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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嫁给病弱太女A后

    第111章


    十月末,元亨利贞,建邺城落下了第一场冬雪,前线的好消息也随着初雪源源不断送到明光殿。


    东路的郑伯康率领玄甲军,已经攻克青州、并州和幽州,将盘踞在三州的羌兵屠杀殆尽,还俘获了跟随羌人作乱的匈奴单于等贵族四百多人,全都解押入京。


    西路的刘芷和萧恪率领京口卫,也占据了夏州和司州大部分,兵临长安城下,与鲜卑部顺利合兵。


    羌人自西打开潼关进入长安,匈奴人就从东攻破幽州,祸害生灵。他们被押送入京当日,建邺万人空巷,纷纷挤到城门口看槛车里细眼黄发的胡子胡孙,还朝他们扔了不少臭鸡蛋烂菜叶。


    宫中早已设好九庙,元祯身着衮服率领百官祭祖,为列祖列宗献上三牲及当年的谷物蔬菜,通过袅袅升起的线香,宣告匈奴尽灭,下一步马上就可以还都长安,以宽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敬告完天地,元祯神情严肃,命人剥去匈奴乾元的上衣,在灵位前斩下他们的脑袋,供于香案上祭奠。


    庄重的仪式从丑时开始,足足进行了一整天,这还是尽力缩减了的结果,若等彻底灭掉羌人,故土全都收回,按左仆射的意思,那祭祖大典非要进行三天三夜不可。


    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椒房殿,元祯脱去天子冰冷的外衣,光着脚去侧殿亲了口已然熟睡的羡婢小脸,才爬上床榻。


    刚搂上明月婢,她的后脑勺就像被敲了一闷棍,累得立马就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细碎的嘈杂声透过窗棂、门缝,弯弯曲曲的以各种方式钻进元祯的耳朵,隔了一阵趋于安静,本以为能继续安睡,不到半息时间就又响了起来。


    她睁开黏连的双眼,又用手背揉了好一阵,才看清楚床榻的罗帐已经掀开了一半,身边也没有了人。


    日晕打在窗纸上,映出来回走动的黑色身影。


    元祯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唤宫婢进屋更衣。


    建邺多河,十月末的天气,就算是不下雪,也阴冷潮湿得很。


    因为有小皇女在,宫中早早就生上了地龙,故而晨起时的椒房殿,非但没有丝毫冷意,反倒温暖舒适。


    傅姆听到动静,抱着羡婢进屋请安。


    四个月大的羡婢像小糯米团子,白白胖胖的,手里抓着个小木马,已经能认识常见的人了,她看到元祯就露出了笑:“咿呀。”


    元祯不禁也笑起来,昨日回来的匆忙,她刚想起郑伯康送了几十车缴获的奇珍异宝到建邺,便命人去挑几件拿来给羡婢玩。


    “皇后去哪了?”


    傅姆道:“娘娘就在殿外,昨日陛下处置了匈奴乾元,他们的坤泽都住在掖庭,还没有发落去处呢。”


    元祯点点头,揭开珠帘,惊讶的发现椒房殿正堂板板正正跪了六名坤泽,三男三女,翻皮帽下编着几条辫子,脖颈带着玛瑙水晶串珠,身穿毛皮大袍,俱是圆头阔脸,浅目塌鼻。


    至于来到椒房殿外,黑压压跪着的坤泽则是数也数不清了,元祯粗粗一扫,估摸大约能有数百人。


    他们比较起椒房殿内的人,身上的衣衫更为破烂,神情也更惶恐。


    临时搭起的三面青篷放了长榻与书案,萧夷光发髻斜簪一支宝蓝点翠珠钗,身披雪狐裘衣,端坐在书案后面。她翻看着名册,见元祯裹得严严实实凑过来,先哼了一声。


    “这是在做什么呢?”


    元祯摸到明月婢的手冰凉,就将自己怀里揣着的紫铜手炉塞过去,却被她不露痕迹的躲了开。


    “你自己看。”


    萧夷光干脆将一打名册全推到元祯眼前,眸中浮现着不忍:“这些坤泽从前都是匈奴里的贵族,有嫁过人的,也有还未出嫁的。如今沦为阶下囚,顾七娘就草拟了名单,要把他们全都分给朝中众臣为妾做婢。”


    顾七娘做事谨言,她按着三品以上大臣们的爵位和官职,还有北伐军将领的功劳大小,合理分配了共四百二十一名匈奴坤泽,就是元祯也挑不出纰漏。


    连寡居已久的左仆射,顾七娘都没有忘记。她给左仆射分了五位匈奴郡主,旁边还特意用蝇头小字写着:“年轻貌美,尚能生育”,可谓是非常贴心。


    元祯:……怪不得明月婢周身萦绕着种要杀人的感觉。


    放下名册,她想起单单跪在正殿的六名坤泽,于是问萧夷光:“顾七娘把殿里的坤泽分给了谁?”


    “陛下问他们做什么?”


    萧夷光唇边勾起了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比篷外的天气还要冷上三分,她拨弄着指甲:


    “陛下若是看中了哪一个,只管留下就是了,不用在意顾七娘将他们分到哪里,总归没有人敢跟您抢,不是吗?”


    空气中好似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醋意。


    元祯蹙了蹙眉,复笑道:“我连他们长什么模样都没瞧清楚,你若喜欢,那就给你。”


    闻言,萧夷光露出自信与骄傲的笑,捏了捏元祯的耳朵,轻哼道:“一个个肥头圆脑的,我才不要呢。”


    “是,唯有美人才配伺候明月婢,商音是美人,英娘也是。朕每日晨起对镜梳妆,都恨不得镜子里面的脸再美一点,要不然看着你都自渐形秽。”


    耳朵被捏得酥酥痒痒,元祯舒服得眯起眼,适时拍上几句马屁,希望明月婢的手再多捏一会儿。


    春风般轻柔的抚摸眨眼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明月婢阴阳怪气的恭喜:


    “臣妾先给陛下道喜,这些人都是匈奴大汗的亲生子,不仅身份尊贵,相貌也不差,年龄比妾还小,是郑伯康将军特意梳洗后送给陛下的,您可不要辜负他老人家的好心啊~”


    “哎,别用力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呀。”


    满地跪着的匈奴人头都不敢抬,心情惶惶恐恐,耳朵倒是一句不漏的将他们的打情骂俏听了个完全。


    大周天子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年轻,这出乎匈奴人的意料,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坐拥江南,攻克中原数州的竟是位青年女子。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帝后间的言谈,皇后竟然敢为臣子献上坤泽而发怒,看似语气淡然,实则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酸。


    而周天子的性子却好的出奇,不同于风流成性的匈奴乾元,她非但没有怪皇后善妒,反而还笑着让步,立马命女官将人送到了西山寺院出家。


    年轻、权重、品性还温润,真是世间难寻的好乾元啊!


    心里感慨一番,匈奴坤泽们不由想起自家的死鬼,忍不住暗暗唾骂:叫你们再眠花宿柳,睡得腿软上不了马,连仗都不会打了,害得老娘跟你们一块遭罪!


    鉴于元祯认错的态度良好,及时打发走了殿内的六名坤泽,萧夷光暂且饶过她的耳朵,却又出了另一个难题:


    “顾七娘写的这本名册我不喜欢,陛下,你想如何处置椒房殿外的坤泽?”


