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棋子与棋子(二)

作品:《刃上吻

    容鹿鸣依旨直起身子,眼睛却看向地面。这宝相纹的波斯地毯真是色彩艳丽……萧正则句句言中,他太了解她,了解她面皮之下、算计之中,每一寸经纬。


    “我这是,给自己养了个敌人吧,以心饲之……”她暗想,一句话也辩不出,亦不想辩。


    “容鹿鸣,你看着我!”他极少唤她大名。


    她跪着,仰视着他。


    他冰冷的手指压上她玉色脖颈,她脉搏在他指下挣扎,跳动很快。


    “若你,容鹿鸣,再给宇文靖写一封信,或是再和别人谈起他,我一个冲动之下,可能会把与西戎的新仇旧恨一并算了,先派人偷袭宇文靖的封地,火攻,就用火攻,从那里撕开口子,再派骑兵长驱直入……自上次他助你假死之后,我脑中就常常想着这个。”他没怎么用力,急怒之中仍克制着,怕不慎伤了她。手指划向她面颊,捧着她的脸,如捧一朵爱极了的花。


    “若我真那样做了,容鹿鸣,那只会是因为你。望你切切记得!”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脑中闪现把她压入天牢的画面,真甜美,他品味着,可他不会那样做。


    祁县,乌蒙镇,祁县县衙就设在这里。


    叶德邻虽派兵威吓那些企图闹事的饥民,但严禁兵士伤及平民,他心中不忍。


    好话说尽,乡绅和富户们犹不愿出借粮食。说得急了,一个个跪地指天,不知是真无余粮,还是装得太像。衙署之内,有人建议,不如把那些富户抓起来用刑!


    他听罢只摇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赈灾的款、粮,几经盘剥,到手不足三成。这样救命的财资他们也敢贪墨!


    少有的,他感到心中无力。他由衷相信君是明君,奈何朝中浊水太盛。他以自家祖屋、田产换来的银子买来的邻县粮食,现下,已耗去一大半。


    向陛下寄去的奏疏久无回应……他坐于简陋的衙署内,心中颇不宁静,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林尚书,”门子弓着腰,快步走进署内,“这是严乡绅刚刚差人送来的请帖,请……”


    不待那门子说完话,叶德邻已一把抢过请帖,打开来看。


    是请叶德邻前去赴晚宴的,去他城郊的别院里。


    叶德邻眼前一亮。前些日子,那些人口径一致,绝不借粮,如同是铁板一块儿。看来这严乡绅与他们不同,到底是多读了些圣贤书,心中尚怀悲悯。


    他望了眼天色,急忙叫下人来帮他重新束了发,又刮了脸。这几日他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仪容,镜中看去,已是怒目金刚的模样。


    他换上干净的圆领袍,束好革带。


    县丞道:“宴请是在晚上,那严家别院离城内不甚远,大人现在便要出发?”


    “本官先去几个粥厂、医棚看看灾民,再去赴宴。”


    “那请大人稍后,属下去为大人备轿。”


    “非常时期,还乘什么轿子,叫人把后院的驴牵来就好。不仅县令,轿夫中有两人都染了时疫。本官这厢前去,恐会晚归。若有什么事,你要多多照应。”


    “谨遵大人吩咐。”


    叶德邻早上出门时还算是衣着光鲜吧,城内转过一圈,看守饥民的守卫一一交代过去:“莫要与灾民动手。”


    又去医棚看了看,这两日新赶着搭起来的遮阳棚还算坚固。叶德邻看了看天边云彩,后两日怕是会有大风,他嘱咐管事的小吏记得再把这窝棚的衔接处加固。


    几位大夫已是两三日未眠,熬药的炉子旁又缺了人手。叶德邻卷起袖子,蹲身,拉起了风箱。


    直到随侍的小厮提醒他时辰,他才从窝棚深处走出来,洗净手,喝了碗凉水,骑上驴,赶去赴宴。


    一路上,他笑,小厮也笑。


    “嘿,你老笑什么?”


    “小人不敢说。”那小厮年纪小,虽这样说,犹自向叶德邻脸上瞟。


    “你且说,我恕你无罪。”


    “哈哈,大人的脸上,”小厮比了比鼻下,“有好长一条胡子。”


    应是刚刚手沾了炉灰又抹到了脸上。


    他用袖口内侧擦了去。边擦也边哈哈笑。


    “大人笑什么?”小厮心里毛毛的。


    “你还说我,你脸上也是!”叶德邻指着他鼻子到眼下的一大块地方,笑得更响。


    这么笑了一笑,解去了这天的大半疲乏。前行的路,也不觉得远了。


    傍晚时分,他们行到了地点,远远望见严家宅门前的灯笼。石榴红的羽纱大灯笼。


    严乡绅亲自出门相迎,身后跟着管家和个几个侍女。


    “叶尚书前来,我严宅蓬荜生辉。陪客的人皆已到了,某先带叶尚书净手。”


