啊。”


    一群人都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好后妈?


    肯定有,但也肯定不是高红霞。


    她要真是好后妈,当初就不会让沈成山把8岁的小南星送回乡下。


    她要真是好后妈,前几年小南重病回城,就不会再被送下乡去插队。


    正说着话呢,高红霞就回来了,看到这么多人她惯常露出一个笑容打招呼:“都干嘛呢?”


    “哎呦高主任下班了啊,快快快,小南回来了!”


    “你家女状元回来了,高主任打算做啥好饭菜?”


    一群人开始挤兑高红霞。


    高红霞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很快就又笑起来:“这孩子,回来也不说一声,走走走,赶紧回家,阿姨给你做好吃的,番茄炒鸡蛋怎么样?你以前最爱吃了。”


    “您记错了,这是慧慧姐最爱吃的。”


    “……那,那就……”


    想了半天,高红霞也没想起来秦天南爱吃什么。


    秦天南也不为难她,笑着说:“阿姨,吃饭就不必麻烦了,我是来跟你们说一声的,前两天县里召开了公审公判大会。”


    “啥?”高红霞愣住。


    周围本来已经要散了的婶子大娘们都站住脚步,凑过来听。


    “公审公判大会。”


    秦天南又重复了一遍,“小姑父和金元宝被判死刑,可能过几天就要执行。我奶和小姑被判十年,已经被送去监狱服刑了,哦对了还有三叔,他判的少点,只判了三年,送去劳改农场了。”


    高红霞一张脸都变了。


    秦天南继续说:“我托关系见了他们一面,我奶和小姑他们,让我给你们带个话,叫给准备些生活用品和钱送过去。”


    高红霞一张脸青白交加。


    其他人都纷纷询问:“真开了公审公判大会呀?”


    “在哪儿开的?人多不多?可热闹吧。”


    “是不是也要公开枪毙?”


    “真是活该哟。”


    “你奶都六七十了吧,判了十年,也不知道有没有出来那一天,这岁数,说不准哪天就死在牢里了。”


    “你奶干啥了咋判这么重?”


    秦天南:“我爸寄回去的生活费,都被我奶拿去放高利贷了,获利太多,判的就重。表姐顶替我上大学的事儿,我奶也参与了。”


    “这可真是……报应啊!”


    秦天南又看向高红霞:“对了,我奶说一定要叫我爸过去一趟,必须去见她,不然……我也不知道,反正她就是这么说的。”


    眼看周围的人八卦的眼神越来越亮,高红霞赶紧说:“小南咱们先回家去吧。”


    上了楼到了家门口,高红霞才注意到这死丫头身边怎么还跟了一个女人,衣着就是最普通的灰色衬衫灰色裤子,刚才在人群里咋就没注意到?


    “同志你是……”


    “这是三礼的远房表姐。”秦天南回答道。


    高红霞皱了皱眉,但也没多说什么,叫两人进屋了。


    家里的格局还是跟很多年前一样,只是又添置了不少新东西,比如新的沙发,电视机,收音机。


    母亲的钢琴上盖着蕾丝盖布,擦得锃亮,不用问就知道是继姐沈文慧在用。


    母亲的书架上,原本的化学类专业书籍都不见了,堆了些乱七八糟的各种书。


    一进门,高红霞脸上的笑容就垮下来了。


    “小南啊,你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那些事?有那样坐牢的亲戚长辈,对你来说又能是什么好名声?”


    秦天南笑了:“报纸上广播上都人尽皆知了,还怕我再说一遍呀。”


    “低调你知不知道?你爸现在正是在关键时候,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原本板上钉钉的升职,恐怕都不知道多出来多少变数,你还要再到处宣扬!”高红霞沉着脸说。


    秦天南心里微微一动,听高红霞这意思,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沈成山竟然还有把握当上厂长。


    很显然,一定是他背后的那位领导出力了。


    高红霞进去厨房摔摔打打地做饭,秦天南也懒得理会她,自己在屋子里转悠,开启她今天来这趟的目的。


    沈文慧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房间门开着,秦天南翻出来了不少东*西放在桌子上。


    “你干什么!”