    自古沙场无情,无论乾元还是坤泽,只要战败,下场除了杀头,那就是为奴作婢。大多数人留得一条残命已是万幸,至于后半生如何,就是他们自己,也不会多奢求。


    元祯张了张口,刚想将这番道理说给明月婢听,却又见她托起粉面桃腮,眸光虽落在匈奴坤泽身上,思绪却渺渺然不知飘向了何方。


    明月婢一定是在思念她的阿母,说起来,魏夫人也是战乱的受害者,至今下落不明,倘若自己照实说出,岂不是惹她伤心?


    元祯思忖片刻,很快道:“将他们当做物品赏人,确实不太妥当,不如全都送到京口郡,跟南逃的流民一样纺织酿酒,教这群好逸恶劳的娘子郎君也尝尝苦头。”


    萧夷光笑了,赞许的点点头,又道:“只怕流民知道他们的身份,会忍不住闹出些事情。”


    “谁教他们是匈奴人呢,将好好的中原糟蹋成这样,就是挨几下打又如何?”


    ————


    长安城。


    周兵围城近一个月,双方僵持不下,正是军心疲惫的时候,羌帝段牙亲临城墙,带了美酒美食慰劳守城的将士。


    四年来,段牙醉卧于美人怀里,没有再拉开一张弓,也没有挥舞过一次马刀,直到周兵卷土重来,兵临城下,他才感到一丝慌乱,从铜驼宫中走了出来。


    气喘吁吁地爬上城楼,段牙肥硕的身子先倒在躺椅上,歇了好一阵,才小心翼翼地从城垛上向下瞧。


    远处的兵马如同乌云盖顶,黑压压蔓延到远处的小山上,如云的旗帜中,还夹着数十台高耸入云的登楼梯,看上去非常可怖。


    段牙只瞄了一眼,就迅速收回身子,脸色又青又白,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桓灵宾在哪?她不是说周兵只有一万余人吗!”


    慕容乞珍战战兢兢道:“太傅染上风寒,今日就告了假。”


    “教她明日进宫见朕!若是解释不出个一二来,就按欺君罪论处!”


    说罢段牙阴郁着回到铜驼宫,长安被围一个月,城内百姓吃光存粮,只能易子而食,而他的食案上,照样摆满了山珍海味。


    抓起一只羊腿,三五口下去,段牙就啃了个干净,又喝了一大白烧酒,他满意的打了个酒嗝。


    饱暖思□□,段牙醉倒在卧榻上,用银针扣着牙,正想挑几个相貌姣好的宫婢侍寝,突然想到住在海棠宫的萧贵妃,与城外的周将萧九娘似乎是同宗。


    若用她当人质,来跟萧九娘谈判,是不是就能在周兵那里占些便宜?


    段牙阴险一笑:“传萧贵妃!”


    第112章


    围城将近一月的周兵终于开始攻城。


    他们极有策略和耐心,并不忙着架上登云梯,教自己的士卒白白登城送死,而是推了二十多架投石机围聚六个城门,先将附近山上开采下来的巨石如流星般投掷进去,砸得城内的羌兵哭爹喊娘。


    巨石的雷雷震动,只能夺走羌兵们如草芥般的生命,长安达官贵人聚居的金华坊,依旧赏玩轻歌曼舞,过着静影沉璧的优游岁月。


    长安的锦绣富贵,好似化骨的柔水,短短数年,就将羌人骨子里的血性消磨殆尽,任是城外的战事有多激烈,都勾不起他们敏感的神经。


    “没了长安,我们还可以回草原,没了草原,就去西域,打不过周兵,西域小国还打不过嘛?来,再喝一杯!”


    他们脸庞喝得红扑扑的,一双醉眼朦胧,如是说道。


    铜驼宫,风雨欲来。


    萧贵妃刚踏进殿中,就被一双大手扯住发髻,拖行了几步,又狠狠扔到地上。


    段牙蹲下身,粗大有力的手紧紧钳住萧六娘细嫩的下巴,一双鹰目狠厉的瞪着她,满是黑毛的鼻孔翕动,粗重的喘着气。


    “陛下,您这是做什么?”


    萧六娘心里一惊,纤弱的手搭在他肥胖的胸前,忙陪出笑来哄他。


    往日段牙见她这副笑颜如花的风流模样,我见犹怜的小表情,心中就是再大的火气,也都会烟消云散。


    今日不一样,周兵的刀都快砍上他的后颈,段牙若是再轻饶这个女人,就真的是蠢到草原了:“你还有脸问我做什么?!你可知道城外率领十万兵马的大周将军是谁!”


    “这,臣妾久居深宫,心里只有陛下,对外面的事并不知晓呀!”


    “啪!”


    萧六娘白皙的脸上出现一只又红又大的掌印,她咬着牙捂住脸,泪水盈盈的看向段牙。


    段牙甩了她一巴掌,恶狠狠道:“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攻城的是你兰陵萧氏的萧九娘,几千里外陪着周天子,怂恿她北伐的皇后,是兰陵萧氏的萧八娘。朕四年前就该灭了你们全族!”


    “陛下,您好狠的心……”


    萧六娘用袖子掩面,唇边闪过一抹快意的笑,口中却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臣妾心中只有您,您说要灭族,难道也舍得臣妾去死?”


    油腻的眼神自上到下打量一通,段牙握住她的肩头,阴森森笑道:“死算什么,倘若我将你们萧氏坤泽剥干净,掉到城墙外面,你猜萧九娘是攻城还是不攻?”


    萧六娘变了脸色,她双手看似无力垂下,实际却摸到藏在腰间的匕首。


    两人贴得极近,只要迅速出手,一定会隔断段牙这羌狗的脖子!这一日早该来了!


    正当萧六娘杀意凸显,慕容乞珍却捂着左臂上的伤跌跌撞撞闯进来,惊呼:“不好了陛下,周兵涌进城了!”


    “什么?!”


    殿中的两人一惊一喜,段牙踹开萧六娘,疾步走到慕容乞珍面前:“不可能!城内的兵马那么多,周兵不可能这么快破城,到底怎么回事?”


    “是桓灵宾,她说自己染了风寒,其实在跟周兵暗通款曲,是这个老狗背叛了陛下,把他们放了进来!”


    五年前,桓灵宾畏惧羌人,主动杀死大司马,打开了潼关和长安城的城门,五年后,这个墙头草见羌人大势已去,就梅开二度,转而投靠了大周。


    段牙大怒:“背信弃义的小人,朕就知道中原人信不过!你去聚齐朕的亲兵,咱们走!”


    走之前,段牙要杀了萧六娘泄愤,可是满宫禁都找不到她的人:“可恶,她一定是躲了起来,狡猾的女人,连你也背叛了朕!”


    宫门大开,二十余骑撇下了长安城内的所有臣民,骑着黑如夜的黑骏马趁乱出城。


    由于段牙身子肥硕,马匹也不堪重负,四支矫健的腿颤颤巍巍,生怕哪一次踏空就把腿给折了。


    当他们磨磨蹭蹭来到北门时,正好与周兵撞了个正着。


    当头的正是王三娘,她一眼就认出了因肥胖而变了相貌的段牙,恨得抽出自己的马刀,大喝一声:“羌贼,受死吧!”


