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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女配住在修罗场[穿书]

    第21章 不喜欢你她今天已经惹哭他两次了……


    钟觉浅转身,看向已经走到她面前的少年,正要问他还有什么事,手腕就被牢牢攥住了。


    周星照握着她的手腕,低垂着眼帘叹息似的说道:“浅浅,我不要别的,只想让你别再生我的气了。”


    “我发誓,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路遥,我以后看见她就绕道走,也绝对不会再搭理其他女孩子了。”


    周星照露出了从未在任何人眼前出现过的柔软一面,他似撒娇似示弱,轻声细语地哄着她。


    “我以后只听你的话。”


    “浅浅,别不开心了。”


    他说这话


    时,还轻轻晃动手,带着钟觉浅的手腕在半空中摇摆了两下,像两个小孩子似的。


    钟觉浅伸手去撸周星照握着她的那只手,因为力量差异,没能撸下来。


    她闭了闭眼,声音瞬间变得严肃冷冽。


    “放手。”


    “浅浅”


    “周星照,放手。”


    周星照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少女直呼他的全名了,他抿紧唇,听话地松开手。


    钟觉浅立刻后退,拉开两人间的距离,看着少年有些受伤又有些茫然的眸子,平静地开口。


    “我们谈谈吧。”


    周星照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钟觉浅。


    别墅门前的庭院里种满玫瑰,少女面对他站定,身后就是那片娇艳欲滴、如火如血的红,衬得她的眉眼更加浓艳昳丽。


    这一幕美得就像是浓墨重彩的油画。


    此时画中神明轻声开口,说的话却如冰锥般刺心,“阿照,你不觉得我们的关系很畸形吗?”


    周星照面上迷茫,心头却发紧。


    他对今天的谈话早有预感。


    当他去玻璃花园找少女、被她按头喜欢路遥的时候,当他在念安的床边找到她的时候,当他靠近少女却被她惊慌躲掉的时候


    他知道钟觉浅迟早要发起这场对话,也隐隐明白她将要说什么。


    但他一直在逃避。


    他欺骗自己,假装少女最近的冷漠只是在和他闹别扭,只要他认真承诺、小心去哄,就可以把这件事轻描淡写地揭过去。


    但无情的少女不会允许他掩耳盗铃。


    周星照忽然就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幅油画,画里是一只狐狸和一个猎人。


    狐狸狡猾,几次三番逃脱猎人的抓捕,但最后还是被无情的猎人按在掌下,用冰冷的刀抵住了脖颈。


    锋利的刀刃紧贴着狐狸的皮毛,透出丝丝缕缕的血色来。


    狐狸最后到底有没有被猎人杀掉呢?


    那幅画没有讲明。


    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看画的人心境不同,对故事结局的看法也就不同。


    周星照却明白,属于他的那只狐狸死了。


    它被一刀割喉摔在地上,伤口汩汩往外流着血,死前还在凄凄哀哀地叫着。


    好疼好疼。


    钟觉浅见他不说话,自顾自地继续道:“我们明明只是青梅竹马兼好友的关系,却做了很多情侣才能做的事情,这是不对的。”


    “我曾经非常喜欢你,明明知道你对我无意,却还是想侵占你的生活,逼你给我恋人的待遇,这是我的错。”


    “但阿照,你不喜欢我,却还是惯着我,纵容我以好友的身份占据了你女朋友的位置,这是你的过失。”


    钟觉浅鼻头发酸,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苦涩与恨意。


    她明白自己再次受到了女配们的影响,连忙深呼吸平复情绪,却怎么也压制不住心中翻涌的巨浪。


    她原本只想点到为止的,此刻却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你有没有想过,你既然不喜欢我,身边就迟早会出现别的女孩子,到那时我会是什么反应?”


    答案已经在小说中写得很明白了。


    “阿照,我会承受不住刺激发疯的。”


    “我会被嫉妒灼烧,变得恶毒又扭曲,把那个女孩子当成可恶的第三者,用尽见不得光的手段对付她。”


    “我会变得傲慢又轻蔑,觉得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我争。”


    “可实际上,那个女孩子什么都没做错。”


    “而我也根本不是你的女朋友,我只是你的青梅,一个不被你喜欢、也没有资格插手你感情的朋友而已。”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钟觉浅心中涌起强烈的悲伤,她感觉自己此刻真的变成了小说里的女配,那个有些可恶又有些可悲的少女。


    她并未去擦,任由那滴泪划过脸庞,拖曳出一道晶莹的水痕,嘴角勾起自嘲的笑,“我才是算个什么东西呢。”


    不。


    不是这样的。


    他没想让她变成笑话。


    周星照从未想过他的身边会出现少女以外的人,他也不觉得他会和别的女孩子谈恋爱,那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他的身边只会有少女一人,他将来的联姻对象、他的妻子也只能是她,他们这辈子都会绑定在一起。


    周星照觉得自己魂体分离了。


    他的灵魂被少女的眼泪灼烫得痛不欲生,躯壳却只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她,半点反驳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于是他只能听少女继续说,她的话语仿佛利箭,箭箭精准命中他的心脏。


    钟觉浅深吸了一口气,语调变得平静许多,“我最近想通了,决定破执,从此认清自己的位置,不会再做没分寸的事。”


    “我过去黏你黏得太过分,现在与你的亲密程度止步于好友界限,必然会与之前有差距,你觉得我变冷漠了也正常。”


    “但我真的没有生气,我很喜欢路遥,你要是和她在一起,我会真心祝福的。”


    “阿照,我只是不再喜欢你了而已。”


    不要这样对我。


    我明明、我明明已经


    周星照感觉自己被人捅开胸膛生生拽出了心,冷冽的风呼啸着灌进他身体的破洞里,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又冷又疼。


    他已经对钟觉浅动心了。


    多么滑稽又悲哀的发现啊。


    正如小说里已经被用烂的狗血桥段,当少女的爱情枯萎凋零后,只因一场由她性格改变引起的惊雷阵雨,他的爱情悄悄开始发芽了。


    周星照眼睫轻颤。


    他想对钟觉浅诉说心意,想哀求她不要放弃他,但他不能也不敢。


    听起来太可笑了,她追他这么久,他都只把她当朋友,就在她放弃这段感情后短短三天,他却突然喜欢上她了?


    钟觉浅不会相信他的说辞,甚至会觉得他在恶意玩弄她的感情,恨上他也说不定。


    周星照痛苦地开口,嗓音依旧是好听的,却有一种破碎喑哑的绝望,“浅浅,如果你是担心你描述的那个未来”


    钟觉浅眉梢一挑。


    她其实不想今天就跟周星照把话挑明的,逼得她不得不动念的,是少年的一句话。


    周星照哄她说,他一点都不喜欢路遥。


    钟觉浅手握小说剧情,当然不会把少年的胡言乱语当真。


    她只是透过这句话看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他目前还是个拎不清的。


    周星照或许是把她这个青梅看得太重,或许是对路遥的感情还不够深,又或许是太不习惯她的“疏离”,居然能用与路遥撇清关系来讨她的欢心。


    狗血小说中有种常见的虐女主手法,就是让男主把女配看得比女主还重,在做抉择时舍女主而选女配。


    举个例子,古早霸总文里,经常会有男主挖女主的肾、抽女主的血去给女配治病的桥段。


    钟觉浅当然不能让路遥受这种委屈。


    她必须趁这个机会让周星照清醒,让他明白他们只会是朋友,他的命中注定另有其人。


    顺便,她也可以初步修正少年的恶劣人设。


    想到这里,钟觉浅开口打断了他,“不止这个原因,我也非常介意你霸凌别人的事情。”


    “从前你霸凌同学那么多次,因为你从未亲自动手过,我也就只是觉得你的那些跟班们手段太粗暴,并不怎么上心。”


    “直到这次我有样学样,派人霸凌了路遥,被浓重的愧疚感反噬。”


    “昨天我去拜访路遥,与她渐渐熟悉,她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子,我越了解她就越喜欢她,也为自己当初的残酷感到心惊。”


    “我觉得霸凌真的恶劣又残忍,动手施暴的人下流无耻,发号施令的人也没好到哪去。”


    “而且我有


    什么可倚仗的呢?不过是家里有权有势,不用为霸凌别人付出代价罢了。”


    “可这份权势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侥幸命好,能出生在富贵家庭而已,如果我命不好呢?”


    钟觉浅抬眸看向面色苍白的周星照,对他发出直击灵魂的质问。


    “阿照,你如此在乎我,是因为我是你多年的青梅和好友,可如果我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呢?”


    她的唇角勾出冷漠的弧度,“周大少爷,你恐怕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吧。”


    “甚至有可能,我会不小心冒犯到你,被你点名,再被你的那些跟班们疯狂羞辱欺负。”


    “一想到这些,我就没办法再喜欢你了。”


    钟觉浅说着,就看到周星照的眼圈红了。


    她不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多重,但她还是有点心软,叹了口气道:“阿照,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纠缠你的爱慕者消失,与你有多年情分的好友却还在。”


    “你只是不适应我们现在的相处模式,需要一点点时间缓冲。”


    她想了想又道:“如果你觉得逐渐适应比较困难,我们也可以直接断联一段时间。”


    话音未落,钟觉浅就看见周星照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他面色苍白,额角爆出了青筋,嘴唇和指尖都在发颤,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是被激怒到了极点。


    钟觉浅不认为他会对她怎么样,但还是无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


    周星照注视着她逃避的动作,眼底大雾弥漫,看不出情绪。


    下一秒他眼睫一垂,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流露出支离破碎的绝望感,“我明明说了以后都会听你的话,我明明”


    不同于下午的收敛克制,少年这次哭得超凶,眼睛和眼尾都变得通红,泪水不多时挂满了英俊漂亮的脸。


    他边哭边说着什么,但声音哽咽,词句破碎,无法表达出完整的意思,人还越说越激动,都有点要上不来气了。


    钟觉浅这下有点手足无措了。


    她快步走到周星照面前,想拿出手帕给他,在身上摸了半天无果,才想起自己带的那条已经在下午给过他了。


    算起来,她今天已经惹哭少年两次了。


    还是有点愧疚的。


    钟觉浅看着周星照通红的眼睛,轻声安慰道:“阿照,你别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该在今天和你说这些的。”


    见这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她又转移话题道,“我还没送你生日礼物呢,你最近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实现的愿望吗?”


    周星照哭了一会儿,总算平静了下来。


    因着严重的泪失禁体质,他不克制眼泪、真哭起来时是挺吓人的,但他实际的情绪却没有那么猛烈。


    就像刚刚,他表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却在冷静地后悔。


    他后悔明明知道少女喜欢他,又心思敏感爱多想,还会是他未来的妻子,却不愿意提前给她女朋友的名分。


    他后悔明明知道少女品性高洁,看不惯他那些跟班们的手段,却仗着她的偏爱我行我素,一直不改。


    周星照拿出钟觉浅给他的手帕,擦掉脸上泪痕,“浅浅,你不喜欢的事我以后不做了,你不要讨厌我。”


    钟觉浅叹气道:“我从来没说过我讨厌你。”


    周星照抽噎了下,不着痕迹地把手帕藏进袖口,“至于生日礼物,我最近确实有很想要的东西,也可以说是很想实现的愿望。”


    他说着瞥了一眼她的脸,飞快地垂下眼睫。


    钟觉浅:“是什么?”


    周星照捏捏发烫的耳垂,卖了个关子,“等我过下个生日的时候,我会亲口和你提,到时候你只需要答应我就好。”


    少女放弃喜欢他有两个原因,一是看不到未来,二是他性格恶劣。


    他会在生日到来之前解决掉后者,而在生日当天……


    “神神秘秘的。”钟觉浅见他不哭了,也松了口气,笑着道,“只要你别提太离谱的要求,我都尽量满足你。”


    周星照闻言也笑开,他脸上还带着水光,整个人梨花带雨的,特别漂亮。


    他说:“也只有你能满足我。”


    翌日。


    临近中午。


    烈日当空,流云缓动。


    乘车去往诺顿大学的途中,钟觉浅倚靠在后座上,一边吹着清凉的空调,一边瞧着手机屏幕。


    屏幕里是她和顾念安的聊天界面。几句你来我往的日常闲谈后,少年向她发来一张高清图片。


    图片点开放大,是一张徽章设计稿。


    西式的徽章,设计得极精美,以玫瑰为标志图案,整体是略带灰调的深蓝色,看着优雅而高贵。


    如果是实物的话,它很像魔法学院类电影的周边,会因为太过精致好看而被人们争相买来收藏。


    钟觉浅弯起眼睛,敲了条信息发过去。


    [不愧是念安,设计得好好看。]


    这徽章是她昨天与顾念安下棋时拜托他帮忙设计的。


    她说了两个要求:一是要外观好看,起到时尚单品的效果;二是要以蓝色为主调,让学校里的人都知道这徽章代表的是她。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及小说中又一大令人脚趾抠地的中二设定了。


    那就是,她、周星照和顾念安,他们三个在学校里分别有三种代表颜色。


    平时他们在学校里发号施令、临时占用某间教室之类的,就会用相应的色彩或者有色纸条表明身份。


    女配当初在卫生间里霸凌路遥时,就是将蓝色纸条贴在门上,将蠢蠢欲动、想要瞧热闹的学生们都隔绝在外。


    钟觉浅写这个设定时态度比较敷衍,没有精心给他们挑选颜色,三人直接对应着红黄蓝三原色。


    当小说变成了真实的世界,他们三个对应的颜色听上去也复杂高级了点。


    周星照对应的是勃艮第红,顾念安对应的是申布伦黄,而她对应的则是普鲁士蓝。


    钟觉浅知道普鲁士蓝是什么颜色,眼前这个徽章的色彩稍有不同,应该是顾念安又特意调过色。


    少年很快回了信息。


    [你喜欢就好。]


    钟觉浅本以为这张设计稿会在好几天后才到她手里,不料这么快。


    想到顾念安昨夜是拖着病体为她作画,她就有点良心不安,连忙又发了两条信息过去。


    [念安,太辛苦你了,病中还要帮我的忙。]


    [你今天在家好好休息,千万别再劳累了,我下午就去看你。]


    顾念安回了她个萌萌的猫咪表情包。


    钟觉浅以为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准备切出聊天界面,就在这时,少年又发了个语音条过来。


    她举起手机放到耳边,听到顾念安的声音传来。


    “我昨天就已经退烧了,今天不去学校只是犯懒而已,别担心。”


    “而且,答应你的事,我总是要尽快做到的。”


    少年的声线如泉水般清澈温润,只带了一点点哑意,融合起来有种别样的悦耳,最后这句话听着更是又柔和又暧昧。


    钟觉浅有点声控在身上,听着这个语音条,她只觉得身上似有细微的电流游过,耳根也麻酥酥的。


    她咬了咬唇,强行压住重听一遍的念头,不让自己显得很变态。


    钟觉浅给顾念安也回了个猫咪表情包,就将设计稿转发给刘姨,嘱咐她尽快将徽章制作出来,她急着用。


    刘姨回了声好,接着又发来几条信息。


    钟觉浅看着聊天界面里的内容,眉头皱起。


    前天与男朋友见过面后,她虽然觉得自己只需要等他主动打电话,但还是不太放心。


    她就让刘姨派人过去盯着褚家的情况,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向她汇报。


    刚刚刘姨告诉她,就在上周日,褚知白的母亲突然昏倒,少年和他父亲把她送进了医院,目前她正在住院中。


    女人患的病挺严重,对症的优秀医生也难找,除此之外,住院、手术外加各种费用,累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简而言之,这


    次劫难会将本就不算富裕的褚家彻底压垮。


    [目前褚母还在住院,没排手术的号。]


    [褚知白在病床前陪护,这几天应该都不会去学校了。]


    [褚父在亲戚间奔走,筹钱凑手术费,并已将卖房子和出兑店面的消息挂到了网上。]


    注视着手机上那短短几条信息,钟觉浅就能想象出褚知白现在有多惶恐不安,多焦头烂额。


    她只打了四个字发过去。


    [未雨绸缪。]


    电话那头,刘姨心领神会,立刻派人去联系这方面最好的医生,并让医院提前预备好VIP病房,只等病患一到,就让其得到最好最贴心的服务。


    “知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给我打电话求助,如果你真的满身傲骨,不肯低头”


    钟觉浅低声自语,忽然想起她去理发店那天,女人笑盈盈地对她说话的模样。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再过些时间,她好像也只能当个舔狗,主动出面帮忙了。


    钟觉浅揉揉额角,神色变得严肃了些。


    褚母的病,来得比小说剧情里描述的快好多。


    看来不只是她的怪病,这本书的其他剧情也都提前了。


    昨夜她把周星照哄走后,就觉得很困,很快上床睡下了,可她今天却是差不多十点才醒,睡了足足半天还要多。


    她不觉得自己这几天有多累,这么长的睡眠时间绝对不正常,便向女配们询问。


    女配们在她脑海中很安静,平常都不搭理她,这次倒是大发慈悲地回应了。


    【你提前发病了。】


    【如果你无知无觉地成为女配,按照我们的性格行动,一切剧情当然会照旧,但你现在做的事与小说描述的不同,自然会引起蝴蝶效应。】


    女配们说着,似乎想到了钟觉浅那些“改过自新”、“助攻男女主”的行为,语气变得有些不屑。


    【更何况你不是无心扇动翅膀的蝴蝶,你是故意去引起飓风的人。】


    钟觉浅给女配安排的怪病,她将其命名为“睡美人”。


    患病的人起先会变得嗜睡,睡眠时间越来越长,之后会间歇性昏迷,结局就是彻底睡死过去。


    当病人睡死过去后,身上的器官也会跟着极速衰竭,无法像植物人那样吊着命。


    小说中,女配是在冬天发病、来年春天死去,而她居然现在就开始出现嗜睡症状了。


    钟觉浅想,她也许活不过这个冬天了,甚至,她可能都活不到冬天来临。


    第22章 野兽护食小东西还有两副面孔……


    车子缓缓停在了诺顿大学门口。


    钟觉浅背着包下车,走进学校。


    她来得晚,现在正是上课时间,门口的学生不算多。但几乎是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不论男女,所有人都把目光汇聚到了她身上。


    她偶尔还能听见男生女生们的窃窃私语。


    “在校门口晃荡居然碰到了浅殿,今天真是太幸运了!”


    “浅女神最近好像更漂亮了,长卷发在太阳底下会闪光哎,海浪似的,好好看。”


    “好想现在拍下大小姐的照片做成小卡收藏啊,可是会被骂盗版呜呜。”


    钟觉浅长得漂亮,从小到大出门回头率都蛮高的,但她依然难以适应女配在学校里万众瞩目的待遇。


    设定中,女配在学校里是万人迷级别的存在,几乎每个学生都对她有好感,只是痴迷度轻重的区别。


    钟觉浅当初离开教学楼去找图书馆时,没向同学问路,也是因为触目所及都是红着脸偷瞄她的人,让她觉得心里毛毛的。


    哎,既来之则安之。


    钟觉浅放平心态,一边往学校里走,一边微笑着对那些向她打招呼的同学点头回应。


    没多久,她眼前忽然出现了个没见过的男生。


    男生双手握成拳垂在身侧,只看了她一眼,整张脸就涨得通红,说话也磕磕巴巴的,“大、大小姐,我可以帮、帮你拎包吗?”


    追星即视感好浓。


    钟觉浅礼貌地弯唇微笑,正要委婉拒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机车轰鸣声。


    声音不算吵,但存在感格外强烈,让人难以忽视。


    轰鸣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阵强风停至她身侧,忽然变弱了许多。


    钟觉浅偏过头,只见一辆酷帅拉风的银白色机车停在她身旁半米左右的位置,车上的英俊少年自然是周星照。


    他今天的座驾换成了与黑豹同系列的银狐,没穿学校的制服,穿着一身白,桀骜凶猛的气质削弱许多,有一种清爽利落的少年感。


    此时他正在摘头盔,头顶的黑发微微有些凌乱,长长的睫羽垂下,被阳光抹上了一层金粉。


    周星照柔和下来,看着好像更帅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钟觉浅也不例外。她忍不住多看了少年两眼,在心中点评道。


    然而周星照并不太在意自己的美貌,很快就凶相毕露了。


    他将头盔放到后座,倾身伏在机车上,双臂在身前交叠,对钟觉浅身旁的男生挑眉道,“喂,你跟浅浅搭话是想做什么?”


    周星照是典型的浓颜系长相,充满侵略感的霸道美貌,他笑起来的话还好,面无表情的时候简直攻击性十足。


    他此刻又是个倾身向前、带有压迫意味的姿势,背上紧致有力的肌肉线条隔着白衣透出来,隐隐释放着危险的信号。


    看着相当凶残不好惹。


    他说完那句话就沉默了,锐利的双眼盯住对面的男生,目光阴鸷。


    整个人表现得像是一头护食的野兽,一旦对方不识抬举、继续对它的所有物表现出觊觎之意,就会立刻扑上去将其撕碎。


    男生涨红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惨白,他被吓得直哆嗦,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问你话呢,哑巴了?”周星照得不到回应,有些不耐烦,“在这杵着真是碍眼,还不快”


    “滚”字到了舌尖,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皱着眉不自然地改口,“还不快从我的视野里消失。”


    男生如获大赦,忙跑着离开了。


    周星照这才转过头,眉眼柔和下来,嘴角勾起好看的笑,“浅浅早上好,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


    小东西还有两副面孔。


    钟觉浅说了自己睡过头的事,又无奈地道:“阿照,你不是昨晚才答应过我会改的吗,怎么还对同学这么凶?”


    因为他对你脸红的样子看得我超不爽。


    周星照想起刚刚看到的画面,就觉得心中戾气横生,他没叫人揍那家伙一顿已是慈悲了。


    他顿了顿,用耍赖撒娇似的口吻回道:“我又没欺负他,我平常跟别人说话都是这种语气。”


    钟觉浅虽然嘴上这么说,却没真的指望周星照能改。


    她毕竟只是个女配,心有余而力不足,治男主还是得女主来。


    她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和少年继续磨嘴皮子,转身要走,却被他扯住了包带。


    周星照将她的包从肩头取下,放到自己身前,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了千百次。


    “浅浅,这个点就别去上课了吧?马上就到午饭时间了,日料食堂出了新菜,等下我带你去尝尝。”


    钟觉浅道:“我没打算去上课,我是要去校学生会办公室。”


    周星照没想到她会给出这么个答复,面上浮现出疑惑之色,“你去那里做什么?”


    不怪他这么问,女配虽然是诺顿校学生会的会长,但她只起到吸引迷弟迷妹们前赴后继入会干活的作用,从来不管事。


    钟觉浅道:“我想在学生会成立一个新部门,有些事要嘱咐给副会长,中午我还要和属意的部长人选一起吃个饭,你也可以来。”


    周星照闻言,右眼皮跳了跳。


    他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想起那个少女最近总挂在嘴边的、令他觉得晦气的名字,试探地问:“你说的部长人选该不会就是”


    钟觉浅嘴角扬起。”


    没错,就是路遥。”


    时值正午,阳光愈发炽烈。


    学生会长办公室的窗都紧闭着,拉上了遮光帘,房间内又开着空调和灯,清凉且明亮,与酷热暴晒的室外相比简直是人间仙境。


    钟觉浅靠坐在巨大办公桌后的沙发椅上,与站在面前的女生说话,结束时她微微一笑,语气里充满了真挚的感谢之意。


    “今后要辛苦你了,我的副会长。”


    副会长是个戴着眼镜的短发女生,脸很白,相貌看上去有一种高智的冷感。


    她原本面色平静地听着钟觉浅嘱咐成立新部门的各种事宜,此刻脸却微微红了。


    “会长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女生低下头,声音很小,将文件抱到胸前的手更是不自觉地蜷缩了起来。


    钟觉浅挺怜惜她眼前这位小迷妹的,对方顶着副会长的身份,把她这个会长的活也都干了,还半句怨言都没有。


    她看向办公桌角落上的玻璃花瓶,目光落在瓶中艳丽夺目的玫红色花朵上,“这些花是你准备的吧?”