    沈文慧下意识地喊起来。


    高红霞手里还拿着锅铲,赶紧跑了过来:“咋了?”


    沈文慧红着眼睛指着屋里的秦天南:“妈,你看。”


    高红霞已经看到了,眉头也皱的很紧:“小南啊,你这是做什么?”


    秦天南:“拿我的东西。”


    “什么你的东西,这是我房间!这里面的都是我的东西!”沈文慧气得不轻。


    秦天南:“这个妆奁是我妈妈的,里面的首饰呢?”


    “……哪有什么首饰!”


    秦天南轻笑:“行。”


    她直接拎出床下面的一个皮箱子,这皮箱子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但外面的皮保养的竟然非常好。


    “那里面都是我的衣服!”


    秦天南却不管,直接打开皮箱子上的按扣,把箱子里的东西倒了一地。


    里面确实有衣服,但在衣服中间还有一个绸缎绑住的包,打开,里面有一对水头很足的满绿翡翠镯子和一个银锁。


    见秦天南把镯子和银锁都给拿起来,沈文慧顿时不干了:“这是我的东西!你给我放下!”


    秦天南把镯子用绸缎重新包裹住递给角落里站着毫无存在感的温姐,那个小小的银锁她则自己装入口袋。


    原本要扑向秦天南的沈文慧,立马掉头去扑温姐,那她可真是找对人了。


    高红霞脸色也很不好看:“小南你这是干什么?”


    秦天南:“拿回我的东西呀。高阿姨,你不会以为这些东西在这儿放久了,就成了你们的吧。”


    高红霞气得脸涨红:“亏你还是高考状元,考这么高的分都不知道什么叫礼貌教养?你这是抢劫!”


    “您可以报公安。”秦天南笑,“顺便让公安来帮我找一找,我妈的东西可不止这一点,应该还有几根金条,有其他的金银首饰……”


    高红霞:“……”


    她深吸口气:“小南啊,这些东西可不能拿出去,再被人说你也是资本主义做派,那你这大学恐怕都不能上了。”


    秦天南:“那搁在家里万一被举报,你们担的风险岂不是更大?还是不劳烦高阿姨了。那些金条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高红霞这会儿恨得牙痒痒。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死丫头几年不见,怎么完全变了样子。


    早知道……


    早知道她变成现在这样,她早把这些东西收走了!


    也怪文慧这丫头,看上这对手镯,非要自己留着玩,不然早卖掉换成钱才省事。


    沈文慧根本别想从温姐手上讨到好,反而被温姐推得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就开始大哭起来。


    外面就传来敲门声:“怎么了这是?”


    高红霞赶紧应一声:“没事没事,小南跟慧慧闹着玩呢。”


    说完,高红霞看着秦天南压低声音:“你到底想怎么样?别以为你考个高考状元就能无法无天了!”


    秦天南:“我没想怎么样,就只是把我妈和我的东西带走罢了。”


    她把那个皮箱子里的衣服倒了一地,就开始往里面装东西。


    妈妈的那些化工专业书籍都没有了,估计是被当废纸卖掉了,倒是一些文学类的书籍还在。


    她把那些书都给装进箱子里。


    沈文慧还想要冲上去,却被高红霞给拦住了,母女俩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秦天南装东西。


    就在这时,沈成山也下班回来了。


    沈文慧立刻就扑过去开始哭。


    沈成山眉头紧皱,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听说小南回来的事,当然也知道小南竟然当众说了公审公判大会上,她奶和小姑被判刑,以及小姑父林克保被判死刑的事。


    沈成山心里很不爽。


    老厂长年底就要退休,现在正是选拔新厂长的关键时候。


    这次引进设备他是头功,新厂长的位置本来应该铁板钉钉的,偏偏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