    ————


    天明时分,长安上空攒动数日的乌云终于露出一丝清明,闪耀的光芒洒在铜驼宫的每一处角落,雕栏玉砌像水洗过般明亮。


    随着周兵进入长安,鸠占鹊巢的羌人通通被赶出了华丽的府邸,不论男女老少,身份地位尊卑,都用一条麻绳绑了,像狗似的拴在校场。


    羌人所掠夺的奇珍异宝,更不能带走分毫,只是在他们手里暂存了五年,这下全都又回到了大周天子的手里。


    萧九娘命画师画了魏夫人的画像,教士卒们人手一幅,挨家挨户的去寻找。


    魏夫人是皇后娘娘的生母,临行前,天子承诺他们,找到魏夫人者赏黄金千两,封千户侯。在巨大的悬赏面前,所有的人都铆足了劲找魏夫人。


    王三娘生擒了段牙,将他交给刘芷,又飞快的赶往铜驼宫,寻寻觅觅,将铜驼宫翻个底朝天,都没有看到萧六娘的影子。


    就在她绝望时,亲兵押过侍奉过六娘的宫婢,逼她说出萧六娘的下落。


    宫婢哆哆嗦嗦跪下:“城破时,贵妃娘娘已经出宫了,连陛下在宫里都没有找到她。”


    出宫?


    王三娘灵光一闪,重重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她怎么没想到呢!


    拉过一匹马,王三娘疾驰到原来的大司马府邸,羌人来后,因为这里富丽堂皇,亭台楼阁多有逾矩,就当做了行宫封闭起来。


    寻到那日分别的小径上,她果然看到一道袅袅娜娜的倩影。那人披着雪白的狐裘,娇媚美好的容貌一如当年,正踮脚折一支红梅,听到脚步声,边嗅着梅花边朝她笑。


    五年不见,王三年急忙擦了几下硝烟染黑的脸庞,想扯起一抹笑,可泪水如同泄了闸的洪水,不由自主的就滴到青石板的地面上。


    萧六娘轻笑着启唇:“傻子,在看什么呢?不认识我了吗?”


    下一刻,手上的红梅落到雪地里,王三娘紧紧将她抱住,环着腰身的手臂越来越紧,似乎要将她融入自己身体里。


    ————


    经此一役,潼关以南,黄河以北的辽阔疆域,重新回到了大周的手里。


    长安经过数次战火,城墙已经颓圮不堪,倘若要恢复从前的雄壮模样,还需至少两年时间。


    这样一来,元祯定都长安的愿望落了空,只好派遣楚王代她去修缮祖庙,祭祀列祖列宗。


    楚王刚与萧娥生下一个乾元女儿,起名元亨,可就算是有了孩子,妻妻两人的关系还是不冷不淡的。


    所以接到了外派的圣旨,楚王反倒感觉一丝轻松,她安排好府中事宜,进宫告别了陛下和皇后,就收拾行李去了长安。


    咸康四年春,羌人段牙、慕容乞珍等一千余名乾元贵族经过一路的羞辱与颠簸,终于在三月陆续抵达建邺。


    他们的坤泽则没有同行,而是发往一个名唤京口郡的地方,说是去为丝坊酒坊做工,但没有人相信大周人会那么好心。


    这些乾元等来的并不是虎头铡和毒酒,而是一轮轮残酷的折磨。


    狱卒生生拔掉了段牙的十个指甲:“魏夫人到底在哪?!”


    十指连心,段牙痛得面目狰狞,他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出这号人:“我怎么知道?啊——


    桓灵宾也被五花大绑在一旁,她本想自己打开了长安城门,对大周有大功,便去见萧九娘,想要求一个官职。


    哪知因为她打开潼关的事,大周上下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那套随风倒的法子也就彻底失了效。


    桓灵宾刚踏进主帅大帐,立马被萧九娘绑了起来,随羌人一块押送到京城。


    看着越来越近的烙铁,桓灵宾颤着声音忙道:“我说,我都说,长安城内的坤泽,没有进铜驼宫的话,不是赏给了灭周功臣,就是卖了出去,只有这三个去处!”


    狱卒听完,照样也没饶过她,一烙铁就贴了上去。


    大周兵马班师回朝,除了押送羌人,还带回了残存的宗室和世家。


    元祯于明光殿设宴款待了宗室,除了恢复这些人原来的封号,还赏赐不少土地庄园部曲,足够他们宽裕的度过余生。


    椒房殿别是一番景象。


    经由整齐有素的宫婢引导,踏过长长的金阶,萧六娘迈进椒房殿朱红的门槛,第一眼就看到了端坐于御座上的八娘。


    她的神情端庄尊贵,一丝不乱的高髻上戴着凤冠,珠珮玎珰,委地的玄色翟衣用金线绣着凤凰,顾盼间威严自生。


    上天总是偏爱八娘,连如流水的时光也不例外,不仅给了她倾国倾城的美貌,褪去她娇憨活泼的同时,还不忘多添几分雍容华贵。


    萧六娘情不自禁的轻轻唤了声:“八娘——”


    宫中规矩大,立马就有一位面生的女史站出来指正:“六娘子,您不该这么称呼娘娘。”


    萧夷光攥紧颤抖的手,再也抑制不住井喷而出的心潮,她撇开皇后的身份,疾步下殿抱住萧六娘:“阿姊,我想你想的好苦。”


    六娘抚摸着她的后背,略去在长安受到的苦痛,轻松一笑:“阿姊也很想你,这不就好好的来见你了吗?莫要伤心,都是当阿母的人了,教人瞧见多难为情呀。”


    萧夷光捧着阿姊的脸,细细的看了回,她腹中有许多话想对阿姊说,可现在最要紧的事不是倾诉,而是:“稚婢,快出来,你瞧谁来了?”


    她含着笑,转身从内殿牵出一个颈带璎珞项圈,眨着乌黑水灵眼睛的小娘子。


    第113章


    早在数日前,就有傅姆告诉稚婢,陛下打败了羌狗,夺回了长安,她的生母马上就要从长安来建邺见她了。


    稚婢平日由王遗姜精心照料,时不时还会被萧夷光接到宫中小住,在爱与幸福的滋养下,阿母的身影已经变成了很模糊的轮廓。


    但是其他人都有阿母,稚婢也很想要自己的阿母,她曾想过唤八娘为阿母,可这个念头刚一萌芽,就被姨母王遗姜捂住了。


    王遗姜很紧张:“万万不可,若教陛下或外人听见,会给八娘惹出事的。”


    稚婢年纪小,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能眼巴巴看着羡婢窝在八娘怀里撒娇,名正言顺的叫着“阿母”。


    每叫一声,八娘的笑意就更深一层,稚婢眼中的羡慕也就更多几分。


    现在阿母千里迢迢赶到了建邺,稚婢终于可以见到自己的阿母了!


    母女相见的头一日晚上,稚婢闭上眼睛,就忍不住猜测阿母的长相,想到今后的生活,兴奋的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第二日,八娘亲自给她绑了个漂亮的双丫髻,穿上了绯色牡丹云锦襦裙,然后牵着她的手,将她送到一位笑意吟吟的女子身边,并高兴的告诉她:“稚婢,她就是你的阿母。”


    稚婢眨了眨眼睛,抬头匆匆瞄了一眼,连阿母的长相都没看清,就害羞的躲回八娘的身后。


    “稚婢这么大了,怎么连阿母还怕?”


    那女子比起八娘,美貌里多了几分艳丽,她笑着主动俯身过去,将稚婢抱了起来:“我的好孩子,还记得阿母吗?”


