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作品:《冬日花火

    不记得是怎么赶到医院的,一路上,沈楝浑浑噩噩,只反复在复盘、否定夏云告诉她的诊断结果。


    怎么可能是胰腺癌,怎么可能会已经累及血管,没有手术的机会了,怎么可能?!


    去年年末的时候,因为郑汀雨腰疼、胃疼的频率有些高,沈楝不放心,再三催促,险些要和郑汀雨闹脾气之下,郑汀雨年初才做过一次有针对性的体检。当时她们查了许多血项,做过胃镜、腹部CT,除了确有胃炎需要好好调理之外,不是都没有事的吗?


    怎么可能会凭空冒出一个这么大、这么严重的占位性病变?


    那些精密的仪器、那些做检查的医生都是瞎的吗?胡说八道,狗屁不通,误诊,一定是误诊!


    沈楝双手不自觉地发抖。


    这个医院不行,换个医院就好了,换个医院就没事了。


    沈楝强作镇定,双手紧握在一起,反反复复地安慰说服自己。


    她抵达医院的时候,太阳已经被阴云遮蔽,天色暗了小半,白得刺眼的医院候诊厅里,空荡荡、静悄悄的,没剩几个人了。


    郑汀雨在候诊椅上,孤单沉静地坐着,夏云站在她的身前,神色隐忍。


    不过短短八天,她的宝贝瘦了好多啊。


    沈楝一路强忍的眼泪,在看见郑汀雨身影的那一刹那又无法抑制地漫涌了上来。


    她快步跑向郑汀雨,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一声抽噎声无法克制地泄了出来。


    郑汀雨似乎僵了一下,但她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回抱她,只是头抵着她的腹部,在她怀里安静地呼吸,一语不发。


    沈楝咬牙强忍住自己颤抖的哭腔,哽声问夏云:“检查结果出来了吗?医生怎么说?”


    夏云把报告递给沈楝,很轻地摇了摇头,颓丧:“就是我电话里和你说的那样。”


    肿瘤太大了,且包绕着血管,没有手术的机会了。如果不做化疗的话,可能就两三个月的时间了,做化疗的话,也只能够说是,能多抢到一天是一天。


    她不忍心当着郑汀雨的面再复述一次,那无异于是死刑的宣判。


    沈楝无法置信,她伸出一只手接过报告,先看姓名,再看诊断,一行一行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白纸黑字,是郑汀雨的名字,是夏云所说的诊断。


    残存的最后一点侥幸被击碎,沈楝身体发软,两耳嗡嗡。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强撑着站稳,轻抚怀里郑汀雨的后脑,轻声安慰:“没事的,这个医院医生诊断有问题,我们换个医院。”


    她还是不愿意相信。


    郑汀雨的呼吸沉了下来,有温热的液体渗过毛衣,洇进沈楝的心脏。


    沈楝眼泪又落了下来,心如刀绞。


    她蹲下|身子看向郑汀雨,去寻郑汀雨的眼,擦拭她的泪,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难受了不告诉我,来做检查也不告诉我?”


    郑汀雨的眼睛也是红的。她定定地看沈楝两秒,垂下眼睫,轻轻地说:“你很忙,我不想影响你学习。”


    一刹那间,沈楝想起了自己那一条条冷淡的回复,那句没有下文的“你今天忙吗?”,自责、后悔、愧疚击垮了她。


    她支撑不住跪了下来,泪如雨下,声音里全是破碎的颤音:“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


    她怎么能够那么自作聪明、自以为是,她怎么能让郑汀雨一个人疼这么久、一个人面对这些事?


    她泣不成声。


    郑汀雨泪也簌簌地落。她看不得沈楝这样,慌乱地去拉沈楝、去抱沈楝,最后也跪坐在地上,哭得喘不上气。


    “对不起,对不起……”她道歉,吻沈楝的发:“你别哭了,是我有一点赌气。”


    “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说的。”


    ”小楝,别哭,是我的错。”


    可她越道歉,越温柔,沈楝的泪越止不住。她紧抱着郑汀雨、紧抱着她的珍宝、她的全世界,却依旧觉得在落空、在失去、在绝望。


    她好怕她留不住她。


    她不明白,命运为什么要对她们这么残忍。郑汀雨为什么不能够长命百岁?她从未见过郑汀雨做过一件伤人利己的事,萍水相逢的人,她从不吝啬于伸出援手,连伤害过她的人,她都能总怀恻隐之心,这样的人,为什么得不到公正的审判?为什么好人不会有好报?


    她们从千疮百孔的原生家庭里走出,从来没有放弃过自救,一直在努力生活、积极向上,好不容易一切都要好起来了,为什么只能得到这样的结果?


