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忧。”顾念叫她，声音平静道：“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离忧轻轻叹气，似是有些无奈：“顾念，这些和你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又是没有关系！


    顾念有些恼了，脱口而出问道：“那你呢，你和我有没有关系？”


    离忧：……这不好说。


    想了半天，她道：“有关系，同学关系。”


    “就只是同学关系？！”


    他自认为也是陪她走过一段路的，在她心中，他和她居然还只是同学关系？


    面对顾念的控诉，离忧有些头疼，同时又有些迷茫。


    她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好像也有谁曾这样咬牙切齿地质问过她。


    是谁呢……是傅思茗！


    她想起来了，从往生之门出来后的第一天，傅思茗也问过她一样的问题，控诉她为什么从来都不愿意主动和她说自己的事。


    她还说，她们是好朋友。


    离忧找到了答案，立马给顾念顺毛：“不是，我们是朋友，好朋友！”


    顾念平静了一些，问她“你是不是信不过我？”


    离忧又沉默了。


    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信不信他，就像她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两人之间的关系一样。


    她是一个对于人际关系界定非常模糊的人，这得益于她从小寡淡的交际圈。


    她从小没有父母陪伴，为此，她接受了太多来自旁人的恶意，是姐姐用爱意为她的心灵筑起高墙，此后，面对高墙之外的人，她都只带有迟钝的防备。


    后来，姐姐去世了，她性格变得更加孤僻冷淡，一个人躲在高墙背后，将人生中会遭受的所有善意和恶意都一概阻挡在外。


    只要不和他人建立感情链接，就不会受伤。


    这是一种愚蠢的自我防备手段，但也有坏处——那就是她无法接收他人散发的善意并给出回应，附带的属性，便是没有办法对于人际关系给出清晰的界定。


    初中的时候，生长环境简单，接受的都是纯粹的善恶，而到了高中之后，随着接触到的人越来越复杂，她逐渐丧失了分辨能力。


    她至今都不知道，沈伶她们到底是不是善意的，为什么要在她被诬陷的时候作壁上观，看她的热闹，又为什么要在往生之门里为她说话。


    同样，她也无法分辨顾念的用心，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污蔑她，让她难堪，又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向她伸出援手，为什么在泣仙湖说喜欢她。


    难道人都是会变的吗？


    顾念一开始讨厌她，所以要让她难堪，现在又喜欢她，所以愿意帮助她。


    那他会不会再变得不喜欢她？


    为了预想中的这个变故，离忧要预防这个变故给她造成的所有负面影响。


    她摇摇头，道：“顾念，我现在很开心，我们不要聊这些好吗？”


    顾念以为这个话题牵扯起她那些不好的回忆，顿时感到有些愧疚。


    “对不起，我不是……”


    “没关系。”离忧道：“你不用道歉的。”


    顾念帮了她很多，她很感谢他。


    这时，起风了。


    微风裹着暖意迎面拂来，吹得人心熨帖。


    离忧眯着眼，神色倦懒地贪恋着片刻的安宁。


    这些年来，她深居寡出，前半生几乎都被困在老城区。


    在医院住院的这几天，是她唯一一次停留在老城区之外的地方。


    在这里，在今天，在此刻，她终于在夕阳余晖中窥见繁华人间的一角。


    从前她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这么多人即使活得这么辛苦，依旧要为了活着而不停地奔波。


    现在，她似乎领悟了几分。


    即便没有责任拘着她必须活在世上，她也愿意为了这片刻祥和的人间而孜孜求生。


    “顾念，有你真好。”


    她的声音被风吹散，被揉成细碎的暖光化在顾念眼眸。


    “离忧，我喜欢你，我不会放弃插手你的事，不管你以后遭遇了什么，以后，你的路，我都会陪你走下去。”


    “我知道你不愿意牵连别人，但这是我自愿的。”


    “我会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的家人，还会有人不远万里，不求回报地对你好。”


    即便是背对着他，离忧依旧能从他认真的语气里看到他那双坚毅的双眼。


    离忧无措道：“顾念，我……”没法对你的喜欢做出回应。


    我不懂爱。


    “不用回答我。”顾念打断她，道：“我在表明心意，而不是索取关系。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要你的回应，也不是为了套取你的信任。”


    “我不是那个意思！”离忧急忙否认。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顾念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是值得被爱的。”


    离忧似乎听到自己心跳如鼓，如天际的烟花一般在耳边炸开。


    她动了动唇，想说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晚风里，顾念推着她缓缓走远。


    直至天边暮色降临，人间万家灯火长明，顾念才推着轮椅回到病房。


    随着他伸手摁下开光，原本一片漆黑的房间登时亮堂，她们头顶上的这一盏灯也融入万家灯火之中。


    顾念走前叮嘱她：“好好休息，认真养伤，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出去玩好玩的。”


    离忧问：“什么好玩的。”


