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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嫁给病弱太女A后》 第101章
稳婆清理干净小皇女的嘴和鼻子,又看了看她的后颈,嘴咧到后脑勺:“恭喜陛下,小皇女是乾元。”
按理说,成婚三年,好不容易等来皇储,年轻的天子早该喜上眉梢,接过小皇女又亲又爱,再给立了大功的稳婆厚厚的赏赐。
可稳婆们等了半日,只见寿春大长公主乐得找不着北,抱过孩子就是一顿亲热,陛下那儿反倒没有半点动静。
她们大胆抬眼一瞧,却发现陛下半跪在床头,心有余悸的给皇后擦拭着汗,嘴里还安慰着什么“再也不生第二个”的话,大逆不道的能将列祖列宗再气死一遭。
寿春听了也笑,但没打算开口阻止,小妻妻年轻身体好,还真能忍住成年累月的不结契?保不准哪回干柴烈火,第二个小崽子就钻出来了。
母亲们在浓情蜜意,元阙自觉受到了冷落,闭着眼睛的哼哼唧唧,胳膊腿像甲壳虫那样挥舞,不想再跟着寿春姑祖母。
“呜呜噫噫。”
萧夷光平日骑马射箭,身子算是顶好的,可在鬼门关走完一遭,像是从汤池里钻出来,浑身的力气也随着汗水一块溜走了。
她刚要阖上疲惫的双眸,就听到孩子哭哭啼啼,心里一紧,对还守在床边的元祯说:“那罗延,去把孩子抱过来。”
“好,我这就去。”
元祯光顾着心疼她,方想起还多了个孩子,给她掖了掖被角,刚一扭头,寿春就将孩子还给了她俩,语气里藏不住的高兴:
“陛下,您瞧瞧,小皇女多俊呀,同皇后娘娘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稳婆们收拾好临产用的东西,也拥过来赞不绝口:“殿下说的极是,奴婢们接生过那么多孩子,不论是乾元还是坤泽,就是全部加起来,也不及小皇女相貌的一半好看。”
阿母美得倾国倾城,女儿又能差到哪里?
小心翼翼用手指拨开掩着脸的襁褓,元祯满怀期待的一看,自己的女儿生了一张肥嘟嘟的小脸,红红的缩成一团,两只眼睛因为不能完全睁开,丑丑的眯成了一条缝。
到底哪里像明月婢?!
元祯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她揉了揉眼,又仔细端详了半日,才从女儿缕缕黑发中依稀看到些明月婢鬓发如云的影子。
刚生下的婴儿应该都是这样,皱巴巴缩在一起,过几日长开就好。
到底是亲骨肉,虽说初时有些小小的失望,元祯很快就为女儿寻了理由,面上也不自觉漾起抹温柔的笑。
“陛下怎么这副表情?可是孩子她——”
萧夷光见元祯定定的看着孩子,神色颇为凝重,而后又诡异一笑,就担心起女儿是不是少生了只眼睛或者耳朵。
虽说天子的女儿不愁娶,但做阿母的总希望孩子平平安安。
“啊,孩子没有事,我是太高兴了。”
元祯晃过神,连忙把襁褓递到她眼前。
这就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萧夷光看到孩子的第一眼,眼眸倏忽就绽放出了柔和的光彩,发自内心的微笑起来,又伸出手扶住她的小脑袋,忍不住在小脸上亲了口。
元祯见她不嫌弃孩子生得丑,暗地里松口气,又强压下嘴角,唤过尽心尽力的稳婆们:“皇后平安生女,你们立了大功,每人赏银一百两。”
一百两银子都能在京郊买座宅院了,稳婆们喜不自胜,跪下谢恩:“谢陛下,谢皇后娘娘。”
众稳婆的声音又惹得元阙哼哼唧唧,元祯赶忙挥散闲杂人等,又教乳母、傅姆都在殿外候着,这才疾步回到萧夷光身边。
“你睡一会儿吧,我教乳母给她喂些奶。”
“再让我抱一会。”
许是母女间天生就有条无形的带子牵连,萧夷光轻轻哄着元阙,就算倦意袭上心来,身子疲乏得如同三天没睡过觉,她也不愿意将女儿交给旁人。
更何况在她信香的安抚下,元阙似是回到了熟悉的羊水里,不再哭闹,而是吧唧着小嘴睡着了。
困乏中,萧夷光打起精神问元祯:“陛下给皇女娶好小字了吗?”
元祯瞅着空子,将孩子抱了起来,催她赶紧睡觉:“她的大名我取过了,小字,就交给你吧。”
萧夷光唇边又勾起笑,似乎对这个提议很满意,不暇思索道:“那就叫她羡婢吧……”
虚弱的声音越来越轻,她慢慢陷入了梦乡,梦里不光有阿母,还有刚出生的羡婢,笑容也就淡淡的留在脸上。
羡字有因喜爱而希望获得的意思,倒是十分贴合她们求神拜佛,千辛万苦求来这个孩子的心路。
元祯点点头,动作轻柔的抱着小小的羡婢,交到乳母怀里,低声叮嘱着:“孩子醒了就给她喂奶,皇后那里也要时刻照料着,不要让她太操劳。”
乳母不敢怠慢:“奴婢都省得。”
安顿好殿中事宜,元祯又折回去放了只安神的香囊在明月婢的枕边,才恋恋不舍的踏出侧殿。
天边的红日欲坠,霞光晕染开,巍峨的宫殿笼罩在落日的余辉里,晚风徐徐送来花木夹杂着的幽香,少了些酷暑的燥热,让人心旷神怡。
殿外绿树如荫,蝉声连绵不断,元祯蹙起眉,教人去粘了鸣蝉,免得吵着皇后睡不着觉。
杜三娘有要事禀告,刚入宫就听闻皇后在生产,也不敢打扰,便从午时等到这个时候,把脸都晒红了,见到元祯走出来,就忙迎上去:“陛下,谢济死了。”
元祯一愣,笑意加深:“什么时候的事?”
“孟医佐刚走,谢济就发了病,谢氏请了好几位医工看过,都说救不了。”
杜三娘道:“他们原还想请孟医佐回去看诊,可是谢简入宫一打听,皇后娘娘产女,孟医佐走不开,只好打道回府,不过小半个时辰,谢济就咽了气。”
这老贼,像墙头的草,先是背叛元叡,后面又勾结元焘,最后还想送女儿入宫争宠,若不是有一手随风转舵的本事,早就死八百回了。
元祯展开折扇摇着,漫不经心道:“死的好,去告诉谢简,在办丧事前,先给裴郎君一笔嫁妆,将人好生嫁了,不能因为守孝耽误了人家。”
“喏。”
杜三娘亲自去传旨,这时谢府已经挂起了白孝,僧官绕棺材诵着往生咒,上上下下哭声一片。
谢简头戴草冠,身着生麻布织成的斩衰,一脸哀恸,带领全府上下跪出来接旨。
当听到天子要谢氏先办完裴郎君的喜事,再操持阿娘丧仪,她心大有不甘,但也不能抗旨不遵,只能忍痛磕了个响头:“臣谢简谨遵圣谕。”
杜三娘见她死死咬着后槽牙,便皮笑肉不笑的劝道:
“谢娘子不要恼,裴郎君在谢氏受了多大委屈?陛下没有降罪谢大人,还教她体面的出殡,就已经是对谢氏的恩宠了。”
谢简俯首帖耳:“陛下圣明,臣万万不敢。”
“咳咳咳。”
香雾缭绕,静穆的人群突然传出三声清脆的咳声。
是谁敢对陛下的圣旨大不敬?
杜三娘骤然抬眼,凌厉的扫视一周,看到谢七娘拼命向自己眨着眼睛,又紧着被两边的乾元按下了身子,死死控制住。
真是稀奇,谢氏这是拿自家女郎当贼对待?
杜三娘琢磨一会,鉴于自个身份低微,也不够格在谢府撒野,就没当场揭穿,而是藏在心里,回宫向元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元祯抱着羡婢在殿内散步,双臂笨拙的轻轻晃着襁褓,闻言褪去笑容:“谢氏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你去教谢七娘入宫,朕要亲自问个明白。”
许是她声音略高些,羡婢不满意的打了元祯一下,又不给面子的开始哼哼。
萧夷光在罗帐里听到哭音:“陛下,把羡婢送进来吧。”
“朕还没抱够呢。”
元祯小声抱怨着,脚步却没停地绕进步障里。
说来也怪,一回到萧夷光的怀抱,羡婢那小猫儿般的哭声顿时停住,只是红彤彤的小手还在她丝缎织的中衣前划着。
元祯瞧着有趣:“她想找什么?”
萧夷光脸颊泛起红晕,那颜色比起女儿的胎红,也不遑多让。
照顾羡婢的是一位姓胡的傅姆,她笑道:“小殿下饿了,是想喝奶了。”
这空档,陈大娘子刚好炖了不加盐的猪蹄,乳母都去喝汤催奶了。
萧夷光不忍饿着孩子,就打算亲自喂奶,但在喂饱羡婢前,她先要把某个碍眼的愣球打发走:
“陛下,你不许看。”
瞧元祯那直勾勾的眼神,还不加掩饰的舔了舔嘴唇,若是不出声唤醒她,她都能跟羡婢抢饭吃。
萧夷光警惕的看了她一眼,非但没有拉开衣领喂奶,反倒遮严实了。
哪知此言一出,元祯不仅没有走,还坐到了床边,吞吞吐吐道:“我,我还没——”
不等她说完,萧夷光斩钉截铁的喝道:“不行!”
胡傅姆是个灵醒人,见帝后拉扯,陛下的居心又颇为不良,便忙垂下帐幔,遮住了皇后娘娘:“陛下,娘娘的身子还没好,起码要一个月后才能行房,您可不能乱来呀!”
说着她也不顾尊卑,强拉起元祯,壮着胆子将人推到了门外:“请陛下等会再来吧。”
随着门“哐当”一声关住,元祯被无情的赶出了侧殿,她的表情尴尬,还有些无辜。
冤枉啊,她不过是想看羡婢如何喝奶,又不是想干坏事。
再者说,从前明月婢身子里里外外元祯都见识过,若哪日不想见识,还惹得那人不高兴,怎么现在的态度反倒来了大转弯,一个个防她比防贼还厉害?
第102章
谢真一绞尽脑汁也逃不出的牢笼,却因元祯简单的一句话,就轻而易举的走了出来。
天气阴沉沉的,时而响过六月的爆雷。外面的院子弥漫着烧纸的涩味,也充溢着坤泽们的哭泣,许是在哭谢济,许是在哭自己,整座府邸都染上了浓浓的哀色。
踏出这间精美却又黑暗的闺房后,谢真一贪恋的大口呼吸着空气,身上的每一处肌肤都在微微颤抖,在阿娘的葬礼上,她竟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自由。
谢母用手帕抹着泪,哭着挽留,她不明白朱大郎有什么不好:“你阿娘死了,你也要离开吗?阿母不求你能赚多少银子,只想让你留在身边。”
母慈女孝,夫唱妇随,于谢母而言,这是其乐融融的天堂,所以她为了自己的安心,固执的想安排女儿的人生。
可安在谢真一身上,这是最恶心不过的事。
“阿母是为了有人能时时顺着自己的心意,所以明知女儿会痛苦后半生,也要答应朱氏的求婚,阿姊和阿娘,则是想得到朱氏在朝中的支持。”
“你们想把我留在谢府,从来没有考虑我会不会幸福,不过都是为你们自己着想,为了谢氏的名声、利益罢了!”
谢简阴沉着嗓音训斥:“玳婢,你想走只管走,但不要污蔑阿娘阿母的好心!”
谢真一扬起冷笑,她已经向他们解释了千百回,若不能与爱人相守,那自己宁愿去开酒肆去做官,去展翅高飞,也不愿浑浑噩噩在陌生人身边度过一生。
可阿母们装聋作哑,不仅联手装病骗她回来,还将她禁锢在昏无天日的后院里,让她为素不相识的乾元生儿育女,虚耗青春。
那就别怪谢真一不顾亲情,也要离她们远远的了。
她什么都没拿,府里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就这么两手空空的走到大门口,回过身最后扫了一眼众人。
谢母以为她回心转意,泪眼婆娑又一声哭喊:“玳婢,阿母都错了,没了你教阿母怎么活呀!”
