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 55 章

作品:《躁动

    雪,终究还是在十一月底,又来一次。


    天色暗下来,又像雨水又像冰粒的东西,从天边降落,地面越来越湿。


    不一会,地面便结起一层冰。


    院中,沈瑶煎好汤药,上梯子走进二楼,打开房门,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徐瑄。


    也就这个时候,她才敢直视他。


    徐瑄虽闭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但眉头却是紧皱,此刻,他身体在忍受剧痛。


    这个男人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可俩人真实关系,却是相敬如“冰”。


    夫妻体面也是没有的。


    正沉吟间,窗棂咔咔晃动几下,北风吹来,沈瑶放下碗走过去。


    徐瑄受不得寒,她忙把窗户关紧。


    正这时,冷不丁床上徐瑄呻吟声传进耳朵,状若蚊吟。


    “醒了?”沈瑶走进问。


    有意避开他眼睛。


    “大夫说你今晚很可能发烧,汤药熬好了,你若是方便,就喝点……预防。”


    沈瑶垂着眼,伸手将碗拿到床边,等待他自己起身喝药。


    徐瑄微微扭过头,看着沈瑶,女子一直低着头,也不与他对视,说话的语气平静无波,毫无起伏。


    她可真贱啊!


    他想。


    受她牵连,他已是第二次受杖刑侮辱,她居然还敢出现在他面前?


    不仅扣留他在此,还亲自熬药送来,伺候他,讨好他~


    世间怎么会有脸皮如此厚的女人。


    前所未见。


    徐瑄顿觉胃部翻江倒海,恶心感阵阵涌来。


    他沉了沉眸,伸出手“啪”一声,将汤药打翻在地,朝她恶语相加:“滚。”


    褐色汤药泼洒满地,散发着苦涩的味道。


    沈瑶抬眸看着徐瑄,他唇色苍白,脸色也差到极致,只有那双眼眸,依旧充满生机,饱含着怨恨,向她刺来。


    沈瑶深吸口气,在心底默默宽慰自己,这本就是她的错,徐瑄发脾气是应该的。


    她得受着。


    蹲下身子,捡起汤碗,沈瑶抬眸看向他,“我知道你怨我,但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若是不吃药死掉,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沈瑶说完,转身欲走。


    徐瑄冷哼一声,沈瑶微微放慢脚步,听得徐瑄说道:“那你算亲者,还是仇者?”


    沈瑶一怔,只片刻间,脑海里便有小人在说,“当然是仇人。”


    所以沈瑶也就告诉他,“反正不是亲人。”


    徐瑄闻言,仿佛自嘲般,轻轻扯着嘴角,道:“我以为你会说亲人,咳咳……”


    沈瑶沉默不语。


    “你可以滚了。”


    徐瑄翻个身,背朝着她,不再言语。


    沈瑶识趣离开。


    由于下雪,天色差,沈瑶让雇工早早回去,现在书斋也只剩沈瑶和小厮。


    沈瑶道:“你现在回去,把柳茹请来,照顾徐瑄。”


    徐瑄虽是仇人,但她也没法见死不救,或许只有请她出面。


    小厮闻言睁大眼睛,道:“大娘子,柳娘子最近都不在家,我也不知道去哪寻她?”


    “什么?”


    沈瑶微微沉眸,“她不在家,那……信国公府呢?”


    小厮蓦地叹口气,道:“大娘子你有所不知,自从你出府后,公子就与柳娘子大吵一架,柳娘子也搬出去住,公子不允许我去找人,至今他们还在冷战。”


    “……”


    沈瑶嘴角动动,终究语塞,默然不语。


    过会后,她道:“你再送碗药上去,盯着他喝药,我去寻柳茹。”


    *


    信国公府。


    沈瑶踏入暖阁时,晋娘子正在吃晚膳,见她来,忙起身笑着相迎。


    “屋外风雪大,妹妹可吃过饭?”


    “还没。”沈瑶眼眸一闪,看着围拢在侧的丫鬟们欲言又止。


    晋娘子心明眼亮,立马道:“你们都出去,我要与沈妹妹叙旧。”


    丫鬟鱼贯而出,屋内只剩两人。


    沈瑶顾不得寒暄,忙问:“柳茹可在这里?”


    她问得很焦急,心念电转间,晋娘子摇头道:“没有,自从上次奸.情暴露,赵廉就带她出去住了,我也懒得管。”


    沈瑶眼睛蓦地睁大,又问:“那你知道赵廉住哪吗?”


    “听他身边小厮说,似乎在南城,具体我不清楚。不过你若找赵廉,可以去花满楼碰碰,他最近经常在那厮混。”


    “好,我知道了,谢谢。”


    沈瑶行礼致谢。


    晋娘子忙回礼,笑道:“与我还客气什么?其实我与你很是投缘,哪天你有时间,我去拜访。”


    沈瑶弯弯唇角,回道:“我没在徐家居住,你要是寻我,就到大栅栏找状元书斋,我在那。”


    “啊,你一女子居然在外做生意?”


    晋娘子像发现新大陆般,很是新奇,拉着她手打量个不停。


    “传言果然有虚,这般玲珑剔透的妹妹,岂是那帮人嘴里庸俗之人。”


    沈瑶低眸,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能说,自己是被丈夫赶出来的嘛!