    女生点点头,眸光闪动。


    她仰慕会长,这办公室都是亲力亲为地打扫,明知道她十天半个月都不来一次,也要定期在她的办公桌上放花。


    她不是没有期待过,某天会长能来办公室,注意到她准备的花。


    然而当愿望成真,她还是不受控制地激动到发抖了。


    太没出息了。


    可是好幸福好幸福。


    女生沉浸在满足之中,听见钟觉浅问道:“你很喜欢弗洛伊德玫瑰?”


    她迟疑片刻,再次点头。


    其实她没有特别喜欢的花,她只是觉得这花很配会长罢了。


    大气的花形,厚实的花瓣,丝绒般的质感,惹眼的玫红颜色,正如少女艳丽的容貌与高贵的品格。


    女生用肢体语言作出回答后,就看到钟觉浅眼睛微弯,漂亮的红唇上下张合着。


    “你漫不经心穿梭于我的梦境,使我的心变成芬芳的花园。我很喜欢这句花语。”


    “玻璃花园里有比这更好看的弗洛伊德,我等下叫人送几盆放到你的办公室,这样你就能天天都看到了。”


    女生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得到了女神的垂怜与馈赠,“您太好了,我、我”


    钟觉浅却只是笑笑,开始送客,“几盆花而已,不必放在心上。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等会儿还要在这接待客人。”


    副会长激动地捧心离开了。


    看着办公室缓缓虚掩上的门,钟觉浅端起手边精致的茶杯,喝了一口红茶润嗓。


    在她对周星照说了要请路遥担任部长这件事后,少年的表情就非常精彩。


    她本想邀请他来办公室坐坐,中午他们仨正好一起去吃饭,被他一口回绝。


    周星照甚至都不肯将她送到办公室,只用机车将她载到楼底就跑了,好像路遥是什么晦气的东西,他避之不及。


    钟觉浅叹息着摇头。


    男女主一直不见面可不行。


    既然周星照得了承认喜欢就会死的傲娇病,那她就从路遥这边打助攻好了。


    算算时间,路遥也应该快过来了。


    门外走廊里,副会长正匆匆往楼梯口走,准备着手去做钟觉浅交待给她的事情。


    会长真是太美好了,能待在她身边真是太幸福了。


    她今后要更加努力地为学生会奋斗,绝不给任何人抢走她位置的机会。


    副会长下楼梯时,与一个面容陌生的少女擦肩而过,看对方的架势是要往她刚刚所在的楼层走。


    她立即止步,转头向对方厉声喝道,“给我站住,这一层禁止非学生会成员进入,你叫什么名字,入学时没看过学生手册吗”


    路遥闻言停下,转过身来,俯视着几层台阶之下的女生。


    她知道眼前的女生是校学生会的副会长,同时,也是女神应援会的会长。


    女神应援会由学生会管辖,所有收益都将作为会费使用,创立和运行都征得过本人的同意。


    因此,只有应援会出的女神周边才是官方正版,其余都为盗版,买了会挨骂,她卧室里的那张海报就是从应援会这买的。


    她和这位副会长有同一个仰慕对象,按理来说应该觉得对方超有品味、一见如故才对。


    可惜她占有欲超强,拒绝同担。


    路遥注视着副会长,明明知道她长得算是眉清目秀,但偏觉得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着可不顺眼了。


    她并不回答女生的问题,从怀里摸出一张请柬在半空中晃了晃,确认对方将那厚重美丽的普鲁士蓝色看清楚了,转身便走。


    只留副会长满脸惊讶地愣在原地。


    这个平平无奇的女生,居然就是会长属意的新部长?


    副会长之所以能坐稳现在这个位置,与万众仰慕的女神近距离接触,不仅仅是工作能力强,雄厚的家庭背景才是更深层的原因。


    她经常参与社交活动,学校里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她都认识,却从没见过刚刚的少女。


    难不成她是个暴发户出来的,还没资格进入贵族社交圈,那她的门户未免也太低了吧?


    西方古时伺候公主的侍女,最起码也都是贵族出身呢。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副会长也看路遥不爽,心中对她挑剔来挑剔去。


    但她完全没往对方只是个平民的方向想。


    路遥并不知道,在两人分开后,副会长的心思居然还挂在她身上。


    此刻她已经来到了会长办公室的门前。


    雕花的红木门虚掩着,她却迟迟没有推开,深呼吸做着心理建设。


    她这次前来,除了应钟觉浅的邀约之外,还有自己的目的,那就是把少女给她的贵重物品还回去。


    所谓贵重物品,指的是学校附近某高级住宅区内的几百平米的大平层,地库里停着的大牌轿车,还有母亲那份朝十晚四、清闲无比、待遇优渥的工作。


    周六晚上,路遥将前来道歉的钟觉浅送出门,没多久就等到了下班回家的母亲。


    她兴奋地迎到门口,想和母亲分享今天发生的事,没想到母亲居然比她更兴奋。


    母亲说她被大公司聘用了,工作非常好,就是离家很远,不过公司会给员工分配住处,她的住所明天就能安排下来。


    路遥当时就听出不对了,笃定这是钟觉浅的手笔。


    但她刚加上少女的联系方式,不想这么快就去打扰她。


    再者,这肯定是钟觉浅给她的补偿。


    她又不是什么视钱财如粪土的人,她连少女亲自登门送的礼物都收下了,也不差这些。


    然而第二天,路遥就见到了更多新访客。


    登门的是个严肃冷淡的中年女人,领着许多黑衣男女,人数众多,将她家门外的破楼道衬得更加狭窄逼仄。


    女人自称是钟家的管家,奉大小姐的命令来帮她们搬家。


    路遥自认为她和母亲的性格都算硬气的,但那位女管家明显气场更强,有种说一不二、不容置疑的冰冷感。


    她们俩面面相觑半天,居然谁都没敢质疑什么,莫名其妙地超听话,配合地把家给搬了。


    她的新家离学校不远,明亮宽敞,装潢奢华,家具和各种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什么都不带直接入住也没问题。


    女管家将房子的相关文件并几串钥匙搁到茶几上,“这间房子以后就是你们的财产了,车就停在对应的地库里,很容易找。”


    她对她的母亲道:“夫人,明天会有人为你安排考驾照的相关事宜,以后你就能每天开车接送女儿,不必再让她住校了。”


    女管家说完就潇洒地带人离开了。


    路遥这才得空和母亲解释这一切发生的原因。


    母亲沉默片刻,叹息道:“你受委屈了,但这些东西我们不能要。”


    路遥也是这么想的。


    钟觉浅给她的实在太多了。


    先不说目前霸凌这种事法律也难管,就算她真的成功打官司、和钟觉浅索要精神损


    失费,少女也不该给她这么多赔偿。


    再一次在脑海中捋清利害关系,路遥的信念更坚定了,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推开眼前的门。


    深红色的木门缓缓旋转,露出门后明亮干净的空间。


    路遥抬眸便看到一张巨大的实木办公桌,穿着黑色制服的少女坐在桌后,面前是一个插满鲜切玫瑰的玻璃花瓶。


    少女单手托腮,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拈起一朵花,低头凑过去轻嗅。


    一头长卷发如黑色的海浪披散在肩头,每一处弯曲都在灯下闪着白光,像是披了层缀满碎钻的透明头纱。


    少女指尖上的弗洛伊德玫瑰开得正盛,浓郁的玫红,灼目如血,绚烂似霞,却被她低垂的眉眼衬得黯然失色。


    路遥看得心跳都漏了半拍。


    她怕扰到少女的雅兴,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


    “啧,怎么不香。”


    听到靠近的脚步声,钟觉浅嘟囔着将花瓶从眼前挪开,正要对路遥说点什么,被对方抢先一步。


    路遥面对钟觉浅时总是无法做到从容,她将手背到身后,手指紧张地绞着。


    她说道:“你的歉意我已经心领了,但那些补偿我真的不能要,请你收回去吧。”


    钟觉浅挑眉,难得霸道了一次,“我不。”


    顶着路遥震惊的目光,她慵懒地靠进沙发椅的包裹之中,毫无心理负担地开口。


    “你还记得我那三个朋友吧,就是替我动手霸凌你的那三位,你知道我是怎么对待她们的吗?”


    “我与她们绝交了。”


    “但念在她们跟随我很久,这次又是给我当了白手套,断绝关系的同时,我给她们每人送了个价值几十万的包。”


    “我为她们都花了这么多,给你这个受害者成倍的补偿,不是理所应当?”


    “我可是钟氏的继承人,诚心诚意向你道歉赔罪,你不会真觉得我的补偿就只是拜访你时拿的那几样小玩意吧?”


    那只是她不喜欢空手上门,随便拿着意思意思的。


    “再者,不是有句话说,爱在哪里钱就在哪里吗?”


    钟觉浅弯着眼睛道:“我挺喜欢你的,上次见过面,我们就已经是朋友了,我就想让你过得好,就想把钱花在你身上。”


    在钟觉浅小时候,言情文不像现在这么重视女性的意志和待遇,可以说是虐女成风。


    她写的那些黑历史也都有这个毛病。


    作为这本小说的女主,路遥家境贫寒,自小丧父,过得艰难,剧情展开以后,她又被同学霸凌、被女配针对、被周家刁难考验,简直是饱经磨难。


    这是不对的。


    女主才是言情文的核心,至高无上的存在。她理应光环加身,受到世界意志的喜爱,拥有最好的待遇。


    钟觉浅小时候不懂事,现在懂事了。她想让她的女主过得轻松快乐,一点苦都不要吃。


    路遥闻言怔住了,脸慢慢开始发热,口中嗫嚅,“你、你”


    钟觉浅无意且轻易地撩动了对方的心弦,却并未将话题深入下去。


    她话锋一转,“我今天叫你来,是有重要的事情想拜托你。”


    “这件事相当棘手,给你的补偿同时也算是报酬,信我,这些东西你拿着真的不亏心。”


    “我送人的东西就是泼出去的水,肯定不会收回来,你与其和我在这个话题上僵持,不如好奇下我想交给你做的事。”


    路遥此刻心乱得像是被风吹皱的水面,她的思绪完全被钟觉浅牵引,下意识地问道:“是什么事?”


    钟觉浅很满意她的配合,娓娓道来。


    “我想在学生会成立一个新部门,命名为风纪部。”


    “风纪部和现有的纪检部不同,专门负责整顿校园内泛滥成灾的霸凌现象,名义上归属于学生会,但只受我管理。”


    “我诚挚邀请你成为风纪部的部长。”


    路遥已经看校园霸凌的人不爽好久了,只想为钟觉浅的决定拍手叫好。


    但是


    她问:“为什么选我?”


    钟觉浅就知道路遥会这么问,心中早就准备好了答复,务必要让她觉得天降大任于她,这个职位非她莫属。


    她回答道:“因为我想整治的那些人里也包括了周星照,而你是唯一一个敢反抗他、并成功让他改变主意的人。”


    “我背后有钟家,让学校里的人听话很容易,但如果是周星照的话,我完全没辙。”


    路遥简直要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我之前虽然制止了那家伙霸凌别人,但下场你也看见了,我被欺负得很惨”


    钟觉浅忙道:“别担心,周星照已经放话庇护你了,学校里绝对不会再有人敢对你做什么。”


    钟觉浅本来不想挑明这件事,让路遥自己意识到,涨好感度的效果会更好。


    但现在她不得不提起这茬。为做补救,她又开始说些助攻的话。


    “我说过,周星照真的很在意你。”


    “就在我霸凌你的当天下午,他就特意放话出去,说你是受他庇护的,任何人不能再动你。”


    “你今天在学校,是不是感觉周围的人都变得客气多了,有些人还会用好奇的目光偷瞄你,甚至在背后议论你?”


    “因为他们都收到了消息,好奇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竟然能让周星照为你破例。”


    钟觉浅说到这里,见路遥的表情有些动摇,继续趁热打铁。


    “周星照不会收回已经给出的承诺,你在这里的四年,这份庇护始终有效。”


    “也就是说,你将来作为风纪部部长行动时,面对的唯一的刺头,只可能是周星照本人。”


    “周星照不打女人,而我很久之前就调查过你,知道你自小学习散打,如果他不配合你的工作,你完全可以揍到他肯听话为止。”


    “他可是欺负了你那么久。”钟觉浅抛出一根充满诱惑力的橄榄枝,“你难道不想狠狠揍他一顿吗?”


    第23章 论坛风云这个女的凭什么!


    小说中,周星照和路遥是欢喜冤家的模式,他们俩越是吵吵闹闹,感情升温得越快。


    而周星照对路遥怦然心动的重要情节,就是她被欺负到忍无可忍,冲到玻璃花园,一拳揍在他的鼻梁上。


    她把他打得眼冒金星、鼻血直流,让他觉得她好清纯好不做作,和他从前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


    钟觉浅不想看到路遥遭受霸凌之苦,删掉了好多小说剧情。


    现在,为了消除校园霸凌,更是为了继续培养男女主的好感度,她特意搞了这么一出。


    只要路遥成为风纪部部长,她必然会在整顿校园霸凌的过程中和周星照对上。


    针尖对麦芒,他们俩很快就能擦出更激烈的爱情火花了。


    如钟觉浅所料,路遥果然难以抗拒暴揍周星照的诱惑。


    她犹豫片刻,“既然如此,我愿意试一试。不过我做不好的话,就会立刻辞去职务,希望你不要勉强我继续。”


    一切进展顺利,钟觉浅心情大好。


    她起身绕过办公桌,亲昵地挽住路遥的手臂,带她向外走,“那就这么说定了。”


    伴随着清甜馥郁的桃子香味,少女温暖的身体贴近她的皮肤。


    虽隔着几层衣服,路遥却还是僵了僵。


    她同手同脚地被钟觉浅拉出门,面红耳赤地问:“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已经是中午了,我们当然是要去食堂吃饭了。”


    钟觉浅笑意盈盈地看了路遥一眼,语气是带着玩笑意味的娇嗔。


    “你怎么这么不懂人情世故啊,我给了你这么大的官做,你不该请我吃顿饭表示感谢吗?”


    路遥忙道:“我请我请,你想去哪个食堂吃?”


    路遥像是被妖精勾走了魂,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


    么。


    话出了口,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额头都要冒冷汗了。


    她作为靠特殊名额进来的学生,平时都会去人流量最大的水仙食堂吃饭。


    水仙食堂占地面积极大,离教学楼最近,食物做得好吃,窗口还会对像她这样的“贫困生”打骨折价。


    因此,不仅大多数有钱学生会图方便去那里吃饭,所有家境普通的学生也都在那吃。


    但水仙食堂里从未出现过三位少爷小姐的身影。


    他们三个虽然在这方面比较亲民,没有在每个食堂里单独划出私人领域,但他们用餐的地方,也只会是那几个最贵的食堂的最顶层。


    在那种地方,随随便便一杯饮料,都能刷爆她的校园卡。


    路遥不想做打肿脸充胖子的蠢事,但她又不好意思把钟觉浅往水仙食堂里带。


    她正焦头烂额着,忽然听身侧的少女道:“我们今天去水仙食堂吃吧,我还没去过那里呢。”


    路遥顿时明白了什么,感动得鼻头发酸,又有点自卑愧疚,“真抱歉,我”


    “别急着感动啊,我体贴你的钱包只是顺便。”钟觉浅声音轻轻,“我真正的目的,是为你造势。”


    正如武侠小说中,茶楼饭馆是情报流通之所,在学校里,食堂也是最容易传播新消息的地方。


    诺顿的几家食堂里,走平易近人路线的水仙食堂,是她早就选定的目标。


    她要通过这顿饭让学生们意识到,路遥,是被钟家的大小姐所青睐的对象。


    ……


    诺顿大学有专门的校园论坛APP,APP很受欢迎,几乎每个学生的手机里都有安装。


    论坛内有很多版块,学术交流、情感交友、日常吐槽等等。其中最火爆的当属八卦消息板块,里面的帖子更新得飞快。


    因为大多数帖子都与那三位风云人物有关,三人的粉丝又不完全重合,八卦版块里就形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如果某个帖子的内容与那三位有关,题目前就要用相应颜色的星号标明。


    而这些天,一个同时挂着红黄蓝三个星号、标题为【天,这个女的凭什么】的帖子登上热门,并被管理员青睐成为置顶,盖了足足几千楼。


    帖子的发布时间在很多天之前,算是个老帖了。


    楼主最开始议论的,则是路遥被周星照霸凌的事情。


    楼主洋洋洒洒写了好多条,中心思想也简单,羡慕嫉妒恨,觉得路遥这种不起眼的人真是走了狗屎运,居然能获得周星照的关注。


    什么,你说被霸凌很惨?


    不知好歹,那可是周星照!


    周大少爷是多高傲的性子,他此前根本不会多看除了钟觉浅以外的同龄异性一眼,更不屑于找女生的麻烦。


    可这次他居然亲口点了路遥的名字,还命令跟班们追着她欺负了好几天。


    他注意到了她!


    这个女的凭什么!


    帖子当初算是小火了一把,周星照的粉丝里有不少脑回路和楼主同样清奇的,纷纷在下面盖楼附和。


    热度持续几天后,这个帖子就被多如牛毛的新帖子给挤下去了。


    按理来说,这帖子会就此沉底,无人问津,结果在某个周五,又有人在下面盖楼,丢出了一条重磅消息——


    周星照放话庇护路遥,说以后谁再欺负她,就是与他作对。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哗然。


    这些富二代官二代们虽然娱乐活动丰富,但没有人能抵挡得了八卦的诱惑,纷纷闻着味就来了。


    [怎么回事啊,星殿之前不是看她不顺眼吗,怎么突然就护上了?]


    [总不能是欺负着欺负着就爱上了吧?]


    [楼上好搞笑,以为这是狗血校园文呢,稍微表现得坚强点就能被大少爷注意]


    [今天中午,浅女神好像把她叫到了卫生间,会不会与这事有关?]


    [回楼上,我中午正好就在现场,不过卫生间一直关着门,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我听说的版本更详细些,说是钟大小姐因为吃醋想教训她来着。]


    [楼上说什么胡话,浅殿高贵美丽,把她当情敌多自降身价啊,更别说对她动手了。]


    [是啊是啊,就这种货色也配让钟大小姐有危机感?]


    [会不会是这家伙向浅女神求助,女神为她求情,星殿看在女神的面子上才放话庇护她的?]


    帖子里众说纷纭,最终是这条言论获得了更多支持。


    大家磕着赛博瓜子,纷纷感慨浅女神真是人美心善云云。


    这个帖子或许天生就该有流量,“周星照放话庇护路遥”引起的波澜尚未止息,不久后,新的浪潮就一波接一波地涌起。


    一时间,论坛各大版块的流量通通汇聚到了八卦版块。


    绝大多数人点进论坛都是冲着这个帖子来的,果断收藏,时不时就要刷新一下看看热闹。


    而无论他们是在清晨还是午夜点开帖子,都能看到无数层新楼,每时每刻都有新发现。


    [天呐,我看到了什么,浅女神居然在水仙食堂吃饭!]


    [我也看到了,钟大小姐怎么会屈尊降贵来这里啊,还有她旁边的女生是谁?]


    [浅殿居然挽着她的胳膊哎,看起来和她好亲密的样子。]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


    [我靠,那女生是路遥!]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半天,最后队形一致地盖楼哀嚎。


    这个女的凭什么!


    没过几天。


    [都听说了吗,学生会新成立了风纪部,说是要整顿校园霸凌。]


    [楼上莫不是山顶洞人,这还用听说,公示栏里早都贴出公告了!]


    [向没看过部门人员名单的友友们提问,猜猜部长是谁?]


    [又是路遥,她怎么总阴魂不散啊!]


    [据说浅女神很重视风纪部,还专门为部门成员定制了胸徽。这可是独一份的优待,学生会的其他部门都没有。]


    [是公示栏里展示的那个蓝色徽章吧,我看过,真好看啊,要是能花钱买就好了。]


    [废话,那可是念安殿下设计的,他可是年纪轻轻就获得过缪斯奖的艺术天才,能不好看吗?]


    [真的假的,本念粉可要忍不住半夜去砸玻璃偷了。]


    帖子里说什么的都有,不乏各种歪楼的,但大多数人的视线仍然集中在几个小故事的共同主角、路遥的身上。


    她不过是个平民,家境是学校最底层,长相尚可但不够惊艳,成绩优秀却达不到顶尖的程度,怎么看都是个普通货色。


    这样的人,光是站在那三位的身边,都该觉得自惭形秽、无地自容才对。


    但路遥却得到了他们的特殊对待。


    单是周星照也就罢了,大少爷任性妄为,他这么做,还可以用心血来潮去解释。


    偏偏钟觉浅也对她另眼相看。


    这位女神级别的人物,可不是会临时起意的人。她既表现得与路遥亲密,就代表她们的关系真的很不错。


    听说钟觉浅最近还和三个跟班绝交了。


    虽然那三人嘴很严实,套不出话,但众人心中都笃定,绝交的原因必然和路遥有关。


    这个女的凭什么!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在匿名的论坛里,大家说的话都相当刻薄难听。


    [真心机啊,勾引星殿不说,转头还抱上了浅女神的大腿。]


    [徽章是念安殿下设计的,该不会他也着了这狐狸精的道了吧?]


    [好不爽,要不是周少放话庇护这死绿茶,我早就把她弄退学了。]


    网络和现实始终有壁,不管众人在论坛里如何对路遥口诛笔伐、恶意满满,他们平时在学校碰见她,都是客客气气的。


    原因无他,风纪部现在已经正式成立,路遥是部长,新官上任,实权在手,铁血风格,雷霆手段。


    不过短短几天,她就抓了二十几个曾经霸凌过别人的富家子弟。


    情节严重的,她直接将人开除,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情节相对较轻的,她会给施暴者记过处分,命他们给受害者道歉外加十倍的金钱补偿,又罚他们跟着爱心社团去校外做义工。


    如若有人不从,几天后会被学校客客气气地劝退,再不走就会


    迎来不留情面的开除。


    忽然之间,富家子弟们变成了砧板上的肉,路遥这个平民却是宰割他们的刀,他们自然不满这种倒反天罡的局面。


    偏偏无人敢反抗这位雷厉风行、铁面无私的风纪部部长。


    她是周星照亲口说要庇护的人,是钟觉浅青睐和任命的新部长,胸前还佩戴着由顾念安设计的蓝色徽章。


    狐假虎威又如何?


    三大财阀的继承人都站在她背后,她有嚣张的资本。


    不管众人对路遥是鄙夷是畏惧,是嫉妒是羡慕,不管他们在她身上掀起了多么剧烈的舆论风暴,她本人都丝毫不受影响。


    路遥仿若坐在暴风眼之中一般平静。


    她内心清明,知道自己的权力是钟觉浅给的,她只需要对她负责、实现她的期待,别人怎么看她都不重要。


    这几天路遥投身于风纪部的工作中,忙得脚不沾地,就连此刻,她也正身处于一起霸凌事件的现场。


    “你们可真是大胆啊,明知道最近风纪部已经行动了,竟然还敢顶风作案?”


    路遥赶到现场后,立刻派部员将狼狈不堪的受害者带走送医,等人走远,她才眸色冰冷地盯着那几个霸凌者。


    几个富家子弟此时后背上汗水涔涔。


    他们当然听说过风纪部的事,所以这次才做得这么隐蔽,特意把地点选在了学校的偏僻角落。


    这个地方照理来说是不会有人经过的,也不知道眼前的母夜叉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把他们抓了个现形。


    “你们几个,威逼利诱他人帮忙考试作弊,见对方不从就围殴,还扒人衣服、往人身上喷漆辱骂字眼,情节恶劣。”


    “我以诺顿学生会风纪部部长的名义通知你们,你们被开除了。”


    “道歉、义工都免了,钱还是要赔的。过几天学生会核对过受害者损失明细后,会给你们发账单过去,记得按时交钱。”


    权力是女人最好的医美。只几天过去,路遥的气质就与之前大有不同,平静而强势,让人不敢忤逆。


    几个富家子弟听到“开除”二字时,脸色就扭曲了起来,可他们愣是等到她把话说完,才想起出声反驳。


    “你敢开除我们?”