留在这里,我才活不下去。
谢真一心里默默念着,语气坚定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踏进这个家,从今后,我再也不回来了,永远也不回来。”
说罢,谢真一毅然转身,登上杜三娘来接的马车,远远的驶离了谢府的哭声。
明光殿。
冰山上盘着细碎的白色冰纹,冰纹又一点点消融在暑热的蚕食里,和着清清爽爽的夏风,殿中便多了几分凉意。
“所以,你真的要去京口郡定居了?”
谢真一逃出谢府,就被杜三娘送到了宫中。她来不及更衣,立在金碧辉煌的殿宇中央,只着一身素净的白裙白履,像高山上摇曳的格桑花,经历过狂风骤雪,脆弱却□□。
“继续在建邺生活,少不了撞见谢氏的故人,不如应承了陛下给的差事,直接搬到京口郡,也免得他们在背后指指点点。”
不见天日的监禁和与至亲的决断,都使她的皮肤愈发苍白,身材愈加纤细,眼底浓浓悲痛也如一条缓慢流淌的大河,沉静又深不见底。
元祯轻哼一声:“谁敢对你指指点点,朕就把谁的手指剁下来喂狗。”
听到她的维护,谢真一露出多日来的第一次笑:“不过是几句话而已,陛下未免太不讲理了。”
“那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元祯也经历过元叡的逼婚,对这种滋味最能感同身受,更何况那会就有谢氏在兴风作浪,所以别说剁了他们的指头,就是再重的处罚也不为过。
她思量着是不是该寻个由头把谢氏发配到交州,嘀嘀咕咕:“就算是走,也该是他们走,凭什么反教你离开,等朕去指使几个御史……”
谢真一哭笑不得,含蓄的劝道:“听闻鲜卑部使者马上要入京了,陛下还是先以战事为重吧。”
她不知道,谢济死了,谢氏小辈中的佼佼者还要守孝,现在的谢氏如同没了牙的老虎,元祯想要动手,就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当然,谢氏已经没有了足以牵挂的人,元祯怎么处置,谢真一都不在乎,她只想尽快的离开建邺。
但在离开建邺之前,她还有一个想要完成的心愿。
谢真一莲步轻移,白皙的脸蛋上多了两团不正常的红晕:“那罗延,我已不期望入宫为妃,或许今后也不会再回建邺,但是,能不能再让我再抱一下你,就像咱们小时候那样。”
她想过,自己大抵是不会再嫁人了,并非是因元祯,而是儿时的缘分太刻骨铭心,长大后的姻缘又多不堪,纵然是喝下忘情水,也难以忘掉这一切。
既然得不到世间圆满的情爱,那么一个小小的拥抱,看在从前的情意上,元祯总不会拒绝她吧?
光润的脸颊蓦地敛住笑意,元祯心中咯噔一声,就在她紧张无措之时,白芷的香气已来到眼前,那柔软的怀抱也在慢慢逼近。
自己可是有妻女的人,她牢记萧夷光的谆谆教诲,下意识的向后躲了步,没想到,七娘也紧跟了半步,几乎要把她逼到满是奏疏的长案上。
周旁伺候的宫婢都垂下了头,皇后娘娘远在椒房殿,别说拥抱,就算做的更深入些,她们也不敢打搅陛下和谢七娘的好事。
两人挨得极近,只要身子前倾些,元祯的呼吸再粗些,都能扑在七娘不点而朱的柔唇上,白芷的香气也裹挟而上,似乎想要把她从里到外熏透了。
慌乱中,元祯握了把团扇在胸前扇着,隔开两人的距离,又半是玩笑道:“我刚抱过羡婢,身上还留着一身奶味,若你不嫌弃,那就抱吧。”
谢真一身形一滞,双腿像半截老树桩似的,死死在原地扎根住,再也挪动不了半分。
怔愣间,她果真在空气中嗅到若有若无的奶香味,再仔细看,元祯前襟银白龙纹的爪子处,还有一点暗淡,想来是孩子不懂事,留下的污秽,而元祯也不嫌弃,就这么穿着出来见人。
今时早就不同往日了。
谢真一苦涩的发觉,元祯刚刚得女,自己的纠缠只会给她留下麻烦。
她退后几步,语气软下来:“是妾逾矩了。”
元祯耸了耸肩,给她寻了个台阶下,故意笑道:“小孩子麻烦得很呐,不仅一放下就哭,抱起来还会朝你吐奶。今日就吐了我三身,你嫌弃也是正常。”
谢真一笑笑,脸色方好些:“等妾去了京口,寻个好绣娘,给陛下多做几身衣裳送进来,省得陛下再推三阻四。”
“好啊,再一块做些肚兜、坎肩、围涎、虎头帽来,羡婢半日就得换身衣裳,旧的还不能继续穿。”
谢真一:……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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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椒房殿嘻嘻哈哈,比往日热闹。
王遗姜代表萧氏入宫看望生产的萧夷光,想着小孩子能玩到一处,就顺便带上了自己的女儿和稚婢。
她和萧琼的女儿萧弼也有一岁多了,出生时请萧夷光起了小字,名唤太平婢,这时刚会走。
小小的人儿,连走路都不稳,却异常的强势霸道,敢跟稚婢这个快六岁的大孩子争抢羡婢的“探视权”。
元祯一个月前让人用黄花梨打了只小床,有四只轱辘,可以放在地上推来推去,非常受孩子们喜爱。
她们争着去推这只床车,也争着做鬼脸,发出“噜噜噜”的幼稚声音,逗躺在里面的羡婢笑。
羡婢已经满月了,比起刚出生那阵,褪去了浑身的绯红,变成一只洁白如玉的瓷娃娃,粉嫩嫩的脸蛋吹弹可破,直教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稚婢与太平婢还没见到过这么可爱有趣的小玩意,戳着她软乎乎的脸,两个人都想起了夏日吃的水蜜桃,又甜又多汁,羡婢想必也是这个味道的吧。
敢想就敢干,太平婢先趴在床杆上,抻着身子亲了羡婢一口,而后紧接着伸出灵巧的小舌头舔了舔,惊喜的发现竟然有股奶香奶香的味道。
羡婢的脸颊沾上黏糊糊的涎水,不明所以,痒痒的咯咯直笑。
这可把稚婢吓到了,她年岁长些,虽还没有识字,但也听了不少傅姆的教导,觉得太平婢这样亲近羡婢,并非淑女可以为。
她阻止道:“你不许再亲羡婢了,这样不好。”
太平婢听不懂,但她还想再尝尝奶味水蜜桃的味道,就用力推开稚婢,又警惕的张开双手护住小床,免得稚婢也来分一勺羹。
稚婢比太平婢高,力气也大,但性子太柔弱,于是被挤到一边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平婢在羡婢身上摸来摸去。
小孩子终究不懂事,表达喜爱的方式也比较粗暴,太平婢又捏又搓,很快揉得羡婢的小脸泛起了红。
羡婢摇摆着小手,想摆脱这个漂亮的小娘子,但小娘子不依不饶,又大口亲了她两口。
一皱鼻头,羡婢噫噫呜呜哭出声来:“呜呜呜呜啊啊啊。”
不好了,羡婢哭了。
稚婢心里一紧,忙跑去正殿去找傅姆。
在傅姆赶过来查看前,一双有力的臂弯隔着太平婢小小的身子,先一步抱起了羡婢,搂着她轻轻的哄着。
元祯看到女儿脸色通红,疼到了心里,恨不得将这块红痕挪到自己脸上。
她哄着孩子,忍不住训斥姗姗赶来的傅姆们:
“太平婢年幼,你们也不懂事?难道非要皇后一刻不停的盯着你们,你们才肯尽心办差?”
傅姆们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元祯:“阿柔,傅姆擅离职守,该如何处置?”
苟柔道:“轻则挨三十板子,重则拉入掖庭。”
“来人,把她们都充入掖庭,再也不许来伺候小殿下!”
第103章
萧夷光和王遗姜在正殿闲聊,听到侧殿的动静,便教商音去瞧。
商音打听回来,也不管王遗姜还在,直接道:“萧小娘子抓红了小殿下的脸,小殿下就哭了起来。”
萧夷光蹙眉,穿上木屐就要去看羡婢:“傅姆们呢?怎么也不管管。”
“娘娘,您慢点。”商音扶着她,愤愤道:“傅姆们偷闲去抹叶子牌,好在陛下及时赶回来,已经将她们全打发到掖庭了。”
听说女儿闯了祸,王遗姜惴惴不安,起身请罪道:“臣妾就不该带太平婢进宫的,她性子专横,又被萧琼宠坏了,府里上下,也只有稚婢能容忍她。”
偏殿里,在元祯的哄逗下,羡婢已经抿住小嘴,停下了哭声,只是溜圆的黑瞳里还蓄着泪水,长长的睫毛忽的一眨,看上去好不可怜。
元祯亲了亲她的眼睛,爱怜道:“咱们羡婢真是个懂事的小娘子。”
太平婢攀着元祯的腿,像只小猴子挂在树上:“羡……羡婢。”
她还想跟香香软软的羡婢玩。
元祯体谅她年幼不懂事,却不敢再让女儿看到这只泼猴:“胡傅姆,带太平婢下去吃点心。”
“不要点心,要羡羡。”
在同辈小娘子中,太平婢口齿算伶俐的,但因为年纪太小,还是不太会说羡婢两个字,只知道围着元祯打转。
“太平婢,羡婢太小了,阿姊陪你玩。”
稚婢善解人意,主动揽上她的肩膀,小手却挨了一巴掌。
比起朝夕相伴的阿姊,还是奶味的水蜜桃好吃。
太平婢早慧,心里分得门儿清,她打开阿姊的手,坚持道:“不要你。”
“太平婢,不可无礼!”
王遗姜随萧夷光进殿,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自家女儿耍赖纠缠的模样,还打了稚婢的手,心提到了嗓子眼:“阿母在家中如何教你的?”
小殿下未出生前,稚婢就是皇后娘娘的心尖宠,女儿这么对待稚婢,这教娘娘看着,还以为她们家没有礼数,虐待稚婢一个孤女呢!
这般想着,王遗姜瞪了女儿一眼,先去执起稚婢的小手,关心道:“怎么样,稚婢疼不疼呀?”
稚婢摇摇头,她知道王遗姜对自己好,便露出蓬松的乳牙,笑着安慰道:“姨母,太平婢没有力气,我不疼。”
看到阿母来,太平婢也规规矩矩收敛了手脚,甜甜一笑:“阿母~”
“你啊,就算到了宫里,也能给我闯些祸出来。”
太平婢懵懵懂懂,看不懂阿母眼中的责怪,就扯着她的衣角去看羡婢。
王遗姜怕女儿再耍小性子,顺势一把把她抱起来,远远的离开羡婢:“在陛下面前安分些,回去阿母给你吃糖。”
萧夷光疾步走向元祯,木屐踏在地板上,如同急促的鼓点,踩出一连串的响声,全然不见平日端庄优雅的姿态。
“把孩子给我。”
元祯轻声道:“不是什么大事,红肿都消下去了。”
萧夷光没听,平稳的接过羡婢,目光细细地寻了一遍,见她的柔嫩的脸上没有多出什么划痕,胸中梗塞的心才有所舒展。
她瞥了眼啃手指的太平婢。
到底是个小孩子,若是常人见皇后那么生气,早就吓软了腿,太平婢却睁大稚气的双眼,还欢快的张开双手:“姨姨抱。”
王遗姜呼吸一窒,低声道:“莫要胡闹!”
萧夷光心疼女儿,语气没有什么温度:“阿嫂未免也太娇惯太平婢了。”
一岁多的孩子,已经可以跑可以说话了,若不及时引导,一味的宠溺,今后定要养成个混世魔王。
碍于是阿嫂,萧夷光也就提点了一句,便将事情揭过。
可王遗姜却吓出一身冷汗,强撑着笑脸留在宫里坐了阵,回到府里就与萧琼商量,要给太平婢寻个女师教导。
“我看稚婢的女师就不错,在宫里,陛下直夸稚婢端庄有礼,说她有八娘的风范,不如让她俩用一个人。”
萧琼直摆手:“不行,咱们府里又不是请不起女师,太平婢的脾气你也知道,万一折腾起来,连带着稚婢都要遭殃。”
“也是……”
妻妻二人陷入沉默,俱头疼不已。
太平婢哒哒哒跑过来,手里举着萧琼的第二日要呈上去的奏疏,询问道:“画画?”
“不行,不能在上面画画!”