    稚婢羞怯的抬起眼,发现阿母弯起嘴角,深邃的眼眸里却含着一汪清泪,身上散发着几丝熟悉又陌生的香味。


    她瘪瘪嘴,小胳膊勾上阿母的颈子,用柔软的脸颊紧紧贴住,也哭了出来:“阿母,稚婢好想你。”


    此情此景,宫中唯一亲身经历过战乱的商音也忍不住捂脸痛哭,长安沦陷时,她的阿娘在仆射府做家令,也被羌人杀死了。


    好在,皇后特意命九娘找到了她的阿母,过不了几日,她也能见到自己的阿母了。


    夜幕降临,萧六娘和稚婢被王三娘接走,送到了仆射府。


    王三娘班师后,升为三品中军将军,还得了建邺城内的一座大宅子,她虽然出身布衣,但能为了六娘数年不娶,又在北伐中屡立战功。


    所以兰陵萧氏也打破不与寒士通婚的惯例,破格接纳了她,萧韶作为六娘唯一的长辈,已经开始与王三娘商谈婚嫁一事。


    过几日,其他的几位阿姊也会在周朝兵马的护送下,陆续抵达建邺,萧夷光会在宫中办家宴,她要六娘到时再带着稚婢入宫。


    送走她们,萧夷光神情有些落寞,她走进了内殿,再也没有出来。


    元祯忙完外朝的事,回到椒房殿,就看到红着眼眶的商音给她斟茶:“萧六娘她们走了?”


    商音轻轻点点头。


    “那皇后呢?”


    “在内殿。”


    元祯还以为她在翻看奏疏,知道明月婢这时候最讨厌不相干的打扰,于是就转悠去侧殿,陪羡婢玩了好一会布老虎。


    尚衣局做了不少布老虎、布兔子、布小牛送到椒房殿,可羡婢只爱拓跋楚华送的丑东西,连睡觉都要枕着。


    她八个月大,刚刚会抓着元祯的衣裳用小腿走路,对这个总是笑眯眯还没脾气的阿娘非常有好感,连唤了几声“阿娘”,笑得软软糯糯,像极了明月婢。


    因为她生得漂亮可爱,性子还十分乖巧懂事,满宫上下,就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


    元祯从地上捞起羡婢,双手举高高,看她高兴的咯咯笑,又反复逗了几回,听到外面苟柔说晚食摆好了,才恋恋不舍的放下女儿:“阿娘待会再来陪你玩。”


    “阿娘,阿娘。”


    羡婢张开小手,要跟元祯走,可惜被乳母一把抱住,塞到怀里喝奶。


    商音自内殿出来,走到食案边禀告:“陛下,娘娘没有胃口,就不用晚食了。”


    元祯发觉不对劲,她搁下银箸,走进内殿,看到书案边空无一人,床榻上的罗帐却放了下来,便关心道:“明月婢,你病了吗?要不要叫孟医佐来?”


    帐内没有声音。


    掀开罗帐,元祯看到她缩在一角,用锦被罩着自己,将脸埋在隐囊里。


    隐囊的四角已经被抓攥得不成模样,银白色的花面残留着几道泪痕。


    元祯坐到床边,轻轻拨开隐囊,果然见明月婢眼角绯红,樱红的唇瓣颤抖着,上还沾着一滴泪珠。


    她将人拢入怀里,轻声询问道:“这是怎么了?今日见到了六娘,不高兴吗?”


    萧夷光伏在元祯的肩头,嗓音还是闷闷的:“看到六姊和稚婢母子团圆,我也想到了阿母,明明长安已经回到了大周手里,可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进入长安后,萧九娘几乎翻遍了每一块砖瓦,也用酷刑审问了不少羌人,还将悬赏的金银又提了五百两,仍是得不到魏夫人的一星半点消息。


    乱世中人命如草芥,魏夫人消失得这么彻底,极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一想到这里,萧夷光就忍不住胸口的悲痛,眸中氤氲起伤心的水汽。


    “杜三娘已经在拷问羌贼,倘若他们都不知道,咱们就去问巫祝,去占卜,一定可以找到她的。”


    元祯嘴里安慰她,心中也觉得希望渺茫,杜三娘快把段牙打死了,还是得不到魏夫人的行踪,极有可能她老人家是被其他部落带去了草原。


    毕竟羌人入关时,还带了八个其他部落的兵马,分他们些战利品也是情有可原。


    “明日我写一封国书送到草原,教拓跋楚华帮咱们找一找,或许魏夫人已经不在中原了。”


    萧夷光点了点头,恰好听到元祯腹中叫了一声,这才露出点笑,将人松开:“陛下饿了,快去用晚食吧。”


    元祯拉起她的手,不容拒绝:“你也一起。”


    两人用过晚食,傅姆抱着羡婢来到内殿玩,刚把羡婢放下,她就跌跌撞撞向殿外跑去,非常急切的模样。


    傅姆一拍脑袋,赶忙吩咐一个宫婢:“小殿下是想要布老虎,去把那只最大的拿给她。”


    元祯见了,玩笑道:“羡婢长大了,有了布老虎,连阿娘阿母都看不见。”


    身边的萧夷光原也笑着看羡婢,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怔,匆忙站起身。


    她步履急促,却路过了蹒跚的羡婢,凌然进了侧殿。


    不一会萧夷光就折返回来,白皙的指尖泛着红,手中的布老虎也被揪得不成样子,但还没有开缝。


    萧夷光语气略快:“商音,取把剪子过来。”


    元祯亲自取了剪子送过来,好奇的问:“怎么啦?”


    萧夷光没有理她,顺着针线的缝儿“咔咔”剪开,将荞麦粒倒在地上,又轻轻用手拂了几把,黄色的牛皮纸赫然出现在麦粒下面。


    羡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布老虎成为扁老虎,急得都快哭出来,用小手指着:“要。”


    元祯接过孩子,哄着:“乖,待会再给你缝上。”


    母女两人说话时,萧夷光已经展开了牛皮纸,只看了一眼,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阿母,她落到了拓跋楚华的手里。”


    元祯左手抱着瘪着嘴的羡婢,右手取过牛皮纸一看,上面唯有八个大字:八娘出关,母女相见。


    “你是怎么知道布老虎里有蹊跷的?”


    萧夷光浑身冰冷,几乎要脱了力气,她坐到胡榻上,又喝了两口参汤,才有了回忆的力气:


    “七夕那日,拓跋楚华没头没脑说了句‘倘若魏夫人在草原呢’,那时我心里就有了些疑心,但顾及到北伐,就按了下来。”


    眸光渐渐深幽,萧夷光抿了抿唇:“离开建邺前,她又单单送了只布老虎给羡婢,偏生这几日羡婢不常玩,我就把它忘到了脑后。直到方才陛下那句话,我才明白过来,或许里面就藏着拓跋楚华的秘密。”


    拓跋楚华铁了心想要萧夷光,先是不惜力气将魏夫人绑到草原,又怕直接说出来会被扣在建邺,就弯弯曲曲的将真相缝在布老虎里,再大费周章的送给羡婢,可谓是用尽了苦心。


    “朕就知道她没安什么好心!”


    元祯眼里冒出了火,也不知道拓跋楚华从哪学来的臭毛病,明月婢再三拒绝了她,她却还想搞强取抢夺这一套!


    “真是可笑至极,拓跋楚华也不想想,你在建邺有羡婢,有阿娘,还有我,怎么会心甘情愿去草原陪她喝西北风?”


    稍一思忖,元祯干脆道:“京口卫还驻扎在长安,就让他们与鲜卑——”


    “不可起战事。”


    萧夷光思虑周全:“这样的话,就算刘将军打败了鲜卑,拓跋楚华也不过是逃回漠东,将阿母藏到更隐蔽的地方。”


    元祯又提出了几个法子,都被萧夷光否决掉,最后她揉了揉额角,一摊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真要去见她不成?”