    路遥不答话,只抬手用指尖点了点胸前徽章上的玫瑰,对身旁的部员道:“拍下他们的脸,把照片发给副会长,让她尽快处理开除的事。”


    玫瑰的颜色是被人用心调和过的普鲁士蓝,厚重大气,高贵美丽。


    富家子弟们的脸色变了变。


    他们几个家里虽然有权有势,但放到钟家面前,那就是蚍蜉之于巨树,蚂蚁之于大象,远远不够看的。


    可是开除……


    开什么玩笑,他们几个家里管得严,所以才不敢挂科要找人作弊,真被开除了,他们回家还不得被抽筋扒皮?


    其中一人急中生智,咬咬牙道:“谁说我们是因为作弊的事动手的,那家伙前几天得罪了周少,我们是奉周少的意思办事!”


    路遥是被周星照庇护,可她能和少年对着干吗?


    路遥是被钟觉浅青睐,可如果她要和周星照呛声,少女还会站在她这一边吗?


    其他几人先是一愣,立刻齐声附和,“对,这都是周少的意思,有本事你去找他,为难我们几个办事的算什么?”


    几人笃定路遥不敢去触周星照的霉头,自以为祭出了免死金牌,都松了口气,嘴角还挂上了看好戏的笑。


    他们现在倒挺好奇路遥要如何收场的。


    “你们是说,都是周星照指使你们这么做的?”


    路遥眉梢一挑,嘴角玩味地勾起,怎么看都不像是畏惧或者为难的样子。


    几人心中顿觉不对劲,正要说什么,就见她拿出手机,慢条斯理地拨通号码、点开免提。


    一阵微风吹过,卷起几片碧绿的叶子落在地上,原本就偏僻的角落此刻更是寂静无声。


    沉默。


    诡异的沉默。


    几道悠长的嘟声过后,电话终于被接起。


    少女温柔清甜的嗓音传出,经过免提的几倍放大,每个字眼都清晰地流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路遥,遇见什么事了?”


    语气熟稔,这不是两人第一次通话。


    路遥的神色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浅浅,我这边刚抓到了几个霸凌者,他们咬死是周星照指使的,我想向他本人求证一下。”


    浅浅。


    几人顿时面如土色。


    这个称呼不是只有周少和顾少才能叫吗,路遥和钟大小姐的关系居然这么好?


    还有,向本人求证又是什么意思?


    布置优雅的公主风卧室里。


    钟觉浅靠坐在床头举着手机,斜眸望向身侧的少年。


    只见周星照坐在床边,手里捧着女佣刚刚端来的、还有些烫的小圆子红豆汤,正低头专注地用勺子搅动汤散热。


    “浅浅,怎么了?”


    说话的是顾念安,他坐在床的另一侧,将装着温热红糖水的杯子递到她唇边,“是口渴了吗?”


    钟觉浅微微摇头。


    听到声音,周星照也抬起头来,正对上她含着一点戏谑的双眸。


    他怔了怔,眉头顿时皱紧,“又是找我的?”


    见少女颔首,他磨了磨牙,将手机拿过来,恶狠狠地道:“好啊,我倒要看看这次又是谁活腻了,敢往我头上泼脏水?”


    周星照的声线华丽独特,极具辨识度,他那懒洋洋、却含着要杀人般的戾气的调调更是罕见,绝不会让人认错。


    他说这话时已经将手机举到了耳边,字字句句无比清楚地传到了另一头、那几个拿他当挡箭牌的富家子弟的耳中。


    几人被吓得直哆嗦。


    周星照:“什么情况?”


    路遥盯着眼前这几只没骨气的软脚虾,冷冷陈述道:“有几个混账围殴了一个家境普通的男生,还把人扒光,用涂鸦的喷漆往人身上喷了字。”


    “他们说,受害者前几天得罪了你,是你指使他们这么做的。”


    “开什么玩笑,我上周基本都不在学校。”周星照扬眉,语气却沉下来,带了几分狠戾和阴鸷,“谁说的,把他们几个的名字报给我。”


    路遥闻言,对富家子弟们抬抬下巴,“都听见了吧,不是说是替周星照办事吗,你们老大叫你们报名字呢?”


    几个霸凌者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总算意识到形势有多严峻了。


    他们被退学是会很惨,可如果名字被周星照记住,家里的生意被周氏稍作为难,下场可就不是一个“惨”字能够形容的了。


    那将是灭顶之灾。


    几人顿时软了膝盖,五体投地,既是向周星照讨饶,也是向眼前的路遥讨饶,“我们刚刚是口误了,这事和周少半点关系都没有!”


    “你们确定?”路遥冷笑,“该不会是你们迫于周星照的淫威,吓得临时改口了吧?”


    “路遥!”周星照急了,他捂住手机的出声口,生怕被钟觉浅听见,“你别污蔑我!”


    路遥完全不想和周星照说话,没搭腔。


    周星照也是同感,光是刚刚念出路遥的名字,他就感觉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舒服。


    他低声道:“作为风纪部的部长,你好歹有点自己的判断力,别听风就是雨的。”


    “我上周好几天没来学校、因为什么没来你都是知道的,而且我是什么人,你以为谁都敢不要命地来惹我?”


    “我被得罪的频率低得很,上一个让我看不顺眼、点名道姓地说要修理的人还是你呢。”


    “还有。”周星照瞥了一眼手里的红豆汤,用不会被床上少女听见的音量道,“浅浅最近身体不舒服,你别总打电话来烦她。”


    路遥挂断了电话。


    事情尘埃落定,她把后续工作交给在场的部员处理,独自离开,来到附近湖泊边的长椅上坐下。


    她这些天的确给钟觉浅打了太多次电话。


    她也


    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碰见霸凌者们甩锅周星照了。


    可以说,几乎每一个被她抓到现形的人,在意识到她仗着钟觉浅的支持、真敢下处罚后,都会下意识地攀咬周星照。


    然而等她真的打电话确认,场面就会变得像刚刚那样一般滑稽。


    无一例外。


    路遥想起当初亲眼目睹周星照霸凌别人时,少年嚣张傲慢的样子,像天上的太阳,光线刺目,温度灼热,却也明亮耀眼。


    周星照的确恶劣混账,但他不像是敢做不敢当的窝囊废。


    她才抓霸凌抓了几天,就目睹了这么多次周星照被甩锅,按照这个比例计算的话……


    少年无恶不作、凶残暴戾的坏名声里,到底有多少笔烂账,是别人强行添到他头上的?


    或许,周星照也没她想得那么卑鄙不堪?


    路遥想着想着,忽然感觉身体一阵恶寒。


    不管霸凌的次数少还是多,程度轻还是重,手段光明正大还是阴损卑鄙,霸凌就是霸凌。


    她可是深受周星照荼毒的受害者,她这是在做什么,斯德哥尔摩吗,居然还为那个混账开脱上了?


    第24章 虎狼之词我们两个谁弄得你更舒服?……


    路遥点开手机。


    刚打过电话,手机屏幕上是通话记录的界面,她的目光停留在下方褚知白的名字上。


    她抿抿唇,点进聊天软件,打开与少年的对话窗口。


    果不其然,她发了几次的转账依然没有被接收,这一次的转账也马上要到期自动退回了。


    路遥和褚知白专业不同,平时联系不多。


    上周她见过钟觉浅后,就忙着成立风纪部的事,没注意到少年这几天都没来学校。


    褚母生病住院的消息,她还是在事发几天之后、从母亲那里听说的。


    她听到后顿时心中充满愧疚,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当得太不称职了,这么要紧的事居然现在才知道。


    当晚她便和母亲一起去医院探望,看到了形容憔悴的褚母、因为着急上火瘦了一大圈的褚父,还有面色苍白得像是随时要昏倒的少年。


    路遥认识褚知白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脆弱的模样。


    褚母的病很严重,虽没有到迫在眉睫、立刻就得做手术的地步,但还是越早治疗越好。


    可眼下的情况是,手术费高昂,褚家暂时没能卖出房子、兑出店面,光是四处找亲戚借钱根本凑不齐,就算手术费凑齐了,想排到号又要一段时间。


    路遥当时站在病房里,就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沉默、压抑又哀伤的气息。


    她被沉重的无力感压得喘不过气,忽然就想给钟觉浅打个电话,向她求助。


    如果是钟觉浅的话,如果是巨富钟家的大小姐的话,肯定有办法解决的吧?


    路遥的心头刚刚燃起一朵希望的小火苗,转瞬又被她亲手掐灭了。


    不,不行。


    她想和钟觉浅成为朋友,她也已经看到了曙光,她不能让别的东西玷污这份友谊。


    那太卑劣了,哪怕对方不介意,她也无法原谅自己。


    她绝不能慷他人之慨。


    于是路遥保持了沉默。


    此后的几天,她每晚都会去医院看望褚母、陪伴她的竹马。


    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上周末,她的母亲走路时不幸摔伤了腿,要在家休养。


    路遥得照顾母亲,原本的每日探望也改成了和少年的线上交流。


    褚知白心里压着块石头,聊天的兴致不高。


    每次交流,都是她简单问候,他简单回答。


    路遥的手停在对话框上。她早就打了几个字,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她和褚知白今天还没有说过话,她很想问他,阿姨还好吗,他还好吗?


    算了。


    这种无意义的问候只是她的自我感动而已,对少年来说反倒是一种负担。


    他已经够心烦的了,她还是别再打扰他吧。


    路遥将对话框里的消息删除,收起手机,起身离开了。


    电话另一头。


    周星照说完话,没听到路遥的回应,耳边反而响起了电话被挂断的声音。


    他不悦地挑起眉。


    什么人啊,真没礼貌。


    周星照将手机放回床头,把搁在膝上的、造型可爱的草莓碗递给钟觉浅,“浅浅,红豆汤可以喝了,完全凉掉口感会不好。”


    他其实很想亲手喂她喝,但被她三番五次地拒绝,又耳提面命“朋友的分寸”后,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久后会有机会的。


    等到他们不再只是朋友的时候。


    钟觉浅靠坐在床头,身前支了张小桌。她将小圆子红豆汤接过放到桌上,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她这几天生理期,每日食谱都是这种对姨妈友好的食物。今天是最后一天,明日起她就不用再这么注重补气养血了。


    回想起这次生理期的各种波折,钟觉浅就感到心有余悸。


    不知道是因为生理期前两天的一小口海盐冰淇淋,还是因为更早的一整瓶冰镇橘子汽水,她这次痛经痛得极厉害。


    事发当时,钟觉浅正在教室里上课。


    这两天风纪部正式成立、开始运作,她终于闲下来,就想去听听课,涨涨知识,不浪费诺顿大好的教育资源。


    她对女配原来学的专业毫无兴趣,不想听那些管理、经济、贸易之类的课程,就跑去上对写作有帮助的文学课。


    周星照和顾念安也陪着她。


    他们俩一个坐在她左边,一个坐在她右边,两个贴身保镖似的,隔绝了想要靠近她的学生。


    钟觉浅吐槽两个好友最近都变得黏黏糊糊的,总是与她形影不离。


    但她喜欢和熟悉的人相处,大学上课时她就总是和几个室友扎堆坐,也就没赶他们。


    事实证明,这是个英明神武的决定,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丢尽了她的脸。


    在现实中,钟觉浅每次生理期来临时都会提前半天有预感,小腹会坠坠地隐隐作痛,她感到细微的痛意再做准备就来得及。


    她是以自己的身体存活在这个小说世界的,便也认为一切照旧,这两天只在随身的包里放了卫生巾。


    于是当她感受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猛烈得像是在她的小腹里开挖掘机似的剧痛时,已经来不及了。


    热流汹涌而出,浸湿了她的短裙。


    剧痛让钟觉浅瞬间面色惨白,她双手捂住小腹,整个人像是被扔进锅里煮熟的虾子般弓起背,颤抖着蜷缩起来。


    “浅浅?”


    相比于趴在桌子上熟睡的周星照,顾念安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的异常。


    他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安抚性地拍了拍,“你是哪里不舒服,肚子痛还是胃痛?”


    钟觉浅痛得直痉挛,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地抬起头。


    她的鼻头和眼尾都是红艳艳的,眼眶里因疼痛和羞耻蓄满了泪,唇被咬破了,伤口正点点往外沁着血珠。


    零星几缕卷发垂到她眼前,将她看过来的视线切割得破碎不堪,漆黑的色泽衬得她苍白的皮肤莹洁如雪。


    极致的艳丽,极致的脆弱。


    “念、念安。”


    钟觉浅一开口,两滴泪便随着哽咽的声音滚落下来,楚楚可怜,“该怎么办啊,我、我……”


    余下的话她说不出来。


    太丢脸了。


    她没有月经羞耻,知道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可她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和当众失禁有什么区别?


    顾念安微怔,立刻就明白了少女尴尬的处境,“别怕,我们会处理好的。”


    他脱掉黑色制服外套系在钟觉浅的腰间,又用揪头发的方式粗暴地叫醒了另一边的好友。


    “阿照,浅浅生理期到了,肚子疼得厉害,你现在快带她到医务室去,我随后就来。”


    顾念安说着拿出一条新手帕,用桌上的瓶装水润湿,准备等下擦拭椅子上的血污。


    周星照猝不及防被人叫醒,打着哈欠抬起头,神色还有些迷茫。


    但他一看到身旁面色惨白、蜷缩起来的少女,就像被人兜头泼了盆冰水,瞬间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周星照抿起唇,二话不说就起身将人抱到了怀里。


    钟觉浅痛得几乎快失去意识了,她弯着腰,额头抵在身前的桌面上,像是在磕头祈求老天放过。


    她的耳边也净是嗡嗡声,好似脑子里被放入了一只蜂巢,无数蜜蜂在她的颅骨内同频振翅,魔性的声响模糊了外界的一切动静。


    神志不清间,钟觉浅似乎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但她不确定,也没有力气回应。


    下一秒,她就感觉自己的腰被人揽住,膝弯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托起,接着整个人身体腾空,被拥进一个炙热的怀抱里。


    抱她的人是周星照。


    对她来说,少年的温度和气息已经不算陌生了。


    如果是周星照的话,他既然从前会帮女配记生理期,应该也知道怎么处理眼下的局面。


    脑海中紧绷的弦因着这个念头一松,钟觉浅再也扛不住疼痛,身体开启自我保护,晕了过去。


    “浅浅?”


    周星照见状眉头锁死,双手下意识地收紧,又生怕弄疼她,立即放松。


    他不敢再耽误一分一秒,忙抱着昏迷的少女大步离开了教室,只留下满堂的学生窃窃私语。


    她怎么会疼得这么严重?


    是因为那一口冰淇淋吗?


    从座位到教室门口的短短途中,周星照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这两个问题。


    他垂眸盯着钟觉浅额头上渗出的薄汗、昏迷后也没能舒展开的眉头,无声说了句对不起。


    自打成年以后,这是他第一次公主抱少女,第一次亲自用双手丈量她的身形、感受她的重量。


    原来她这么小,这么轻。


    小到足以被他用身体完全笼罩,轻到他哪怕单手抱起也不觉得有负担,脆弱到……


    周星照抬起手臂,将钟觉浅抱得更高了些,让她依偎着他的胸膛,头也能枕在他的肩膀上。


    他感觉少女像是精致的水晶、珍贵的瓷器,一旦他稍微毛手毛脚或者动作粗暴些,她就会碎成齑粉消散不见。


    艳丽的玫瑰即便带刺,锋利戳人,到底也是一撕便碎、一揉便烂的娇柔的花。


    是他的错。


    他不该让少女吃到那一口冰淇淋。


    他不该纵容她的任性,不该允许她被不好的东西近身。


    哪怕她认为他偏执强势,觉得他独断专行,指责他剥夺了她选择的自由,对他怒目而视、歇斯底里……


    总好过他像现在看到她受苦的模样,被万箭穿心。


    周星照低头,想要在钟觉浅的眉心落下一吻,唇即将接触到她的皮肤时却克制地顿住,微微偏了方向,印在她的长发上。


    动作轻轻柔柔,充满了心疼和珍惜,也充满了浓重到恐怖的占有欲。


    这个吻也因此多了些别的意义,像一个承诺,一个标记,一个逃不脱也解不开的诅咒。


    在周星照进入走廊的同时,顾念安也来到了教室门口,一边往外走,一边随手将沾着血迹的手帕丢进垃圾桶。


    一抬眸,他的视线便穿过敞开的大门,落在了不远处的少年身上。


    顾念安清楚地看到了周星照的动作,也清楚地看到了他眸底汹涌的感情和欲望。


    真快。


    他以为少年会更晚一些才能开窍的。


    顾念安脚步未停,走出教室,顺手带上了门,观察到走廊里并无其他人。


    他嘴角勾起一丝浅笑。


    目前知晓周星照心思的只有他们两个,连少女本人都没能察觉到。


    这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


    钟觉浅中途短暂地清醒过几分钟,给自己换了卫生巾,就又痛得昏了过去。


    当她再一次醒过来时,人已经躺在医务室的床上了,左手背上留着一片输液贴。


    窗外天色浓黑,病床前坐着她的两位竹马。


    见她睁眼,他们俩立刻凑上前,一个问她肚子还痛不痛,一个拿着杯水问她要不要喝。


    止痛针的效果立竿见影,钟觉浅稍微缓过气来,虚弱道:“我的手机放在包里,密码是我生日,帮我给司机发个信息,让他过来接我。”


    两个少年对视片刻,默契地无视了她的话。


    “我们送你回家。”


    顾念安说着将她抱起,走到事先派人停放在楼下的银灰色豪车前,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到副驾上,开车送她回了别墅。


    一路上,周星照骑着机车伴在一旁,疾驰的身影英姿飒爽,像是护卫公主的马车行进的骑士。


    三人进了别墅,就是几天没出来。


    整个生理期,钟觉浅虽有药物帮忙镇痛,却还是过得苦不堪言。


    她变成了还未破茧的蝴蝶,即懒虫一条。她一动不想动,黑天白夜地缩在被窝里,除了保持个人卫生和解决生理问题,就没下过床。


    周星照和顾念安从没见她疼得这么厉害过,干脆住在了别墅,白天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陪着她。


    作为娇生惯养、缺乏生活常识的大少爷,他们俩在这方面意外地有经验,把她照顾得很好。


    钟觉浅心头泛暖。


    感动归感动,她却不想让两个好友待在她的卧室里长蘑菇。


    顾念安也就罢了,他只是个男配,戏份可有可无、删掉正好,周星照这个男主不在场,谁去和女主碰撞出爱情的火花呢?


    钟觉浅每天都多次劝周星照离开,让少年不用担心她、好好去上学,恨不得把《劝学》背给他听。


    周星照起先只是嗯嗯啊啊地应着,听过就当耳旁风,可被她驱赶的次数多了,他面子挂不住,还是被惹毛了。


    “我伺候你伺候得不够好吗,你赶我走?”


    周星照红着眼眶质问她,模样委屈坏了。


    他看着对面从容坐着的顾念安,更是压抑不住内心的嫉妒,张口就往外喷醋汁,“凭什么只让我走,他呢,他就很合你的心意吗,我差在哪了?”


    可恶,他真的生气了!


    钟觉浅一愣,寻思这样确实有点不公平,便转头对置身事外、淡定看戏的少年道:“你也走。”


    顾念安:“……”


    周星照:“……”


    最后他们俩谁也没走。


    胃被温热香甜的红豆汤填满,钟觉浅咽下最后一颗小圆子,将碗往桌角一推,“我吃不下了。”


    周星照自然地将碗拿起,起身交给候在门口的女佣,又收起床上的折叠桌放到墙角。


    顾念安从手机里抬起头,“浅浅,我刚刚刷到推送,说按摩手上的穴位可以缓解生理期疼痛,我帮你按一按?”


    “不用吧,我今天已经不怎么痛了。”


    “你就让我试试好不好?”


    钟觉浅这几天对顾念安的撒娇毫无办法。


    毕竟她留在教室座椅上的烂摊子是他帮忙处理的,而她知道他有轻微的洁癖。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慢吞吞地将刚刚缩进被子里的手伸出。


    顾念安垂下眼帘。


    这只手五指纤细,肌骨莹润,被墨绿的被面衬得仿佛散发着柔光,指尖和指节是健康的粉红,像是扫了一层胭脂。


    他轻轻将少女的手拢进掌心,感受到细腻柔润的温暖,情不自禁地用指腹在她的手背上蹭了一下。


    浑身仿佛过电。


    白皙的皮肤泛起红潮,顾念安把头垂得更低,无声地张唇往外吐气,几乎要压制不住脑海中那些疯狂的念头。


    他惊讶于自己动心得如此轻易,也恼恨于这份欢喜的不合时宜。


    浅浅正身体不舒服,他怎么能


    顾念安惯会压制自己的真实想法,躲在优雅得体的面具之后。几乎只是瞬间,他就恢复了冷静,认真替少女按揉穴位。


    过了会儿,他轻声问:“怎么样,有好些吗?”


    钟觉浅心说哪能那么快起作用,很给面子地道:“还真蛮管用的。”


    周星照抱着胳膊在旁边看戏,等着嘲笑好友,没想到她竟如此配合。


    他蹙起了眉,用词难免尖酸刻薄起来,“什么啊,不就是按揉合谷穴吗,雕虫小技,我老早就会了,把另一只手给我。”


    他说着就将手伸进被子里,也没


    问她是否允许。


    钟觉浅恍惚觉得被子里钻进来一条灵活的蛇,那蛇用略微粗糙的信子舔了舔她的指尖,接着爬过她的手指、手背,用炙热的身躯卷住了她的手腕。


    她毫无心理准备,被这突然的触碰弄得一激灵,手就被拽了出来。


    周星照单手托住她的手掌,用大拇指按揉她的虎口,力度比顾念安稍重些,也不按照固定的频率来。


    钟觉浅的双手被两个少年分别禁锢在掌中,一手像是浸泡在温暖的泉里,被水流冲刷,一手像是被野兽含入滚烫的口腔中,用齿与舌亵玩。


    她有些不自在,也觉得没什么用,便要喊停。


    周星照就在此时抬眸盯住她,眼睛亮亮的,像是渴望得到主人夸奖的大狗,“浅浅,我们两个谁弄得你更舒服?”


    顾念安也被激起了胜负欲,指尖轻轻挠了下她的掌心,琥珀眸子随意一转便是一道惑人的眼波,“浅浅,我们两个谁的技术更好?”


    两个少年隔空对视,又都将热切的视线转向她。


    “是我更好吧,念安没有经验,穴位找不找得准都不好说呢?”


    “明明是我更好,阿照用的力道太大,刚刚是不是都把你弄疼了?”


    这都什么虎狼之词!


    钟觉浅听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偏偏两个少年表情单纯认真,明摆着毫无邪念,便越显得她这个阅历丰富的成年女性满脑子废料。


    她为自己的想歪感到羞耻万分,抽回手,音量不自觉地变大,“都不好,别问了!”


    “我不是说过了要自己在家休养,你们非得守着我做什么,赶都赶不走,烦不烦呐,都没有自己的事要忙吗?”


    两个少年不知道钟觉浅是恼羞成怒,只以为她是因为生理期的缘故而暴躁,怕她气坏身子,连忙去哄她。


    周星照:“浅浅别生气,我之后会有大概一周不在国内,这不是想着离开前多陪你几天吗?”