    她不明白。


    这不公平。


    太不公平了。


    那一天,东京的夜好冷,风好大,明明还未到秋分,街头的夜景还是那样五光十色、繁华熙攘,沈楝却觉得她们像被抛进了另一个世界里。这个世界漆黑一团,四面漏风,她们无处蔽身。


    难寻光明。


    从那一天起,沈楝再也没有睡过一场安稳的觉。


    她总是在失去郑汀雨的噩梦中惊醒,醒后发现,现实依旧是一场无论她如何挣扎都醒不过来的噩梦。


    她没有了豪情壮志与意气风发,所有的梦想都是郑汀雨能够好起来。


    她退出了好不容易申请进的研究室,向学校请了长假,带着郑汀雨的病历走遍东京闻名的医院,央着郑汀雨做一个检查、再做一个检查……可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做不了手术或是手术风险太大,只能化疗。


    然而,化疗的结果也不尽如人意。


    郑汀雨对化疗不耐受,尽管为了让沈楝展颜,她已经很努力地在进食,就算吃不下、吃了也会吐光,她也在尽量多吃,但每次化疗完,她还是要瘦一圈。


    肿瘤却对化疗无比耐受。除却第一次化疗似有效果,之后几次,都无济于事。癌细胞依旧肆无忌惮地在侵犯、在转移,让所有医生束手无策。


    郑汀雨一天比一天消瘦虚弱,沈楝一天比一天崩溃。


    第三次化疗无效后的夜里,她们侧躺在床上,静静地用眼神描摹爱人的面庞,郑汀雨望着几个月前还天真无畏意气风发,此刻却同样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年轻爱人,心疼与疲倦布满她的眉眼。


    她叫她:“沈楝,我们……”她想说:放弃吧。


    她不想再这样浪费钱、浪费沈楝的时间了。


    可在沈楝哀求的眼神里,终究还是没有忍心说出口。


    沈楝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拥抱住郑汀雨,紧贴着她的脸颊,恳求她:“我们再试试,再坚持一下,一定会有办法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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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宝贝,再坚持一下。”


    她知道她很自私,她知道郑汀雨很痛、很难受,她看过很多次郑汀雨吐到虚脱、痛到发抖的模样,恨自己无能无力,哭过无数次。可她还是自私地想请求她不要放弃、再坚持一下、再陪她久一点,好不好?


    求求她了。


    泪水打湿郑汀雨的脸庞,淌进郑汀雨的心里。


    郑汀雨回抱住她。她明亮的笑眼已经瘦到凹陷进去,可还是很温柔地答应她:“好。”


    但根本已经是穷途末路,无药可治了。第五次换药后的化疗依旧是无效的,癌细胞已经布满了郑汀雨的肝脏。


    万念俱灰,走投无路之下,沈楝更信神佛了。


    如果神明早已知晓今日的走向、早已给出预示,那能不能听听她的心声、听听她心里的祈愿?


    她在东京大大小小的寺庙参拜,请香点蜡,祈求菩萨,只要郑汀雨能好起来,能多活一点时间,能少痛苦一点,她愿意拿十年寿命换她一年。


    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没有,只要把她留给她,好不好?求求了。


    她深深鞠躬,从不抽签,她已经受不了一丝被否定的可能。她掩耳盗铃,只当诸天神佛都一定听到了她的祈愿,应允了她的祈求。


    直到最后一次新年,2014年1月1日,她照例去浅草寺参拜,为已经虚弱得不便到拥挤地方的郑汀雨请了一个御守离开。


    她请的莲弁守,除病气、求长寿,小心翼翼地放进单肩包的最里面夹层。


    可回到家里,想拿给郑汀雨时,御守却不翼而飞了。


    她是那样小心地存放着的,中途甚至没有再打开过包,怎么会不见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她抓起钥匙,顾不上外面天寒地冻,连外套都没有穿、鞋都没有换,又返身出门,在寒风中,沿着新宿到浅草寺的一路找回去。


    仿佛那不只是御守,是郑汀雨、是她们最后的希望和救赎。


    可是没有。就像噩梦怎么也醒不过来,菩萨也不愿垂怜她们,她像疯子一样跪在地上,磨破了膝盖,把地铁站站台上的缝隙一条一条地都找过,御守也没有出现。


    她行尸走肉、满眼通红地回来,挤出一个笑,对郑汀雨说:“没事,我明天再去请一个。”


    笑却比哭更难看。


    郑汀雨转动轮椅,拉过她的手,沉默着用湿巾一点一点擦干净她手上的脏污、脱下她的裤子,用碘伏一点一点轻柔地消毒好她的擦伤,最后,取过放在一旁的盒子里,托夏云带去专柜维修好的萧邦手表,戴回沈楝的手上。


    “沈楝,也许是天意。”她开口,“五颗快乐钻,只剩四颗了。”


    “但还有四颗,不是吗?”


    “沈楝,我们不强求了,珍惜剩下来的时间,快乐一点,好不好?”


    她仰头望着她,面容苍白,目光一如初见时温柔。


    沈楝泪滚了下来,眷恋、心疼、不甘、不舍、无望凌迟着她,每分每秒。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颤抖的:“好。”


    她们放弃了化疗,捂住了眼睛,假装听不见手表里机芯一刻不停的跳动、听不见时间的沙漏,是怎样一分一秒、不留情面地从她们手中夺走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