    “也未尝不可。”


    手中的牛皮纸揉成一团,元祯猛的站起身,赤红了脸色:“朕不同意!”


    第114章


    潼关外,荡雁城。


    一胡服短袖的游侠儿骑马奔入城门,飞一样掠过熙攘的集市,直到衙门门前才勒住马。


    她翻身下马,从怀中取出封密信,三步并作两步踏入衙门后院,看到柳树下舞剑的身影,停住脚步:“大汗,皇后娘娘来信了。”


    拓跋楚华挽了个剑花收势,来不及回鞘,就将剑扔给一旁拓跋洪,扭头对游侠儿道:“拿给我看看。”


    撕开信封,捻开信纸,拓跋楚华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只是指尖紧张得微微发颤。


    看完了信中的内容,她的嘴边露出一抹胜利的笑,又小心的将信纸按原来的褶子叠起,放进袖子里。


    拓跋洪抱着剑,凑过来问:“八娘在信里说了些什么?”


    “八娘用寻找魏夫人这个借口,让天子答应她来长安,但是她不信游侠儿的话,必须要我后日午时亲自去说清始末,她才愿意去草原。”


    “让你亲自去?该不会有诈吧。”


    拓跋楚华摇摇头,眸中漾起喜悦:“她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潼关外的走马城,八娘是真的下定决心跟我走了。”


    走马城现在在鲜卑部的手里,是潼关关外的第一座城,虽然与雁荡城隔着道五里长的鸿川,但两城之间只有短短一百多里的距离。


    拓跋楚华感觉贴着胳膊的信纸都滚烫起来,为了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唤过游侠儿,细细的问:“你可见过八娘本人?”


    游侠儿道:“皇后娘娘去哪都有一群人护着,属下无能,见不到她,只能打通关系,将大汗的书信送到一名叫做商音的女官手里,也是她将皇后的密信交给属下的。”


    “那位商女官长什么样子?”


    游侠儿想了想:“眉毛淡淡的,杏眼,鹅蛋脸,鼻尖上还有一颗小痣,生得十分好看。”


    拓跋楚华大喜,心头的怀疑全都烟消云散:“就是商音,八娘去哪都要带着她的。”


    时间紧迫,既然后日就要见面,那么就该有所行动了。


    拓跋楚华略一思索,大马金刀地坐于院子正中一张蒙着虎皮的木榻上,眉峰间极有鲜卑大汗的威严:


    “阿兄,你留在雁荡城,教郡守将城池打扫干净,自南门起就铺上厚厚的黄土,免得八娘坐车颠簸。这处院落,或许住不了几日,但也要收拾好了,空出最大的一间屋子给八娘住,床上的被褥都要新做的。”


    拓跋洪向来唯妹妹之命是从,加上他也许久没有见到八娘了,心里着实想念,当即满口答应下来,立马就挑人去清扫。


    拓跋楚华感觉身子轻盈盈的,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她又让人赶出一辆坚固华丽的马车,重新铺上垫子,备好新鲜瓜果,到时候好教八娘享用。


    来到练兵场,拓跋楚华点了二百名骑兵,让人杀羊宰牛,将他们喂得饱饱的:“众将听令,明日晚间,随我一起去接萧八娘!”


    两百名鲜卑骑卒吼声震天:“恭喜大汗,抱得美人归!”


    “哈哈哈哈。”


    次日黄昏,拓跋楚华特意带上魏夫人的一截衣袖,作为信物,率兵拣小路往走马城奔去。


    众人走到鸿川时,眼前的路忽而变窄,这道狭窄的沟壑最窄处仅有十米,拓跋楚华在此间走过无数回,早已熟悉此方地貌,于是命队伍转变队形,变成长龙通过鸿川。


    他们手持火把,在弥漫着山雾的鸿川里快速前进,听山上老鸦扑棱着翅膀惊嚎,天边的圆月也被乌云遮掩住,身上全都泛起了毛,有股说不出来的怪异。


    “嗖嗖嗖!”


    前路突然射下几只火箭,点燃了道路两侧的杂草,暗黑里的一行人完全暴露在火光中。


    “不好,有埋伏!”


    拓跋楚华的心差点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她调转马头,声嘶力竭的喊:“快,回去,离开鸿川!”


    砧板上的鱼想要逃回河里?哪有这么这么简单。


    他们正好走到鸿川中间,打马出川也要至少一盏茶的时候,而箭雨已经落到了头顶上,登时就有不少骑卒中箭身亡,至于马匹受惊,踩伤的人就更多了。


    更让鲜卑人惊恐的是,大周人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他们的身后,前有火焰和箭雨,后有追兵,几乎要将他们困死在鸿川里。


    一律商贾打扮的周兵分开一条路,楚王骑马走了出来,她自听到拓跋楚华诱骗八娘出关的消息,脸色便如夜里的乌云,阴沉得化不开。


    所以当刘芷将军要士卒们扮成商贾出关,预备活捉拓跋楚华时,楚王连监工宗庙的差事都扔下了,死皮赖脸去将军府求了半日,硬生生跟着队伍一起来到了鸿川。


    楚王声如洪钟,所有的怒气全都聚到嗓门上:“拓跋楚华,你个鲜卑狗给我出来!”


    拓跋楚华丝毫不怯场,拍马而出:“鸟胚子,天杀的南蛮子,你的那双眼睛是被苍鹰啄去了吗,没看到你大母好生生的站在这!”


    “你、你好生粗鲁。”


    楚王毕竟文雅,这一通骂声下来,教她舌尖的谴责全噎了回去,憋了半响没吐出一个字。


    刘芷语气冷下来:“大王,鲜卑人已是瓮中之鳖,何须废话!来人,将他们抓起来!”


    山上的大火熊熊燃烧着,三里地外都能看到这里的火光。


    她怕逗留久了,引起雁荡城的察觉,就让人去绑了拓跋楚华等人,只留下一个鲜卑士卒,让他回去报信:


    “去告诉拓跋洪,想要你们大汗安然无恙的回去,就拿魏夫人来换,倘若一个月内见不到人,我们就出兵踏平草原!”


    ————


    落日每次映在窗棂上昏黄的光芒,萧夷光都会抱着羡婢登上皇宫最高的楼台,远远向北眺望去,心中泛起一种已经度过一年的沧桑。


    余热还未散尽,太阳却一点点沉下宫殿的屋脊,将苍茫混沌留给大地。


    萧夷光收回思母之心,回到椒房殿,将羡婢交给乳母喂奶,来到食案前,却一怔。


    “要用晚食了,陛下还没有回来?”