萧琼大吃一惊,连忙夺下来,又起身给她找了张好宣纸,才把精力充沛的女儿打发走。
她撑住脑袋,叹了口气:“唉,若女师也改不过来太平婢的脾气,今后可怎么嫁人呢——稚婢呢?怎么没见着她?”
王遗姜道:“被留在宫里了,娘娘说好久没见稚婢,就留她小住几日。”
萧琼惆怅:“若太平婢的性子稍微好些,按咱们的家世,就算是送进宫里,给羡婢做太女妃也是够的。”
可现在太平婢才一岁多,就敢把羡婢当小玩意耍,长大还不得把皇宫的屋顶掀了。
所以就算是亲姐妹,她也不敢在八娘面前提这回事。
————
稚婢跪坐在小床前,太平婢走了,眼前这个可爱安静的小宝宝是她一个人的了,她满心欢喜的摇了摇床,突然起身,跑到步障后面。
木榻里,陛下红着双颊,紧紧搂着八娘,手伸到薄薄的衫子里,不知道在找什么。
八娘蹙起柳叶眉,好像不是很喜欢,可身子却贴得越发的近,唇瓣也亲上了陛下的脖颈,她唇上抹着嫣红的胭脂,就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淡红的吻痕。
她们坐得这样紧,不嫌热吗?
稚婢歪头看看铜盆里的冰山,拿小手当团扇给自己扇了扇风,纯洁无暇的眼眸里露出一丝疑惑。
情到浓时,元祯将人推倒,手指也拨开了衣带,全神贯注之际,就听到身后响起天真的声音:“八娘,你们在玩什么呀?”
“!”
她胳膊一软,吓得摔倒在明月婢身上,又被推到边上,还挨了一记眼刀。
萧夷光嫌弃,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
唾弃完元祯,她不慌不忙理好衣襟,抱起稚婢,和颜悦色的转移话题:“稚婢怎么不跟羡婢一起玩了?”
稚婢想起正事,就把方才两人的奇怪行为忘在脑后,对萧夷光央求道:“八娘,我晚上可以跟羡婢一起睡嘛?就在侧殿。”
她怕萧夷光不放心,主动补充:“我睡觉很乖的,从不乱动,傅姆们都夸我。”
萧夷光迟疑,羡婢自生下来,还没有离开过阿母睡觉呢。
“可以可以,那就一起嘛。”
元祯懒洋洋的坐起身,用帕子擦着脖颈,先代萧夷光答应下来:“不过,晚上羡婢还要吃奶——”
聪明的稚婢抢先道:“我会叫醒乳母的,如果乳母睡得深,我就在她耳边说‘羡婢要喝奶啦’,她一定会醒的。”
守夜的乳母哪有敢睡觉的呢?
元祯不由得被她的童言童语逗笑:“好啊,那就辛苦稚婢啦。”
“不辛苦,谢谢陛下。”
稚婢高兴的咧开嘴笑,又吧嗒吧嗒的跑回步障外面。
等人走后,萧夷光揪起元祯的耳朵:“陛下端的大方,为了一夜春宵,就把女儿给卖了。”
“难道你不想吗?”
元祯暧昧一笑,又重新将她压倒在木榻里,在额头、脸蛋、侧颈上胡乱亲了阵,像一场说来就来的雷阵雨,云散天晴后,雨渍还留在细润如脂的肌肤上。
萧夷光被吻得气息不平,她顾忌着步障外的稚婢,怕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吓到她,就伸手推开了元祯:
“光天白日,陛下又没到信期,还是老实些好。”
“那入夜后,是不是就能——”
萧夷光敷衍她:“等羡婢睡下再说,陛下不要急色。”
元祯腹诽:也不知道是谁方才腿勾上自己腰,生怕自己跑了!
从萧夷光查出有孕那日,两个人就没有再亲热,算算日子,也有九个月了。
好不容易等到明月婢出了月子,可以开荤了,又多了羡婢这个绊脚石,差点把她憋出病来。
元祯颇感意兴阑珊,就滚到木榻另一头,抽了把折扇给自己扇着,似乎这样就能把所有燥热都赶走似的。
“陛下?”
元祯轻哼一声,没有应。
萧夷光自后面拥上她,好笑道:“陛下怎么还吃起羡婢的醋来了?她才出生一个月呀。”
羡婢是她们第一个孩子,今后也可能是唯一一个。
萧夷光深受母亲们熏陶,待女儿如命,把羡婢放在心尖上宠爱,就不免冷落到元祯。
元祯叹了口气,语气颇为幽怨:“你不想教我吃,为什么又总来撩拨我?”
每个晚上,哄完羡婢,明月婢就要滚到自己怀里,不光让腺体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她还穿着薄如蝉翼的中衣,贴着元祯要亲亲抱抱,才能安心睡下。
就算是无欲无求的内臣,怕也忍不了坤泽滚到怀里撒娇,就更别提已经与明月婢结契,日日夜夜馋得口水直流的元祯了。
“……吃?”
萧夷光顿时明白她话中之意,眸中含着春水,满面红晕的捶了下元祯的胸口:“孩子们都在外面,不要胡说。”
“嘿嘿,她们又听不懂。”
捶完人,她倒也认真思忖了下,羡婢还小,虽说离不开人,但好歹还有傅姆乳母在,她们经验足,办法多,可以代为照顾。
可元祯那里,总不能也寻些年轻貌美的宫婢代她“相处”吧。
两相权衡下,萧夷光抬眼,恰好看见元祯眼下的乌黑,想起自己怀孕时,都是她在帮自己揉腿按摩,白日黑夜比伺候的傅姆还勤勉,心就顿时软了下来:
“依你就是了。”
第104章
扇出重影的折扇一滞。
元祯的唇角勾起来,她翻了个身,长臂扣过明月婢的肩膀,装作漫不经心的抚摸那如瀑的青丝,实际慢慢压上她的身子:
“羡婢都满月了,你也该试着放手,好好跟我过二人世界。唔,明日是乞巧节,也没有早朝,咱们出去吃果食、放河灯怎么样?”
“听说入夜后御河里的河灯,比繁星还要多,比银河还要璀璨。”
前年和去年的乞巧节,因为元祯生病,萧夷光需要在榻前照顾,所以无缘出宫,只能命人在葡萄架下供上瓜果,算是过了节。
今年难得她主动提出来,萧夷光眸中也闪烁起期待的喜悦。
坐在御河两岸的河房里,夜风袭来,听着小娘子们放河灯时的欢声笑语,眼前则是缓慢淌过的灯河,飘飘渺渺,如同置身天阙月宫,这是何等的乐事呀。
萧夷光自然而然想起女儿:“可惜羡婢太小了,要不然,妾也想带她出去见识见识。”
元祯解丝带的手一抖,戏谑道:“乞巧节带什么孩子?明晚你躲在葡萄架下面看看,牛郎织女见面的时候,身后是不是还有两个小孩叫阿爹阿母。”
“不带就不带嘛,到时候买几只磨喝乐回来给羡婢玩。”
羡婢,羡婢,还是羡婢,明月婢有多久没有深情款款念过自己的小字了?
元祯暗暗磨了磨牙,深感孩子生早了。
“陛下在做什么?”
萧夷光半躺在元祯怀里,正暗忖再给稚婢买斤糖油蜜果,宫里做的好是好,就是太甜太腻,她忽然觉得胸前凉飕飕的。
低头一看,萧夷光面上浮现羞怒,这色胚子嘴里说着甜言蜜语,手却掀开了她的心衣。
糟了,被发现啦。
“哗啦。”
元祯破罐子破摔,干脆扯开她的两襟,边亲吻那片白皙的皮肤,在雪顶上流连,边含含糊糊道:“朕腹里饿了。”
“饿了就去用饭,别折腾——”
胸前趴上一个脑袋,又咬又啃,还……湿湿软软的,用的力气也大,是与羡婢完全不同的触感。
萧夷光惊得一颤,越发软到她怀里,半掩在青丝下的耳根也蓦地红了,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才好。
自己是羡婢的阿母,但不是那罗延的阿母呀。
她软软推了几把,那人不仅不走,还变本加厉,吸吮得更厉害了,只好央求道:“那罗延,不要这样,妾去传膳好不好。”
隔着柔软胸脯,元祯能听到里面的心脏噗噗乱跳,忍不住笑起来:“可是,明月婢就很好吃啊,比陈大娘子的手艺香多了。”
这副身子将近一年没有尝过情事,一瘫倒在元祯手里,就如淋了水的宣纸,软绵绵的,水润润的,麻麻酥酥的,十分好拿捏。
萧夷光颤抖着,想踹开元祯,膝盖刚抵住她的小腹,就被轻而易举的按到两边,反倒给元祯打开了方便之门。
趁着元祯向下,她及时用双臂护住前胸,嗓音湿润,似有嗔怪:“你就不能忍到晚上吗?”
元祯的手指滑过她光洁的腿,惊起一道道战栗,故意道:“你现在又没事,朕也没事,为什么不能提前?”
萧夷光语塞。
那人按住她推拒的手,像剥果子似的一件件将萧夷光的衣衫剥尽,期间还不时去骚扰下雪顶上的茱萸,厚颜无耻道:“不要挣扎,难道你想让稚婢听见?”
稚婢与侍立的宫婢都在步障外面,隔着薄薄的丝面,甚至能看到稚婢头上的珠花,在一上一下的飞舞。
萧夷光嗔了她一眼,在这温柔的攻势下,心底的欲望被彻底勾起,她的手由推搡变为紧紧搂住元祯的背,情动时,喉咙也不可避免发出了细碎的喘息。
稚婢耳朵动了动,从床边抬起头,奇怪道:“这是什么声音呀?”
宫婢们羞红脸颊,互相笑看一眼,堵住稚婢的耳朵,将她与羡婢都抱了出去。
————
大清早,红日刚钻出薄薄的云层,正是将明未明的时候,椒房殿便被甜丝丝的香味环绕。
萧夷光先睁开双眼,偏头一看,元祯还趴在枕上酣然而睡,于是笑了笑,悄悄拉开罗帐,披了件中衣下床。
怕木屐发出响声,她赤足踩上不染纤尘的地板,轻轻穿过主殿的正堂,隔着道珠帘,隐隐看到侧殿里的傅姆们恪尽职守,用团扇为两个孩子扇着凉风。
羡婢乖乖躺在木床里睡觉,睡颜宁静而美好,没有因为阿母不在身边而哭泣。
惦念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来,萧夷光欣慰之余,又有些空落落的:羡婢才出生一个多月,突然离了阿母睡觉,晚上竟然也不想她!
难道真的要遵从宫里的旧规矩,试着将孩子多交给傅姆们抚养?
胡思乱想时,殿里的胡傅姆发现了萧夷光的身影,忙屈身要给她打起帘子。
萧夷光怕珠帘乱动,吵到羡婢,便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过来,转身回到主殿。
主殿的长案上摆满了时新的瓜果和乞巧果子,都用两尺长的大圆瓷盘盛了,罗列在格子窗下,被初升的晨日一照,颜色格外鲜艳可爱。
盘子边,站着绿油油的荷花瓶,里面插着几株并蒂莲,也不知他们是从哪费尽心思折来的,粉嫩的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水。
至于黄蜡做的各类水上浮,就更是精巧了,有鸳鸯、丹凤、凫雁和一条威风凛凛的长龙。
这都是元祯吩咐人提早备好的,还玩笑说她们成亲后还没有过过乞巧节,今年再不准备,就是牛郎织女不怪罪,皇后也要委屈得咬着被子哭了。
刚调侃完,她的耳朵就遭了殃,差点就要抱着被子哭唧唧睡在地板上。
萧夷光依次欣赏过水上浮,走到案尾,发现宫婢们还捣好了凤仙花,做了几盒鲜红透骨的汁子放在案上。
乞巧节有用凤仙花染指甲的习俗,宫婢们这是怕她一时兴起,到时来不及准备,于是就提前捣好送了进来。
萧夷光的容貌光艳逼人,一双柔荑也如软玉削春葱,柔和中带着珠泽,就算不染凤仙花,就已是极美了。
但她偏好美服华饰,并不介意用胭脂水粉为自己换番颜色,加上今日又是乞巧节,万一街上的小娘子都有一双红指甲,独她不染,那有什么意思呢?
染得指甲如花红,萧夷光又拨开床帐,俯身到元祯枕边,想教这人看个新鲜。
“陛下?”
