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太过激动,牵扯出的动静略大,一行人看了过来。


    游逢安连忙将她兜帽套好:“这里不方便说话。”


    卿如意由他拉着,七拐八弯的,看样子他对这一段路颇为熟悉,这就更奇怪了。


    若是百里辞缘在追杀他的话,再如何也不可能于一个地方多待,更何况,还不加任何矫饰,直接行迹于光天化日之下。


    少年终于停下:“这儿很安全,不会有人来。”


    卿如意掀起帽檐,这里是一个废弃的渡口,断桥残雪,萧条凋敝。


    确认四下无人后,她一股脑将所见所闻倒了出来,游逢安先是瞪圆了眼睛,再到最后,却逐渐紧蹙双眉。


    待卿如意提到最后一句:“拂尘也死了,指不定也同皇帝有关。”


    游逢安才终于开了口:“卿妹妹,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六角雪花在空中纷飞,扑在脸上,凉得彻骨。


    “自听闻你要远嫁和亲,我便失了理智,想着在你入天佑国土之前,将婚车劫下,岂料途中遇到众死士,若不是我斗胆跳崖,只怕早就死于乱箭之下。”


    卿如意一怔,如她所料,但为何……


    “但自那之后,你却一直待在天佑,也没有来过皇城。”


    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直勾勾看着他,游逢安心跳漏了一拍,猝然伸出手,替她系牢胸前松开的丝带,严风都被牢牢阻隔在外。


    帽檐沉沉耷下,也一道遮住了她的视线。


    她只能听见游逢安的声音在头顶闷闷响起:“那是因为,我知道了你嫁的,是你真心喜欢的人。”


    游逢安是笑着说的,语调听上去也是欢快的,可只有他才知道,他的眸中盛满了不能被她看见的悲切。


    风雪凄凄,卿如意联想至百里辞缘,心里就像沉了块顽石,憋闷得慌。


    “我也只是猜测死士同百里王族有关,又怎知会料想成真。”游逢安话锋一转,“但这样说来,也真是奇了,辞缘,不,百里辞缘,又如何会是一个轻易放手的人?”


    “他就这样放弃追杀我了,于情于理,这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卿如意咬唇,除了她一直在规劝训诫,还会有什么外力在将那孽障掰回正轨?


    邓嬷嬷说过的话忽然响在耳畔——


    “只有娘娘才有那个能力,让他改邪归正,修补他的残缺。”


    所以百里辞缘,是真的听进去她的话了?所以他也并非那般朽木不可雕?


    游逢安的再次发言打断了她的思绪。


    “卿妹妹,那你呢?你又缘何至此?不应该待在皇宫吗?是他对你不好吗?”


    “我自己逃出来的。”卿如意不安地低下头,“若说不好,那也不至于……”


    她现在心乱如麻,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游逢安明显注意到她不对劲的情绪,忽而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你说,拂尘死了?”


    卿如意咬牙,无法冷静发热的头脑:“对!他被百里辞缘关入地牢,我好说歹说,千方百计才让百里辞缘放人,哪曾想,刚一出狱,拂尘便死在了皇城之外。”


    语中满是对百里辞缘的怨怼。


    游逢安一时没有出声,而是静静凝视雪中少女。


    白色的雪花落在她绒绒斗篷上,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很想伸手触碰,但他仅仅只是收拢了掌心,紧握的拳头都在发抖。


    良久,他才找见自己的声音。


    “如意,你还喜欢他吗?”


    卿如意也愣住了,此刻,江畔寂寂,唯有落雪之音。


    她不想面对这个事实,可她必须承认这个事实。


    “喜欢……”


    游逢安不自觉呼出一口白汽,他故作轻松地松开拳头,雪水顺着指尖滴答下落。


    “那你为何要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一口咬定这莫须有的罪名?”


    他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勇气,坚定开口:“我们自幼青梅竹马,连我他都放过了,更别提后来的拂尘。”


    一语惊醒梦中人,卿如意几乎是在刹那间抬首,也不管什么霜风凄寒了,将兜帽用力扯下,急迫对上游逢安的眼。


    雪越下越大,茫茫天幕下,渺渺江涛前,二人彼此对望,几近同时,让那晶莹的雪花共淋头,竟像是一道白了首。


    游逢安回她一个温暖且肯定的笑,用表情来告诉她,他值得相信,百里辞缘,同样也值得相信。


    卿如意狂跳的心脏逐渐平息,是啊,游逢安说得又何其在理,若真是她误会了百里辞缘,却丢下他独自一人,她又是多么的不仁不义。


    可是战事……


    她有了一瞬间的动摇。


    游逢安快支撑不住嘴角的笑了,他只觉得眼眶发酸,鼻头也热热的。


    卿如意像是终于想通透了,对他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像是冬日高悬的暖阳。


    令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谢谢你,子舒。”


    游逢安仰首望天,将没出息的眼泪悉数憋了回去,随即绽放出真心实意的笑——


    “你在哪儿?路上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孟大娘和顾大爷得知了游逢安经过,禁不住又是一阵唏嘘,想着留下这重义少年,却见他拱手作揖,笑着辞别。


    “不必麻烦,待某事情了却,自会回归母国。二老也过得不容易,还要保护公主,某感激不尽,又何敢再多作叨扰?”