    叶德邻被严乡绅带着,走进间雅致的套间,随身的小厮留在外面。侍女捧来净手用的水,盛在铜盆之中,幽幽香着。奇怪,那香味儿越闻越浓,不一会儿,叶德邻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天已大亮,头晕脑胀,叶德邻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方。起初,他有些愧疚,心说怪自己这些时日未睡好,赴宴时竟在主人家里睡着了,委实失礼。


    榻前的矮几上摆着个茶盘,里面放着一碟唐果子、一碟胡饼、一壶茶。另一旁放着盥洗用品。


    “真贴心。”他想着,出声喊他贴身的小厮。


    无人应答。这小厮机敏能干,不应当如此。他预备去院中找人,却发现——门打不开了,被从外面死死锁住!


    他猛然想起昨日之事,立即去推窗,几扇窗俱被锁死!他明白过来,这是严乡绅设的局。


    不,不是严乡绅。他叶德邻可是朝廷命官,一个乡绅,怎么敢?必是他背后的人,敢为之的人,会是谁?


    他心里升起个名字。


    叶德邻一夜未归,其他人均不知,唯县丞知晓。


    几个管事的吏员、县兵校尉来向叶德邻请示,县丞说道:“叶尚书昨晚归来身体不适,某速找大夫来看,说是同咱们县太爷一样,俱是染了时疫。某已令大夫和下人们细心看顾。”


    闻听又是时疫,众人也断了探望之念。


    县兵校尉道:“属下遵叶尚书命令,前来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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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灾民一切安好,只是亟盼下一波救灾粮。按叶尚书先前嘱咐,若有紧急情况,还请县丞定夺。”说罢抱拳离开。他带的一名亲兵随他一道离开,转身片刻,与县丞交了交视线。


    叶德邻枯坐在雅致的房间内,名人字画悬于雪壁,粉彩的、豇豆红的、斗彩的,几件名贵瓷器点缀在多宝槅上。这儿真是个精致的牢笼。


    他们没有捆住叶德邻手脚,大抵觉得他不过一介文臣,门窗一锁,翻不出多大风浪。叶德邻门窗拍遍,嗓子喊哑,无人应答。


    “看来,百无一用是书生呐……”他自叹。又抱着点希望等,他彻夜不归,县衙定有有人觉察,前来寻他。


    等至午后、傍晚、夜深,屋外没有一点动静,只有来送餐饭的人来了又去。


    至今无人来寻他,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严家别院太偏僻,旁人找不到。二是他手底下的官员之中有内鬼,那人也参与了此次软禁,再编个理由……染时疫,就说他染了时疫,既解释了他的“失踪”,又免得众人前去探望。


    显然,是第二种。


    他在心里苦笑,想朝政、想自己。然后,使劲闭了闭眼,端起冷掉的饭菜,大口吃了起来。他不会绝食,文人那一套对他们无用。


    他要养精蓄锐,与他们斗一斗。


    这屋里,黄花梨的万字花窗旁,不和谐地开了个小臂宽的圆洞,以木板紧覆之,只在给他送饭时开启。“这是特意为我设计的。”他心说,也许逃遁之法也在于此。


    他在耐心地等。


    第一日、第二日,第三日,来给他送饭的人变了。伸进那小圆门的衣袖依旧质地精良,可明显的,不合身,露出一截手腕。手指上有老茧,实在不像是大户人家中颇受主人信任的侍女,似是干粗活的女工,女工有时可以出去采买……


    从脚步声判断,来者唯此一人,守卫俱在院门处。于是,他一把扯住那衣袖,“娘子,事急从权,请恕冒昧。某乃工部尚书叶德邻,因着些缘故,被困于此。忧急灾民生计,不知这几日外界可有大事发生?”


    那侍女受到惊吓,猛得一怔,使力想扯回衣袖。


    “娘子,某别无他意,确是奉了圣谕前来赈灾。他松出一手,去扯腰牌,另一手仍死死攥住那侍女的衣袖,这是陛下御赐的。”


    龙纹、金字,那侍女认得。她的手臂不再挣动。


    叶德邻也松开手。“某有个和娘子一般大的女儿,若此回赈灾不利,灾民枉死,某亦不必再回京见女儿了……”


    “你真是京里来的官?”


    叶德邻苦笑,拍拍那腰牌。


    “能……能制住县里那些兵爷?”


    叶德邻敏锐地觉察到一丝异常,“县里的兵爷,做了什么事吗?”


    身后明明无人,那侍女还是慌张地左右看看,再开口时先落了泪:“大人不知!那些兵爷不问缘由,突然抓了好多灾民,还抽出刀,杀了两个饿得奄奄一息的灾民,说他们……说他们犯上作乱!黄天在上,都是被逼入死地的人,饿死便饿死了,连蝼蚁都不如,怎么敢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