“再让我……睡会。”
元祯呢喃着翻了个身,没有睁眼,搭在肩背上的薄被却滑到了腰际,洁白的脊背上满是划痕。
萧夷光回想起昨夜的事,脸蓦地羞红,她向上拉了拉薄被,想遮住红痕,元祯的雪白的脚却又漏了出来。
看了看自己的红指甲,萧夷光唇边浮起狡黠的笑,她也不再叫元祯起床,而是下床取过凤仙花汁子,坐到床尾鼓捣起来。
元祯梦到自己又重新坐回了那辆四轮车,双腿像灌了铁似的,任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挪动半步。
她惊惧之际,突然从远处跑出来一只小狗,长得又小又脏,毛发都纠结到一起了,竟伸着满是口水的舌头,一口一口舔着她的脚趾。
“朕的鞋呢?走开啊!救救我,明月婢!!!”
忽的坐起来,元祯大口喘着粗气,她惊魂未定的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脚踝被人紧紧抓着,所以才动不了。
元祯松了一口气,又瞥到萧夷光只松松垮垮披着件中衣,也不怕着凉,于是皱起眉:“明月婢,你在干什么?”
萧夷光已经涂完最后一个脚趾,大功告成,她盈盈笑道:“臣妾想陛下的脚劳苦功高,今日过节,就让它跟着高兴高兴。”
“什么?”
元祯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她掀开被子一看,原本粉嫩可爱的脚趾改头换面,全被明月婢染成了血红色!
堂堂一国之君,平日穿着都是挑大气端庄的样式,如今涂红了脚趾,坐在巍峨的皇宫内处理国事,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朕还怎么有脸穿木屐。”
元祯欲哭无泪,将脚深深埋进被子里,随后感觉面上无光,就把脸也藏了起来。
萧夷光望着床上的小山,颇感好笑,她觉得元祯是受天子身份禁锢太久,平日一副威严不可侵犯的模样,所以才连打扮自己都觉得羞耻。
凑到她的身旁,萧夷光拿出对待羡婢时的耐心,循循善诱道:“陛下的脚涂上凤仙花汁子,很好看呢。”
好看是好看,可是……
元祯紧紧咬住后槽牙,还是觉得臊得慌,她已经能想象出待会更衣时,宫婢们看到鲜艳的脚趾忍着笑的模样了。
这教她难以忍受,声音闷闷得从薄被下传来:“把阿柔叫过来,朕要洗了去。”
萧夷光劝道:“又不是染在手上,陛下若是喜欢,只消穿上暑袜,就没人能看得见。”
白日里,穿着暑袜的确能遮掩,可晚上呢,万一宫婢进来盖被子,发现黑暗里她的十根脚趾猩红,像猴屁股似的,还不得笑出声?
没办法,为了维护天子的尊严,元祯只能忍痛牺牲自己:“算了,让阿柔端水过来。”
萧夷光无可奈何,只好出去单单叫了苟柔一人进来。
“噗哈哈哈哈。”
元祯猜得没错,当苟柔看到被里伸出的一双红脚趾,忍不住抱着肚子大笑:
“人家都是涂在手指甲上,陛下好兴致,拿汁子往脚上抹,到时人家炫耀着一双巧手,您炫耀自个的巧脚。”
“……快倒水过来,朕要把它洗掉。”
第105章
元祯认真搓了一盏茶的时候,期间用上了丝瓜瓤、陶搓石,铜盆里的水还是清亮亮的,脚趾上的指甲在清水里泡着,愈发红艳起来。
苟柔提建议:“要不然用锉刀试试?”
萧夷光不同意:“锉刀会把指甲刮坏的。”
元祯直起腰,后襟已然被汗水浸透,她扔开手里的丝瓜瓤,沮丧道:“凤仙花的汁子多久才能消失?”
“大约一年——半年才行。”苟柔见她的脸色不好,忙变了口风,夸道:“陛下,您涂这个虽说是艳了点,其实看久了,还挺好看的。”
“真的吗?”
苟柔点头如捣蒜,煞有其事的胡诌:“真的真的,像石榴籽,不,就是十颗火红的玛瑙,不掺一点杂质,一看就价值连城!”
听了她的马屁,元祯肉麻到用红脚趾在盆里抓来抓去,还起了一身恶寒。
萧夷光从柜中取了双新罗袜,笑吟吟的递到元祯面前:“是臣妾不懂事,只能先委屈陛下一阵了。”
元祯抬眼,恰好撞见她眸里闪过的戏谑,便反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拽到怀里,咬牙道:“你是故意的,你在报复朕。”
“臣妾没有,陛下不要不识好人心。”
“嗯?别狡辩了,是谁昨晚叫嚣着今天要给朕好看?”
还不是你贪得无厌,要了一遍又一遍!
萧夷光气得扭了把她,昨晚闹腾到深夜,自己在床上软得跟没骨头似的,手抵住了元祯的肩膀,立马就又垂下去,除了说几句言不由衷的狠话,还能做什么呢?
“陛下,臣妾的指甲也染上了凤仙花汁,只是一时兴起,真的没有别的心思。”
挨了一顿扭的元祯:“?”
我看你就是在携私报复。
这件事可不能就这样轻飘飘的揭过去,必须要给明月婢一点颜色瞧瞧,否则就凭她胆大包天的性子,下回肯定还敢先斩后奏。
手探入松垮的中衣里,元祯慢慢描摹着她柔软紧致的小腹,在那若隐若现的线条上画画: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皇后犯法也要与庶民同罪,明月婢想要什么惩罚?”
萧夷光攥紧床单,虽然绷起了神经,但依旧看穿了她的坏心思,哼声道:“怎么罚,陛下心里早有主意了,为什么还要来问臣妾?”
罗帐里面响起一阵翻腾,苟柔见状不好,端起铜盆就要退下。
萧夷光深陷在元祯的禁锢里,瞥见苟柔要离开,忙挽留:“苟女史,你不要走。”
元祯强按住她的双臂,警告道:“就是寿春姑姑来了,也救不了你,阿柔,你若还想留下来,就过来帮朕——”
皇后娘娘,陛下不打算饶过您,奴婢就是帮得了您初一,也帮不了十五,您自求多福吧!
苟柔听了拔脚就走,溜得比兔子还快。
眼睁睁看着唯一的救命稻草消失在眼前,殿内只剩下她和身上的登徒浪子,萧夷光没有认命,而是重整旗鼓,干脆利索的谴责:
“陛下罚人也该有个章程,臣妾犯了《大周律》的哪一条?滥用刑罚,强逼坤泽,这是昏君才会做的事!”
元祯像一头机灵的小鹿,可不会轻易掉进她的陷阱里,反而问:“你是朕的皇后,《大周律》哪一条又写着朕不能白日亲近皇后?”
萧夷光扶额,从前元祯病着的时候,床榻中的情事都是由她主导,而今不知是因为间隔了太久,还是元祯身子骨好了,竟连白日宣淫的事都能干出来。
她嗔怒:“昨夜加今早,你也不怕累死在榻上。”
元祯吻上她圆润的肩头,闻言嗤笑:“朕可一点不累,怕是明月婢累了,所以才会这么说吧。”
萧夷光暗中咬了咬牙,格挡的胳膊用了七八成力气,就轻松把元祯这个小鸡崽掀到床上,她居高临下的反坐上去,轻笑道:
“陛下好大的口气,那就让臣妾试试您的体力吧。”
边说着,她边用自己的衣带牢牢捆住了元祯的手,又求知若渴的从枕下取出本春宫册,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这个姿势陛下一定会喜欢,您昨晚在臣妾身上用了两次。”
元祯:“……”
趁明月婢在学习,元祯尝试挣扎一下,却发现无论是被衣带缚着的双手,还是被明月婢压倒的腰部,都纹丝不动。
好像是被角抵的大力士控制住了。
她不禁怀疑,昨夜柔柔弱弱,趴在她肩头娇喘着的人到底是谁?
该不会是明月婢装出来的吧!
————
建邺多是纵横交错的河流,其中横贯东西的御河是最宽阔笔直的一条。
它紧挨着朱雀大街,南面是坊市,南边则是达官贵人的住处,地理位置极其优越,每逢元旦、七夕佳节,这里都会举办盛大的节会。
有头脑的商贾买下了河岸两边的地契,临河弯弯曲曲建了不少墨瓦白墙的河房,专门卖给玩弄风骚的文人墨客,或是趁着佳节租赁出去,赚一笔不菲的租金。
青牛拉着篷车,绕过一座二十四洞的长拱桥,静静的停在一座三层河房前。
河边已经聚集了无数小娘子小郎君,手里或放着河灯,或攥着磨喝乐,俱是两两一对,言笑晏晏。
这栋河房外植了几丛细竹,掩着菱花窗,显得清幽文雅。
萧夷光踩下马凳,第一眼便喜欢上了:“那罗延从哪里寻到的这处河房?十分对妾心意呢。”
“你喜欢?杜三娘,明日就去寻房主人来,不拘多少银子,把这里买下来。”
元祯扶着苟柔下车,嘴里豪气的为美人一掷千金,手却不自觉揉了揉右腰,今早她压人不成反被压,差点没把腰折腾断。
唇边漾开微笑,萧夷光主动揽上她的胳膊:“一年又住不了几回,何苦断了商贾的财路?想来再租赁就是。”
“这里的河房地界好,也抢手,就算提前三个月租,都不一定能租到,不如买下来,想什么时候来就能来。”
元祯想起张十一郎的话,这栋河房后面有临河的阁子,不仅可以靠船和放河灯,还放了几只藤椅供人休息,她按了按腰:“进去看看?”
萧夷光点点头,刚要进房,却又看到西边天际的一抹微红,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放河灯的郎君娘子也不多,都挤在朱雀大街上游玩。
她改了主意:“先逛街,再挑几盏河灯回来放。”
逛逛也好,七夕佳节,哪对有情人能抵抗住名正言顺同游的诱惑呢?
她们撇去扈从,只带了苟柔一人,十指相扣的上了街。
火红的灯笼悬在街道两边,铺亮了纵横交错的街坊。游人如织,人声鼎沸,街道两边的吆喝声都格外响亮,卖什么的都有,平日见不到的新奇玩意这会都摆了出来。
元祯端详了几家卖河灯的铺子,有传统的荷花灯,还有小船灯、兔子灯等,简直挑花了眼,不禁感慨:“好多河灯啊,不如都买下来,让你换着花样放三天三夜。”
店主人闻说,脸上笑开了花,对着正挑选河灯的萧夷光拍马屁:“女郎好福气啊,这是您的乾元吧,出手真阔绰,你们全要的话,小店给打八折!”
店内少说也有一千盏河灯,放这么多灯,还不得把御河堵了?
萧夷光瞥了元祯一眼,纤手摆弄着盏荷花灯,云淡风轻的拒绝:“她是入赘我家的,身上一文钱也没有。”
店主人的笑僵在脸上,重新打量了那捶腰的乾元几眼,见她虽穿着不俗,但面色苍白,眼下泛黑,活像被吸干了精气的药渣,说是赘妻,倒也合理。
她眼珠子转了转,拉元祯到一边,热情推荐:“本店除了卖河灯外,还兼卖从身毒国传来的阴阳合欢散,保准吃了就见效,一夜八回,让您的坤泽欲罢不能、死心塌地。”
元祯:……朕看上去真的很需要这种东西吗?
“我好得很,用不着。”
店主人一副多见不怪的表情,积极推销:“来我这的人都这么说,这样,您夫人说您没银子,我先送你一盒,等您夫人用着也说好,再过来买。”
说着,店主人从一堆河灯里面找出一只非常显眼的大红盒子,上面用金粉描着合欢的小人,见元祯别别扭扭不愿拿,就不分由说的塞到她手里,还语重心长的劝道:
“像您这种身份的人,最怕的就是讳疾忌医,记住,伺候好坤泽比什么都强,别拉不下面子。”
元祯推也不是,拿也不是,想回身教苟柔拿着,哪知她也嫌丢人,忙躲到萧夷光后面:“奴婢还要帮夫人拿东西呢,左右这盒药也不沉,您就自己拿着吧。”
萧夷光眸中滑过一丝笑,她挑好了四盏河灯,教苟柔付了银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亲昵的挽住元祯的胳膊:“走吧,咱们再逛逛。”
好在元祯出来穿着件宽袖大衫,勉强将合欢散塞到袖里,才拔脚走出铺子。
走了几步,因为宽袖太丝滑,盒子顺着袖口就滑了下来,“啪嗒”掉在地上。
街上人来人往,刹那间几十双眼睛都聚了过来,盯着满脸通红的元祯捡起合欢散,目光又在盒面的春宫图上停留好久,脸上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像是有团火焰在背上灼烧,元祯匆忙将盒子塞到自己怀里,却见明月婢眸子里闪烁着谐谑的光芒,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若不是她放出那席入赘的话,朕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元祯愤愤的想着,突然,她心生一计,向方才的店铺疾步折了回去。
第106章
天渐渐昏黑,隔了五米左右,萧夷光见元祯得意的扬起眉毛,向店主人嘀咕几句,又伸手指了指她,最后把阴阳合欢散还了回去。
这次店主人没有推拒,反倒笑出了满脸褶子,点头哈腰的双手接过药盒,拍着胸脯让她放心。
元祯一脸轻松,负着手走回来,用肩膀轻轻撞了下萧夷光:“走吧,再去转转。”
萧夷光问:“你回店做什么?”