    少年客客气气离去,至于口中所说的事情为何,连卿如意,也不曾知晓。


    刚好店内来了客人,后厨缺人,卿如意应了一声来啦,衣摆便彻底消失于门后。


    常青树发出嘎吱脆响,游逢安盘踞于枝桠间,眼圈红红地盯着门框,直到再也寻不见她踪迹,才悻悻跳下树,往遥远天边走去,逐渐化作茕茕一点。


    他差点就想带走她了,在她承认她还喜欢百里辞缘之前。


    游逢安抹去热泪,他要守护她一辈子,所以在她彻底平平安安之前,他不会离开。


    百里辞缘,要么和她就此别过,要么从此以后,真的能做到对卿妹妹好。


    *


    皇城巍峨,只是那坤宁宫前,再无丫鬟宫人看守,远远望去,好生孤寂。


    距娘娘离去,已是过去了半月。


    刘公公看着那堪堪直到小腿的积雪,不禁摇头,叹惋着从宫门前路过。


    陛下又恢复了从前的封闭死寂,比这坤宁宫,瞧着还要萧索。


    因果台三字传入皇帝耳中,不知是否为刘公公错觉,皇帝的脸色,更沉了几分。


    娘娘失踪后,他以为皇帝会大发雷霆,可少年帝王没有,而是一直坐在坤宁宫外,任由雪将他一夜白头。


    皇帝仿佛成了个雪人,可他从未想过要将雪花抖落,而是永远不知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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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惫地苦等。


    直到刀疤几乎将天佑翻了个遍,空手而归,百里辞缘才彻底死心,踉跄着起身,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却是——


    “将坤宁宫封锁,擅闯者死。”


    那是一场在沉默中爆发的死亡,只是,死的人不是宫中丫鬟,而是陛下那颗赤诚爱恋的心。


    战事并没有如期催发,取而代之的,是遥遥路上的辚辚车马,是那数不尽的金银箱箧。


    刘公公守在年轻帝王身边,看着他独自下了马车,在地暮国土前,同使臣一道入了皇城。


    跟在百里辞缘身后的,是那赵丞女,赵清梨。


    一身华贵打扮,长裙曳地,堪堪只带了一张面纱,露出一双美目。


    看得刘公公险些站立不稳,那双眼睛,略作修饰,稍一看去,竟然和卿皇后如此相似!


    *


    卿如意正在芳馨斋中,帮孟大娘和面,却听见青帘背后,隐隐有客人茶后谈资,激扬文字。


    她隐隐中,似乎听见了那么一声百里辞缘,不由停下手中动作,侧耳谛听。


    “真的假的?取了那地暮皇帝的首级?”


    “若是假的,我这李姓倒着写!”


    一阵意味不明的欷歔,那人又道:“说来也怪,左右都是要一统天下,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表面上是带着皇后归家省亲,实际上却是枭首夺权。”


    卿如意哪里还有心思和面,当即丢下面团,凑到帘边,满腹狐疑。


    不可能吧,没有发动战争,还是带着她省亲?可她压根不在百里辞缘身边啊!


    “那皇后娘娘也真是宠幸之至,且说咱陛下,都舍不得让她以真面目示人呢,还带了面纱,生怕有人夺食似的。要我说,不愧是百里王族,想当年,先皇不也是……”


    “呸!快别说了,还要不要你这烂舌头了?”


    那人登时噤若寒蝉,也不敢继续妄议,不一会儿便结了账,一溜烟跑没了影。


    孟大娘收了钱,看见两眼愣神的卿如意,关切道:“公主?怎么魂不守舍的?”


    卿如意施施然一笑,一笔带过。


    “近日只能委屈一下公主了,不然我也不愿让公主跟着做这一套擀面和面的粗活。”孟大娘拿了擀面杖过来,“再过个几日,便是除夕夜了,到时候客人会很多,我和郎君,也能过一个好年了……”


    “时间还真是快啊,转眼一年便要殆尽了。”


    卿如意抿起唇角:“就要过年了?”


    “什么叫又?公主,你来我们这也有大半月了。”孟大娘打趣道,“且想想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们二老也想和公主过个好年。”


    余下的话,卿如意都左耳进右耳冒,天气冷得仿佛能将手都冻结成冰,望着自己红彤彤的手,她仿佛还能看见,昔日那少年,拿过她手,在唇边呵气的日子。


    心中酸涩,再凝神,又好似能窥见未来,除夕夜,万家灯火闹春桥,朱红色宫墙却深陷大雪,而一声玄黑的少年,却囿于宫中,将那厚重案牍批阅。


    陪伴他的,唯有残卷数重,冷灯千盏。


    铺天盖地的愧疚感令她喉中一梗,她原来一直都误会了他。


    他在改了,他甚至是早就在改了,可她已经不在他身边,可她发现得又如何之晚,可恨,可叹,她却再也看不见他改过自新的样子,更无从得知他过成什么样子。


    唯有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