    顾念回：“我无聊的时候喜欢玩的。”


    顾念走后，离忧一个人躺在床上，熬到两眼发干也睡不着。


    胸腔里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白到透明的皮肤蒙上一层淡淡的粉红，彰显着她此刻兴奋的心情下迸发出的无尽生命力。


    一贯沉寂如水的眸子也泛起层层涟漪，离忧在被窝里翻来覆去，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却挥之不去。


    顾念说的好玩的是什么？


    他说的喜欢和爱是什么？


    他会想姐姐一样一直对她好吗，一直爱她吗？


    今天下午都没有回应他，他会不会尴尬……


    他要是尴尬了，会不会就不喜欢她了……


    他要是不喜欢她了，明天还来找她玩吗……


    ……


    离忧胡乱朝空气挥了挥手，试图把这些如同小行星一样旋转的念头打散。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她终于无力地阖上了干涩的双眼，堪堪睡去。


    第二天中午，顾念敲门的动静把她从睡眠中掳回现实。


    离忧神色颓然地坐起身，掐着手指计算自己昨天晚上的睡眠时间。


    她好像是五点睡的，现在才十一点，她昨天晚上睡了……六个小时。


    好困……


    顾念的目光落在床头没有开封的盒饭上，转而看向床上的离忧。


    她睡眼惺忪，伸手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朝着空气一顿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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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顾念皱眉道：“怎么还没起，快起来吃饭，吃完饭带你去个地方。”


    离忧任命地下了床，趿拉着拖鞋走向洗手间，洗漱完坐回床上的时候，顾念已经把饭菜都铺开了。


    离忧坐在床边，在顾念灼热的视线下将饭菜吃了个干净。


    她放下筷子后，顾念接过碗筷走入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刷碗的同时还不忘扬声催促离忧：“收拾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去看热闹。”


    顾念所说的热闹，指的是吴勇和沈伶的大战。


    她们约在一个公园里，因为这个公园位置偏远，所以来这儿活动的人少，但活动区域大，刚好够打个群架。


    顾念将离忧推到假山后面，树影婆娑，刚好遮住了两人的身影。


    假山前面的空地上，沈伶和吴勇各自集结势力，摩拳擦掌间，火药味蔓延。


    离忧扯了扯嘴角，“你要带我来看的热闹就是这个？”


    顾念：“这不热闹吗？”


    离忧：“……一般般。”


    离忧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顾念和她不同，他眼神始终锁定在面前的空地上，饶有兴致。


    他还在学校的时候，吴勇和沈伶都和他来往密切，吴勇甚至跟他混过一段时间。这两人约架，谁输谁赢都掌握在他手里，他知道吴勇和沈伶约架的原因和离忧有关，他这么做是想给离忧出口气。


    谁知离忧并不在意这些。


    两人说话间，吴勇和沈伶的人都已经到场了。


    吴勇那边站着的人，都是他用尽手段从各处找来的，基本都是些穷凶极恶的底层男性市民。


    沈伶这边的人男男女女，形形色色，各占一半。有一个打扮妖艳，妆容妩媚的女生站在沈伶身边，这个女生穿着贴身包臀短裙，修长白皙的手指还掐着一根烟，根本不像是来打架的。


    但也是此人，一下吸引了吴勇的注意，他凶神恶煞的脸色崩裂了一瞬，咬牙切齿道：“姚玉都出面了，死婊子你和老大搞一起了啊？！”


    离忧的视线落在那个名叫“姚玉”的女生身上。


    吴勇所说的“老大”所指的当然是顾念，姚玉和顾念是什么关系？这件事他也插手了吗？


    姚玉漫不经心的模样和顾念有几分相似，烈焰红唇轻轻抿完最后一口，手指一松，烟蒂掉在地上。


    修长笔直的双腿踩着高跟鞋碾上烟蒂，她撩起发丝，吐出烟雾。


    雾气缭绕在眉目上，暗中流转的眼波更显朦胧。


    她看向吴勇，嗤笑一声：“嘴这么脏？”


    吴勇对上她刀子般犀利的眼神，顿时有些忌惮，双腿都打着摆子，“姐，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言外之意，是希望她不要插手。


    姚玉伸出手臂，搭在沈伶肩上，姿态将态度表现得十分明显。


    她扬了扬下巴，神色倨傲地将吴勇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不屑地笑道：“我今天就要管管你这张脏嘴。”


    她笑起来眉眼都舒展开来，顾盼倾城的模样落在吴勇眼中，她眼底的轻视更显得刺眼。


    其实不怪姚玉轻视他，实在是他这人满嘴喷粪，实在没品。


    因顾念的缘故，姚玉也见过吴勇几面，她知道他是顾念的跟班之一，吴勇也知道姚玉在社会上人脉极广。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顾念会插手这件事，让姚玉帮沈伶打架。


    杀鸡焉用牛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