元祯耸耸肩,语出惊人:“我又买了十盒阴阳合欢散。”
此言一出,连苟柔都震惊,她一手提着河灯,一手捂上张大的嘴巴,没想到陛下金玉其外,内里却是破絮一团,年纪轻轻就要吃药。
怪不得成婚三年才有的羡婢,皇后娘娘您受委屈了!
“无耻!”
萧夷光羞红脸啐了口,又蹙起眉:“你身上没有银子,刚才是去赊的药?”
“店主人十盒才肯送货上门,我让她送到咱们租的河房里,到时教商音付银子不就好了?”
元祯着实不愿带画满春宫图的盒子招摇过市,想丢进河里,又怕明月婢嘲笑,干脆买了十盒,让人送到家。
她又起了旁的心思,便伸手揽住萧夷光的薄肩,凑在耳边低声道:“你不是也说那处河房好吗?值此良辰美景,不如今夜就别走了,咱们试一试……”
一夜八回,欲罢不能,死心塌地。
萧夷光耳边突兀的回响起店主人的话,脸颊的火热顿时蔓延到耳根。
她雪白的脸庞透出极艳的绯色,别开眼,却没有拂开元祯的手:“陛下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今天早晨还没受够?”
元祯最爱明月婢的口是心非,便嘿嘿笑着,装作浪荡子的模样,用折扇挑起她小巧的下颌:“美人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苟柔躲在一边,假装欣赏手里的河灯,却暗暗支楞起耳朵偷听:今晚可以不回宫?
那她岂不是就有机会去见曹楚,一块放灯同游了。
瞧那罗延这风骚的作派!
人来人往的,越说越羞耻,萧夷光摇着的团扇也赶不走身上的燥热,就推了把紧挨着的元祯,扔下句话:“在河房住一夜可以,其他的则不许,别动歪心思。”
元祯扳回一局,得意的露齿大笑:“哈哈哈哈。”
月亮爬上中天,街上的人流突然多了起来,裹挟着三人慢慢向前挪动。
除了成对成双的有情人外,还有不少独身的乾元在街上闲逛,四处偷瞄可人的坤泽,寻着机会,就千方百计的去揩把油。
很快,萧夷光的美貌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不怀好意的乾元们像老鼠看到了灯油,瞪圆绿豆大小的鼠眼,挤着人山人海也要去搭讪。
“这位小娘子,真是美若天仙呀,不知可有婚配?”
两人来到小摊上为羡婢挑选磨喝乐,听到轻浮的声音,抬眼便瞧见几个大腹便便的乾元舔着脸凑过来,目光灼热,几乎要将她们的衣裳烧干净。
除此之外,还有三三两两的乾元远远站着,像是伺视肥羊的饿狼,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们这边。
“美人喜欢磨喝乐?我送你。”
身着绫罗绸缎的乾元,十指戴满金扳指,摸出一角银子扔给干瘦的摊主,向萧夷光献殷勤:“美人想要哪个尽管挑,老子有的是银子。”
这只不长眼的苍蝇是从哪冒出来的,难道看不出朕和明月婢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双贼眼都快长到明月婢身上了!
元祯用折扇拦住他近前的脚步,嫌恶的扇了扇空气:“哪里来的臭虫,快薰死我了。”
乾元才发现美人身边站着个元祯,瞧她容貌贵气逼人,却摆出了副臭脸,身板也弱不禁风,以为元祯也是出来寻欢作乐的浪荡子,便没把她放在眼里:
“先到先得,是我先与这位美人搭话的,你给我滚一边去!”
“你在骂我?”
上一个辱骂元祯的李大郎,已经受挖心削骨之刑,转世投胎做人了。
元祯的脸色沉下来,清亮的嗓音里充斥着怒气,看向乾元的目光寒冷的仿佛是在看一堆烂肉。
她揽住萧夷光的腰,宣示主权:“我妻子不是你能觊觎的人,趁早给我滚!”
乾元还以为自己碰上了个硬茬,打量了下四周,除了看热闹的好事者,她们连个侍卫都没有带,就放下了心:
“就你也配娶到这样的美娇娘?给你五百两银子,把这个美人让给我。”
说着,他果真从袖子里拿出一叠银票,蘸着口水数出五张,递到元祯面前嚣张地摇了摇。
“啪!”
连看都没看,元祯一折扇打掉了那五张银票,冷笑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偏要去诏狱里走一遭了。”
杜三娘等一并暗卫扮做普通百姓,已经悄悄跟了过来,正潜伏在人群里,只要元祯发话,就能当场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乾元大卸八块。
“那罗延,不要跟这人计较。”
“可他对你无礼,我忍不了。”
萧夷光眉眼亦透着隐隐不悦,她放下磨喝乐,却拉住了元祯想要杀人的手:“咱们走开就是,闹将起来,整条街都不得安生。”
街上锣鼓喧天,到处是欢声笑语,萧夷光不想毁了百姓们过节的兴致,更不愿糟践这其乐融融的太平景象。
再者说,建邺城内的暗卫无孔无入,想寻个人那是易如反掌的事。
萧夷光体恤百姓,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她眸光如剑,沉声道:“明日教暗卫找到他,再教训一顿不就好了。”
元祯本想现在就让人扭断他的脖子,听明月婢这么说,心下也同意三分。她使了个眼色,教暗中等待的杜三娘不要贸然动手。
“别走啊,瞧不上磨喝乐?”
乾元色胆包天,见她们依偎在一起,低语几句就要离开,就挡在两人面前,褪下只金扳指递给萧夷光,引诱道:
“金扳指送给你,别管那个半死不活的乾元,这些东西我府上有的是,走,跟我回去,保管你后半生吃香的喝辣的。”
突然,伴随着呼啸凌厉的鞭风,金丝软鞭凌空甩下,抽得乾元惨叫一声,如死猪般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人群中传来一声怒喝:“瘌□□想吃天鹅肉,你个老奴怎敢玷污天上的仙子!看我不抽死你!”
一道火红的身影如旋风般窜出,左一鞭子右一鞭子,不给人喘息的机会,鞭鞭到肉,抽得乾元浑身是血,到处乱爬着躲避,尘土飞扬。
看热闹的乾元一哄而散,生怕下一鞭子就落到自己身上。
绫罗绸缎都抽碎了,乾元血流如注,如同披上了件血衣,不住哀嚎:“女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女侠甩的鞭子反倒更狠:“呸,没骨气的东西,你刚才的威风到哪里去了!”
此路不通,乾元立马改口:“那你抽死我算了。”
“这可是你说的!”
女侠的脸色阴沉可怖,动手抻了抻鞭子,立马就要抽死他。
“慢着。”
萧夷光听着女侠的声音颇为耳熟,她仔细瞧了瞧,惊讶道:“拓跋郡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扬起的鞭子软软的打到地上,拓跋楚华闻声后身形一滞,揩去眼眶的湿润,用硬牛皮靴狠狠踢了脚乾元的屁股:“趁着老娘还不想杀人,还不快滚!”
“谢谢女侠饶命,谢谢女侠。”乾元如逢大赦,再也不敢多看萧夷光一眼,夹着屁股连滚带爬的跑了。
拓跋楚华眨了眨眼,揉开狰狞扭曲的面目,才回身微笑:“好久不见,萧八娘。”
的确是好久了,自那日林子分别,若不算梦境,她们已经有足足一千四百多日夜没有相见。
“你在江南过得还好吗?”
萧夷光下意识挽住旁边元祯的手,唇角不自觉的上扬:“我很好,郡主您呢?”
元祯插嘴:“她如何不好?现在威震草原的鲜卑部大汗,就是她拓跋楚华呀。这次她亲自率使进京,就是为了商议合攻羌人的事。”
“难道八娘不清楚草原的消息?”
拓跋楚华的微笑凝固,鲜卑部与大周交好了快一年,八娘是大周的皇后,没有理由不知道她的下落,一定是元祯欺瞒了八娘。
萧夷光察觉到她的失落,略有歉意道:“我刚产下一女,对前朝的事知道的不算多。”
其实产女只是借口,最主要的缘由还是鲜卑部崛起的时候,她们正好在闹别扭,萧夷光拘束在椒房殿,也就对外面的事不甚了解。
不过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她便隐去没有提。
“啊,原来是这样呀,恭喜你,八娘。”
尽管早就知道八娘嫁人生女的消息,拓跋楚华听她亲口说出来,心头还是如绞杀一般痛,道喜的嗓音同样干涩,一开口就忍不住落泪。
她对八娘的爱慕,并没有因为时间流去而消逝,每一次回忆,就像给往事涂上一层新漆,爱意反倒愈加鲜亮浓艳起来。
为了避免出丑,拓跋楚华忍回泪水,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到元祯身上,看她哪哪都不顺眼:“你的四轮车呢?怎么不坐着了。”
元祯感到莫名其妙:“我的腿好了,还坐那车子干什么?”
她轻哼了声,语气轻蔑:“哦?我还以为你能瘫一辈子呢,什么时候好的?”
看在大周与鲜卑的结盟的份上,元祯忍下心头的不快,干笑几声:“年初即可下地走路,郡主打破砂锅问到底,也太关心我了。”
“哼,少自恋了,我是为八娘着想。”
拓跋楚华嫌弃:“这么说,你岂不是坐在四轮车上娶的八娘?”
第107章
“就你那会病殃殃的模样,八娘嫁到你家,岂不是一点福都享不了,还要当牛做马的伺候你。”
元祯回过味来,拓跋楚华说话夹枪带棒,原来是在嫌自己配不上明月婢。
若放在从前,她指定要暴跳如雷,再让人缝住拓跋楚华的嘴,可现在孩子有了,明月婢还甜蜜蜜的依偎在自己怀里,再生这些闲气就是找罪受。
元祯笑眯眯点头,附和道:“是啊,那又如何?”
当着拓跋楚华的面,她举起二人十指相扣的手,得意洋洋的展示给她看,又重重亲了一口明月婢的手背。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乾元!
拓跋楚华的表情像是活吞了只□□,胸膛起伏了两下,她干脆不去看元祯,转而对萧夷光倾诉:
“那日我找到族人后,就赶回来接你,却发现帐篷里没有人,还以为你落到了羌人的手里,就回长安找了好几天,教我好生担心。”
元祯露齿一笑,打断她的含情脉脉:“郡主放心,皇后是被朕接走了,想要冒犯她的羌人,也是被朕射死的。”
拓跋楚华噎住话头,感觉嗓子眼卡了块风干牛肉,咽不下吐不出来。
萧夷光拍了拍元祯的手,漆黑的眸子弯如泓月:“陛下不要捣乱,若不是郡主出手相救,臣妾恐怕早就落到羌人手里。”
明月婢还是太善良了,拓跋楚华才没有那么好心,她千方百计用稚婢做饵,不就是想掳你回草原吗!
元祯腹诽着,突然想起拓跋楚华也曾追求过明月婢,眼神顿时充满警惕。看她方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模样,眼下欲说还休的痴缠,显然是还没忘掉旧情呐。
“若不是有郡主在,臣妾和陛下也不能重逢,作为报答,陛下是不是该赏她些什么?”