    商音去了长安,英娘布着菜:“娘娘,阿柔姐姐说陛下那里有急务要处理,就先在明光殿用了几口。”


    萧夷光蹙起眉,看着满案的珍馐,顿时没了胃口:“不按时用饭怎么行?那就等等她吧,让陈大娘子将饭食温着。”


    英娘端了一只白瓷盅放到她面前,劝道:“娘娘,今晚陈尝食监特意包了五般混沌,说这是您在长安时最喜欢吃的。混沌重温就失了味道,您先尝尝吧。”


    牛骨头熬制的高汤里,薄如纸皮的馄饨裹着粉红的肉馅,伴随着星点的油花,浮在淡黄的汤面上。


    萧夷光嗅到了熟悉的香味,却没有拿起银箸品尝,而是怔怔的想起了远在草原的阿母。


    她年幼时生病,没有什么胃口时,阿母总会亲自下厨,做一碗色香味俱全的五般混沌,再哄着一个个喂给她吃。


    自从知道了阿母的下落,萧夷光每每午夜梦回,都恨不得提着玉龙宝剑杀死拓跋楚华。


    恨意如此之深,萧夷光面对拓跋楚华提出的无理要求,自然连考虑都没有考虑,更不会俯首帖耳的按着她的话去做。


    毕竟在萧夷光心中,羡婢和元祯同阿母一样重要,都难以让人舍弃。


    萧夷光向来不甘受人钳制,思忖片刻后,她很快想到了个引蛇出洞的妙计。


    她向元祯提议:“若想要迷惑住拓跋楚华,一定要让‘八娘’亲自去长安才好。”


    元祯不愿让她以身涉险,便道:“羡婢目前还离不开阿母,你若一走数月,回来后她就认不得你了。”


    萧夷光一想也是,不过这也难不倒她,她让人从长安的坤泽中挑了个身材与自己差不多的,教胡傅姆训练了几日礼仪,伪造出了一个假“八娘”。


    为了使这个“八娘”更像自己,萧夷光不仅教商音随凤车北行,还亲笔书写了一封信,到时交给鲜卑部的探子,引诱拓跋楚华出城接人,再一网打尽,用她来换回阿母。


    只是,生擒了拓跋楚华后,长安那里迟迟没有旁的消息传来。


    萧夷光有些忧虑,她怕拓跋洪舍了拓跋楚华,自己接任大汗,举族回到了漠东。这样一来,若要救回阿母,非起兵戈不可。


    昏暗的殿内掌上灯,照亮了萧夷光陷于沉思里的剪水双瞳。


    庆娘推门而入,她方才去请元祯回来用晚食,结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娘娘,奴婢去了明光殿,发现陛下不在宫里。”


    萧夷光问:“苟女官也不在?”


    庆娘摇头:“没有,听内臣说,陛下午时就出了宫,到现在还没回来。”


    商音猜测:“这几日陛下不常来椒房殿,难道是国事太繁重?”


    她端过一碟鲫鱼羹:“娘娘,您先用饭吧,兴许陛下在宫外就吃了呢。”


    庆娘脸上泛起难色,她抿住嘴,偷偷觑了几眼萧夷光,然后又借着剪烛花的名义,掩饰似的拿起银剪子。


    萧夷光察觉到她的不自然,搁下银箸:“怎么了?你可是有什么难处?”


    庆娘慌张摇头,她咬了咬牙,从袖中掏出一只香囊:“娘娘,这是您落在明光殿的吧?奴婢让人新换上些香料。”


    萧夷光接过香囊,在灯下一瞧,脸上的颜色登时苍白起来。


    香囊的布面上绣着鸳鸯戏水,颜色妖艳,花样大胆,连里头的香料都掺着着合欢香,她与元祯根本不会带如此媚俗的香囊。


    换一种说法,萧夷光从未在宫中见过这只香囊!


    第115章


    萧夷光问:“你在哪里找到的香囊?”


    “这香囊并非是奴婢找到的。”


    庆娘老老实实道:“奴婢走进明光殿,没有见到陛下,刚想走,一眼就看到床榻的枕头上放了这只香囊。”


    英娘变了脸色:“娘娘入夏后就没有去过明光殿,莫不是有宫人趁着这个空档向陛下示好?奴婢这就去抓了她们拷问一番!”


    “慢着,不要冲动。”


    萧夷光唤住她,神情严肃:“就是抓到人又如何?没有陛下的默许,明光殿清扫的宫人怎么会任那香囊留在枕上?”


    英娘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娘娘,您是说陛下变心了!”


    天啊,陛下拥有沉鱼落雁的皇后娘娘还不够,竟然又勾搭起了别的坤泽!


    英娘痛心疾首,谴责道:“奴婢就知道,元氏乾元没有一个好东西,从前那么难的时候,娘娘都陪她度过来了,结果陛下转眼就变了心,她怎么好意思教训丹阳殿下!”


    庆娘显得手足无措,她一面担忧自己是不是将事情闹得太大,一面又为皇后鸣不平:


    “娘娘,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装作不知情,还是偷偷将那个宫婢捉起来?”


    萧夷光第一反应是相信元祯,可这大红香囊还幽幽散发着合欢香气,明晃晃的攥在她手中,若还要为这个负心女说话,那她岂不成了瞎子?


    她性子高傲,是万万做不来忍下乾元左拥右抱,装作看不见的事。


    “庆娘,我的珠簪落在明光殿,你借着这个名义,去找找殿内还有没有其他坤泽的东西。”


    庆娘明白皇后这是不想将事情闹大,于是领命而去。


    萧夷光又指派了一个宫婢,让她唤明光殿的黄内臣过来问话。


    交代完这些事情,她感觉痛苦已经占满整颗心脏,变成一把把锋锐的刀子,无情的插在上面。


    而亲手往上面插刀,让萧夷光绝望万分的人,不是别人,正她爱了整整五年的元祯。


    羡婢还那么小,倘若她们果真闹翻,她又该如何在宫中生存下去呢……


    英娘见皇后唇色泛白,也为她不值,但仍捡着好听的话安慰:“娘娘,这香囊兴许是宫中的宫婢自作主张,她趁着陛下出宫,就偷偷放了只香囊在明光殿,恐怕陛下也不知道呢。”


    些许慌张后,萧夷光的语调恢复了沉着,她尖锐道:“不一定是宫里的宫婢。”


    宫中的婢子都是萧夷光亲自挑选的良家子,不论男女,都以品性良好作为入宫的标准,近身伺候元祯的人,也多受她优待,不可能做出这等事。


    联想起这几日元祯出宫的频次,萧夷光几乎可以断定,这香囊的主人来自宫外。


    庆娘从明光殿找到的陌生玉镯、珠钗印证了她的猜想。


    每一件首饰上都錾着长乐两个字,英娘刚一认清这些小字,就如摸到烫手的锅子般,将首饰丢到案上,她迟疑道:


    “娘娘,长乐坊可是建邺城内有名的教坊,奴婢在寿春殿下府里时,就听他们说里面足足有两百多个坤泽卖身。”


    黄内臣被唤到椒房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以自己的性命担保:“娘娘明察,宫中的宫婢都安守本分,从来没有人敢做出逾矩之事。”


    真相似乎已经大白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长乐坊,元祯一定是迷上了教坊里的坤泽。


    萧夷光的心态也由失望变为恼怒,她出身世家,母姊都在朝中位列高位,身份这般尊贵,容貌更是美丽,元祯这负心女竟还不满足!


    恰好一名姓王的内臣有宫外回来,她还不知椒房殿已经风雨欲来,直愣愣闯进去,问安后道:“娘娘,今夜陛下有事,不能回宫了,还请娘娘早些安置,也请小殿下早早歇着。”


    萧夷光打断她的的话:“陛下她到底去了哪?”


    王内臣笑容凝在脸上,心虚的眨了眨眼:“陛下去了张大人的宅子,喝多了酒,就歇下了。”


    “胡说!”英娘拿出錾着长乐字样的簪子,逼问道:“陛下明明就是去了教坊,你还为她遮掩,该打!”


    两边的宫人闻声,立马就要抓住王内臣,拉下去按宫规处置。


    萧夷光开口将人拦下,怨债有主,她现在不想将精力放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只想找到元祯,与她恩断义绝!