    钟觉浅顿住,抬眸看他。


    少年会意,立刻解释,“我家不是有意往海外发展吗,最近国外有个合作,母亲派人去谈,让我当代表去历练历练。”


    周星照居然开始接触家族事务了。


    这也是蝴蝶效应之一?


    钟觉浅忽然担心,该不会她不久后也要处理生意场上的事吧,她只是个写文的,因为谈生意时表现得太蠢而被怀疑夺舍什么的不要啊。


    她问:“什么时候走?”


    周星照:“今晚的飞机。”


    顾念安:“真巧,我也是。”


    一句话就将少女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顾念安满意地弯唇,“浅浅,我要去国外参加个艺术沙龙,顺便看几场画展,大概也要一周。”


    一周。


    男女主的见面又要推迟。


    钟觉浅叹着气想,福祸相依,这或许是件好事。


    就像她这次生理期,虽然让她饱受折磨,但也方便她名正言顺地避开了期末考试这一劫。


    诺顿大学没有暑假,取而代之的是将近两个月的小学期。即将入秋,学生们也迎来了结业考试,准备开始秋季学期。


    他们三个都是那种平时不听课也能考出好成绩的离谱人设,读同一专业,每次考试都霸占着前三名,只是各自的名次会稍有变动。


    钟觉浅难以想象,如果她考了倒数第一,该拿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舍不得我?”


    周星照见她叹气,不免又陷入过往记忆形成的思维定势,以为她是不想和他分开,“要不你和我一起走吧,正好出去散散心?”


    顾念安也发出邀请,“浅浅跟我走好不好,那边的艺术沙龙很有趣的,你要是不喜欢,我也可以尽快脱身,就当是一起出国旅游了。”


    钟觉浅果断道:“不了,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忙,都忙,忙点好啊。”


    和刚刚的自我安慰不同,她现在忽然想通了,真心觉得,周星照这段时间不出现也挺好的。


    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完成初步的人设洗白。


    钟觉浅小时候网文风气不是特别正,她不懂事,还爱跟风,写的文三观很歪,早年创作的一篇又一篇黑历史,她自己都没眼看。


    但她还没有糊涂到让一个无耻下作的变态霸凌犯当男主的地步。


    第25章 正宫来电少年是隐匿在茶树里的竹叶青……


    周星照的确恶劣,但他没有那么不堪。


    他并非单纯用钱衡量人,看不起家境不好的学生,而是性格傲慢,眼高于顶,平等地蔑视除了两位好友以外的所有人。


    他也不会主动为难人,而是因为泪失禁体质,脾气变得超差,谁惹他情绪激动,让他眼尾濡湿,他就要让对方用几倍的眼泪来还。


    如他本人所讲,他天之骄子的身份摆在那儿,学校里其实没有人敢惹他。


    但总会有人犯禁,或是无心,或是自以为做得隐蔽,或是实在看不惯他,不畏强权故意而为。


    在这方面,钟觉浅的记忆力倒是好起来了,她清楚地记得周星照每次生事的原因。


    第一次,是他路过露天篮球场,有个男生传球失误,扔出的球把他砸到脑门出血;


    第二次,是他要走出食堂时,被不看路的男生撞到,带亲签的绝版球鞋被盖了一整碗热腾腾的罗宋汤;


    第三次,是他发现学校论坛里有人议论女配,嘲笑女配天天跟在他身边,是个可笑的舔狗;


    第四次,是他发现有人写举报信举报他,也就是被路遥目睹的那一回;


    最后一次,就是他针对路遥。


    总共五次,恰好是一只手能数过来的量,不少,但与算到他头上的数量相比,九牛一毛。


    周星照的手段也简单粗暴。


    把人揍一顿,不会打成重伤,但要让对方很疼很惨,忍不住哭出来。


    少年从不亲自下场,每每只是坐在高处,冷眼旁观着几个跟班动手,什么时候人被揍哭,他就什么时候叫停。


    事实上,周星照与路遥初遇的那一次,就算少女不出面制止,他也已经打算放过那个男生了。


    因为男生哭了。


    就这么简单。


    周星照前四次修理人,都是出于这种奇怪的“赔我眼泪”的报复心理,唯独路遥,他是对她本人产生了兴趣。


    除了路遥以外,他的“清算”都是当天就结束,不会死揪着谁不放。


    可实际并非如此。


    周星照是收手了,但他那些狂热的爱慕者没有,无数想拍他马屁的人没有,要借机发泄恶欲的人也没有。


    惹到他的人最终都是受尽欺辱、黯然退学的结局。


    不仅如此,学校里还有不少人以爱慕周星照的名义,替他觉得“被惹到”,替他出手,让不长眼的人付出代价。


    诺顿的霸凌风气浓重,几乎每天,在阳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都有不公平的事情发生。


    一笔又一笔账,都记在了周星照的名字下,成了他罄竹难书的罪行。


    周星照或多或少也知道这些事,但他只把两个好友放在心上,对外人很冷漠,懒得理会这一堆鸡毛蒜皮。


    他在这方面有种残忍到极致的高傲。


    他觉得,反正他没有做,这些事就与他无关,两个好友知晓他的清白就行,别人是否误会他、恨他,他一点都不在乎。


    反正他们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钟觉浅想到这里,思绪停顿片刻。


    她认为,哪怕把她刚刚回忆起的五次霸凌都刨除在外,周星照也不算完全无辜。


    正是因为他的傲慢与冷漠,才会有后续那么多悲剧发生。


    她现在是这么想的,巧的是,她小时候也同样这么认为。


    所以她当初写文时,还在后面给周星照安排了一段特殊剧情,让他为此付出了代价。


    钟觉浅又想,她成立风


    纪部,安排路遥成为部长,其实是一箭N雕。


    她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改善路遥对周星照的观感。


    路遥从前是完全不知道内情的,她以为周星照成天都在学校里欺负人,非常恼恨他。


    但她最近整治霸凌,肯定会多次遇见周星照被甩锅的情况,而她清楚地知道,少年这几天都住在钟家别墅里,根本不在学校。


    霸凌者们的谎言不攻自破。


    路遥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她一定会往深了想,抽丝剥茧,最终意识到周星照其实没她想的那么不堪。


    先抑后扬,好感度这不就涨起来了!


    周星照这次会出国一周,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整整七天,足够让路遥完成对他的认知转变了。


    “浅浅,说起来。”


    这时,顾念安悠悠开口,清泉般温柔干净的声线轻易就将钟觉浅扯回了现实。


    “那个叫路遥的女孩子最近总是打电话过来,每次都是问阿照的事情,似乎对他很在意呢。”


    顾念安眉头微蹙,像是真的在为她打抱不平,“什么呀,居然让你夹在中间当传声筒,他们俩怎么不加上联系方式自己聊?”


    坏了,冲他来的。


    周星照暗道不好,忙打断他,“我和那家伙完全不熟,她找我只是谈正事,我刚刚已经和她说清楚了,她不会再打电话过来。”


    钟觉浅早就想给男女主牵线搭桥了,她之前就向两人推过彼此的联系方式,可惜他们都不愿意加对方。


    顾念安这番话正中她下怀,让她有了很好的由头去旧事重提。


    她拿起床头的手机,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阿照你就加一下嘛,路遥是风纪部的部长,你霸凌前科又那么多,你们肯定有很多要交流的。”


    “我都说了”


    周星照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手机发出的消息提示音。


    他无奈地点开屏幕,果然,钟觉浅给他发了个陌生的名片过来。


    他不想在明面上忤逆少女,指尖微动,将这条聊天记录删除。


    “好,我加了,不过我和她真没什么可聊的,该说的刚刚都说过了。”


    周星照面不改色地对少女撒谎,却没有看她,而是凝视着正对面的顾念安,锐利的眼睛危险地眯起。


    他从来都知道,他的好友并不像他展现出来的那般好相处。


    少年是隐匿在茶树里的竹叶青,无声盘踞在翠绿的枝条上,被浓密的叶片遮挡,照不到一丝阳光,满身香气又阴毒非常。


    如果看到喜欢的少女经过,这条蛇会心机地垂下尾巴勾住她的手腕,惹得她好奇抬眸。


    接着它便会顺势爬到她的手上,蜿蜒到她面前歪头吐信,各种卖萌,装成柔弱得难以在外生存的模样,让她心软带它回家。


    而实际上,哪怕少女不吃这一套,蛇的身体也早已将她的手臂圈圈缠绕,怎么挣也挣不开。


    如果是其他人瞧见树上有蛇,想要抬手碰碰看,就会目睹它与世无争的表象下凶残的真面目。


    周星照了解他的好友。


    顾念安从小缺乏亲情,又被父母管束严格、寄予厚望,活得压抑辛苦,很早便把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伪装成旁人期待的样子。


    少年自己虚假,便觉得人人都虚假,厌恶人类,封闭内心,偏偏又很想要爱,总觉得寂寞。


    周星照认识顾念安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他主动摘下面具,暴露自己的内心,表现出情生意动,强烈渴望能拥有某个人。


    他想,如果那人是任何别的女孩子,他都会为好友的铁树开花感到惊奇,欣慰地祝福他吧。


    偏偏是浅浅。


    是他的浅浅。


    他们终究还是要成为对手。


    顾念安顶着好友略带敌意的视线,从容开口:“浅浅最近很关注风纪部的事,应该很重视这次的整顿工作吧?”


    “如果我是阿照,一开始就会放话下去,禁止任何人再顶着我的名义搞霸凌,就不会生出后续那么多事,让路遥次次都打电话过来。”


    “你想做任何事,我肯定都会全力支持。”


    “我也完全不想和别的女孩子扯上半点关系,更不想当着你的面、用你的手机和别的女孩子聊天。”


    周星照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还是个城府极深、茶香四溢的对手,难缠得要命。


    按照他的暴脾气,他应该把顾念安拉出去,两人堂堂正正地打一架,但那样的话,不管他打赢了还是打输了,他都会一败涂地。


    他绝不能输。


    输了就意味着……


    周星照深深吸了口气,藏进袖子里的手握成拳,指节捏得咯吱作响,面上却不显露分毫怒意。


    他挂上讨好的表情,对少女撒娇,“浅浅,我之前完全不在意这些,不过,你上心的事,我当然也会重视起来。”


    “我前几天惦念你的身体状况,完全没心思想别的,幸好念安又提醒我,我等会儿就去处理。”


    要放话了?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钟觉浅微微歪头,思考着要不要阻止周星照。


    似乎这样更好,等少年放话以后,校园内的霸凌事件数量定会立即大幅度衰减,两相对比,路遥就更容易想明白了。


    她开口:“别只是放话,直接在校园公示栏里贴告示吧,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周星照:“你说了算。”


    短短几分钟内,周星照不仅学会了克制情绪,巧妙地把大事化小,还从好友打的样里领悟到了给人使绊子的精髓。


    他开玩笑似的道:“对了浅浅,我这有个念安的八卦,你要不要听?”


    没有人能抗拒得了八卦的诱惑,没有人。钟觉浅饶有兴致地抬抬下巴,示意他别卖关子。


    顾念安神色如常,也完全没有阻拦他的意思。


    周星照便说:“就上上周吧,我每次去玻璃花园,总能在电梯里偶遇一个女孩子,问过才知道,原来是念安的爱慕者。”


    “她想送情书给念安,但没有进入顶层的权限,就整天待在电梯里,盼望着能偶遇他。”


    他说到这里停住,让人好奇得心直痒痒,像是被几只幼猫在挠。


    钟觉浅追问当事人,“后来呢,念安你应该有碰到过那个女孩子吧?”


    她还真挺想知道后续。


    在小说中,顾念安从未对任何人心动过,一直是独美的状态。


    就连路遥,也是因为被他英雄救美,对他展开了漫长的单相思。


    而他只是觉得路遥挺有骨气和韧性,对她高看一眼,也允许她作为好友的心动对象出现在自己身边,再无其他心思。


    钟觉浅很好奇,因为她导致的蝴蝶效应,少年会不会产生新的感情线呢?


    顾念安掀起眼皮,瞧着满脸兴味的周星照,嘴角微勾,笑意如水波般荡漾开。


    涟漪被风吹得越来越远,一直扩散到眼角眉梢。


    他微微颔首,“我当然遇到过她,不过,她喜欢的人不是我,而是阿照。”


    “那个女孩子想经常看到阿照,但他神出鬼没的,她抓不到他的人影,就只能守在图书馆的电梯里,等待与他偶遇。”


    “那天她终于和暗恋对象说上话,害羞得什么都忘了,被阿照问起,下意识地就拿我当了挡箭牌。”


    “这些都是那个女孩子告诉我的,她跟我道歉,说不该牵扯到我,要是我有喜欢的人,对方误会就不好了。”


    “之后我就没再遇见过她,也不知道她的心意究竟有没有传达出去,她是否成功在阿照的心里留下了痕迹。”


    顾念安说到这里,用明显打趣的口吻道:“没想到今天阿照亲自给我解惑了。他能记住那么久之前偶遇的女孩子,看来是对人家印象深刻。”


    钟觉浅没料到故事会发生这么大反转,挑眉看向周星照,语气带了几分不悦。


    “是啊,喜欢我们三个的人多得是,不乏比这更有毅力、更疯狂、更感人的,阿照偏偏记这个女孩子记得这么清楚,真是稀奇。”


    她知道周星照是清白的,但这并不耽误她不高兴。


    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作为男主,周星照就该守身如玉、冰清玉洁,他这么招蜂引蝶怎么行。


    她记得她把少年设定得很纯,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难道因为蝴蝶效应,他的人设也变化了?


    绝对不要啊!


    顾念安靠坐在椅子上,笔直修长的腿随意交叉,双手叠放在膝头,一个从容优雅的姿势,等着周星照反击。


    唇边还带着浅浅的弧度。


    他既欣慰于好友有所长进,不但压制住了暴烈的脾气,还能想办法往他头上泼脏水。


    他又笑少年道行不够,被他三言两语就将矛头调转回来,可以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听到钟觉浅漫不经心、略带敲打意味的话语,他却笑不出来了。


    同样是被八卦,同样是疑似与别的女孩子有牵扯。


    当主角是他时,少女满脸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奇,可当主角换成了周星照,她的反应就


    她明显是在吃醋。


    那抹浅浅淡淡、好似初绽桃花般被顾念安噙在嘴角的笑意生生凝固住了。


    桃花染上白霜,冻死在了料峭的春寒之中。


    周星照皱起眉。


    他刚刚的话都是瞎编的,搞这一出也没指望能对顾念安造成多大杀伤力,只是以牙还牙,膈应下他罢了。


    没想到少年居然这么阴险,见招拆招,借力使力,顺着他的话茬儿陷害他。


    周星照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掉入泥潭,正要说什么,就听见一阵铃声传来,是少女的手机。


    钟觉浅拿起手机,眉毛一挑。


    她以为这又是路遥打来的电话,心道少女整治霸凌的效率还挺高,没想到屏幕上显示的,是她心心念念了好多天的名字。


    褚知白。


    男朋友终于肯找她了。


    钟觉浅将手机举到耳边。


    今天已经是周三,褚知白的母亲是在上上周的周日住院的,中间隔了好多天。


    少年终于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肯向她低头了。


    她能成为这场博弈的赢家,还要多感谢刘姨。


    刘姨在钟家当了许多年管家,眼光毒辣。早在她听命去安排病房和医生的时候,她就将她的小心思猜得七七八八。


    “大小姐命我监视褚家,做好接待病患的准备,却迟迟不让我将褚母接过来,是在等待什么吗?”


    她给刘姨发“未雨绸缪”的消息的当晚,女人就来到她的卧室门前,平静地问她。


    “是与那个名叫褚知白的少年有关?”


    钟觉浅手握剧本,很信任刘姨,便把她对褚知白的怦然心动、强取豪夺的计划全盘托出。


    刘姨听完嘴角微抽,半晌叹了口气,“大小姐还真是胡闹。”


    也不知道说的是她的幼稚计划,还是指她居然看上了家境贫寒的平民少年这件事,抑或二者兼有。


    刘姨非常宠自家的大小姐,不想让她的心愿落空,便道:“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帮大小姐把握时机吧,免得你心软沉不住气。”


    钟觉浅闻言面上泛红。


    她本来计划只等两三天,要是时间到了,褚知白还不找她,她就主动帮忙,借此机会刷点少年的好感度就可以。


    没想到这也在刘姨的意料之中。


    刘姨看出她内心所想,与她讲道理,“那是他的母亲,迟迟得不到救治,他肯定比你焦灼,你只要等下去,事情自然会往你想要的方向发展。”


    钟觉浅:“可是”


    可是她不忍心让他煎熬太久。


    “大小姐。”刘姨的语气突然严肃了几分,“博弈就是看谁更心定,这点小事你都不能从容应对,今后在生意场上又该怎么办?”


    “生意场”三个大字如巨石当头砸下,钟觉浅作为冒牌的财阀千金,顿时心虚得不得了。


    刘姨见状又道:“大小姐不必担心,我会派人时刻盯着那边,如果那小子真是个硬骨头,死活不肯松口,我也会适时出面帮忙。”


    见刘姨这样说,钟觉浅也就放心了。


    之后这些天,她先是忙于成立风纪部,接着又被生理期折磨,完全没心思谈情说爱,想着等身体恢复,再去关注褚知白那边的情况。


    没想到少年会在此刻打电话过来。


    不早不晚,时机恰恰好。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像是出了故障,钟觉浅却出奇地耐心,不发一语,静静等待着。


    她很早之前就从路遥那里拿到了褚知白的联系方式,存了备注。


    她用的借口非常冠冕堂皇,说是风纪部副部长的位置还空着,她有意把这个职位给他。


    “和你一样,褚知白也很特别,他是唯一一个敢反抗我、并成功让我改变主意的人。”


    路遥果然被她唬住,顺了她的意,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你最近先不要联系他,他家里出了事,没空去想社团的事情。”


    她点点头,表示理解。


    她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还要卑鄙地趁人之危。


    两三分钟后,电话那头的少年终于主动破冰,做了自我介绍,“钟大小姐,我是褚知白。”


    是她熟悉的声线,碎冰击玉似的清越好听。


    钟觉浅已经好久没有和褚知白说过话了,内心深处的想念得到安抚,她的情绪波澜起伏,开口却平静异常,“什么事?”


    她一定要他主动求她。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死寂,片刻后,钟觉浅听到少年深深吸气的声音。


    褚知白认命似地发出长叹,“钟大小姐,我打电话过来是想问,你当初的邀请还做数吗?”


    问出这句话后,他破罐子破摔了般继续道:“我为自己先前的无礼向你道歉,如果你的邀请还有效,我是愿意的。”


    钟觉浅怔住了。


    她刚刚还在想,褚知白为什么不等她回话后再开口,万一她存心捉弄,说邀请作废,他岂不尴尬?


    她忽然明白了原因。


    少年已经走投无路了,他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急匆匆地向她道歉,对她放低姿态,期望能增加一丝她回心转意的可能。


    钟觉浅垂下眼睫,握着手机的五指不自觉地收紧。


    她先前说她卑劣,说她无耻,说她趁人之危,都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她内心并不真的觉得自己很过分。


    毕竟褚母的病是小说剧情,不是她为了把少年搞到手而刻意制造的人祸。


    但此时此刻,她却真的感觉自己有些卑鄙了。


    几十公里开外的医院里。


    褚知白举着手机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垂眸盯着楼底下的一棵白杨树。


    听医院里的人说,这棵白杨是今年才移栽过来的,树长得高,枝干却不够粗,显得格外纤长。


    近日已入秋,风大,一阵阵的裹着些微凉意席卷而来,将那棵树吹得摇摆不止,半黄半绿的叶子簌簌而落。


    杨树本是防风固沙的树种,此刻却折了傲骨,变成这副狼狈的模样。


    看着实在令人唏嘘。


    医院的走廊很静,电话那头也很静,褚知白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他摸不清自己此刻到底在想什么,也无法平复在心头肆虐的种种情绪。


    被迫出卖尊严的屈辱,只能用这种方式拯救母亲的悲哀,拒绝少女现在又主动请求她垂怜的羞耻


    他不愿意承认的是,在这些自然迸发的情绪的掩盖之下,他心中隐蔽的角落里,还滋生出了些许能和少女再度有所牵扯的喜悦。


    第26章 一瞬沉沦她太迟钝了,根本不清楚我的……


    褚知白心里很清楚,他和钟觉浅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云泥之别,相距甚远。


    少女卧在高高


    的云端,不知人间疾苦,只是觉得他有趣,就笑盈盈地对他抛下一节柔软的绸缎,邀请他到她的世界里来瞧一瞧。


    她不懂她身处的地方有多高,他却是明白的。


    他恐惧摔得粉身碎骨的下场,扭头就走,生怕看了一眼绸缎就会引起妄想。


    而现在,他却恬不知耻地回来,扯着绸缎的末端摇晃,仰头追问少女,他后悔了,现在想上去还来得及吗?


    她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他吧。


    迷恋她憧憬她的人那么多,她想得到谁都轻而易举,过去这么多天,她肯定早就忘记那个玩笑般的邀请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钟觉浅立刻答应下来,语气柔和地问,“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意料之外的温柔。


    褚知白想,不对,少女本就是善良且温柔的人,这也是她在那三位之中人气最高的原因。


    那天他在卫生间里看到的恶毒模样,似乎是她人生中唯一的失态。


    他不曾忘记,她是因为周星照而失态的。


    褚知白停止脑海中纷乱的思绪,语调冷静地陈述了他家的近况。


    钟觉浅心中跟明镜似的,听完后就立即说:“我现在就派人去处理。”


    顾忌着两位竹马还在,她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先这样吧,回头再联系。”


    挂断电话,钟觉浅对两个少年道:“我困了,要休息,时间不早,你们也都回家为出国做准备吧,不是晚上的飞机吗?”


    周星照这才从手机里抬起头来。


    他以为这又是路遥的来电,担心好友等会儿再做起文章来,忙摆出半点不感兴趣的样子,专心低头看手机。


    他并未刻意去听电话那头的声音,钟觉浅的应答又很公事公办,没有让人想歪的余地,他便从没疑心过来电者的身份。


    顾念安却不同。


    在钟觉浅拿起手机的瞬间,他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虽看不清具体的内容,但也知道备注是三个字。


    他耳力好,对声音敏感,听得出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男性的声音,声线称得上清冷动听。


    顾念安垂下眼帘,琥珀般的虹膜在阴影的笼罩下颜色加深,像是一碗甜美的、却能将前来舔舐的昆虫溺死的蜜。


    他什么都没问,起身告别,“浅浅,真巧,我也正想和你说再见呢。”


    周星照将手机揣进口袋,起身的同时伸手弹了钟觉浅一个脑瓜崩,力道很轻,“赶我赶了这么多次,这回真走了,开心了吧,小没良心的?”