“那就赏她二十个精壮乾元,早早为鲜卑部添子添孙,延续草原的生命。”
元祯心里计较着,嘴一秃噜,竟把真心话全说了出来,惹得萧夷光惊讶,拓跋楚华也暗暗捏紧了拳头。
像是被戳到了心窝子,她愤怒的讽刺:“陛下柔弱,想必后宫也养了不少乾元取乐吧。”
“朕可没有郡主的癖好,朕的后宫只有明月婢,明月婢也只爱朕。朕连自己的寝殿都弃了不用,夜夜只宠幸椒房殿。”
听到八娘不得不日夜跟她缠绵,拓跋楚华的眼里冒出了火,手按在鞭子上,极想抽烂元祯的嘴:“你不要脸!”
再由二人争风吃醋下去,她们迟早得打起来。
萧夷光揉了揉额头,先扭了把元祯腰间的软肉,教她别再拱火气人,也别把床帷里的事说出来,又对拓跋楚华充满歉意:
“陛下就是这种性子,郡主不要见怪。我愿意送郡主两千匹布帛,权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拓跋楚华一扭头,干脆利落的拒绝:“我不要。”
要了报酬,就相当于八娘可以明正言顺的忘掉她了,这怎么行?
元祯猜出拓跋楚华的小九九,为教她死了心思,又给添了些:“皇后的命值钱,两千匹布帛怎么够?朕再加二百口大铁锅和一百车江南好茶。”
草原没有铁矿,吃得又油腻,铁锅和茶叶都是抢手货,别的不说,单单是一口铁锅,就比十个壮乾元还难得,甚至能引发小部落间的械斗。
拓跋楚华很是心动,但抬眼看了看笑靥如花的萧八娘,皎洁的月光映在她的脸上,雪肤花貌,顾盼流波,像含苞待放的海棠花,越看越美,越看越舍不得。
她咬牙:“我所求的不是这些外物。”
“那你想要什么?”
拓跋楚华一跺脚,指着萧夷光道:“我就想要你……和你单独说说话。”
元祯嘴角的笑意霎时没了,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
拓跋楚华立马揪住她的小辫子,阴阳怪气道:“单单说会子话罢了,这里是建邺,我又不会拐走八娘,陛下对自己就这么没有信心?”
“你就没安着什么好心思……万一你是想趁着我不在,对她动手动脚呢?”
“我就是想对她动手动脚,还用得着管你在不在?我现在就动!”
说时迟那时快,拓跋楚华赌气似的,扬手就抓向萧夷光的肩膀,结果哇的一声,手像插到了滚烫的热水里,慌忙又撤了回去。
原来元祯早有准备,见苗头不好,身形一闪,及时插到了二人中间,拓跋楚华豪放不羁的爪子摸到的正是她的胸。
元祯捂住心口,佯装羞涩,实则在恶心人:“大周乾坤授受不亲,郡主摸了朕就该对朕负责。”
“咦惹——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拓跋楚华疯狂甩着手,又掏出手帕反复擦拭,最后手帕也不要了,远远扔的进了河里。
她一想到自己方才摸的是元祯这个乾元,就恨不得将这只手剁下来。
乾元什么的,果然最讨人厌了!
萧夷光忍着笑,摇了摇元祯的胳膊:“好了,那罗延,郡主在长安时就对臣妾不薄,现在只是想私下说几句体己话罢了,你就不要再捉弄她了。”
隔了这么多年才见面,还能有什么体己话可说?
元祯一脚踢开路边的小石子,想想方才抓到胸口的咸猪手,就不乐意让明月婢单独跟这个色娘待在一起。
萧夷光的心情倏忽低沉,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陛下,鲜卑族跟随羌人一起进的长安,臣妾也想向郡主询问些阿母的事,你若在这里,她是不会说的。”
元祯知道魏夫人是明月婢的心病,立刻道:“好,你们聊就是,我去那株柳树下站着。”
说罢,她拉着苟柔,果然踱去了十米外的柳树旁。
“郡主,您要说什么?陛下她走了。”
拓跋楚华喵了眼向这边观望的元祯,用鼻子不屑的哼了声:“当年在长安,追求八娘的人那么多,谁能想得到最美的格桑花偏偏插在了牛粪里。”
萧夷光眸光微冷,语气不悦:“陛下待我极好,胜过长安城内所有的人,郡主,你不该这么说她。”
“她能有多好?”拓跋楚华突然激动起来:“我都看见了,她方才在卖河灯的铺子里买了整整十盒春药!你宁愿嫁给这种人,也不愿随我回草原!”
萧夷光哑然,知道是方才的玩笑引起了拓跋楚华的误会,正暗忖如何解释,突然蹙起了眉:“你在跟着我们?”
这里距离河灯铺子足足有两里地,那会拓跋楚华就看到了她们,若不是出现恶霸乾元的事,她还想尾随多久?
“我,我只想安静的看看你。”拓跋楚华泄了气,指着自己的心,委屈道:“你的目光全在陛下身上,我怕走近同你说话,这里会疼。”
“郡主,我已经嫁人了……”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但我不甘心!”
泪水在眼眶打转,拓跋楚华的胸腔蓄满了愤怒,她如同草原发了怒的狮子,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凭什么,救你出长安的是我,你嫁的却是她!八娘,你知道后来我悔恨了多少次吗?我真恨当时把你自己留在帐篷里!”
萧夷光被她攀住了胳膊,挣脱了几回,发现无济于事,于是冷冷道:
“你就算带我走,我也可不能同你在一起。这种事,我若不愿,就是去喂了草原上的狼,让苍鹰啄烂尸首,也绝不会屈服任何一个人。”
像一盆冷水浇到头上,拓跋楚华呆呆愣住,成串的泪珠扑簌簌流过双颊,洇进她嫣红的嘴唇里。
好苦,比黄连还苦。
萧夷光叹了口气:“郡主,收下赔礼吧,我在建邺过得很好,不可能随你去草原,也不会在心里再装着其他人。”
“倘若草原上有你最在乎的人呢?”
萧夷光猛地抬头看向她:“你知道我阿母的消息?!”
拓跋楚华眼神闪烁,她借抹泪掩了把脸,摇头道:“羌人攻进长安后,就把魏夫人赏给了其他部落,或许是到了草原。只可惜我们鲜卑部取了金银财宝就走了,对后面的事并不知情。”
萧夷光敏锐的观察到她的不自然,她不动声色的按下疑惑,又提起另一桩事:“那我的堂姊们,你可知道她们的下落?”
萧续、萧韶、萧岧共生了七个坤泽,除了萧八娘侥幸逃脱,其余六人都陷在了长安里面。
由于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拓跋楚华寻思了好一会,也想不起来:“抱歉,那时情况太乱,我也不清楚她们到底去了哪。”
————
与拓跋楚华分别后,两人给稚婢和羡婢买了磨喝乐,又去了朱雀大街的帛肆,教管事调集两千匹布帛,送到鲜卑使者下榻的驿馆里。
管事诚惶诚恐的答应了,还殷勤地拿出上好的红纱碧笼,将给皇女玩的磨喝乐妥善装了起来。
走出帛肆,她们看到河边围了不少小娘子小郎君,御河里则漂浮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河灯,宛如一条璀璨的星河。
扫过每个人欢乐的面孔,萧夷光突然道:“我还想为阿母和阿姊们放一盏河灯,希望她们都平安无恙。”
元祯问:“拓跋郡主也不知道她们的下落吗?”
“鲜卑部没有参与对长安的杀戮,所以她并不清楚。”
元祯抚着她的后背,安慰:“朝廷马上就要出兵征讨羌人,你们团聚的日子不远了。”
恰巧路过一座河灯铺,元祯看到萧夷光只拿了一盏河灯,直接又加了六盏,豪气道:“七个人用一盏岂不太挤?又不是没有银子,安排她们一人一盏!”
双手提满河灯和磨喝乐的苟柔白眼一翻,差点没累撅过去。
第108章
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回到清幽雅致的河房,河面波光粼粼,倒映着两岸星星点点的灯火,也隔开了对岸的喧嚷嬉闹,温暖又宁静。
她们就在房后小小的临水阁里,许下对羡婢,阿母和阿姊们的祝福,依次将十盏莲花河灯推远了。
十盏灯起初疏疏密密的飘荡在河面上,漫无目的的随着水波游荡,在碰着浩浩荡荡的河灯群后,就很快依偎到一起,像成熟的石榴籽般紧密,直至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元祯感受到腰间的搂抱越发紧了,她低声劝道:“或许哪一日泰水路过河边,看到一盏莲花灯,就是你亲手放的那盏呢。”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可是放了十盏莲花灯,这么多灯,总有一盏能遇见她,告诉她老人家‘明月婢想你了,快来建邺吧’,于是她就揣了十两银子,一路跋山涉水赶过来,途中还买了包栗粽,打算带给羡婢吃。”
听着元祯绘声绘色的描述,萧夷光不禁笑起来:“陛下惯爱说些俏皮话,拿臣妾寻开心。”
“你瞧,你不也笑了吗?”
元祯抚平她轻蹙的眉头,抵着额头轻声安抚:“羡婢和魏夫人都希望明月婢经常笑笑,只要你没有忧虑,她们也开心。”
萧夷光淘气的扭上元祯的耳朵:“那么陛下呢?怎么总惹得臣妾哭?”
“我哪里有?”
“不说旁的,单是昨夜,你就不知个餍足,偏要臣妾哭出来。”
元祯狡辩:“夜里不同白日嘛,你那是喜欢的泪水。”
萧夷光越是谴责,见元祯越是得意,便自感是在对牛弹琴,嗔怒的瞪了这人一眼,转身去藤椅里躺下。
元祯追了过去,像个毛毛虫似的蹭来蹭去,硬是挤到同一只藤椅里,侧过身子与她紧紧相靠。
还好她们两人身形纤瘦,藤椅只是吱呀抗议几句,便没有再吭声。
“走开,太热了。”
萧夷光推着元祯的肩头,哪料到这只癞皮狗不会看人脸色,不但贴得越来越近,还在她的脸上留下湿漉漉的亲吻。
明亮的弯月下,夜风轻轻吹拂着春心,对岸的喧嚣飘飘渺渺的传过来,同昏黄的月晕融在一起,模糊而遥远。
两人躺在藤椅上“打架”,你推我我抱你,却没有一个人舍得先离开。
“砰!”
“有人落水啦,救命!”
元祯的手还在抚弄着明月婢云鬓的,就听到对岸人声鼎沸,尖叫喧哗连成了海洋。
她立即起身攀着围栏看,果然发现有一女子在漆黑的河水里扑腾,张着双臂拍着水面,大口大口吞着河水。
萧夷光走到她身边,凝神看了阵:“许是放花灯的人太多,就把她挤下了水。”
说完,就是一阵后怕,她原想着在热闹的地方放河灯,也算是与民同乐,直到遇到了那个不怀好意的乾元,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元祯吩咐:“杜三娘,这人好像是个旱鸭子,你去把她救下来。”
“噗通!”
不等杜三娘有所行动,又是一声水响,远远的桥上主动跳下一个人影,像飞鱼一般,快速地朝着落水者游去。
元祯仔细看了会,惊讶道:“落水的人好像是孟医佐,她生在长安,难怪不会水。”
救人者很快就将孟医佐救了上来,她们不顾衣衫湿漉漉的,立马就紧紧拥抱在一起,惹得旁边围观的人齐齐到退一步,别过了脑袋。
萧夷光惊讶的挑起眉,失声道:“是丹阳殿下救的孟医佐。”
经过今晚拓跋楚华的纠缠,萧夷光极怕元祯对坤泽之恋深恶痛绝,从而阻拦两人的感情,便担忧的看向她。
哪知她们隔得远,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个轮廓,元祯非但没有识破两人的奸情,反而还一脸欣慰的夸道:
“她们的友情真好啊,丹阳也不错,敢于舍身救人,真有我元氏女儿的血性。”
“哈哈哈,陛下说的是。”
萧夷光陪着干笑几声,暗忖找个机会再慢慢告诉她真相。
两人又欣赏了阵灿如星河的荷花灯,便登上了二楼,落下红绡帐,在河水的潺潺中,低低的吟哦声传了出来。
期间,经过细密的窃窃私语,一支雪白的小臂伸出罗帐,将搁在脚踏上的合欢散勾进去。
这下连沉重的雕花大床都忍不住颤抖起来,红绡帐子像极了河面上的涟漪,一圈圈漾开,一直漾到了雄鸡破晓,才满足的昏沉睡去。
苟柔好歹伺候两人进了寝房,锤了锤发酸的肩膀,将余下的事托付给商音和英娘,换了身衣裳就出门了。
曹楚躲在细竹后,眼睁睁看着一个浓妆艳抹的美人走了过来,仍目不斜视的盯着河房的漆黑大门。
“呆子,你在看什么呢!”