    在会上,就有人提出来了他家里的情况。


    沙领导力排众议,说现在新社会了不搞连坐,再说了真正罪大恶极的事林克保,总不能妹夫犯事,他这个大舅子也要担责任吧。


    至于他母亲韩金花放高利贷的事,厂里也对沈成山进行了调查。


    贪污受贿之类的都没有,就是每月给母亲寄生活费抚养费,结果母亲把钱给攒起来,又借给村里其他人,还收了利息。


    这件事顶多算他失察,也不应该牵累到他头上。


    如今已经不是过去扣帽子就把人置于死地的时候了,我们要提拔有能力的同志,不能因为这一点小瑕疵,就把人一锤子定死。


    反正说来说去,就是还支持沈成山当厂长。


    当然了,为了平息各方意见,那就多提几个厂长候选人嘛,老厂长到年底才退休呢,再多观察一段时间。


    沙领导跟沈成山说了,这段时间注意点影响,设备已经到港口了,正在安排运输,只要完美落地,安装调试成功,这个厂长就肯定还是他的。


    可沈成山一回来,就看到家里这一幕,他眉头紧皱,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小南,既然你要留在省城上学,那就好好学习。你想要什么东西跟你阿姨说,叫她给你准备。你现在这是干什么?回来抢劫?欺负你姐?”沈成山质问。


    秦天南压根就懒得跟他废话:“我回来拿我妈的东西。找了半天就剩这么点了,怎么,不让我带走啊?”


    沈成山抿唇。


    秦天南:“我倒是想问问,当初我妈妆奁里的金条呢?还有其他首饰,怎么都没了,就剩这对镯子和我过百日外公给的银锁。其他东西去哪儿了?”


    沈成山眉头紧皱:“哪有你说的那些东西,当初你妈被举报,人家来家里搜,真要有什么也都给搜走了。”


    秦天南点头:“行。那这些我要带走,你没意见吧?”


    “你要带去哪儿?”沈成山,“学校还没开学,你这些东西拿去学校合适吗?小南,过去的事情不提了,叫你阿姨把房间收拾收拾,你回来也有个住处。”


    秦天南:“好呀,我住惯这个房间了,也不喜欢跟别人一起住,把这个房间重新收拾一遍吧,我偶尔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


    沈文慧一张脸顿时白了,咬着唇含着泪看向沈成山:“爸爸。”


    沈成山:“小南你怎么变得这么自私,还咄咄逼人!你要这个房间,让你慧慧姐住哪儿?”


    秦天南:“她可以住阳台啊。前几年我重病回来的时候,不就是住的阳台吗。”


    沈成山:“……都多久的事了,你还记着。”


    “我记得的可多了,爸爸。”秦天南笑笑,“饭我就不吃了,高阿姨估计也没心情做,东西我现在要带走。如果不允许的话,你们可以报公安抓我。”


    “你这孩子,说的都是什么话。”高红霞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你拿走就拿走吧。”


    沈文慧焦急地喊了一声“妈”,她是真的很喜欢那对翡翠镯子,虽然不敢戴出去,可她自己私下里经常把玩的,特别漂亮。


    她也打听了一下,这样成色的翡翠镯子,一对要卖几千块呢。


    她想留着当嫁妆的。


    高红霞看了沈文慧一眼,眼神中带着警告,沈文慧不敢吭声了,只不停地抽噎着。


    秦天南把妆奁也装进去,把箱子合上,温姐顺手就给提起来,两人就这么出门了。


    沈成山这才注意到屋里竟然还有一个人,他眉头紧皱。


    走出家门,走廊里不少探头探脑的婶子就上下打量秦天南:“没事吧小南?好好的咋吵起来了?”