    钟觉浅被说中了,讪讪地笑,“我们一周后见。”


    将这两尊大佛平稳送走,钟觉浅在重归寂静的卧室里松了口气。


    她说要休息,不是在找借口逐客,最近她是真的越来越嗜睡了,她现在就像是连续加了三天班似的疲惫。


    她强撑着倦意拿起手机,给刘姨发消息,让她手下的人立即行动。


    看到聊天界面出现女人的回复,她当即软倒身体躺进被窝,头沾上枕头不超过三秒,整个人就陷入了昏睡。


    钟觉浅在下午睡着,那时天还很亮,碧蓝的天空浮着白云,镶嵌在窗框里,油画似的养眼。


    她醒来的时候,外面却已经是漆黑一片了。


    她一点梦都没做,眼睛一闭一睁就发现过去了几个小时,整个人像是穿越了似的,惊愕又迷茫。


    钟觉浅慢吞吞地坐起身,揉了揉额角,这才拿起手机查看消息。


    刘姨办事极麻利,她已经派人将褚母转院,并为其安排手术,目前手术还在进行中。


    周星照和顾念安也都给她发了消息,表示已经出发。从时间来看,估计他们此刻正在别国的空域里。


    虽然知道两个少年落地后才能看到消息,钟觉浅还是给他们俩发了“一路平安”的祝福过去。


    她打着哈欠下床,简单整理过仪表,就叫司机送她出门,前往褚母所在的医院。


    钟觉浅写的小说比较悬浮,某些离谱的设定在现实中是行不通的,但在她的文里、也就是目前这个世界里却没问题。


    比如说钟家,作为三大财阀之一,几乎完全垄断了国内的医药产业。


    刘姨安排褚母转入的医院,是钟氏旗下的特殊医院,只对权贵中的权贵开放,占地面积宽广,医疗设备先进,因为门槛高,接待的患者也少。


    医院离得有些远,钟觉浅到达附近的时候,头顶的天幕漆黑如墨,色泽浓郁得仿佛随时能滴到她的脑门上。


    她没叫人跟着,独自走进医院。


    按照刘姨发来的精确地址,她坐电梯上楼,又绕过两个拐角,总算找到了褚母所在的手术室。


    钟觉浅原本走得匆忙,此刻却放缓了脚步。


    只见空旷的走廊里,灯光明亮,地面收拾得纤尘不染,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医院场景,却因为针落可闻的安静,生出几分不似人间的凄清。


    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褚知白坐在长椅上,后脑抵着冰冷的墙壁,双眸死死盯着手术室门外亮起的灯。


    走廊里只有他一个人。


    刘姨的人已经退下,而连续几天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好的褚父突然昏倒了,正在病床上挂葡萄糖。


    钟觉浅打量着多日不见的少年,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睛下也绕着两圈淡淡的阴影,唇色更是苍白如纸,半点血色都瞧不见。


    像一座没上完色的蜡像。


    钟觉浅眉头蹙起,朝他走过去。


    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俊美的蜡像仿佛活过来了,褚知白不再维持先前一动不动的姿势,有些僵硬地偏过头。


    见钟觉浅正向他走来,他的表情有些茫然,但还是用手撑着椅背站起身,向已经行至身前的少女弯下腰。


    褚知白是想鞠躬的。


    但他看起来太过虚弱疲惫,身形又有点不稳,钟觉浅误以为他要昏倒了,忙踮起脚尖去接他。


    褚知白低下头,正要深深弯腰说谢谢,额头就抵在了她裸露的肩颈肌肤上。


    触感温热,柔软得不可思议,还有些沙沙的,那是她垂到颈侧的长发夹在了两人的皮肤之间。


    一股清甜好闻的桃子香涌入鼻腔,褚知白愕然地睁大眼睛,刚要抬头,整个人就被紧紧地抱住了。


    他浑身一僵。


    钟觉浅伸出双臂将他拥进怀里,搂抱大型玩偶似的环着他。


    两人的胸膛紧密相贴,隔着衣服交换着彼此的体温与心跳。


    一道心跳沉稳平和,另一道心跳却像是惊慌的小鹿般横冲直撞,砰砰作响。


    衣料摩擦间,钟觉浅垂在胸前的秀丽长发缠上了褚知白的衣扣,她身上馥郁的桃子香似乎也如有实质地攀上了他、困住了他。


    这是一个充满安慰意味的拥抱。


    “知白,别怕。”钟觉浅轻声开口,覆在少年后背上的双手上下摩挲,像安抚小孩子似的,“我会陪着你的。”


    褚知白知道自己应该挣脱少女的怀抱,她用的力气不大,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但他偏偏没有,相反,他像是着了魔一般抬起双臂,将她牢牢禁锢在了怀里。


    他埋首于她的颈间,嗅着那股让他觉得莫名熟悉的冷甜气息,眼睫轻颤,张唇无声地发出一声叹息。


    褚知白想,他应该是中邪了,他完全无法解释他此刻的心情。


    因为他心中泛起的不是感动,不是感激,而是一种强烈的满足和偏执。


    他像是被不可抗力打碎的瓷瓶,艰难将自己重新拼合,却发现丢失了最重要的一块碎片。


    于是在过去的二十来年时光里,他只是外表看上去正常,灵魂却始终布满裂缝、残破不堪。


    直到现在,他终于找到了那块缺失的碎片,失而复得让他心中迸发出了猛烈的欢喜,马上要将它从身体里剥离又让他无比恐惧。


    他想立刻就将这块碎片黏回身上,至死都不和它分开。


    褚知白停止了思考。


    他的大脑已经不受他控制了,再想下去,他也无法理清自己为什么会对少女有这种久别重逢的错觉,还会生出不该有的、卑贱肮脏的心思。


    只有这一瞬。


    他只放纵自己这一瞬。


    褚知白在心


    中自语,抱着少女的手臂又紧了紧。


    他的动作熟练无比,好像他们两个本就该如此亲密。


    ……


    褚母的手术做得非常成功。


    术后的几天,女人被送到了特殊病房观察,确定情况平稳,才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今晚褚父回家处理事情,守在病床前的就只有褚知白,以及照例来探望的钟觉浅。


    钟觉浅很善于讨长辈的欢心,一边笑盈盈地和褚母聊天,一边给她削苹果吃。


    她的手很稳,红彤彤的苹果皮在她手上始终不断,弯弯绕绕地垂到膝头,落进她放好的塑料袋里。


    她正在和褚母打赌,赌她能不能完整地削掉这颗苹果的皮,还没来得及研究赌注是什么好,兜里的手机就发出了响动。


    她手一抖,刀一动,苹果皮就断掉了。


    褚母笑道:“小姑娘你输了!”


    钟觉浅不慌不忙地将手上东西放好,掏出手机,赖皮地道:“不算,我们还没说赌注呢,打赌不成立。”


    她说着站起身,对正在床头倒水的少年指了指手机。


    褚知白知道她是要出去接电话,每天的这个时候,准时准点,她都会接到电话,聊上很久。


    他从不过问对方是谁。


    褚知白点点头,目送她走出病房。


    钟觉浅顺手带上病房的门,一边往走廊尽头的窗前走,一边按下接听键,“念安,早上好,昨天过得怎么样?”


    不见面的这几天,两位竹马和她的线上联络变得相当频繁。


    周星照每天都要和她打视频,还有事没事就给她发消息,开会无聊要说、饭局的菜品难吃要说、被流浪猫亲近要说、天边有朵好看的云也要说,分享欲旺盛得不可思议。


    她先前还有耐心一条一条地回,后来实在没空,又不想敷衍他,干脆回了句“你好聒噪”,他联络她的次数才少了些。


    但也只是少了些。


    顾念安就正常许多,只是如往常般每天和她打一个电话,偶尔会给她发一些图片,分享他在那边充满艺术气息的高雅日常。


    顾念安身处的国家和国内时差很大,他那边还是上午,她这头就已经是夜里了。


    最近就变成了他主动给她打电话。


    “浅浅,晚上好。”少年的嗓音里像是含着笑,听上去特别温柔,“跟你说一件有趣的事,我昨天”


    顾念安讲的是沙龙上一个画家闹出的糗事,钟觉浅听得笑到停不下来,整个人花枝乱颤,肚子都在痛。


    她非常喜欢和他聊天。


    她心里清楚,她之所以感觉自己和顾念安超级合拍,肯定是少年在向下兼容她,或者说,他在刻意迎合她、讨好她。


    她和顾念安的关系与她和周星照的不同,但作为友情而言,畸形扭曲的程度不相上下。


    钟觉浅有些苦恼,可她也没有更多的手段去改变现状。


    她只能对顾念安更热情一些,更关心一些,在少年想要与她相处时,将时间多分给他一点。


    话虽这么说,这次的时间属实过于长了。


    钟觉浅聊着聊着,垂眸看腕表,发现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等会儿她就该打道回府了,便道:“今天聊得有点久,要不就到这里吧?”


    顾念安不慌不忙地道:“现在这个时间,你应该不着急入睡,是有别的事要忙吗?”


    在和褚知白正式定下男友契约之前,她还不打算暴露他们之间的事。


    钟觉浅搪塞道:“我最近不是在听文学专业的课吗,老师留了作业,我打算看两眼,做不做另说。”


    “浅浅比以前更刻苦了。”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那我不打扰你了,晚安好梦。”


    明媚灿烂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照进工作室里,将这个宽敞干净又充满艺术色彩的空间铺满金黄。


    顾念安挂断电话,翻出聊天界面,点开与某个人的对话窗口,目光落在对方新发来的汇报上。


    出国的当晚,他有些在意钟觉浅打的那通电话,派了人去监视她。


    他也因此知晓,少女最近每晚都会去自家的那所特殊医院,看望一位年长的女性病患。


    这位病患无权无势,她能住进这所医院,还是钟觉浅亲自授意的。


    女人身上唯一特殊的点,就是她的儿子也在诺顿大学读书,名叫褚知白。


    顾念安知道这个名字。


    他开始格外关注钟觉浅的时候,就暗地里把引发她性情大变的原因调查了个清楚。


    他查过路遥,自然也查过褚知白。


    他甚至知道,褚知白与路遥是青梅竹马,他单向暗恋着她。


    是个平民,还心有所属,毫无威胁的样子。


    顾念安轻易就能还原出当天在卫生间里发生的事,无非就是钟觉浅吃醋想狠狠作弄路遥,被褚知白打断,草草结束了霸凌。


    如果少女心思恶毒,恐怕早已将这二人视作了眼中钉。


    然而情况正相反。


    钟觉浅对受害者路遥十分愧疚,那么对褚知白,这个阻止她酿成大祸的人,她应该是心怀感谢的。


    按照逻辑顺下去,褚知白家里出了事,她出手摆平,也合情合理。


    只是她未免太过上心了,夜夜亲自探望不说,还对他撒了谎。


    顾念安无奈地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寂寥。


    她不肯对他实话实说,是因为觉得这算是挑起了个新话题,解释起来麻烦,还是与他不够亲近?


    如果是阿照问她,如果是阿照的话


    顾念安强行遏制住脑海中火山喷发般的念头,再这样想下去,他的嫉妒和恶意就要像岩浆似的四处流淌了。


    理智点。


    浅浅不会喜欢他这样的。


    顾念安揉揉眉心,继续着手上精细的工作。


    他面前的工作台上摆着一个半成品的发箍,发箍由铂金打造,混了点其他金属调整软硬度,让人戴着也觉得舒适。


    发箍的造型部分已经全部完成,上面是几朵大小不一、雕刻得极精细的山茶花,清丽脱俗。


    顾念安拿出一只丝绒袋子,将里面的钻石通通倒进手边的小碟子里,用镊子一颗颗地夹起点缀到发箍上。


    “哇哦,顾,你的作品可真美,难以想象成品会有多么迷人。”


    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经过他身后,不禁停下脚步,由衷地赞美起来。


    “谢谢,你的画也很漂亮。”顾念安手上动作不停,微笑着回答,“我要留在这里的作品已经做好了,这是我要带回去送人的小礼物。”


    铂金加上这么多颗天然真钻,居然只是“小”礼物?


    金发美女知道东方国度的人都喜欢自谦,但还是有些不爽,她压住了内心“和你们这群有钱人拼了”的冲动,继续愉快地聊天。


    “是送给很重要的人吧,不像是送给母亲,难道是要给恋人吗?”


    金发美女眨了眨眼,语气有些揶揄,“上次和顾见面,顾还是单身呢,居然这么快就有了恋人?”


    “她不是我的恋人,我单方面倾慕钟情她。”


    顾念安说着,像是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人的脸,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缱绻与想念,让他整个人都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像是无奈,像是自嘲,又像是在埋怨那个人,“她太迟钝了,根本不清楚我的心。”


    金发美女看呆了。


    她认识的顾自然是温柔的,但比起温柔,更多的是无懈可击的优雅得体。


    与他只是正常社交还好,真想靠近他的话,就会感受到一股似有还无的疏离。


    像是有一层冰壳,一层透明的玻璃,隔在了他和其他人之间。大家都能看见他,却谁也无法触摸到他。


    可此刻的顾却


    金发美女想,少年肯定非常爱他口中的那个人。


    她感概道:“能收到这样贵重又这样用心的礼物,那个女孩子可真是幸运。”


    顾念安却弯唇微笑,很认真地否认道:“她愿意收下礼物,是我的幸运。”


    电话另一头。


    钟觉浅慢悠悠地回到病房门前。


    她并不清楚的是,病房之中的母子二人刚刚结束了一场重要的对话,如果她早回来几分钟,正好能偷听完全程。


    时间倒退回几分钟前。


    褚母小睡了近半个小时,醒来后就看到褚知白坐在病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像盼望主人回家的小狗似的。


    她咳嗽两声,少年这才回过神来,将她扶起。


    褚母靠坐在床头,故意朝门口看了一眼,“小姑娘还没回来呢,今天这电话打得够久的呀。”


    挑起了话茬,她又感慨道:“这小姑娘人可真好,帮了咱们家这么大的忙,还每天都来看我,出钱又出力的,比亲戚还上心。”


    问题就在于她太上心了。


    褚知白听出了母亲的言外之意,没有答话,将倒好的水递给她。


    褚母喝了几口水润嗓,停顿片刻,“知白,你和妈妈说实话,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不是。”褚知白立刻否认,但他不想少女被误会成倒追他,又道,“她对我是有几分兴趣,但远远够不上喜欢。”


    “不应该啊?”


    褚母面上露出讶异之色,“不是我耀祖妈,觉得你是块人见人爱的香饽饽,但我不会看错,她看你的眼神就和你爸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女人无意识地省略了“当初”这个词。


    因为小姑娘的眼神里不仅有甜蜜,有喜欢,有情动,还有相处多年的熟稔、相伴多年的自然。


    褚知白打断了母亲的胡思乱想,“她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身边太多优秀的异性了,她不可能看得上我,也绝不是我这种人高攀得起的。”


    怎么能如此自贬?


    褚母不满少年的说辞,正要开口,又黯然地僵住了。


    她生这场大病,在闹闹哄哄、病患比医护人员还多的医院里躺了那么多天,全家着急上火,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连手术费都无法凑齐。


    可小姑娘一出面,她就被转到了从来没听说过的大医院,住上了宽敞的单人病房,还有专业的护工照顾。


    听前来查房的医生说,能在这家医院里治疗的人非富即贵。就拿她隔壁的两位病患来讲,一位是某大公司的总裁,另一位则是政坛官员的夫人。


    从小姑娘轻松的模样来看,对她来说,将她安排进来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小姑娘的家境定然雄厚非常,他们家再辛辛苦苦积累几十代都未必能赶得上。


    褚知白猜得出母亲此刻大概在想什么,干脆把话挑明了,“她是钟家的继承人。”


    继承人?


    这三个字对平民百姓来说太过稀奇,简直像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词汇。


    褚母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少年勾起唇角,平静地道:“没错,就是爸爸爱看的财经新闻里,主持人经常提及的钟家,三大财阀之一的钟家。”


    病房里忽然变得极静。


    空气似乎增稠了许多,像熬煮得黏糊糊的粥,堵在鼻腔里,让人呼吸困难。


    不知过了多久,褚母艰涩地开口:“知白,小姑娘对咱家有恩,你一定要记得回报。她愿意与你相处,你就对人家态度好些,但是”


    褚知白从不用家人操心,闻言立刻道:“我明白,我们是受惠者与恩人的关系,最多能成为朋友,不会再有别的可能。”


    他刚说完,就听见门轴转动的轻响传来。


    他抬起头,只见钟觉浅正推门而入,窗口吹进来的一缕夜风拂到她面上,她颊侧的秀丽长发似垂柳一般微微摇晃。


    少女伸手将一缕碎发捋到耳后,抬眸恰好与他对视,便歪头露出个俏皮的笑来,十分没正形地用口型调戏他。


    有没有想我?


    褚知白抿唇移开了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放在膝头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扣紧。


    像是要把他的裤子、皮肤、骨骼乃至灵魂都挖出一个洞来。


    第27章 我想你了你喜欢偷情啊?


    钟觉浅近日特别勤奋。


    她只要想到自己回现实世界以后要马不停蹄地写新书,就格外珍惜在这里的时光,争分夺秒地充电。


    她这几天给自己安排了满课,就连本该在玻璃花园里享受咖啡和蛋糕的下午茶时光,也不例外。


    此时正是课间休息,教室里,钟觉浅坐在最后一排,慢条斯理地拧开保温杯。


    她抿了一口温度正好的茉莉花茶,看着各种年轻面孔在教室里来来往往、嬉笑闲聊。


    她注意到,这里每个人的胸前都佩戴着一枚精致的玫瑰胸针。


    前排坐着的女生去上卫生间了,空位上放着她的包,包包的边角上别满了红黄蓝三色的小玫瑰,绚丽繁复,竟有种别样的美感,显得非常时尚。


    钟觉浅轻笑着摇头。


    今天距离两位竹马出国正好满一周,这一周里,诺顿大学的变化可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


    周星照言出必行,他出国的第二天清晨,学校的各个告示栏里就都并排贴上了三张大报。


    勃艮第红的底色上,几个狂野的加粗黑字分外显眼——


    “再顶着老子的名义搞霸凌试试!”


    先有钟觉浅成立风纪部、顾念安亲手设计部徽,后有周星照贴告示全校放话。


    不管事情真相如何,这一套连招下来,放到学生们眼里,就是个再鲜明不过的信号。


    风向大变,如今,阶级金字塔头部的那三位都非常厌恶霸凌。


    学生们虽然不明白,三位少爷小姐究竟是抽了什么风,尤其是周星照,居然开始关心起平民的死活来,但也照样见风使舵。


    校园内的霸凌事件数量骤减;学生们开始关注、讨论、谴责存在已久的霸凌之风;原本沉默的人也渐渐敢向风纪部检举……


    众人拾柴火焰高,风纪部的工作推进得相当顺利,越来越多的受害者得到补偿,越来越多的施暴者受到惩罚。


    但路遥对钟觉浅说,这只是个开端,想要彻底杜绝校园里的霸凌现象,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风纪部会长办公室里,路遥对钟觉浅展示着手里的厚厚一沓入部申请书,脸上露出灿烂的笑,“不过风纪部一直都在,总有一天能够实现。”


    这些入部申请里,有相当数量的人是冲着玫瑰徽章而来。


    顾念安是被各种知名奖项认证过的艺术天才,无论是他的画还是他的设计作品,都有种独特的优雅高贵,兼具艺术品和奢侈品的特点。


    学生制服就是他改版过的。学生们在校内穿制服,既是遵守校规,也是真心认可他这位艺术家的品味。


    如今,顾念安又设计了玫瑰徽章。


    这朵可以时刻佩戴在胸前的艳丽玫瑰,自然也就成了校内的潮流单品,地位比最新款的包包、限量版的球鞋更胜一筹。


    学生会副会长嗅到了商机。


    她征得钟觉浅的同意后,将徽章设计图里的玫瑰图案单独拿出,制成了胸针。


    她还请求钟觉浅帮她获得两位竹马的首肯,拿到了他们三个的代表颜色的使用许可。


    于是,勃艮第红玫瑰、申布伦黄玫瑰和普鲁士蓝玫瑰的胸针,就这么水灵灵地在后援会上架了。


    胸针不出半个小时就被抢光,一直补货,一直供不应求,钱财源源不断地流进了学生会的钱包。


    钟觉浅决定了这笔钱的去向。


    一部分归学生会;一部分成立专项基金,作为给家境贫寒的学生的补助;一部分用于扶持学校的爱心社团,进行社会慈善。


    上课的铃声再度响起。


    钟觉浅打着哈欠,将保温杯拧好盖子放回桌上  。


    她最近越来越容易困了,不仅晚上睡得久,白天也总是感到疲倦,像是连续几天熬了大夜似的。


    虽然她还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昏倒,但她有预感,她离进入怪病的下一阶段不算很远了。


    对于逐渐逼近的死亡,钟觉浅还算平静。


    就算她现在立即去世,她这次穿越也不算全无意义,至少她改善了路遥的生活,改变了校园的风气,许多人因为她的决定过得比之前更顺遂了。


    只是如果看不到她笔下的男女主修成正果,她还是有些遗憾的。


    钟觉浅转头望向窗外的大树。


    今年夏季漫长,秋天来得晚,却也来得急,这几日温度降得很快,树叶也一天比一天黄、一天比一天红。


    她嘴角勾起。


    周星照明天就会回国。


    她已经想好接下来要给他和路遥安排哪一段剧情了。


    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钟觉浅不慌不忙地拿起点开,是褚知白发来的消息。


    今天距离褚母做完手术也刚好满一周。


    褚母身子骨很硬实,不仅手术做得成功,恢复速度也让医生啧啧称奇。


    女人身边有丈夫和护工,完全不缺人。她惦记着褚知白落下的课业,每天都催他赶紧回去上课。


    果不其然,褚知白发来的消息里,第一条就是说他今晚要回学校。


    后一条隔了点时间。


    [钟大小姐,你在学校吗,今晚有空的话,我们见面聊聊约定的事情。]


    钟觉浅撒谎不用打草稿,面不改色地敲出回复。


    [我不在学校,你来我家吧,发个时间过来,我让司机过去接你。]


    那边许久才发来回复,只有一串时间数字,一个多余的文字都无。


    钟觉浅却毫不在意,她弯着一双漂亮的眼,伸出指尖点在那串完全不会暴露主人心情的、冰冷机械的数字上。


    像是隔空点上了少年抿紧的薄唇。


    离约定的时间还很远,钟觉浅上完课,去食堂吃过晚餐,还多听了半节文学课,才不紧不慢地坐车回家。


    夜色渐浓,她在车里昏睡补眠。


    直到车子在别墅前停住,她才在司机的呼唤中醒来,迷迷糊糊地下车,发现附近还停着一辆陌生的冰川蓝色车。


    来客人了?


    钟觉浅疑惑地推开大门,走进庭院,看到丛丛略微枯萎的玫瑰之中,白衣的俊美少年闭目靠坐在秋千长椅上。


    他身上有种很干净的气质,整个人被浓郁的夜色笼罩,像一块无暇的白玉,莹润生光。


    秋千架上缠绕着密密的蔷薇枝,花已经枯萎大半,夜风卷过来,褪成豆沙色的花瓣随风而落,悠悠落在少年的头顶和肩膀上。


    钟觉浅放轻脚步走过去,伸手摘下缠绕在他发间的花瓣。


    她知道他没睡着,在他睁开眼睛的同时,她便问道,“念安,怎么今夜就过来找我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少年看上去特别累,应该下飞机后就没休息过。


    顾念安摇摇头。


    他是今天的飞机,周星照则是明天早上回国,他们俩说好不用少女接机,三人明天直接在学校里见。


    他原本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他无法在行驶中的交通工具上入睡,漫长的飞机之旅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他不想以风尘仆仆、疲惫困倦的姿态出现在少女面前。


    可他刚从飞机上走下来,双脚踏上熟悉的土地,心脏就瞬间被浓烈的思念包裹。


    他好想立刻看到她。


    上一次,他在病中生出这般强烈的欲望时,他强行忍住了,没有真的伸手触碰她。


    随着时间流逝,他心中那只贪婪的魔越来越强,它欲求不满地用尖利的爪子抓挠他的胸膛,嘶吼咆哮着要出去,把他的内里划得鲜血淋漓。


    他不想让那只可怖的魔跑出来,不想被少女用惊恐的目光注视,便只能用一点甜头安抚它。


    这次他没有克制自己。


    他离开机场后就坐车来到了少女的别墅,强撑着精神等她。


    他并未进屋,而是坐在秋千上,时不时地整理衣领和袖口,用指尖梳顺发丝,使其呈现出微微凌乱又不失美感的状态。


    这样少女推门而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带着些倦意又漂亮的他。


    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对她的新癖好了如指掌。


    少女喜欢貌美的异性,喜欢他们流露出脆弱的神态,喜欢看他们哭。


    周星照的泪失禁体质让他在哭泣这方面赢得轻轻松松,他再挤眼泪就显得刻意了,东施效颦。


    他便只能屡屡向少女示弱,用娇柔脆弱的菟丝花的模样讨她的欢心。


    他不太喜欢这种没骨头似的样子,毫无男性魅力,但他爱极了少女被他打动时的表情。


    于是此刻,顾念安握住钟觉浅的手腕,仰头露出他在国外对镜反复练习的浅笑。


    这个表情会将他这副皮囊的美貌放大到极致,这个高低差角度会让他的眼睛盛满月光,显得特别动人。


    顾念安缓缓开口,声音也拿捏得恰到好处,介于正常说话与故意撒娇之间,亲密又不失分寸感,“我想你了嘛。”


    钟觉浅果然被精准戳中了喜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笑着回道:“好好好,我也想你。”


    又在对他说谎。


    他们不见面的这些天,她从未主动联络过他。


    顾念安的笑意淡了些,将放在膝头的盒子捧到她眼前,“这个给你。”


    钟觉浅伸手接过,这是个巴掌大的珐琅彩首饰盒,并不重,造型精美,配色繁花一般绚丽多彩。


    她打开盒子,只见黑天鹅绒的衬底上放着一个山茶花造型的发箍。


    发箍通体银白,镶嵌着无数颗闪耀的钻石,在月色下流光溢彩,让人移不开眼睛。


    钟觉浅正要倒吸一口凉气,想起自己的身份,又生生憋了回去,故作矜持地表现着喜爱,“好漂亮的头饰。”


    顾念安起身,将发箍戴到她的头上,“我在那边闲来无事做的小玩意,你喜欢就好。”


    见他穿得单薄,钟觉浅又说:“外面有点冷,进屋里坐坐吧?”