“啊,阿柔你今天怎么这么美,方才我都没认出你来。”
曹楚挠着脑袋,望着眼前的美人又惊又喜。
“哼,算你有几分眼光,嗯?”苟柔气得去踩她的脚:“你是说我从前很丑?”
“不敢啊,我没有这个意思!”
曹楚揽住她的肩膀,高兴的咧开嘴:“阿柔,我们那么多天才见一面,都快想死我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成亲呀,这样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两人的身影在灯笼下越来越长:“不急,再让我考虑几年……”
————
次日早朝,鲜卑使团正式进朝觐见,递上国书。
经过几日的据理力争,大周与鲜卑签订结盟伐羌的约誓,大周从雍州、衮州出兵,鲜卑而自阴山山脉起兵,两面夹攻,最后在长安会师。
携手灭掉羌人后,潼关以南的城池归大周,以北则收进鲜卑的囊中。
出使大周的目的顺利达到,还未鲜卑部讨了不少好处,拓跋楚华胸中雄心勃勃,她又托人送信至椒房殿,想要在离开前再与八娘见一面。
隔日,商音亲自到驿馆传达皇后的口谕:“郡主如今是鲜卑族大汗,是大周的藩属,而非萧八娘的故人,后宫不能干政,更不能会见外臣,请恕我不能相见。”
拓跋楚华很失落,她明白这些不过是八娘找出来的借口,倘若后宫的规矩真那么大,八娘哪还能在七夕夜里无拘无束的逛街呢?
她只是不想见自己罢了。
“不见也成,还请商音姐姐帮我个忙,这只布老虎是我送给羡婢的礼物,还请你带给八娘。”
交代完一切,拓跋楚华当日就带使节们纵马离开了建邺城,一路向草原奔驰。
元祯盘着腿,后背靠着木凭几,聚精会神的看着稚婢一手拿着磨喝乐,一手推着羡婢到处走,生怕她有个闪失磕到脑袋。
而萧夷光刚对拓跋楚华说完自己不能干政,这会却坐在长案前,熟练的拿着几封奏疏翻看,不仅看,还皱起眉头,显然对元祯的批红有些不满。
“鲜卑想要潼关以西以北的城池,付出的代价仅仅是出兵攻羌。”
萧夷光若有所思,她拿着这封奏疏来到元祯身边,半笑道:“大周完全有实力与羌人较量,无需借助鲜卑的兵力,更不用许出这么多好处,陛下这回算是做了个亏本买卖。”
元祯瞄了眼她手中的奏疏,叹了口气,心痛道:“谁愿意将祖宗之地送给鲜卑呢?假若拓跋楚华在我这里得不到利益,你猜她会不会转而投奔羌人,让建邺成为下一个长安?”
萧夷光敏锐,立即明白过来:“所以陛下是想用这纸契约来截断她与羌人联盟?”
先用结盟安抚蠢蠢欲动的鲜卑,等到解决了羌人,大周再兵戎相见,夺回关外三州也不迟。
回忆起拓跋楚华眸中的贪婪,萧夷光道轻轻咬住下唇:“鲜卑就是头喂不饱的饿狼,陛下许出这么多的好处,难免会养大她的胃口。”
元祯赞同的点点头,又轻蔑一笑:“所以我也留了后路,鲜卑在漠东草原生活了几百年,这次攻羌,却是从漠西出发,后部空虚。我打算让萧九娘率京口卫攻占青州,窥伺漠东,教拓跋楚华不敢乱来。”
陛下这是彻底放下从前对萧氏的嫌隙,要重新启用赋闲的九娘了?
萧夷光并不十分欣喜,她放下奏疏,跽坐在元祯身旁,神情郑重道:“那罗延,我不想让九娘去青州。”
“为什么?”
元祯不解,羌人在青州布置的兵马极少,以萧九娘的才能,出兵青州既不用以身涉险,还能轻而易举的立功,可以说是极让人眼红的好差事了。
“长安是在萧氏的手里丢掉的,理应再让萧氏重新夺回来。”
鲜血在眸中积聚,萧夷光语调坚定,她曾无数次发誓,一定要萧氏重新洗刷三年前的屈辱:
“那罗延,请你把九娘调到攻打长安的兵马里,就算只让她做马前卒,也要让九娘第一个踏进长安。”
若不是元祯的身子过于孱弱,她又无法以坤泽的身份涉足沙场,萧夷光还起过御驾出征,亲手杀死羌王的念头。
既然没有机会实现这个愿望,那就让九娘代她去做吧。
“好,理应如此。九娘去长安,也可以早早的找到魏夫人,我答应你就是。”
元祯忙去案边找出本奏疏,匆匆改了几笔,教苟柔送去秘书省。
回身看到明月婢抱起了女儿,在她额头上落下深深一吻,轻声道:“大母就要回来了,羡婢高不高兴呀?”
羡婢抓着阿母的头发,咯咯直笑。
元祯的眼眶湿润,刚想去抱住她们,脚下却被一个丑丑的布老虎绊了一跤。
“这个丑东西是从哪来的?”
第109章
稚婢从地板上抱起元祯脚下的布老虎,走到萧夷光身边坐下,自顾的玩着。
萧夷光笑了笑,将她也一起揽到怀里:“这是拓跋郡主临走前送给羡婢的,没想到稚婢也那么喜欢。”
许是为了证明她的话,稚婢将头埋进布老虎的肚子里,抱着它可爱的打了个滚。
元祯一眼就瞥到了上面的半截线头,她嫌弃鲜卑人的做工粗糙,便道:“既然喜欢,改日教下面的人再做两只送来,别让这只划了她们的脸蛋。”
“这里面放着草原独产的荞麦,同江南的瓷枕不一样,有安眠清心的奇效呢。”
“嗯?”
稚婢手里沉甸甸的布老虎果然发出哗哗的响声,像是装满了流动的麦子,散发着别样的清香。
元祯心意一动,拓跋楚华该不会在里面藏了毒药吧?
小孩子喜欢啃来啃去,到时涎水透过粗布融到荞麦里面,浸满毒药后,再被羡婢啃去,这不就中毒了!
当她将怀疑说出来时,果不其然遭到萧夷光的戏谑:“陛下不要疑神疑鬼,两国正是交好的时候,拓跋郡主怎么会做出这等事?你放心,她送进来前,孟医佐先仔细嗅过,就是寻常的荞麦粒,没有半点旁的味道。”
元祯不服气:“孟医佐又不是什么毒都知道,像我身上中的奇毒,从北面渤海传过的,她不也没认出来吗?”
萧夷光托着羡婢柔软的身子,在殿中慢慢踱步,听着女儿欢快的笑声,她漫不经心道:“不过是一只布老虎罢了,陛下既然不放心,那就教人收起来吧。”
“不过,稚婢和羡婢是一刻都离不开它,倘若羡婢哭了,想要布老虎,陛下可要自己哄好她。”
元祯作罢,比起毒枕头,还是她这个手生的阿娘危害更直接些。
前些日子,她拿出糖油果子去逗弄羡婢,差点让没长牙的稚婢给吞下去,元祯哄了好一阵才把残渣给取出来,好歹是没酿成大祸。
这件事元祯没敢告诉明月婢,也教傅姆们关紧了嘴巴,生怕让她知道了生气,然后剥夺自己抱羡婢的权利。
“都入秋了怎么还这么热?”
虽然树上的蝉鸣一日弱似一日,殿内却仍像一只大蒸笼般,热得人心里烦闷,一步也离不开冰块。
就连冰肌玉骨的萧夷光,抱着羡婢这个小暖炉,鬓角也不免蒙上层香汗。
元祯见了,连忙抱过孩子,催她去冰鉴边取串蒲桃吃:“听番国商贾说,青州那边山地多,种出的蒲桃甜。你不是最爱吃蒲桃?朕教他们明年带几株好蒲桃苗来,等攻下青州后,好好种几百亩。”
揭开冰鉴,果然看到冰着的蒲桃、山桃等果子,萧夷光摘下一颗又大又圆的蒲桃,细心剥开它深紫的果皮,不着急品尝,而是先塞到了元祯的嘴里。
夏末吃一口,直教人甜到心里。
两人正说些闲话,似是感受到母亲间的温馨,连羡婢都乖乖的不吭声,瞪大熟透了的蒲桃似的漂亮眼睛,谁在说话,瞳孔就转向谁。
“咳咳咳!陛下救命!”
孟医佐跌跌撞撞的推开椒房殿的门,她一路飞奔进来,急促的呼吸像烧开的热水,胸前的圆领衫也被汗水打湿,整个人如同淋了一场雨。
这慌不择路的模样,像是有猛虎在身后追赶。
“出什么事了?”
元祯护女心切,先一把将羡婢塞给萧夷光,嘱咐道:“一定是刺客闯入了宫禁,先教傅姆哄着羡婢睡觉,你们不要出来。”
萧夷光垂眸,恰好看见孟医佐侧颈上青紫的吻痕,像是刚留下来的,她咬唇道:“陛下,不要着急,先问问孟医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余惊未定之时,只听孟医佐一声哭嚎,抱住了萧夷光的腿:“皇后娘娘,陛下,你们要为臣做主呀!”
连苟柔都被这声嚎叫唬了一跳,连忙抱走羡婢和稚婢,免得孟医佐吓到孩子,而商音则去扶她:“孟医佐,不要激动,有话慢慢说,您先放开娘娘。”
“我如何能不激动!”孟医佐的眼眸彻底失去往日的光彩,放开萧夷光,转而用双手捂住脸:“丹阳殿下她,她。”
元祯的心揪起来:“陀罗尼怎么了?”
孟医佐咬牙切齿,带着哭腔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就是个无情无义,见异思迁的混蛋!”
“放肆!”
元祯的脸色陡然一变,她怎么也想不到平日温顺和气的孟医佐,竟会对陀罗尼有如此大的恶意。
“前些日子,陀罗尼在桥上还救过你的命,你就是这样报答救命恩人的?”
孟医佐张了张口,羞耻和悲愤就一块涌了上来,她将头深深的埋在手掌里,哀哀啜泣着,并不回话。
元祯不知两人的孽缘,气得说不出话。
萧夷光却猜出了一二,想必是丹阳的风流性子彻底惹恼了孟医佐,她畏于丹阳的身份,不敢反抗,才会选择冒死跑来椒房殿申冤。
她为孟医佐递上一块手帕,又命商音给她搬了只胡床坐着:“诋毁公主是大罪,你不要着急,跟陛下解释清楚就好了。”
在皇后春风化雨的安抚下,孟医佐抹了把鼻涕和眼泪,断断续续的谴责丹阳的不是:“殿下她昨日去了西山寺院,又去寻善妙尼姑了,还给人家送了好些珠钗首饰。”
“等一等。”
元祯耐下心思听,却越听越糊涂:“善妙尼姑跟丹阳是什么关系?再者说,她一个出家人,没有头发,又怎么能带珠钗?”
孟医佐猩红着眸子,攥紧垂在身侧的手:“殿下和善妙从前本就有过一段情缘,臣以为她们断干净了,没想到殿下昨日又去了西山寺,还跟善妙拉拉扯扯,她们肯定还藕断丝连着!”
“什么?!”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结在了脑袋里,元祯头顶一阵眩晕,她向后退了几步,若不是明月婢及时扶了把,她差点就踩上那只布老虎,在眩晕中摔一跤。
“你是说,丹阳殿下同西山寺院的尼姑有往来?”
孟医佐恨极了丹阳,根本没有注意到元祯的惨白的脸色:“正是。”
听到陀罗尼同三教九流的人厮混到一处,还做出如此离经叛道的行为,元祯站在原地不动,却感觉自己的身子极速下沉,像掉进幽暗的海底,被千千万万的鱼虾啃食。
忽而喘不过气来,忽而又痛苦万分。
她抽出手帕去擦额头上的汗,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气得颤抖不止,便吩咐苟柔:
“去把丹阳叫过来,还有那个善妙,也传唤进宫。”
话音刚落,丹阳坦然的迈步进了椒房殿,她追着孟医佐而来,就躲在殿外,听到阿姊要见她,不带一丁点犹豫,立马入殿觐见:“阿姊,阿嫂。”
元祯紧紧盯着她,单刀直入的问:“孟医佐说的是真的吗?”