    “带我去长乐坊,找到陛下。”


    王内臣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求饶道:“娘娘,陛下的确没去教坊,再说了,教坊也不是您该去的地方,您就饶过奴婢吧。”


    “既然你想挨杖刑,那我就不拦着你了。”


    王内臣脸上纠结起来,在皇后的盛怒下,她选择了背叛“元祯”:“娘娘,奴婢给您带路。”


    一盏茶后,庆娘手持皇后手谕,打开了已经落匙的宫门,一辆轻便马车疾驰而出。


    长乐坊地处建邺东南角,这里只有黑夜才开张,彻夜灯火通明,没有宵禁。


    掀开车帘,随处可见搔首弄姿的坤泽,寻花问柳的乾元见了他们,简直挪不开步子,三言两语就被勾了魂。


    英娘放下车帘,明明是烦闷的夏日,她却感觉身边的皇后娘娘面色越来越冷,活像一个大冰坨子。


    庆娘同王内臣坐在车辕上,这会响起她质疑的声音:“哎,你这人怎么回事?都走到长乐坊尽头了,为什么还不停车!”


    王内臣一边牵着缰绳,一边陪着笑脸:“女官有所不知,长乐坊鱼龙混杂,脏得很,陛下将那位姑娘安置在体仁坊的一座宅子里了。”


    “所以咱们要去的是体仁坊?”


    “正是。”


    “行吧,快一点,你可别耍滑头!”


    王内臣拍着胸脯:“不敢,不敢。”


    庆娘撇撇嘴,心想陛下还挺会怜香惜玉的,只是柔情用错了地方,这话若教皇后听到,还不知能有多伤心呢!


    过了一小会儿,马车就停了下来。


    王内臣主动掀开车帘,向四周望了望,声音压得极低:“娘娘,你们先进去,体仁坊有宵禁,奴婢把马车赶到隐蔽的地方。”


    萧夷光踩着马凳下车,发现她们停在了一条窄巷的宅子前,这里不同灯火长明的长乐坊,触目的是无尽黑暗,唯有门头雀替悬挂着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英娘先紧张起来,她进过掖庭,知道失宠的滋味,所以害怕皇后这样戳穿陛下的“好事”,会引来雷霆般的怪罪。


    庆娘先上前“砰砰砰”地敲响了门,隔了一阵里面无人应答,她还想再敲,只听萧夷光声音冰冷:“车上有剑,用剑劈开。”


    看来娘娘是真生气,英娘不由得为陛下捏了把汗。


    “哐!”


    庆娘劈开门闸,踹开门,众人探头看去,里面是一方小院,正房还亮着,窗纸上映出两个人影,似乎在对坐着下棋。


    英娘感慨:想不到如今教坊坤泽为了招揽恩客,都学会了下棋,开始走才貌双全的路子。


    屋门一推就开,萧夷光步伐略显急促,她走进正堂,敏锐发觉堂屋的长案上放着乳膏、酥乳和乳酪等适合小宝宝吃的食物。


    跟在她身后的众人齐齐震惊,他们还以为陛下只是变心,没想到她在宫外连私生女都有了!


    这时,元祯听到了声响,走出侧屋来看,见到萧夷光,神情不仅没有慌张,反而还笑起来:“明月婢,你来得这么快——”


    “啪!”


    话音未落,她脸上先挨了狠狠一巴掌。


    这一巴掌,萧夷光使出了十分力气,她的手掌火辣辣的痛,像烈火灼烧过,但也远远不及心中痛的万分之一。


    元祯被打懵了,抿了抿唇,发现自己的唇边渗出了血丝:“这都是误会,你先听我解释。”


    “你有什么好说的!”


    萧夷光现在不想追究侧屋里的人,乱世里坤泽生存并不容易,若是有的选择,谁愿意在教坊里卖笑受人糟践呢?


    没有浪荡子,就没有教坊里的苦命人,所以她将火气全都撒到了元祯身上:


    “真是好手段,就是戏台上的戏子,恐怕都没有陛下演得一手好戏!若我今日没有发现你私会坤泽的马脚,你还想装多久的深情?”


    元祯捂着脸:“明月婢——”


    “别这样叫我,你让我感到恶心!”


    “明月婢,你这是在做什么?”


    萧夷光正在气头上,只听门帘响动,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出,她带着愠怒凌然回身,待看清眼前的人,却怔在了原地。


    方才呼唤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阿母——魏夫人。


    魏夫人穿着件宝蓝色牡丹纹薄衫,外搭湖蓝色撒花烟罗衫,手中还捏了枚棋子,姣好的面容不饰铅华,却一如五年前的美貌,眼眸中充满慈爱的温情。


    她挑起眉梢,略有些惊讶的凝视着女儿,但在女儿拥抱过来时,又张开了双臂,紧紧搂在一起。


    萧夷光看到阿母的第一眼,周旁人的呼吸声仿佛都安静下来,她的心也猛的漏跳一拍,整个人动弹不得分毫。


    直到元祯轻轻推了她一下,萧夷光才回过身,眼含热泪,扑到阿母怀里,颤着嗓音:


    “阿母,女儿好像是在做梦,假若这是梦,你这次不要走好不好?”


    第116章


    “好,阿母再也不会离开明月婢了。”


    魏夫人攒了许多话想要对明月婢说,在草原时,她对星星说过,对牛羊说过。


    但到了母女真正相见的这一刻,除了用力将女儿搂在怀里,她这满腔怀念,却不知从何说起了。


    堂前供桌上的两盏灯烛继二连三的爆出一朵朵烛花,似乎也在为她们流下激动的红泪。


    最后还是顶着红掌印的元祯招呼她们:“明月婢,阿母,先进屋坐下吧。”


    萧夷光闻言,明白过来这一切都不是梦,这才放开了禁锢着魏夫人的手,又像羡婢缠着她似的,紧紧挽起魏夫人的胳膊,语调也不免带上几分娇憨:


    “阿母,你什么时候来建邺的,为什么不先入宫见女儿?”


    魏夫人抚弄女儿的如海棠般娇艳欲滴的脸庞,见她面色红润,眉宇间虽成熟许多,但也不失真率之气,便知她没有受过战乱的磋磨,就将心彻底放了下来:


    “阿母昨日才到,陛下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才安排我在这里小住几日。”


    萧夷光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魏夫人,生怕阿母跑了似的,又忍不住凑到她怀里撒娇:“你们都好坏,偏只瞒着女儿一个人,教我好担心。”


    “这回是阿母欠考虑了,下次我回来谁也不告诉,只告诉明月婢。”


    萧夷光用手指抵住阿母的唇:“没有下回了!”


    “好好,没有了。”


    魏夫人笑吟吟的亲了亲女儿的额角,又抬头,想对元祯说几句感谢的话,却发现她正咧着嘴用手绢擦唇边的血迹。


    方才在屋内好像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响,难道是明月婢打的陛下?


    打骂天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魏夫人脸色严肃,放开怀里的女儿:“明月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能把陛下打得这么重,陛下,您还好吗?”