    褚知白应该还得过会儿才能到,她留顾念安喝杯热饮,时间绰绰有余。


    顾念安却谢绝了她的好意,“我还没倒时差呢,现在得回去睡觉了,明天再见。”


    两人在秋千下告别,一个走进别墅,一个回到车里。


    车门关上的瞬间,顾念安脸上的表情就消失了,他倚靠在真皮座椅上,揉着因为缺乏睡眠而疼痛不止的太阳穴。


    “麻烦把车开快点。”


    他对前排的司机说道,即便身体如此不适,他的语气也是柔和的,不带一丝暴躁和不耐烦。


    但这样礼貌的语气,配上他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反倒生出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感。


    仿佛他只是一个被设定成与人为善模式的、精致贵重的人偶。


    车子速度提了起来,很快就来到了别墅区大门口,从抬起的道闸下驶出。


    透过车窗,顾念安看见一辆外形低调的黑色豪车开进别墅区,与经常接送钟觉浅的车是同一型号。


    他立刻按下车窗,看清楚了那辆车的车牌号,果然是钟家的车。


    少女明明已经回家了。


    这辆车上坐的是谁?


    顾念安下意识地拿起手机,这才想起他已经撤走了监视少女的人,答案也就无从得知了。


    算了,是他太敏感。


    都这么晚了,钟家怎么可能还会有访客,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有访客,只要那人不是周星照,就不值得他上心。


    头痛欲裂,顾念安升起车窗,将后脑靠在座椅的头枕上,闭上眼睛。


    同一时间,黑色豪车里。


    褚知白坐在后排,偏头望着窗外。在那辆美丽的冰川蓝色豪车从面前消失后,他的视野中逐渐出现了别墅区优美的环境。


    离钟家越来越近了。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放在膝头的双手指尖蜷缩起


    来。


    “呦,刚刚那是顾家的车吧,早知道应该打个招呼的。”


    车子已经驶进别墅区,司机才忽然一拍脑门,后知后觉地说道。


    顾家?


    褚知白抬眸,通过车内后视镜,他看到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露出了姨母笑。


    “念安少爷和我们家大小姐感情可真好啊,刚下飞机就跑过来与她见面了,也不嫌折腾得累。”


    司机是在自言自语,褚知白和人不熟,也就没打算搭话。


    他只是垂下眼睫,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响着路遥曾经对他的碎碎念。


    “顾念安也是女神的竹马,长得好看,还门当户对,关键是他没传出过恶评,比周星照那个混蛋强多了。”


    作为钟家的继承人,少女将来结婚的对象,应该会从门当户对的另外两大财阀继承人里选,不是周星照就是顾念安。


    心间忽然一痛。


    褚知白皱了皱眉,又露出自嘲的笑来。


    他的表情如昙花一现,很快脸上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呈现出一种死寂的冰冷。


    这一周里,少女夜夜来医院探病,每天都与他相处足足几个小时。她从不摆大小姐的架子,也不以恩人身份自居,真诚又温柔地待他。


    他像是陷进了短暂的幻境,习惯了平视她,居然忘了他其实只配站在泥里仰望她,像仰望一轮遥不可及的月亮。


    他刚刚那一瞬是在嫉妒吗?


    真是可笑。


    ……


    “大小姐,客人到了。”


    近日天气转凉,别墅的书房改成了暖色调的布置,空地正中的圆桌上铺着红色碎花厚桌布,椅子上也放着焦糖色的软枕,靠起来很舒服。


    钟觉浅懒洋洋地坐在桌前,捧着一本小说读,面前摆着一套西式茶具,其中一只茶杯里装着满满的牛奶,热气氤氲。


    听到女佣的请示,她将书合起放到一旁,偏头对门口的少年道:“快进来,这边坐。”


    她弯起眼睛,抬手指向正对着的空位,四指并拢,手心向上,一个很礼貌的姿势。


    态度足够热情。


    褚知白来到她对面坐下,刚一入座,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轻响,是刚刚为他引路的女佣将门关上了。


    “别这么拘谨。”钟觉浅看出他的紧张,笑盈盈地说,倒了一杯热牛奶推过去,“你今后要住在这里,早点习惯才好。”


    她一边开口,一边隐晦地打量着少年。


    褚知白这身衣服看着过于崭新了,洗过也达不到这种程度,是新衣服,面料看着比他平日穿得要好些,样式也不错,很衬他。


    他这几天都在医院里,没心思也没时间购物,这一身肯定是他专门留起来要在正式场合穿的好衣服。


    因为要来见她,所以认真打扮过?


    好可爱,有点想欺负了怎么办。


    柔和的奶香在空气里散开,褚知白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在杯把上反复摩挲了几圈,才开口道:“钟大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看契约文件?”


    钟觉浅闻言一怔,噗嗤笑出声来,“什么契约文件啊,你以为我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拍一纸契约到你面前,让你签字按手印吗?”


    褚知白还真就是这么以为的。


    他被少女笑得有点脸红,端起茶杯抿了口牛奶掩饰尴尬,“那就请你直说对我的要求吧。”


    钟觉浅只想着把男朋友绑在身边,倒没想过这么多。


    她沉吟片刻道:“也没什么要求,只是我这人占有欲很强,想要一样东西,就得从里到外完完全全地拥有。”


    “从今往后,你不能和其他异性有朋友以上的关系,不能再喜欢谁,哪怕只是在心底藏着想法也不行。”


    钟觉浅平时说话都是温和有分寸的,哪怕是与褚知白对话,她顾忌着少年失忆、与她并无感情,也会刻意收敛些。


    现在她倒是不经意流露出了几分霸道,更加符合她强取豪夺的任性大小姐形象。


    钟觉浅继续用说一不二的语气道:“你还得乖乖听我的话,不能忤逆我的任何命令。”


    她又思索半天,没想出什么要嘱咐的,便十分随意地道:“就先这样吧,其他的我想到了再补充。”


    褚知白颔首表示记住了,他顿了顿,轻声问:“大小姐还需要我做什么调整吗?”


    调整?


    钟觉浅不明所以。


    对上她疑惑的视线,褚知白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略带距离感的、公事公办的浅笑。


    “一个合格的替身,不仅脸要长得和正主像,其他方面自然也是越相似越好。”


    “大小姐,和我说说那位少年的事吧,性格、生活方式、小习惯,随便什么都可以,越详细越好,我会认真揣摩的。”


    褚知白说完,平静地注视着钟觉浅。


    他已经能想象到,少女很快就会露出怀念的神情,用柔软缱绻的语调,讲那位正主有多优秀多耀眼,讲她有多么喜欢他,讲他们两个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利刃,刀刀割在他的心上,让他疼痛,也让他清醒。


    钟觉浅怔住,这才想起来还有替身这一回事,失笑道:“不需要,你做你自己就好。”


    为什么?


    不是把他当成替身吗?


    褚知白眼睫微颤,心脏被痛苦与欢喜两种情绪来回拉扯,似是随时会承受不住撕裂开。


    他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要一股脑地说出很多话来,唇瓣轻颤,最终却只无声吐出几个字,半是埋怨,半是哀求。


    你不要这样。


    你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我会因此得寸进尺地想,也许你只是喜欢我这一挂的长相,也许你对那位正主并没有多么念念不忘。


    也许你在注视着我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只是在看我;也许你数不尽的甜言蜜语里,有一句话是单独对我说。


    “忘记和你说时间了,我们的约定到明年春天就结束。”


    钟觉浅想到自己的病,又道,“实际上用不了这么久,年底之前,我放你自由。”


    钟觉浅当然是在画饼。她死的时候会将少年一起带走,放他自由什么的不可能的。


    褚知白闻言抿起唇。


    他并不觉得到明年春天有很久。


    少女这么说,是因为觉得她很快就会腻了他吗?


    等到那一天来临,对他来说,是结束了一场虚幻缥缈的梦,对她而言,无异于留下了一段黑历史。


    他宁愿自己的痕迹被抹去,也不想成为烙在她灿烂人生里的污点。


    褚知白开口道:“大小姐,关于我们的约定,我有一个请求。”


    “已经是我的男朋友了,还要叫我大小姐?”钟觉浅语气轻快,“你直说就行,不必和我这么客气。”


    “我希望我们的约定可以保密。”


    褚知白的手指扣紧了茶杯,“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你想做什么我都听你的,在学校里,我们就装作不熟,可以吗?”


    钟觉浅眼里的笑意消失了。


    她当然知道褚知白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喜欢路遥,想在对方面前保持清清白白的好形象,等摆脱了她这个坏女人以后,好和心上人再续前缘嘛。


    钟觉浅理智上知道自己不该生气,但她就是非常非常地不爽。


    她的魅力就这么弱,费尽心思勾引少年这么多天,都没让他产生半分移情别恋的想法?


    他们在现实中那么相爱,他只是被调换了记忆,又不是被调换了灵魂,怎么就对她一点都不感兴趣呢?


    这是不是也变相地说明,他们在现实世界里的爱情,根本不是灵魂的吸引,只是青梅竹马、近水楼台、日久生情而已?


    也许少年爱上她这件事,与她无关。


    也许把她换成任何一个女孩子,他照样会深爱,与对方从校园走到婚纱,他的命运轨迹不会发生半点偏移。


    钟觉浅这么想着,内心止不住地泛起阵阵酸涩,像是吃了几颗早熟的杏子。


    她的语气也冷了下来,“那要是我在学校里也想和你亲近怎么办,总不能让我这个金主忍着,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想不到这一层吧?”


    “那你说你想和我装作不熟”


    她盯着褚知白清澈漂亮的双眼,内


    心忽然生出强烈的破坏欲,想要搅乱他眼底的平静。


    于是她弯起唇角,笑容讥讽,声音依旧是甜的,语气却冰冷又戏谑,十足十对待玩物的做派,“怎么,你喜欢偷情啊?”


    第28章 做我的狗主人,这样可以吗?


    钟觉浅的长相是明媚艳丽挂的,和周星照一样,张扬夺目,很有攻击性。


    只不过她性格随和温柔,人又爱笑,一笑起来眉眼弯弯,脸颊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气质就特别柔和。


    但她只要冷下脸来,甚至只是面无表情,眉目间的厌世感就会显露无疑,整个人变得格外冰冷,充满了拒人千里的距离感。


    褚知白没有被她满含轻视意味的话刺痛,却被她冰冷的视线冻得浑身僵住了。


    他的指尖像是被零度以下的低温冻伤了,疼得忍不住轻颤起来。


    他能得到少女温柔的注视,是因为那位正主的缘故,等到她彻底厌倦他,他也就只能被她用这种看垃圾似的眼神看着了。


    早点体会到也好。


    等到被少女抛弃的那一天真的来临,他也就不会被巨大的落差感弄得崩溃发疯了。


    像是念着能减轻痛苦的咒语,褚知白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对自己说。


    他再次平静地开口道:“我只有这一个请求,希望大小姐。”


    他说到这里顿住,垂下长睫,艰难地吐出那个对他来说仿佛禁忌的称呼,“希望浅浅能答应我。”


    啊啊啊好生气!


    钟觉浅感觉自己是个烟囱,连着的灶里火烧得极旺,她下一秒就要往外冒黑烟了。


    “既然你那么喜欢追求刺激,不如就贯彻到底。”


    人在无语到极致的时候反而会笑,钟觉浅心里在咆哮,面上却笑得漫不经心,像一朵徐徐绽开的艳丽毒花,惑人得不得了。


    “我改变主意了,正牌男友你当得这么为难,那就做我的狗好了。”


    褚知白闻言身体一震,猛地抬眸看向她。


    他的目光并不锐利,也不含责问之意,泉水似的干净。


    钟觉浅却被看得生出几分心虚来,刚刚的气也瞬间消了。


    恼怒归恼怒,她临时变卦,确实有那么几分借题发挥的意思,毕竟主人和小狗的play她真的觉得超级带感的。


    钟觉浅不清楚回到现实中以后,褚知白会不会保留在小说世界里的记忆。


    她问过女配们很多次,对方都不肯给她明确的答案。


    但她觉得,不管她怎么趁褚知白弱小无助的时候欺负他,他都不会和她计较的。


    毕竟在现实里,褚知白才是使出浑身解数勾引她、生怕她哪天对他失去兴趣、被她欺负一回就跟斯德哥尔摩发作似的开心好半天的那个。


    于是钟觉浅特别硬气,毫不避讳地看回去,“怎么,你有意见了?”


    “没有。”褚知白回答,“浅浅说什么我都会听。”


    不如说他刚刚是受宠若惊,强忍着没有在面上表现出开心的情绪来。


    他看得出,少女很爱惜那位正主。


    她提出让他做她的狗,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她的情绪、她的欲望都是对他的,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把他当做替身了?


    时候不早,钟觉浅起身离开书房,“走吧,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


    褚知白的房间就在钟觉浅的卧室隔壁。


    房间很久之前就开始准备了,各种细节都很妥当,处处能体现出重视和用心。


    钟觉浅一进门,就跑到书桌前的电脑椅上窝着,把玩着原本放在椅子上的抱枕。


    她十分豪气地说道:“我不太了解你的生活习惯,就叫人随便准备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东西,我明天派人去买。”


    褚知白:“一切都很好,只是”


    他转过身,视线落在墙壁上多出来的一道门上,“这扇门是做什么的?”


    “哦,我前不久让人开的,通往我的卧室。”钟觉浅说得任性又坦荡,“方便你以后随叫随到。”


    褚知白:“”


    她也不怕他半夜心怀不轨对她做些什么。


    “我要去洗澡了。”


    钟觉浅说着起身,打开两人讨论的那扇门,走进卧室,见少年没有跟过来,又回头挑眉盯着他。


    褚知白:“有什么事吗?”


    钟觉浅心说,放到职场,你这样没眼力见的连实习期都过不了,“当然是让你跟过来伺候,你以为我是让你来当人型摆件的?”


    “还有,浅浅这个称呼是给男朋友叫的,你现在是我的狗,知道该叫我什么吗?”


    她说完就转身走向浴室,片刻过后,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主人。”


    钟觉浅没有回头,拉开浴室门走了进去。


    她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很喜欢女配的豪华浴室和超大浴缸,每次睡前都要泡澡。


    自从怪病越来越严重,她担心自己昏睡过去,溺死在浴缸里,登上新闻头条,就改成了淋浴。


    水流声哗啦哗啦地响起。


    褚知白抱着少女即将要换的睡裙,守在浴室门外,像担心主人沾水会发生危险、主动站岗的猫猫狗狗。


    浴室的墙壁是用特殊玻璃打造的,上面布满了复杂的花纹,站在外面,连里面的人的轮廓都看不清。


    但褚知白还是规规矩矩地背对着门站着,这个站位,他只要一抬头,就能从墙上的镜子里看到自己。


    镜中的少年刚洗过澡,换上了一身宽松的家居服,新吹过的黑发柔软蓬松,身上湿漉漉的水汽还未完全散尽。


    平日里那股冰冷疏离的气质软化,整个人就显得特别温婉居家。


    更何况,他怀里还抱着少女的睡裙,更加像是个正在伺候妻主沐浴的娇夫了。


    褚知白被自己的幻想呛得咳嗽了一声,耳垂像成熟的山楂一般透红。


    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


    整个空间安静下来,浴巾从架子上被扯下来的细微摩擦声清晰可闻。


    褚知白有些紧张地往旁边移了半步,偏过身子,双手捧起被卷成团的睡裙,奉到门边合适的高度。


    不出片刻,浴室门被拉开一条缝。


    一截白皙的小臂从门内伸出,手搭在他的腕上,湿漉漉的指尖润湿了他的袖口。


    那只手极柔软,几乎让人感觉不到骨头,摸到他的手腕后就顺势而上,划过他的手背,很快就抓起衣服收了回去。


    “主人。”


    褚知白的声音有些哑,“内衣是包在睡裙里的,你打开衣服的时候小心些,别弄到地上了。”


    少女似乎还在为先前的事生气,走进浴室后,不但命他在门边守着,还要他亲自去拿她的睡裙和内衣。


    睡裙倒还好,只是另一件


    褚知白当初拿内衣的时候,根本不敢细看,只匆匆扫了一眼,就用小指勾了一件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睡裙包好。


    不知道是羞耻还是别的什么,他浑身都在发烫,吐出来的气息炽热无比,心跳得极厉害,像是干了一件见不得光的事情。


    好像他不是帮少女拿衣服,而是趁她不注意偷了件衣服似的。


    “我知道了。”浴室里传来钟觉浅的声音,她似乎顿了顿,语气里带了些笑意,“喔,你品味还挺好的。”


    褚知白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去为她拿在卧室里穿的拖鞋。


    钟觉浅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少年单膝跪在地上,将拖鞋摆到她的脚边。


    看起来好乖。


    她的视线落在他看起来格外柔软的发顶上,有片刻的失神。


    意识再度恢复清醒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将手覆在了他的头顶,还来回揉了揉。


    而褚知白维持着跪姿,


    仰头看她。


    浴室的灯光照进他漆黑的眼睛里,像是深渊之中,升起了两团隐忍燃烧却又灼烫无比的白色火焰。


    钟觉浅收回手,走到卧室的梳妆镜前坐下,“愣在那里做什么,帮我把头发吹干。”


    褚知白这才从地上起身,来到她身后,拿起早就准备在一旁的吹风机帮她吹头发。


    钟觉浅的发质天生就极好,又保养得当,一头长卷发简直如丝绸流水般黑亮顺滑。


    似乎因为被热风吹着的缘故,她发间的香气变得更加浓郁了,像是清甜脆桃被熬煮成了软桃罐头,流出的温热汁水蜜似的甜。


    褚知白的手指在少女的发间随意穿梭,把玩似的撩起她的发丝,用吹风机里的热流吹成半干的状态。


    等她的头发被吹得差不多,他又拿出护发精油替她涂抹。


    精油也是桃子味的,打开盖子便是一阵淡淡的香气传来。


    他嗅了嗅,就继续干活。


    他注意到,少女的各种生活用品都是桃子味的,她格外偏爱这个味道,只是那些东西的香气都不如她身上的气息独特好闻。


    褚知白忽然就想起自己不久前上过的兴趣课。


    诺顿大学的兴趣课相当丰富,包括烹饪、烘焙、茶艺、插花、剪纸


    他当初报的是调香课,奈何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学了数日也没记住什么。


    除了发现自己最喜欢的香调是清甜的果香以外,他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老师说过的一段话。


    那位优雅的女士说,香味其实就是灵魂。


    当你喜欢一种香调,就是喜欢背后的香料的灵魂。


    有人喜欢活泼的柑橘,有人喜欢辛辣的胡椒,有人喜欢清冷的雪松,有人喜欢温暖的琥珀


    当你偏爱一个人身上的气息,觉得独一无二,其实就是喜欢散发着那股气息的人。


    长发被护理得极其柔顺,钟觉浅挑起一缕发丝放到眼前查看,满意地起身,来到床边坐下。


    她从床头小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罐子,对不远处的少年抬了抬下巴,“过来帮我抹精油。”


    褚知白听话地走到她面前,接过罐子打开,将精油在掌中均匀涂抹,“主人,请把手臂伸过来。”


    钟觉浅却道:“不用,现在天还没那么干,只涂脚腕和小腿就可以。”


    褚知白闻言弯下腰,伸手欲抬起她垂在床边的小腿,却被她抬脚轻轻踢了下手。


    “我不喜欢仰视别人。”


    她的语气十足的骄矜。


    褚知白顿了顿,在少女面前单膝跪下,捧起她的一只脚放到屈起的膝头,握住她的脚踝,仰头轻声问,“主人,这样可以吗?”


    他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清冷,因为此刻谦卑的下位者姿态,听着让人异常地有感觉。


    钟觉浅不清楚自己是体温偏低,还是变态癖好被满足,神经过于兴奋,感官也随之敏感度上升。


    她觉得脚腕处少年的掌心滚烫无比,像一块被烤过的铁似的,温柔又坚决地禁锢着她。


    但凡再热一点点,她就要受不住想逃离了。


    钟觉浅知道自己肯定没出息地脸红了,她不想被对方掌握节奏,转移话题道,“我才注意到,你身上还挺素的。”


    他没有戴任何配饰。


    “听话的小狗应该被奖励一个好看的项圈,你喜欢什么图案,我给你定制一个。”


    褚知白正在为少女的脚腕涂抹精油,视线不自主地落在她漂亮的足上。


    钟觉浅现实中大部分时间都在码字,悬在键盘上敲击不停的双手,是她看得最多的东西。


    她因此很注重手的保养,喜欢做好看的美甲,来到这里,她的习惯也没改。


    她做手部美甲偏爱素净的款式,但脚就不同了,各种大胆的颜色和新潮的款式随便换。


    于是出现在褚知白视野中的那只脚,不但形状完美,有弧度流畅的足弓,还涂着碧蓝色的猫眼美甲。


    猫眼晶石在灯光下亮闪闪的,布灵布灵,让人联想到流动的银河和卷着浪花的海洋。


    随着她偶尔蜷缩起脚趾的动作,甲面由蓝转绿,呈现出祖母绿般美丽的翡翠色,让人目眩神迷。


    褚知白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双手也跟着向上,让掌中的精油在少女的小腿肌肤上推开。


    “想要桃子图案。”他下意识地回答,想到今天回学校时看见的人人胸前佩戴的徽章,又说,“玫瑰也可以。”


    钟觉浅:“行,我明天就派人去做,桃子和玫瑰的款式都要,两个项圈,小狗可以换着戴。”


    褚知白点点头,垂眸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无论是跪在少女面前,还是像仆人似的伺候她,又或是被她当成狗来戏弄,他都不觉得屈辱。


    他只觉得煎熬。


    他几乎是用尽了自制力,才保持住双手的动作不变形。


    不会忽然用力将她的脚腕牢牢攥在掌中,不会略带贪婪地在她的肌肤上过久停留,被她发觉出端倪来。


    钟觉浅闲聊般地又问:“唔,你手上怎么也空荡荡的,说起来,你听说过男生往手上戴小皮筋、以此表明自己名花有主的事吗?”


    褚知白点头,“听说过,主人是希望我也戴吗?”