    秦天南:“没有吵,我把我妈妈留下的东西带走。”


    她指了指温姐提着的那个皮箱子。


    婶子们都不免感慨:“就剩这么点儿东西了。”


    当初的秦小姐是大学的化学教授,工作很忙,还要做实验啥的,三天两头不在家,跟她们这些街坊邻居交流也少,都说秦小姐是文化人,性子傲。


    但秦小姐人家是大知识分子,跟她们这些没文化的,也确实没有共同语言啊。


    人家也没看不起她们,日常碰面问候,人家也都很客气的。


    倒是沈成山后娶的这位高主任,对谁都是一副笑脸,看着可和气了,实际上花花肠子多的很。


    据说这位高主任,跟秦小姐还是朋友呢,从小一起长大。


    当初沈成山娶高红霞,说的就是秦小姐下放了,小南还小,没人照顾不放心。


    结果娶了高红霞,才多久啊,就把小南送去乡下了。


    啧啧。


    秦天南和温姐一起离开家属院。


    回到招待所,秦天南当着谈老太的面把带回来的皮箱子打开。


    “这皮箱子是我外婆的嫁妆,传给我妈,后来出事弄丢了一只,这只被高红霞藏起来了。”秦天南说。


    谈老太看了这皮箱,连连点头:“这箱子可是老海市最精湛的工匠才能做出来的。现在怕是早没处寻了。”


    打开箱子,把里面的妆奁拿出来,谈老太就更是交口称赞。


    “上好的小叶紫檀,木料好,这雕工更好。”


    秦天南把翡翠镯子也拿了出来。


    谈老太:“这种水可真足,这绿也辣的很,好东西,好好收着吧。”


    最后是那个小银锁。


    “这银锁的形制也是老东西,银子不值钱,手工值钱。”


    秦天南笑着点头:“秦家的家底,在抗战那几年就差不多耗光了,留下的东西很少,基本都是我外婆的,外公实在是舍不得卖。”


    她拿着银锁抠了一下,那如意形状的银锁,竟然被掰开了,中间有一枚钥匙。


    谈老太惊讶:“这钥匙……”


    老太太还是有见识的,这钥匙是某家国际银行保险柜的钥匙。


    “你今天去就是为了拿这个的?”


    秦天南点头:“顺带拿点别的东西。”


    她把一个书本翻开,竟然从里面翻出来了十几张不记名的存折,每张都是一万元的面值!


    谈老太都看傻眼了。


    而此刻机械厂家属院,沈家。


    高红霞忽然尖叫一声从房间里跑出来,把沈成山给吓了一跳。


    “又怎么了!”沈成山很不耐烦。


    高红霞一张脸惨白一片:“存折没了。”


    “什么?”


    “存折!”高红霞浑身冒冷汗,“我全都找了,存折没了!”


    沈成山腾地站起身来:“都没了?”


    高红霞不断点头。


    两人重新回屋又找了一遍,就连沈文慧也跟着跑进来帮忙找。


    房间里被翻了个底朝天,可是什么都没有。


    高红霞瘫坐在地上。


    沈文慧咬着唇:“怎么会突然没有了?”


    “沈南星!”高红霞忽然说道,“一定是这个死丫头,一定是她!”


    “今天就她来家里,翻箱倒柜找东西,我以为她只翻了慧慧的屋子,没想到她还跑来咱们屋子里翻!存折肯定是她偷走的!”


    高红霞疯了一样就要往外跑,被沈成山死死拉住。


    “你要去干什么?”


    “我去找她!我要报公安,叫公安把她抓起来!我的存折啊!”高红霞一边哭一边挣扎着要往外跑。


    沈成山怎么拦都拦不住,气急败坏地甩了她一巴掌。


    高红霞捂着脸,一脸不敢置信。


    沈文慧赶紧跑过来抱住高红霞,哀求地看着沈成山:“爸爸,不要打妈妈。”


    沈成山深吸口气,咬牙说道:“你去找她,去报公安,然后你打算告诉公安,这些存折是哪儿来的?我的工资你的工资,能存下这么多钱?”


    高红霞:“……”


    “当初就跟你说过,那些小黄鱼不要卖,收拾起来以后用着方便,你非要卖,要把钱存银行又不敢存自己名下,全都存成不记名的存折!现在好了!全没了!”


    高红霞嚎啕大哭。【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