“不是。”
原来是诬告,元祯松了口气,若丹阳真随了拓跋楚华的性子,她都不知道死后该以什么面目去见阿母。
丹阳执拗道:“我跟善妙清清白白,如今只喜欢孟医佐一个人,是她误会了我。”
轰!
一个爆雷炸响在元祯脑海,她忍不住将手中的帕子甩到丹阳身上:“你怎么能做出如此荒谬的事!阿姊答应你,不为你赐婚,不是为了让你去寻坤泽玩乐的!”
丹阳抓住扔来的帕子,反问道:“阿姊向来聪明,怎么在这种事上却糊涂了呢?我不愿同乾元成亲,就是因为我喜欢的人是坤泽!”
“你!”
想教她滚出去,又怕她去做傻事。
元祯气得浑身直颤,却拿这个唯一的妹妹毫无办法。
孟医佐的声音却突兀响起,质问道:“殿下,您不是跟我说,陛下已经知晓咱们的事了吗?”
她感受到元祯骤然拱起的怒火,方回过神来,原来陛下并不知情丹阳喜欢坤泽的事,那么丹阳从前拍着胸脯承诺她的话,岂不都是假的!
“这——”丹阳登时就没了方才的气焰,她吞吞吐吐道:“我跟阿姊提了几回,还没等说到你我的事,她就打断了话头,我想阿姊总会知道的,所以就提前跟你说了。”
“陛下知道是知道,同不同意则是另一码事,这你都不懂吗?”
孟医佐快要气笑了,许是生在皇家,又颇受广陵王的宠爱,丹阳身上总有一股不涉世事的幼稚,比起早熟的陛下,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件事是假的,那件事也是假的,你口里到底还有几句真话!”
丹阳不愿意:“除了这件事,我再也没有对你撒过一句谎。昨日那是善妙想还我的珠钗,我想着公主府多的是,就推拒回去,哪里想到正好被你看到。更何况,那珠钗只是我怜悯她才送的,我们一点别的关系也没有。”
听到她又四处留情,虽是无心之举,孟医佐不免又“呵”了声,青着脸讽刺:“你的珠钗多?你的女人也多的是,怎么偏偏要来纠缠我这个小小的医佐?”
“我为了你,已经将府里的妻妾全都散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府里是没有了,府外呢?哪座道观里的坤道没有被你染指过?”
她们在御前越吵越烈,不过三两句,就将丹阳深藏许久的老底全都揭了出来。
“陛下,陛下?”
不同于争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人,萧夷光的目光全放在元祯身上,见她呼吸越来越急促,面上的颜色由白转红,忙唤孟医佐:“陛下身子不大好,你快为她看看。”
第110章
丹阳殿下大闹椒房殿的次日,天子罕见的罢了早朝,往后一连数日,都称病不朝。
朝中众臣有些坐不住了,征西将军刘芷已率三十万大军直扑长安,与羌人互有胜负,八百里军报如雪花般扑向建邺,陛下却不见外臣,这怎么行呢?
好在第四日,宫中传出谕旨,教人将奏疏送进天子养病的椒房殿,傍晚,当日的奏疏就批复完送出来,总算是没有耽误国事,臣子们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
丹阳喜欢坤泽的事,只是教元祯头疼,直到善妙进宫,她看到人的第一眼,半年没有发作的风疾立马卷土重来,差点没教元祯直接昏死过去。
那善妙不是旁人,正是参与过元祯采选,后来嫁给元焘,并生了一子的桓三娘。
高玉、元焘的阴谋失败后,桓三娘自愿去西山寺院修行。因为她姿色妍丽,即便没了头发,穿着素衣荆钗,也楚楚动人,所以去寺院上香的香客也日益增多,多半不是为了敬佛,而是去看桓三娘。
丹阳听到她的艳名,也慕名拜访,回来后被迷得茶饭不思,恨不得将人搂在怀里一尽鱼水之欢,由此才生出了一段孽缘。
不过,以上都属于孟医佐的一面之词,萧夷光听了不置可否,转而去问两位当事人,结果不论是丹阳还是桓三娘,都否认了她的说法。
丹阳急得在殿中团团转,直喊冤:“我从前常去西山寺院,是因为喜欢里面的慧悟、宁秀,并不是奔着善妙去的。”
帐内正接受施针的元祯听了,又是一阵眩晕,劈手将头下的瓷枕扔了出去:“去找你的慧悟、宁秀去,别进宫里气我。”
丹阳身形矫健,轻轻一捞,就将瓷枕抓在手中,她嘟囔着:“阿姊身子不好,我本来也没想教你这么快知道。”
元祯气结,直骂:“荒唐!”
不光元祯,就是萧夷光也觉得荒谬,她蹙起弯弯的柳眉,教丹阳先去侧殿等候,免得再留下来气人。
她则坐回罗帐,轻声安抚了元祯好一会,又平静了下自己的心态,才折回来重新面对这位风流花心的妻妹。
好端端的椒房殿,变成了会审丹阳的衙门。
坐下的一瞬间,萧夷光有些庆幸,还好元祯对爱情忠贞,同丹阳完全是两个性子,否则此刻坐在椒房殿闹着要分开的人,除了孟医佐,还有她萧夷光了。
或许面对的是美丽端庄的阿嫂,而不是熟稔的阿姊,丹阳谈及自己的风流史,也有些尴尬,她将眼睛移开,轻哼道:
“没有的事,我为何要承认?总归是孟医佐误会了我,还不听解释,可恶。”
桓三娘垂首而站,手中一颗一颗拨弄着念珠,像一棵枯死许久的老木。
无论是公主发疯,还是天子气病,椒房殿就算掀了顶,她照样无动于衷,似乎真的没有再涉红尘的意思。
萧夷光暗暗打量几番,不禁怀疑,这样的人,怎么会同意跟丹阳偷情?
直到提到那些珠钗首饰,桓三娘才有所意动,她主动从宽大的僧袍里掏出一只描金盒子,推给丹阳殿下,又解释道:
“皇后娘娘,这些首饰是丹阳殿下去岁所赠,共三钗四簪,全都在这里,现在物归原主。”
丹阳急了,送出的东西被退回来,她觉得没有面子:“不过是几只钗簪,给了就是给了,哪还有要回来的道理?”
萧夷光淡淡瞥了她一眼,示意丹阳噤声,又问桓三娘:“殿下为何要无缘无故送你首饰?”
“阿弥陀佛,皇后娘娘,这些东西并非是给贫尼的,而是殿下有仁爱之心,看到西山寺院外的流民身上衣薄,肚中又饥饿,这才取下发上的首饰,要贫尼帮忙买些粥米接济。”
萧夷光不容她思索,立马追问:“既然珠簪是用做救济之资,怎么冬日过去,却依旧留在你的手里?”
若是撒谎的人,见到皇后紧紧逼问,一丁点漏洞也不放过,早就慌张得露出马脚。
桓三娘没做亏心事,也就心平气和:“那是因为——”
“因为善妙把它们抵押给了当铺,换了银子买回米粮,开春后却又卖掉了自己不用的厚被,赎了回来。”
丹阳性子急,先代桓三娘说了出来,她一摊手,盯着珠帘内孟医佐忙碌的身影:
“我推拒的时候,正好让那个醋罐子看了个正着,她就不分青红皂白说我们有私情,今日我主动去尚药局找她,她反倒跑来向阿姊告状,阿嫂,我冤枉着呢,你要还我清白。”
这件事若要查个水落石出,倒也不难办,只消教人去问过西山寺院的众尼,再寻访住在寺外的流民、当铺掌柜等人,就能查出真相。
萧夷光眸光沉静,命杜三娘骑快马去城外访查,回身却见丹阳满不在乎的模样,便沉下面色,严厉道:“就算你同善妙清清白白,我也要罚你三个月的禁足。”
“为什么,就因为我喜欢的人是坤泽?”
丹阳不明白,有这种癖好的王公世家在建邺城多的是,阿嫂怎么也变得如此迂腐起来?
萧夷光虚虚向正殿一指,辞色俱厉道:“你心中就只有孟医佐和寺院里的尼姑?就没有看到陛下因为你的事,气到倒床不起!”
“丹阳殿下,陛下为北伐的事殚精竭虑,长安旧土的百姓也日夜盼望王师,而你呢,妄受朝廷的供奉,在府里荒唐嬉闹也就算了,竟将儿女私情的事闹到陛下眼前,难道明日你要教她拖着病体,去上朝,去指点兵马?”
她这一番话如雷震耳,直教丹阳垂下了倨傲的脑袋,认真反思起自己的不是。
虽然是孟医佐先将事挑到了阿姊面前,可自己那会急火攻心,只想挽回爱人,却忘了阿姊孱弱的身子,语气也十分恶劣……
“是我对不住阿姊,我现在就去跟她赔不是。”
既然想明白了,那就好好道歉,丹阳也不做扭捏状,干脆利落的起身,疾步走向正殿。
“殿下,你不要去。”
萧夷光想说元祯肯定不想见她,结果连唤几声,丹阳充耳不闻,像鱼一样拨开珠帘钻了进去。
果然,里面传出的不是温情脉脉的安慰,而是药盏炸到地上的声音,连着几声训斥都带着让人心惊肉跳的咳嗽。
丹阳灰头土脸的又钻了出来,对赶来的萧夷光讪讪一笑:“阿姊病的不轻,又要辛苦阿嫂照料了。”
萧夷光目光落在元祯身上,无视了她的笑脸,只言简意赅道:“禁足三月,回去吧。”
掌灯后,杜三娘从城外的西山寺院赶回来,隔着珠帘对殿内的萧夷光道:
“属下问过了寺里众人与当铺掌柜,她们所言都与丹阳殿下的话相差无几,善妙尼进寺后,一心向佛,鲜少与外人接触。那些珠钗,也的确是为流民筹款在日升昌当铺当过,后来又被赎了回去。”
孟医佐还在殿中侍奉,听到这席话,开药方的手都有些颤抖。
萧夷光搁下手中的奏疏,向她点点头:“这下真相拨云见日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孟医佐扑通一声跪下,一开口,酸涩就涌到了嗓子眼:“是臣错怪了殿下……”
萧夷光摆手,揉了揉酸胀的额角:“这些话,你自个对丹阳说去,我并不想听。”
“喏。”
泪水蓄满了眼眶,孟医佐吸着鼻子努力憋回去,却听向来柔顺的皇后嗓音突然锐利:
“陛下这里离不开你,就免了你的禁足,改为罚俸三月,有了今日这一遭,日后你们闹死闹活,都不许告到宫里来,更不许教陛下知晓一个字!”
孟医佐明白,皇后能说出这番话,想必也是陛下的意思,这是默许了她们在一起,她感激涕零,忙又郑重的跪了回,才慢慢退下。
桓三娘此时也缓缓步入侧殿,向萧夷光施了一礼,依旧用那波澜不惊的声音:“皇后娘娘,贫尼身上的冤屈也已经洗刷干净了,明日寺里还要施粥,能否放贫尼回去?”
“不要着急,今日天晚了,山上的路不好走,你且在宫中住一晚,明日我着人送你。”
“娘娘,贫尼走惯了山路……”
桓三娘下意识开口拒绝,却见皇后转身接过了睡眼惺忪刚醒的小皇女,两人一同进了正殿,根本没有在意她的话,只好咽下了未说完的推辞。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桓三娘就起身整理好床褥,做完了早课。
她同萧夷光一样,都是世家出身,刚入寺时连碗筷都摔碎了好几个,好在桓三娘斩破尘缘的意志坚定,硬生生熬了下来。
如今不论是清扫房间还是念佛诵经,她都称得上是一把好手。
牛车驶回西山寺院,桓三娘刚掀开车帘,就愣了下。
山门前垒了几座小山似的米袋,师姊师妹们正撸起袖子往庙里扛米,个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干得热火朝天。
杜三娘拴好牛车,向她解释:“皇后娘娘听闻你当衣救济流民,心里非常感动,就命我们买了几百石精米送给寺院,全由你安排。”
“不但是米,娘娘还命人赎回了你抵押在当铺的被褥衣物,她说马上要入秋了,山上冷,就算是无欲无求的出家人,也不能没有被子盖。”
心仿佛淋上了一场淅沥的秋雨,桓三娘心潮翻涌,深深拜了下去:“贫尼谢过皇后娘娘。”
杜三娘直摆手,并交给她一块令牌,叮嘱道:“你若今后还有什么难处,尽管带着这块令牌,入宫寻商女官,她会帮你的。”【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