    钟觉浅很满意他的回答,“我往你的校园卡里打了些零花钱,明天你去学校的商店里买几个自己喜欢的。”


    明明是自己主动挑起来的话题,钟觉浅却被勾起了回忆,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挑起。


    现实中的褚知白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


    他平时都很成熟可靠,在恋爱上却相当幼稚,方方面面都要宣誓主权。


    他们确定关系以后,不光让身边的亲朋好友都知道,就连在线上,也是情侣头像、空间背景墙合照、朋友圈置顶官宣等一系列的小学鸡操作。


    除此之外,褚知白还很喜欢送她情侣首饰。


    他身上长年佩戴的项链与她的手链是配套的,也是桃子形状的挂坠。


    钟觉浅当初收到手链时还吐槽过,说他选的挂坠图案太可爱了,他戴着这样的项链,倒有点像小狗戴着卡通项圈。


    结果当天深夜,她被褚知白折腾得止不住求饶的时候,就感觉手腕被他轻轻抬起,手链被摆弄了一会儿。


    接着,她的掌心里被放进了一条细细凉凉的东西,好像是某种金属链条。


    钟觉浅只顾着哭了,完全没心思去看那是什么东西。


    直到褚知白将她眼角的泪擦拭干净,她的视野恢复清晰,才看清楚那是一条很亮的银链。


    链子很长,拖曳到布满褶皱和痕迹的被面上,像一条银蛇似的盘曲起来。


    一端连接着她的手链,另一端则扣在褚知白的项链上。


    “姐姐真聪明,知道我给自己准备的是项圈。”


    褚知白说着极能戳中她癖好的称呼,用略微打湿的手帕为她擦汗,“现在又有了狗链,小狗就能被姐姐彻底拴住了。”


    钟觉浅今夜被索求得太厉害,心中怒意滔天,根本不是一两声好听的“姐姐”就消得掉的。


    她一巴掌呼在眼前这张漂亮的脸上,张口就骂,“滚呐,狗东西,说了多少次让你停,听不懂人话吗!”


    可她的音色甜,嗓子又因为某些原因变得嘶哑,发出的声音就像是熟透的柿子,满是甜丝丝的沙,毫无威慑力。


    钟觉浅这一耳光用的力气不小,褚知白的脸上很快就浮现出了鲜红的掌印。


    “小狗不懂,主人可以多教教。”


    褚知白拉起她的手,将她的掌心贴在他微微肿起的脸颊上,一双桃花眼弯起,毫无心理负担地说着没羞没臊的话。


    “如果主人觉得小狗学得好,就摸一摸小狗,如果主人觉得小狗太笨了,就多打两下小狗出气好吗?”


    钟觉浅被他打败了,偏过头懒得看他。


    褚知白却不依不饶地黏上来,将唇凑到她耳边。


    钟觉浅以为他又要说些什么不要脸的话,正要抬手把他的嘴堵住,就听到他轻轻道:“汪。”


    之后他们自然又是


    一番不可描述。


    钟觉浅停止充满柠檬色的回忆,目光落在眼前清冷自持的少年身上。


    她虽然被现实中的男朋友迷得找不着北,但她也觉得,一些刺激的play,得是她掌握主动权、由她来调戏对方才好玩。


    现在的褚知白正好能满足她的需求。


    钟觉浅这么想着,抬起空闲的那只脚,足尖点在少年形状优美的锁骨上,缓缓上往划。


    光滑圆润的猫眼甲面轻轻蹭过他的喉结,停在他的下巴处,将他的脸托起。


    褚知白身体有些僵,却也并未反抗,顺着她的力道抬起头来。


    钟觉浅问:“你今晚和我一起睡吧?”


    褚知白惊愕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虽然也想过,有那么微末到不足1%的可能,少女会对他的身体感兴趣,想要得到他、占有他,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你、你”


    褚知白破天荒地结巴起来,“你”了半天,才总算找回了声音,深呼吸了两下,重新开口道:“请主人慎重。”


    他劝少女慎重,却不是要她自重。


    因为就在刚刚,他可悲又可耻地意识到,对于这种他曾经觉得无比恶心的交易,如果对象是她的话,他并不是很抗拒。


    褚知白希望少女清醒,也希望自己清醒,伤敌八百自损一万地提起了那位正主。


    他自虐似地说:“我只是个卑贱的替身,主人如果真的和我做了,对那位算不算是一种侮辱呢?”


    啊?


    什么做?


    做什么?


    钟觉浅平时满脑子柠檬色废料,这次却真的没想太多,她只是单纯地想抱着褚知白睡觉而已。


    她觉得对于现在的少年来说,这个尺度已经算是踩在他的底线上蹦迪了。


    没想到他这次居然这么狂野,想的内容比她还劲爆。


    褚知白像是怕她又生气,说完话后就深深低下头,一个卑微顺从、任打任罚的姿态。


    钟觉浅得以无所顾忌,视线非常大胆地在他身上四处流连。


    她有点害羞,有点兴奋,还有点蠢蠢欲动。


    既然褚知白自己想歪了,态度又不像是誓死不从的样子,她要不就、就真的趁机把他吃掉好了?


    钟觉浅和褚知白在现实中其实很守礼。


    他们虽然情窦初开得早,互相确认心意得也早,之后的进度就推得很慢了。


    他们直到高中毕业才正式确定关系,大学期间,很多情侣偶尔会去校外开房,他们俩却始终停留在亲亲抱抱的阶段。


    大学毕业以后,他们订了婚,在双方家长的支持下同居,才晓得伊甸园里的苹果是什么滋味。


    钟觉浅那时尝到的苹果刚好成熟,每一口都爆出甜丝丝的汁,美味得要命。


    而此刻跪在她面前的少年,就像一颗牢牢挂在枝头的青苹果,虽然表皮不见半点红,却也可以强行摘下品尝了。


    她能想象出,这颗苹果咬着会有点硬,汁水也不是特别足,口感还很涩。


    但酸中带着一丝刚刚酝酿出的甜,就像苦茶的回甘,怎么不算是一种特别的风味呢?


    “算了,你回房去吧。”


    钟觉浅心动半天,纠结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


    褚知白现在不喜欢她,自尊心又强,虽然碍于她的恩情不会拼死反抗,但真被她当成床伴玩弄,他肯定是受不了的。


    钟觉浅一想到,她要是真的把少年吃干抹净,他指不定会夜里偷偷跑到浴室洗澡,一边洗一边哭着说自己不干净了,她就觉得头大。


    “刚刚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她说完,抬眸看向通往少年卧室的门,逐客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第29章 一见钟情你趁我不在和她说什么疯话呢……


    褚知白不清楚他是庆幸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


    他没出声,默默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门在他眼前缓缓合上,少女的身影随着逐渐变狭窄的门缝消失,整个世界昏暗沉寂下来。


    褚知白仰面倒在床上,身下的床垫是他从来没体会过的柔软,将他微陷的身躯裹住,像一团厚实又富有弹性的云朵。


    让人感觉舒适到了极点,又有一种随时会坠落下去的恐惧。


    褚知白以为自己初来陌生的环境,刚刚还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心绪起伏不定,会彻夜难眠。


    但情况恰恰相反,他躺下没多久就完全失去了意识,陷入沉睡。


    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好,不停地做梦。


    梦里他似乎来到了某个平行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的年龄比现在要稍长几岁,即将研究生毕业。


    他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和心爱的女朋友、也是未婚妻同居,只等毕业后就与她完婚。


    他的女朋友正是钟觉浅,他们青梅竹马,从小就喜欢对方,感情无比亲密。


    这些情节梦里没有具体展现出来,像一段植入的记忆,一段前情提要,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因为是在梦境中的缘故,他完全不觉得突兀,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设定。


    褚知白的梦做得零碎,像个复杂的线团似的找不到头。


    当他“成为”梦中人,能够正常地说话、行动的时候,他就已经出现在了住处的客厅里。


    室内没开灯,朦胧暧昧的月色中,他和钟觉浅穿着情侣睡衣,肩挨着肩窝在沙发里,手里拿着精致的玻璃杯。


    他们对面不远处的墙壁上用投影仪放着电影,身前的茶几上摆着一瓶酒、一盘新鲜的果切和一个盛满冰块的冰桶。


    周末的晚上,他结束了课业,少女结束了工作,两人一起享受悠闲的睡前小酌时光。


    墙壁荧幕上播放着经典的爱情电影,正演到最浪漫的桥段。


    钟觉浅单手端着酒杯小口抿着,目不转睛地看电影。


    而他远远不如她专心。


    茶几上的那瓶酒是度数不高的起泡酒,白桃味的,加了冰块只能说是清凉小甜水,以他的酒量,喝到吐也很难醉。


    他却像是被灌了最烈的酒,整个人晕乎乎的,浑身发热,脖颈泛红,口干舌燥,在沙漠中行走了三天三夜般的干渴。


    “浅浅,别看电影了,看看我嘛。”


    他将手轻覆在少女撑在身侧的手上,故意夹着嗓子,用软乎乎的声音撒娇。


    接着也不管自己多大一只,就歪过身子,将头抵在她的颈间,像条大狗似的用毛茸茸的发顶磨蹭她的皮肤。


    钟觉浅被他蹭得直痒痒,放下酒杯推开他的狗头,用明显开玩笑的语气道:“你有什么好看的,我天天看都看腻了。”


    话虽这么说,她却仰起头,很宠溺地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短暂的亲吻结束,她觉得自己安抚到位了,就又要把注意力放回到电影上。


    他却不满地挑起眉,大掌扣住她的后脑,不让她转回头去。


    “那就别看我。”他用指腹摩挲着少女的耳廓,俯下头咬上她的唇,“亲我,拥抱我,抚摸我,用身体去感受我。”


    褚知白第一次闻到钟觉浅身上的桃子香时,就曾鬼使神差地想,如果这颗桃子有实物的话,尝起来会是怎么样的口感?


    他在这场荒诞又疯狂的梦里明白了,明白得淋漓尽致,明白得彻彻底底。


    他爱惜地捧着那颗桃子,轻嗅它的香气,抚摸它的外皮,咬下果肉含在嘴里,反复用舌尖碾磨,直到把桃肉的汁水榨尽,才吞吃入腹。


    美味得要命。


    他吃得慢条斯理,像个优雅的贵族,眼底却闪烁着永不满足的贪婪,昭示着这副貌美的皮囊下,藏着一头喂不饱的凶残饿狼。


    在他持续不断的进食声中,还有另一道声音,微弱却清晰。


    那是银链在半空中晃动发出的轻响。


    翌日。


    晨光熹微。


    褚知白缓缓睁开眼睛,瞧着天花板上陌生造型的灯,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不用掀开被子,不用脱掉内裤检查,单从身体感受到的异样的黏腻感,就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他居然对少女做了那样的梦。


    一条卑贱的狗,


    妄想爬上主人的床,不知道该说是惊世骇俗,还是令人发指。


    更让他绝望的是,比起梦中那些美妙的肢体触碰,他真正渴望与向往的,是和少女心心相印、亲密无间的感情状态。


    这是更加可笑也更加渺茫的奢望。


    不仅如此,他的身体现在还


    褚知白揉着头发起身来到衣柜前,打开柜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挂放整齐的新衣服,件件都是名牌,时髦靓丽。


    他没碰那些衣服,只取下钟觉浅特意为他准备的崭新制服,又从衣柜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一条新内裤,走进浴室。


    浴室里放着藤条香薰,空间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却不是桃子味,干净清冽,像山间流淌着冰碴的清泉。


    褚知白很喜欢冷泉的味道,却在走进浴室的瞬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不是说要让他从内到外都属于她?


    他以为,她会想让他染上她的味道的。


    本就阴郁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褚知白周身的气息愈发冰冷了。


    他脱掉衣服,嫌恶地将内裤丢进角落里的垃圾桶,想了想,又像埋沙的猫似的,连扯出数张纸巾盖在上面,直到那脏东西连边角都露不出来才罢休。


    水流开到最大,水温调到最低。


    褚知白闭目站在花洒底下,任由无数道冰冷的水流兜头浇下,像是秋日的倾盆寒雨,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身体。


    十几分钟后,他突然关掉水流,将湿漉漉的发捋到脑后,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


    他面无表情地垂眸盯着身下,薄唇抿成一线。


    这样大这样冷的水流浇下来,哪怕是烈火也该灭了。


    偏偏他的欲望不熄。


    沉默许久,褚知白终于再次打开花洒。


    借着水声的掩盖,他背靠在冰冷湿润的墙壁上,做起肮脏可耻的事情来。


    真恶心。


    他不受控制的身体,与牲畜无异的反应,心头翻涌的欲念,都好让人恶心。


    怀着浓烈的自厌情绪,褚知白闭上眼睛,双手快速且粗暴地动着。


    他心里止不住地想要呕吐,身体的反应却无比诚实。


    低垂的长睫不停地颤抖,耳垂和脖颈漫上艳丽的红,浑身肌肉绷紧,青色的筋络在双臂和腹肌上凸起,纵横交错,被白皙的皮肤勾勒出性感的线条。


    像一张网。


    一张情与欲织成的网。


    这网结结实实地困住了他,将他的清醒与理智束缚在原地,而他的疯狂、贪婪、偏执全都从网眼中漏了出来,肆意横流。


    漫长的时间过后,死死咬着牙关的少年突然张开唇,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喘。


    褚知白仰起头,盯着天花板上的灯,表情死寂中带着浓重的后悔和绝望,像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跪在神像前忏悔的信徒。


    可他的眼里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亮光,暴露了他最真实的感受。


    那是亵渎神明后,极致的兴奋与不满足。


    很快,浴室的水声彻底停止,褚知白推开玻璃门走了出来。


    他只系了条浴巾,露出白皙的胸膛和劲瘦紧致的腰,两条流畅的人鱼线刻在小腹上,隐没在浴巾的边缘,无端惹人遐想。


    简单吹过头发后,他来到挂着衣服的地方,一件件有条不紊地穿上。


    忽然,他系着白衬衫扣子的手顿住了。


    少女为他准备的内裤,尺寸未免也太合适了。


    他沉思片刻,不知道想出了什么解释,原本恢复正常的面色再次泛起薄红。


    荒唐与放纵全都止于晨间,止于门内。


    褚知白推开房门走向餐厅的时候,依然是衣着整齐,步履从容,面无表情,一副清清冷冷、疏离淡漠的做派。


    餐厅里没有人,正中的长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上面摆着几样精致的早点。


    碗盘全都放在空着的主位前,明显只准备了单人份。


    褚知白怔了怔,很快又露出了然的神情,他来到空位边上站着,等待钟觉浅过来吃饭。


    半个小时过去,少女依然没有出现。


    褚知白抬眸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想着那节算是被他翘掉的早八课,安安静静地继续等。


    又过了好一会儿,一名女佣端着盆花经过餐厅门口,余光瞥见少年站在那里,心里犯起嘀咕来。


    直到走出好几步远,她才忽然反应过来,忙回到门口,“小哥,你站在那做什么呀,早餐都放凉了。”


    褚知白闻言有些茫然。


    他以为钟觉浅这么安排,是想让他像狗一样跪在她的脚边,等她用餐结束,再乖巧地去舔她赏赐的残羹剩饭。


    他刚刚无聊的时候,还把餐桌上的每个碗每个盘子都看了一遍,猜测哪一个将会成为他的狗狗碗。


    女佣大概猜出少年误会了什么,忙解释道:“大小姐近日每天都要睡到将近中午,她不吃早餐,这份早餐是专门给你准备的。”


    “大小姐不喜欢用餐时有人在旁边伺候,她觉得你也不会喜欢,就让我们只把早餐摆好就行,不往餐厅里留人。”


    “没想到会让你误会。”女佣脸上满是歉意,“是我们的失职,应该提前告诉你的。”


    女佣说完就将花盆放到门口,朝餐桌走来,看样子是打算将食物撤走,换上新做的。


    “不用换,我吃这个就好。”褚知白见状连忙坐下,夹起一块糕点放到面前的餐盘里,成功止住了她的动作。


    见不到钟觉浅,他吃饭的兴致不高。


    褚知白用筷子戳着盘子里软乎乎的糕点,犹豫片刻,轻声道:“请问,我等下可以去看看大小姐吗?”


    “当然可以。”


    女佣对他小心翼翼的语气感到很讶异,“大小姐提前吩咐过,让我们把你当作她来对待。你是这里的主人,想做什么都可以。”


    褚知白想说,那是男朋友的待遇,而他把大小姐惹恼了,现在他只是她的一条狗而已。


    但他终究还是无法在陌生人面前放下自尊,便只沉默地吃着早餐。


    随便往腹中塞了几块糕点,他就匆匆起身离开餐厅,来到大小姐的卧室前。


    卧室的门虚掩着,褚知白小心推开,轻手轻脚地踩上昂贵的手工地毯,来到巨大且华丽的复古公主床前。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钟觉浅铺散在床上的长发。


    纯黑色的及腰长卷发,浓密柔顺,宛如黑色的海浪,被温柔的清晨阳光照着,每个弧度都反射出橘金色的光。


    像美丽夺目,真的触碰却会让人疼到心尖都发颤、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的火。


    钟觉浅面冲他的方向侧睡,半边脸完美无瑕,半边脸却挤在粉红色的枕面上,颊上白皙的软肉被挤得鼓起,连带着红唇也微微嘟着。


    褚知白站在床前,静静地注视着熟睡的少女。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他其实可以顺从内心黑暗的念头,对她做些过分的事情。


    比如将指尖伸进她的唇里搅弄,感受湿润柔软的触感,拉出一道暧昧的银丝;比如力道很小地掐她的脸,看看会不会如想象中的那样掐出水来;比如


    但褚知白只是看着。


    他甚至看的不是少女的睡颜,视线如附着魔法的箭,在半空中拐了个弯,扎进自己的胸膛里。


    他冷冷地看着自己那颗因为靠近少女而激动得到处乱撞的心,质问它,语气森然。


    “你是从什么时候背叛我的?”


    是从她夜夜来医院陪伴他的时候,她露出心疼的眼神拥抱他的时候,她不计前嫌愿意出手帮他的时候,还是她跑到理发店、笑盈盈地说喜欢他的时候?


    心当然不会回答,只是急促地跳。


    褚知白却得到了令他难以置信的答案。


    更早。


    早在他冲进卫生间,看到少女的第一眼。


    他对她一见钟情。


    可是怎么可能?


    他在那天之前就见过钟大小姐几次,也知道她长得漂亮,性格又好,迷得学校里无数男男女女为她神魂颠倒。


    但他对钟大小姐完全无感,最多只觉得她是个优秀的异性。


    他那时都无法对她生出任何想法,却能在目睹


    她霸凌路遥的时候,对她一见钟情?


    太荒唐了。


    褚知白正要否认,忽然想起,那个时候,他步步逼近钟觉浅时,她曾抬起头凝视过他。


    她的注视很短暂,不超过三秒,眸子里流露出的情绪却特别复杂。


    她像是遇到了难以理解的困境,对他的出现感到又惊又喜,仿佛他是她最信任最喜欢的人,她马上就要扑进他的怀里诉苦。


    然而很快,她就清醒过来,意识到他并不是那个人,他厌憎她,不仅不会帮她,还要站在她的对立面上。


    喜与悲之后,便是淡漠。


    他当时完全无法理解,少女为什么会对他生出如此激烈复杂的情绪,但他还是被震撼到了。


    只这一眼,他就心旌摇荡。


    从此对她念念不忘。


    “哈”


    这下他再也无法抵赖了。


    褚知白垂下头,无声地笑起来。


    他本该喜欢路遥的,可他居然在目睹钟觉浅欺辱路遥的时候,光速移情别恋到了她身上。


    他这个人,还真是烂到骨子里了。


    在卧室里站了不知道多久,褚知白才默默离开。


    钟家的别墅离诺顿大学很近,他拒绝了司机送他到车站的邀请,徒步去坐车,来到学校。


    之后他便如往常般上课、吃饭,好像他的生活从来不曾改变过。


    但午饭过后,他来到校园内的商店,做了点与平时不一样的事情。


    诺顿大学的商店,占地面积比许多商场还宽阔数倍,里面各种商品都供应齐全。


    褚知白走进一间店铺,这家店的装修风格粉粉嫩嫩的,专门卖各种女孩子喜欢的精致小玩意儿。


    他找到发饰分区,在挂满五颜六色的小皮筋小发夹的墙壁前驻足,视线从每个皮筋的挂坠上掠过。


    “你好,难得有男同学会来我们家店呢,有什么我可以为你服务的吗?”


    诺顿大学鼓励家境普通的学生在校内勤工俭学,商店里很多店铺都会给学生提供岗位。


    一个穿着店员服的女学生走过来,热情地开口道。


    褚知白问:“这里有桃子挂坠或者玫瑰挂坠的小皮筋吗?”


    “有有有。”女生说完,双手麻利地在墙上拨弄起来,很快她就摘下两个小皮筋,用手掌托着展示给他看。


    褚知白垂眸,注意到其中一个小皮筋上的玫瑰挂坠很眼熟。


    那正是校园里随处可见的胸针上的玫瑰,无论是大小还是造型都分毫不差。


    注意到他的视线,女生立即开口介绍:“同学你真有眼光,这是店里卖得最好的小皮筋。”


    “我们家推出这款皮筋前征得过女神后援会的批准,每个小皮筋上的挂坠都是从玫瑰胸针上取下来改造而成的,不是仿品。”


    “同学是要买小皮筋送给女朋友吧?”


    女生继续卖力地推销着,“这个玫瑰图案是念安殿下亲手设计的,又漂亮又高级,买来送人绝对不会出错。”


    顾念安?


    褚知白闻言,精致的眉眼间浮现出一丝郁色,他拿起另一个桃子挂坠的小皮筋,转身走向柜台。


    “同学,真的不考虑把这个也拿上吗,两件打八折的?”


    女生第一天上班,浑身有使不完的牛劲儿,宛如海绵宝宝般对工作充满了热情。


    她跟在他身后,锲而不舍地说:“如果你的女朋友是浅女神或者念安殿下的粉丝,又或者和我一样,是浅念CP粉,这个小皮筋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王炸。”


    “小皮筋我要自己戴。”褚知白的态度十分冷漠,“而且我是浅女神的毒唯,最恨野男人蹭她的热度。”


    女生:“”


    搁这儿装什么毒唯,这语气明明是梦男!


    摆脱掉热情的店员,褚知白来到柜台前结账。


    “尊敬的顾客,您本次的消费总计2298元,感谢您的惠顾。”


    听到这个价格,褚知白的心紧了紧。


    幸好,还差一点点,没有超过他卡里本来的余额。


    褚知白知道钟觉浅往他的卡里打了钱,但这个小皮筋,他想完完全全用自己的钱来买。


    如果某天少女心血来潮想把头发扎起来,就有可能会命令他摘掉腕上的小皮筋,亲手为她戴上。


    那个时候,这小皮筋,就像他送给她的礼物。


    褚知白从前经常在学校里赚外快,替人上课喊到、代写作业、给某些脾气好的富二代补课等等,卡里攒了不少。


    只是母亲生病时,他把卡里大部分的钱都提了出来,只给自己留了两千出头当生活费。


    两千块左右的小皮筋,会不会太廉价了?