    其实她们同病相怜,都不得丈夫喜爱,且都与柳茹相关,这一点她们很有共同语言。


    只是沈瑶赶时间,没空与她多聊天,遂道:“晋姐姐,我还有要事,就不多留了,不过欢迎你随时找我。”


    “好。”晋娘子微笑,目送她离开。


    丫鬟进屋,晋娘子便以手支颔,问道:“你觉得她人如何?”


    “传言说她跋扈……”


    晋娘子眉头一拧,打断她,“假的。都说沈家人嚣张,可看她,还有她哥哥,可见传言皆虚。”


    丫鬟闻言微微垂头,咬唇沉吟,她若记得不错,这是本月晋娘子第五次提到沈家人,还有沈璠……


    *


    走出国公府,风雪呼呼作响,雪花沾湿睫毛,阻隔视线。


    路上行人匆匆,都往家赶。


    沈瑶没去花满楼寻人,而是直接回书斋。


    一进门,梅香扑鼻,书斋里不知何时插满腊梅。


    是魏洛!


    沈瑶心脏怦怦跳动。


    可徐瑄还在里头,他应该没发现吧!


    二楼卧室内,小厮已将盆里木炭添好,炭火上架着铁架,炊壶里热水咕咕冒着热气。


    房间静谧。


    沈瑶进门,知道他在醒着,遂小心问:“我看到院中马车没了,是你让小厮离开的?”


    沉默。


    半响后,还是迟迟等不来回答,沈瑶心口一股无名之火顿起。


    大爷的,伺候他,他人还装上了!


    沈瑶觉得自己够心善了。


    徐瑄可是倒沈成员,沈氏家族的叛徒,若不是此时她交好魏洛,且又实实在在亏欠徐瑄,她才不要上赶着贴他冷屁股。


    越想越气,于是沈瑶讥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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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哑巴就回个话,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徐瑄还是沉默。


    沈瑶真要气死。


    不怕吵架,就怕一拳打在棉花上,自取其辱。


    她不想再管,抬脚就要离开,这时徐瑄终于开口,声音嘶哑着,“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沈瑶一怔,停下脚步,转身问道:“什么?”


    徐瑄也将头扭过来,与她对视,只是眼神却很空荡,与此前沈瑶所见皆不同,像是抽离灵魂般的躯壳。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沈瑶:“……”


    “百年前,江南有一富裕人家,家里出个举人。他一路摸爬滚打,混迹官场几十载,才逆天改命,让家族跃升权贵阶层。”


    “后来,他儿子更聪明,年纪轻轻便中进士,直接入职翰林,多年后入阁为相,家族也在那时,在京城安家。”


    “可进士的儿子很笨,读书读不懂,只荫个闲官,于是家族迅速跌落,可这还不是最惨的。”


    “进士的孙子,脑袋更笨,官还是靠买的。他不思进取,整日酗酒、殴妻、虐子。他埋怨天道不好,时运差,因此死逼儿子读书。”


    “只要儿子读错一字,背错一句,立马就遭到父亲责骂、殴打。从小到大,他不知跪过多少荆棘,流过多少眼泪。”


    “但他依旧坚强活着,只因身边有个表妹,时刻陪在身边,宽慰开导。他们相约白头到老,却没想到,突然来个女子……一切都变了。”


    徐瑄没再说下去,沈瑶了然,说的是她。


    终究是她插足两人婚姻,造成三人的不幸,她有罪。


    “我会与你和离,让你们二人长相厮守。”


    沈瑶目光坚定,语气亦十分坚定,“皇帝赐婚,不能擅离,可皇帝若成先帝,一切都有可能。”


    “一年时间,你再忍耐一年,我向你保证,定能和离。”


    沈瑶看着他。


    徐瑄蓦地笑了,许是情绪激动,牵动伤势,他咳嗽个不停。


    沈瑶眸光微动,还是倒杯热水递给他。


    徐瑄面色通红,只看一眼,便将眼睛移开,不接、不喝。


    沈瑶遂吹口气,自己喝下去。


    徐瑄沉了沉眸,讽刺道:“沈瑶你可知,自己有个别人难以企及的天赋,那就是脸皮十分厚。可以说到了能与城墙比拼的地步。”


    “……”


    她招谁惹谁了?


    徐瑄继续道:“成婚前,我屡次找你,让你不要嫁我,我已有心上人,可你依旧我行我素。成婚后,你百般向我示好,什么下三滥招数都使得出来。”


    “那时也是我脾气好,不与你计较,可你为什么要派人推柳茹落水呢?你也是女子,当知道……咳咳~”


    沈瑶垂下眼皮,看他。


    “柳茹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逼的,我也是被你逼的。柳茹说,我若不与你圆房,她就不回来。”


    沈瑶顿时呼吸一滞,连思考都忘记了,只喃喃道:“……什么?”


    徐瑄见状讽刺一笑,“这不是你一直以来都想做的吗?为此还多次给我下药,所以你装什么装!”


    他说话毫不留情,直接将人的脸皮撕扯下来,将血淋淋的现实展示。


    沈瑶的呼吸又回来了,她斩钉截铁道:“不,我不会与你圆房,和离……”


    “和离与他在一起吗?”徐瑄厉声打断她,将手中一团纸扔在地上,语气淬毒:“你果然是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