    “我?”元祯分了神,手上的劲重了下,立马疼得她呲牙咧嘴,眼泪都涌出来:“阿母,想必是明月婢对我生了些误会……我没事,你们继续聊。”


    可怜兮兮的说罢,她转身就要走,不料后襟却被一股力量拉住。


    萧夷光捧住元祯的脸,细细看去,在明亮烛光的笼罩里,白皙面孔上的血丝格外清晰。


    屋内除了阿母和元祯,就只有几个粗使婢女,都长得粗手粗脚的,至于萧夷光所想的教坊坤泽,则是半个影子都没看见。


    她咬了咬唇,明白自己是误会了元祯,歉然道:“陛下,臣妾不是有意打你的。”


    元祯抱着胳膊想了想,好笑道:“你大半夜出宫到这里来,是以为我在外面金屋藏娇了?”


    萧夷光并不正面回答,而是双手搂上元祯的脖颈,讨好似的亲了亲她脸上的红肿:“别生气了,好不好?”


    “哼哼,看你表现吧。”


    “求你了,陛下~”


    皇后这副小女儿姿态只偶尔出现在床帷中,外人不常见,直羞得英娘没脸看,庆娘也慌忙扭过头,把手中的剑藏在了背后。


    魏夫人提醒:“明月婢,陛下的侧脸都有些红肿了。”


    萧夷光放开手,吩咐英娘:“去煮几个鸡蛋过来。”


    “哐啷”一声,捉奸用的珠簪顺着她宽大的袍袖落到地上,元祯眼疾手快,捡起来一看,戏谑道:“这不是阿母给你带回来的首饰吗,我还专门藏到了枕函里,这你都翻出来了?”


    将明光殿翻了个底朝天的庆娘摸了摸鼻子,心虚的撒开蹄子溜出去。


    萧夷光也觉不好意思,指着簪柄:“阿母怎么会有长乐坊的珠簪?”


    “长乐坊?”


    元祯吓了一跳,她将目光投向魏夫人:“阿母,长乐坊是建邺里的教坊,这是怎么回事啊?”


    魏夫人也有些怔愣,她思忖片刻:“这些首饰是我请鲜卑婢女去买的,草原上有一支商队,就叫做长乐帮,应该是他们将自己的商号给嵌在了上面。”


    原来是乌龙一场,萧夷光松了口气,她差点以为元祯去教坊里面寻花问柳了呢。


    至于王内臣那里,萧夷光记得她即便在宫规处置面前,也始终没有承认元祯去了教坊,只是碍于自己的威势,所以不得不帮着引路,看来自己真的是“屈打成招”了。


    “那这只香囊,该不会也是阿母带回来的吧?”


    萧夷光掏出香囊,往元祯怀里一塞,有些难以启齿。


    元祯见了,立马变成了个大红脸,她不等魏夫人拿过去看,立马塞到自己的袖子里,贴着明月婢的耳朵嘀咕一番。


    萧夷光的脸颊肉眼可见的迅速窜红,她抬眼瞧了眼含着笑意的阿母,又虚握着拳头,没什么力度的锤了下元祯:“我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不许再拿出来。”


    原来这个装满合欢香的香囊的确不是魏夫人带回来的,想来也是,魏夫人出身名门,怎么屑于将这种下流玩意装进自己的行囊?


    元祯安置好魏夫人,回宫的途中看到了上回卖阴阳合欢散的铺子,特意下马去买了这只香囊。


    她想明月婢见到阿母后,惊喜之下,一定会忍不住对自己投怀送抱,为了使床事更激烈些,就提前准备了些助兴的房中物。


    又是两拳落到身上,跟挠痒痒似的,元祯却挤出副痛苦的表情:“哎哟,痛死我了,阿母,你可瞧见了,明月婢平时就是这么欺负我的。”


    萧夷光捏起她的嘴:“不许告状。”


    魏夫人刚接触这位年轻的天子,还摸不清她的习性,见女儿任性放肆,不免有些担忧:“明月婢,不要胡闹,快放开陛下。”


    这时,英娘煮了几个鸡蛋送进来,用毛巾裹好递给萧夷光。


    萧夷光将元祯按在椅子上,亲自将毛巾裹蛋在她脸上来回滚动,余光瞥见门外放着的乳膏糕点,便问魏夫人:“阿母,这些东西也是您带回来的吗?”


    魏夫人点头,笑眯眯道:“阿母听说你们已经有了孩子,就想带草原上最香的乳酪给她吃。可是路程太远了,所以只能在建邺城里买了些味道差不多的,预备明日送到宫里去,哪知你今天就跟过来了。”


    她去拆了个纸包,取出一块微黄泛着奶香的乳酪放到女儿嘴里,抿嘴笑道:“既然来了,就先喂饱你这只小馋猫吧。”


    萧夷光细细品尝着,一双柳眉弯弯,感觉阿母递来的这块乳酪比世间所有的东西都香甜。


    当晚,元祯因为明日还有早朝,就先带着人回宫居住。


    而萧夷光和魏夫人却宿在了这座不大却充满的温馨的小院里,母女二人同床共枕,聊了许多往事,案头的蜡烛足足燃到天明。


    如商音所说,魏夫人自长安城破,先同仆射府其他女眷一块关押在了校场,后来羌人分赏战利品,才各自分开。


    鲜卑部跟随羌人入关,立功颇多,也在受赏之列。


    拓跋楚华在河边没有找到萧夷光,就回到长安,千方百计的将魏夫人给掠过了草原。


    她还妄想着有朝一日,能用魏夫人将萧夷光引诱到草原,所以不仅衣食住行不曾短缺了魏夫人,若得了什么宝贝,拓跋楚华还亲自送到魏夫人帐中,拿她当阿母对待。


    可以说,比起商音等人的经历,魏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只是受了羌人一惊,其他时候有鲜卑部庇佑,倒也安逸。


    萧夷光听完,才放下心来,将脸埋进阿母的肩窝,嗅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阿母没事就好,女儿足足担心了五年。”


    魏夫人将女儿的肩膀搂进怀里,指尖慢慢捋着她丝滑柔顺的长发,叹息道:“我何尝不想给你们带个口信?只是拓跋楚华的心思你也知道,她命人看紧了我,不许外人进我的帐篷。”


    或许这就是天意,拓跋楚华步步为营,先后带母女二人逃出长安,又眼睁睁的看着她们逃出了自己的掌控。手里就像攥了把沙子,力气越大,沙子却流失的越快。


    萧夷光沉默片刻,突然想到生羡婢时,自己做的那个梦,在梦里,阿母置身于一望无际的草原中,那时阿母是不是就在通过梦境告诉自己她的下落?


    思索良久,听到外面鸡叫,萧夷光起身吹灭了蜡烛,她将草原、羌人、鲜卑全都抛到了脑后,在阿母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安心的睡着了。


    次日,左仆射并萧琼萧恪接到入宫的圣旨,心里还在纳闷,没想到到了明光殿,她们竟见着了挂念许久的魏夫人。


    元祯为了给萧氏惊喜,将魏夫人的事瞒得很好。


    萧琼萧恪揉了揉眼睛,仔细盯着自己的阿母,似乎不敢置信这是真的,当确认这不是在做梦时,她们不约而同握上魏夫人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时隔五年,一家人终于重新团聚在一起,还多了太平婢、羡婢两个小家伙,左仆射高兴得连连向元祯谢恩。


    元祯笑道:“这亦是朕之幸事。”


    说罢,她左手抱着羡婢,右手牵起明月婢的手,两人的眸光刚对上,就都笑了起来。


    趁着众人在叙旧抹泪,元祯悄悄对她说:“朕这差事做的还不错吧?”


    萧夷光勾起唇,似乎真的很满意,于是毫不吝惜的降下赏赐:“陛下,那只香囊还在吗?”【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