    褚知白家境普通,他自己当然接受不了华而不实的奢侈品,但如果是少女的话,他就觉得再贵再好的东西也配不上她。


    “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店员将小皮筋装进盒子,包上好看的包装,满面笑容地将精致的礼袋与黑色校园卡递给他。


    褚知白将卡放回口袋,正往外走,身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他拿出手机点开,是路遥发来的信息。


    [知白,来学生会这边,你现在已经是风纪部的副部长了,我带你熟悉下办公室。]


    [之后我们就一起走吧,结伴去赴浅浅的约,我不知道玻璃花园里是什么样,有点紧张。]


    褚知白回了声好,提着礼袋,大步走出商店,往学生会办公室所在的建筑走去。


    他的确应该去见见路遥,不光是为了处理她说的那些正事,还有……


    钟觉浅今天直接睡到了大中午。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墙上挂钟的指针微微一动,正正好好卡在中午十二点整。


    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她直接把一天睡没了一半,顿时开始犯起懒癌来。


    钟觉浅寻思着要不干脆在床上躺到天黑算了,忽然想起,她今天还邀请了路遥和褚知白一起喝下午茶。


    她当即垂死梦中惊坐起,洗漱穿衣,赶去学校。


    此时此刻,她正在玻璃花园里,一边吃着充当午饭的三明治,一边旁观顾念安做蛋糕。


    蛋糕是粉红色的,稍微带点灰调,颜色显得很高级。


    平整的动物奶油抹面上,是相当复杂的裱花,层层叠叠,宛如西方宫廷里贵女们精致的裙摆。


    顾念安拿着裱花袋,在那已经足够华丽的蛋糕上做最后的点缀。


    一双手又稳又巧,眨眼的功夫,一顶龙眼大小的洁白王冠便出现在了粉红的底色上。


    钟觉浅看了半天少年的动作,知道自己再怎么看也学不会,视线便不由自主地往上移,从裱花袋的开口挪到了他的手上。


    顾念安的手特别好看。


    他手掌大,骨骼却极精致,包裹着薄薄一层雪白皮肉,动起来的时候,便像是振翅欲飞的白鸟,轻盈又灵动。


    钟觉浅就坐在蛋糕旁边,料理台干净的大理石面上,身下铺着柔软的垫子。


    见蛋糕马上要完成,她跳到地上,将手里的三明治包装袋丢进垃圾桶,开口道,“念安,你这双手可真漂亮。”


    “而且它们看起来什么都会做的样子,弹琴、画画、魔术,唔,感觉也很适合拿手术刀?”


    钟觉浅拈起起旁边盛在小碗里、已经洗干净的树莓,帮少年摆放到已经做好的小王冠上。


    她随口闲聊:“感觉你手挺稳的,要是学医的话,以后说不定能成为杏林圣手呢?”


    顾念安轻笑。


    真巧,少女说的前三样他都会,尤其是魔术,更是到了能进行专业表演的程度。


    至于拿手术刀?


    顾念安道:“我倒是对学医很感兴趣,不过这样顾氏就没人接管了,别说我父母,家里的那位老祖宗也不会同意,除非”


    他偏过头,看着少女近在咫尺的侧脸,轻声开口,将真心掩藏在玩笑之下。


    “除非我嫁给你,你来当掌权人,管理钟氏和顾氏,我就能在你家的医院里安心地做个小医生了。”


    话音未落,顾念安忽然感觉肩膀被一只大手捏住了,对方的力气极大,捏得他骨


    头生疼。


    身后同时响起一道低沉华丽的声音,带着些怒气。


    “喂,你趁我不在和她说什么疯话呢?”


    第30章 容貌焦虑原来她喜欢这种类型的长相……


    “我不叫喂。”


    顾念安强硬地把肩膀上的手拽下来,他也用了能将对方弄痛的力道,转过身,脸上的笑意却浅淡柔和。


    他开口道:“而且什么叫疯话,我明明是在和浅浅开玩笑,你这态度,是把我的话当真了,还是觉得它以后会成真呢?”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挑衅意味十足。


    周星照闻言心头火起,他拧着眉,警告的话滑至唇边,正要脱口而出,余光瞥见钟觉浅平静的表情,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他看得出,因为顾念安的措辞是“我嫁给你”而不是“我娶你”,描述的未来也过于不切实际,少女真的就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她并不觉得被冒犯,也不生气。


    如果他被激怒,真对顾念安说了些不大好听的话,就显得他又凶又无理取闹。


    想要我被浅浅讨厌?


    你想得美!


    周星照深深看了顾念安一眼,“你说的什么话不要紧,要紧的是,我现在非常不高兴,故意要找你的茬儿。”


    他说的话挺不客气,语调却放得很软,任谁都听得出,这只是大少爷在对亲近的朋友耍小脾气而已。


    顾念安忽然就有点看不明白周星照要唱哪一出了。


    他微眯起眼,正思索着,就听见少年委屈地嘟囔起来。


    “真寒心啊,我的飞机上午落地,时间很方便,我说不用接机是客套话,你们俩居然还挺乖,真就谁也不来是吧?”


    周星照抱起胳膊,冷哼道:“我在机场没看到人,还以为你们俩要给我惊喜呢,在那傻乎乎地等了半天,结果成了小丑。”


    要来了。


    顾念安太了解自己的好友,他知道,周星照前面说那么多话都是在铺垫,图穷匕见,他马上就要趁机提要求了。


    这要求绝对与少女有关。


    顾念安不打算让周星照得逞,正欲转移话题,没想到钟觉浅已经接话了。


    “我们错了嘛。”


    钟觉浅象征性地举起手,摆出投降的姿势,脸上带笑,“阿照别生气,看,这蛋糕是念安亲手做的,就是为了庆祝你回国。”


    周星照斜睨了一眼料理台上的蛋糕,视线落回她的脸上,“那你呢,你做了什么?”


    钟觉浅:“”这真是个深奥的问题。


    “你一点都不在意我。”周星照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但还是失望地叹了口气。


    他走到钟觉浅面前,向她低下头,语气骄矜,“算了,我今天心情好,你摸摸我的头,我就原谅你。”


    这不是对待小狗的把戏吗,哪有人上赶着去当小狗的?


    钟觉浅失笑,正要让周星照换个条件,视线落到他的发顶上,眼神微微一凝。


    与褚知白的柔软黑发不同,周星照的发丝看起来特别硬挺,颜色是自然的微黄,被午间的日光照耀,蒙着一层灿烂的金光,非常漂亮。


    高傲的少年向她俯首,对她露出浓密蓬松的发顶,活像是一头对人类表示臣服的凶猛大狮子,又像是渴望和主人亲近的温顺大金毛。


    她最喜欢毛茸茸的动物了。


    钟觉浅抬起手,掌心轻轻落在周星照的头上。


    少年的发质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像是夏季长得旺盛的青草,末梢抵在她的掌心,小刷子似的擦过去,激起一阵细密的痒。


    她本来只想浅尝辄止,因着这美妙的手感,忍不住又多撸了两把。


    周星照低垂着眉眼,感受着钟觉浅将柔软的指腹伸进他的发丝间,温柔地摩挲。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猛烈,仿佛随时会爆开,就好像被少女放在手里把玩的不是他的头发,而是他这颗不争气的心。


    从此他的心被揉圆捏扁,他的情绪是喜是悲,全看她的心情。


    周星照的脸微微红了,他维持着低头的动作,眼睛却瞧向一旁的好友,眼神中满是骄傲和得意。


    两个少年的视线在半空中短暂地交汇,转瞬又错开。


    呵,死绿茶。


    呵,死蠢狗。


    顾念安懒得和幼稚的好友一般见识。


    他以为周星照兜这么大的圈子,会提出很过分的要求,没想到他只是想让少女摸摸他的头而已。


    顾念安承认自己现在嫉妒得发疯,也无比渴望少女的抚摸触碰,但他依然认为这个要求太普通了。


    周星照曾经被浅浅热烈地喜欢着,她的抚摸、拥抱甚至亲吻,对他来说都唾手可得。


    可他从来都不想要这些,每次少女有意无意地主动亲近,他都会找借口避开。


    现在,他却处心积虑、撒娇卖痴,将原来的高傲与矜持通通丢弃,只为了得到她的触碰。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顾念安的视线落在周星照捏紧的双拳和通红的耳垂上,内心轻哂。


    怎么,现在是要上演追妻火葬场的戏码?


    真是下贱得很。


    钟觉浅过足了撸狗头的瘾,将手收回。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发觉马上要到她与路遥约定的时间了,便道,“我们别在这站着了,去桌边坐。”


    三人将蛋糕、咖啡和各种精致的点心端到圆桌上,在空位上落座。


    钟觉浅原本想着,她要在身边留个空位,给褚知白坐。


    这样等几人喝下午茶的时候,她就可以一边正经地聊天,一边在桌下对少年搞些暧昧的小动作,看他害羞恼怒又无法发作的模样,想想就超级刺激。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刚刚坐下,身边的两个空位就被周星照和顾念安一左一右地霸占了。


    她没有合适的理由换座位。


    钟觉浅心中郁结,正想倒杯红茶给自己顺顺气,就见周星照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精致的细长礼盒,递到她面前。


    周星照:“我从国外给你带的小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钟觉浅打开礼盒,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紫色的蕾丝发带,上面的镂空玫瑰花仿佛真花般鲜翠欲滴,可见做工精细。


    发带的两端各缀了一颗珍珠,珍珠是淡紫色的,浑圆饱满,表面泛着绚丽的光泽,像氤氲着一层五彩斑斓的薄雾。


    “真漂亮。”她对周星照微微一笑,“好朋友就是有默契,你们俩这次给我带的礼物都是头饰。”


    嗯?


    周星照不悦地挑眉,忽而起身,站到钟觉浅背后,挑起她的一缕长发绕在指尖。


    他对她说话,眼睛却俯视着还在座位上的顾念安,“浅浅,买这条发带的时候,我特意学了与之相配的编发,让我试试看?”


    “好啊。”钟觉浅把垂到胸前的发丝拨到脑后,将身体向后靠,“弄完拍个照片给我看,不美的话,我可是会让你返工的。”


    周星照闻言轻笑,拿起蕾丝发带搭在手腕上,低头专注地为她编发。


    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蜜色的手背上分布着明显的青筋,中指上戴了枚黑骷髅的戒指,显得野性十足。


    这样一双大手,穿梭在柔顺的长卷发之间,编出精致的花样,倒有种猛虎嗅蔷薇的强烈反差感。


    在周星照狂刷存在感的时候,顾念安就在旁边安静地为三人切蛋糕、倒茶,也不说什么。


    他把花样最漂亮的切块蛋糕装进碟子,推到钟觉浅面前,又拾起银叉,叉起自己那块蛋糕上的一颗树莓,送到少女唇边。


    顾念安:“我不太喜欢树莓,浅浅帮我把它吃掉好吗?”


    钟觉浅垂眸,只见鲜红的果实近在咫尺,散发着清新的果香,还带着一点奶油的香气。


    她微微皱眉。


    周星照自己都没能喂少女吃东西,当然无法容忍顾念安得逞。


    他下意识地打断道:“不就一颗破果子,当什么稀罕物呢,你不吃就扔掉,好意思让浅浅帮你吃?”


    周星照说


    完就后悔了。


    如他所料,顾念安果然抓住了他的错处,开始卖弄起茶艺来。


    少年表情僵住,他垂下长睫,白皙的脸上泛起薄红,像是被他的话怼得极难堪,握着叉子的手指也蜷缩得更加明显。


    那只已经递出去的手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看着尴尬又可怜。


    钟觉浅眨眨眼,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斥道:“阿照,你在凶谁呢,嗯?”


    周星照:“……”


    “我会再拿个新叉子用。”顾念安适时地插话,眼神有些飘忽,害羞似的,“浅浅放心,我们不会间接接吻的。”


    周星照:“……”


    钟觉浅顾忌的就是这个,如今顾念安主动把话挑明,她再拒绝或者用手把东西拿下来吃,就太矫情了。


    这么想着,她大大方方地低下头咬住叉子,舌尖一卷,就将酸酸甜甜的莓果含在唇齿间。


    汁水丰盈的浆果被咬开,溢出的红色液体沾在她的唇上,原本就艳红的唇瓣仿佛被抹了一层亮晶晶的唇釉,一副诱人亲吻的模样。


    顾念安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眸色幽深。


    片刻过后,他才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掀起眼皮与周星照对视。


    琥珀色的眼睛弯起。


    薄唇张合,无声吐出两个极嚣张的字。


    “我的。”


    不远处,褚知白和路遥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只见花木繁盛的玻璃花园里,容色艳丽的少女靠坐在椅子上,像一只晒太阳的猫,懒洋洋的。


    一个高大英俊的少年站在她身后,为她编发,身上乖张凶戾的气息收敛,整个人低眉顺眼,仿佛把为数不多的温柔和耐心都用在了她身上。


    另一个斯文漂亮的少年坐在她旁边,正在喂她吃东西,举止十分亲密。


    他的长相和气质格外清贵,动作也优雅,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她张合的唇,视线灼热异常。


    仿佛有什么极其贪婪、极其可怖的东西,即将从那张清俊的脸下钻出来。


    三人都生得貌美,这画面自然是养眼非常,却因为两个少年之间的暗流涌动,又迸发出了几分不太和谐的危险气息。


    路遥只是远远地瞧着,都能看出周星照和顾念安对少女浓重的独占欲。


    浓重到,他们连多年好友的存在都觉得碍眼。


    路遥笃定,这两人虽然现在看着还和和睦睦的,但只要少女表现出对任意一方的偏爱,他们俩绝对会立即上演血雨腥风、兄弟阋墙的戏码。


    他们对彼此尚且如此心狠,更何况是毫无感情的外人?


    路遥抿抿唇,有些担忧地望向身侧的褚知白。


    不久前,她带褚知白熟悉他的办公室时,他忽然郑重地对她开口,表示要向她坦白一些事情。


    见少年如此严肃,她便在他对面坐下,听他从母亲的这场大病讲起。


    几分钟后,她如遭雷击,“你是说,浅浅帮你,是为了让你做她的男朋友?”


    “难道她一见钟情的人是你?”路遥实在太过震惊,想也不想就道,“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喜欢上你?”


    褚知白没反驳,沉默地接受了她这句轻视意味浓烈的质问。


    他甚至还弯起唇角,声音轻柔地回答,“当然不,我只是个替身,她一见钟情的,是我这张与她的故人相似的脸。”


    褚知白平静地为她讲述一切,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情。


    路遥的理智逐渐回笼,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过难听,她忙找补道:“知白,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我当然理解。”褚知白道,“她是神明般的人,谁都配不上她。”


    对,她就是这么想的!


    路遥心里是有些嫉妒褚知白的。


    她也希望自己能拥有令钟觉浅着迷的脸,哪怕是当逝者的替身,至少她可以陪在少女的身边,享受到她的关注,还有可能被她爱着。


    被她爱着……


    路遥只要想一想,就兴奋到浑身颤抖。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她了解褚知白,少年自尊心极强,被当做替身,对他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路遥宽慰道:“知白,你别把这件事看得太重,你就把它想象成一份工作,这些天就当作是在打工偿还阿姨的医药费了。”


    “浅浅人超级好的,你当她喜欢的人的替身,肯定不会吃苦,这份工作,你只要守住心,不喜欢上她,其实也没”


    话音戛然而止。


    路遥看着褚知白唇角勾起的苦涩笑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


    少年低垂着眼睫,默默不语。


    路遥并不觉得奇怪,在她看来,爱上钟觉浅是比呼吸还要简单自然的事情,她只是替竹马感到悲哀罢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爱而不得最是痛苦,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你都要无比煎熬了。”


    就像此时此刻。


    路遥知道,褚知白和钟觉浅的契约关系在学校里是保密的,不论他和少女私下里有多亲昵,他现在和她都只是“不熟”的状态。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钟觉浅被那两只豺狼虎豹包围、被他们揣着不可言说的心思献殷勤,却什么都不能做。


    他没有身份也没有资格。


    路遥了解她的竹马,褚知白平日里看着清清冷冷的,对什么都不太在乎的模样,但他的性格其实相当偏执。


    她很担心少年会控制不住情绪发疯。


    然而褚知白伪装得相当好,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危险又旖旎的画面,迈步走近,嗓音清澈冰冷,语气不卑不亢。


    “会长,我与部长来赴你的邀约。”


    他的气场锋锐非常,仿佛是从冰水里打捞出的利剑,硬是将三人之间密不透风、极度排外的氛围划开了一道口子。


    周星照和顾念安同时转过头,如同察觉到领地被侵犯的猛兽,略带敌意地审视着突然出现的两人。


    “学生会的人?”


    周星照见到路遥,眉头条件反射地皱起。


    他又打量着已经走到近处的褚知白,目光落在少年俊美的脸上,心中本能地生出一丝排斥感,“她是部长,那你又是谁?”


    “阿照,别这么凶。”钟觉浅抬手伸到脑后,拍了拍周星照的手背,示意他闭嘴,“他叫褚知白,是风纪部的副部长。”


    她说着,仰头对褚知白和路遥露出柔和的微笑,“两位快请坐。”


    这两人明显是钟觉浅的客人,周星照不会蠢到质问他们为什么敢闯进玻璃花园。


    他手上动作不停,灵活地用发带将少女的长发绑住,系上好看的结,同时用眼神连珠炮似的向好友发出质问。


    你居然允许外人进这里?


    还是个有几分姿色的男人?


    你脑袋被驴踢了还是怎样?


    顾念安无视了周星照那仿佛要把他的脸都烧穿的视线,陷入思索。


    他在国外和钟觉浅通电话的时候,的确听少女提起过这件事。


    她说想在玻璃花园里找个空房间,改成风纪部的办公室,以后她和两位部长开小会就能方便许多,面对面交流的效果总归比线上发信息要好。


    她兴致勃勃地讲完,又放软语气,征得他的同意,“念安,如果我只让两位部长出入玻璃花园的话,你能接受吗?”


    不能。


    顾念安无差别地厌恶闯进他的世界的陌生人。


    但他还是答应了,因为他无法拒绝钟觉浅的请求。


    他只能把事情往好了想。


    风纪部的部长是路遥,她既然被浅浅青睐,应该不是什么性格讨厌的人。


    况且她的存在可以无时无刻地膈应到周星照,算是一枚不错的棋子。


    顾念安只关注了路遥,完全没把那位不知名的副部长放在心上。


    没想到来人居然会是褚知白。


    这个名字,最近在浅浅身边出现得过于频繁了。


    顾念安想起他出国前钟觉浅接起的那一通电话,想


    起少女夜夜去医院探望、还对他说谎,想起他回国当晚看到的那一辆车……


    心中沉寂的疑虑再度翻腾起来。


    不过没关系。


    到底是他草木皆兵,还是这个叫褚知白的少年真的和浅浅有什么猫腻,他只要试一试,结果自然会明了。


    顾念安的眉眼危险地压低,唇角却绽出温和的笑。


    他对面前的两人颔首道:“既然是浅浅邀请的人,那便是我和阿照的朋友,两位不必拘谨,快请坐吧。”


    周星照见状,只能强压下心中的不满,对褚知白道:“你,坐到我旁边的空位上。”


    他不能挨着路遥坐,否则会加重浅浅对他的误会,顾念安这个极品绿茶也必定会借机大作文章恶心他。


    周大少爷习惯了对外人发号施令,讲起话来颐指气使的,让人听着相当不爽。


    路遥闻言,眉毛瞬间揪起,忍不住就要呛声怼他,却被褚知白一个眼神拦住了。


    褚知白默默在周星照的空位旁边坐下,回想起对方到目前为止的表现,陷入沉思。


    这就是钟觉浅喜欢了很久的人。


    少女曾经心悦他的正主,如今则心悦周星照。


    如果说,她喜欢那位正主是因为“他特别好”,那她看上周星照的理由又是什么?


    她自己就是财阀继承人,对周星照的显赫家世是完全祛魅的;她性子温柔和善,也不可能会欣赏这位骄纵嚣张、目中无人的大少爷。


    不是因为家世,也不是因为性格……


    褚知白抬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星照英俊凌厉的面庞。


    原来少女喜欢的长相是这种类型的。


    褚知白薄唇抿紧,强烈的自卑感如一只枯瘦的大手,牢牢攥住了他的心脏。


    论身材,他有将近190公分的身高,又经常锻炼,八块腹肌、人鱼线什么的全都有。


    论长相,他拥有色泽纯正的黑发黑眸,完全符合传统审美,骨相也极佳,面部轮廓深邃而立体。


    他的外貌本来也应该是这种英俊凌厉、气场强大的风格,能精准戳中少女的喜好。


    可偏偏他是冷白皮,又生了一双弧度柔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眼尾还缀了一颗黑色的泪痣,平添了不少魅惑感。


    毁了。


    全毁了。


    褚知白抬起手指,指尖点在眼角的泪痣上,几乎生出了把这块皮肉抠下来的冲动。


    “弄好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周星照忽然出声道,他掏出手机,对着钟觉浅的发型拍照,又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将屏幕举到她眼前。


    “咦,你居然真的能干好这种精细的活?”


    钟觉浅抬眸瞧去,不由得发出惊叹。


    屏幕里,她的背影特别漂亮,波浪般的长卷发半披着,上面的头发分成数缕,编出繁复的花样,蕾丝发带穿梭其间,扎成优雅的蝴蝶结。


    蝴蝶纤长的尾翼末端各缀了一颗浅紫珍珠,随着她的动作,那两颗宝珠在发间滚动,莹莹闪烁着彩光。


    钟觉浅紧盯着手机屏幕看,盯着盯着,视线在不经意间变焦,汇聚到了手机之后不远处、褚知白抬起的手腕上。


    那里挂着一根粉红色的小皮筋。


    皮筋圈口不小,被少年凸出的精致腕骨卡着,时不时上下窜动些许,蜜桃造型的挂坠也跟着晃动起来。


    小狗这么听话,已经买好小皮筋了?


    钟觉浅露出笑容,艳丽的眉眼像是被柔光点亮,显得愈发动人。


    她的视线隐晦地落进褚知白的眼里,话说给自己的好友听,也是说给心上人听,“做得不错,我非常喜欢。”


    周星照看她的笑看得有些痴,闻言害羞地轻咳两声。


    他道:“你的事我当然上心,这个编发手法我接连学了好几天呢,精益求精,生怕你会不满意。”


    “还有这条发带,虽然不是我做的,但这两颗珍珠是我亲自挑选的。”


    周星照说着伸手到钟觉浅的脑后,一个看起来像是要将她揽进怀里的姿势,指尖轻轻拨弄着她发带末端的珍珠。


    “我买下那边全部的珍珠蚌,叫人都开了,在无数颗珠子中千挑万选,才拣出这一对品相漂亮、大小相同的紫珠。”


    他无比自然地对少女撒起娇来,倾身过去将脸凑近,“我挑珍珠挑得眼睛都快瞎了,你看,眼里这点血丝到现在还没消干净呢。”


    钟觉浅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感觉身子一歪,是顾念安握住了她的手腕,用巧劲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与此同时,少年温和悦耳的嗓音响起。


    “珍珠很漂亮,可惜并非多名贵的品种,用来装点头饰,难免会拉低主人的档次。”


    顾念安说着,转头看向钟觉浅,琥珀色的眸子里泛起恰到好处的落寞,“今天没见你戴我送的发箍,是不喜欢吗?”


    钟觉浅想说,她并不喜欢戴头饰,但她想到自己的发间还缠着周星照送的发带,就没开口。


    顾念安又道:“浅浅如果偏爱珍珠的话,我收藏了许多孔克珠,粉粉嫩嫩的,你肯定会喜欢,我给你做成头饰好不好?”


    周星照:“啧,说得好像孔克珠有多稀罕似的?”


    周星照剜了顾念安一眼,语气活像个财大气粗的暴发户,“浅浅你别理他,我明天给你抓一大把孔克珠,让你拿着去湖边打水漂玩。”


    钟觉浅:“”你们俩发的是哪门子癫?


    两个少年的唇枪舌剑并没有对彼此造成多大伤害,反而刺痛了另外一人。


    褚知白悄悄把手放回桌下,将腕上廉价的小皮筋撸了下来,正欲揣进口袋,却忽然想起昨晚少女的话,指尖在空中顿住。


    她希望他戴着。


    褚知白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把小皮筋重新戴回了手腕上。


    他将另一只手搭在腕骨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捻着那颗迷你桃子,爱惜地抚摸两下后,便将其牢牢地攥进了掌心。【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