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刚触到门闩,忽觉后领一紧,整个人被凌空拽起。


    夜无殇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老东西,想去哪儿?”


    刀鞘重重拍在掌柜背上,疼得他双腿发软瘫在地上。


    “放开我!放开!”


    被按在药柜上的伙计还在挣扎,却被侍卫反手扣住手腕,疼得直冒冷汗。”


    “娘子!娘子!” 男子跌跌撞撞爬起身,朝着挂着安孕堂匾额的小屋狂奔。


    “我来了!我来救你了……”


    木门轰然洞开时,屋内弥漫着浓郁的茶香与刺鼻血腥味。


    白胡子老大夫正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地吹着茶盏里的浮沫,对榻上昏迷的孕妇视而不见。


    女子面色惨白如纸,浸透鲜血的被褥与高高隆起的腹部触目惊心,腕间的银镯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却再无半点晃动。


    “你们是什么人?!” 茶盏坠地碎裂的声响中,老大夫慌乱起身,雪白的胡须都在颤抖,袍角还沾着几滴茶水,“这是医馆重地,岂容你们撒野!”


    年轻男子踉跄着扑到床榻边,颤抖的手悬在妻子苍白的面庞上方,指尖几欲触碰却又猛地缩回,仿佛一碰,这尚存的虚幻希望就会彻底破碎。


    他猩红的双眼陡然转向太师椅,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抓起檀木几上还冒着热气的茶盏,狠狠砸向青砖地面。


    “叮哐!” 茶盏应声碎裂,碧色茶汤混着锋利的瓷片在地面蜿蜒,宛如一条狰狞的黑蛇。


    “你们不是说正在催产,全力救治吗?!” 男子揪住老大夫的衣襟,将他重重抵在墙上。


    “我抱着人冲进来时,她还有气!现在却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突然哽咽得说不出话,喉结剧烈滚动,转头看向床榻上毫无生气的妻子,泪水混着雨水大颗大颗砸落,“你刚才居然还在喝茶!喝得那么悠闲!我娘子的命在你眼里,就比不上一盏茶吗?!”


    老大夫身后的屏风上,金线绣着的《麒麟送子图》在摇曳的光影中扭曲变形,仿佛在无声地嘲笑这人间惨剧。


    慕容浅足尖轻点,如一抹白影疾掠至床榻边。


    她手指轻搭在孕妇腕间,眉头瞬间蹙成川字。


    烛火在她眼底明明灭灭,指尖却如寒冰般僵在原处。


    腕间脉搏细若游丝,似风中残烛随时会熄。


    “胎儿的确已无生机。” 她猛地抬头,看向年轻男子破碎的瞳孔,“但你夫人……尚有一线生机。”


    慕容浅攥紧腰间软剑,剑穗在血渍斑斑的被褥上轻轻摇晃,“唯有剖腹取子,或能截断血源,吊住她的命。可刀下稍有差池,便是立即丧命,你……做个决断。”


    话未说完,屋内已响起压抑的抽气声。


    年轻男子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砖缝隙。


    他望着妻子毫无血色的脸,突然重重跪坐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床沿:“剖!剖!只要能救我娘子,哪怕用我的命换都行!”


    沙哑的嘶吼里,混着压抑不住的呜咽,在弥漫着血腥气的屋内久久回荡。


    慕容浅利落抽出袖中软剑,寒光一闪便削断床头悬挂的锦幔。


    锦缎如红云般垂落,将床榻围作一方血色帷幕。


    “闲杂人等全部退到屋外!”她转身时,发间银簪随动作轻晃,映得眸光冷冽如霜。


    裴子慕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冷意,轮椅碾过地上的碎瓷片,发出细碎的声响:“夜无殇,把人犯押到外面。”


    “诺!” 夜无殇长刀出鞘,寒光逼得众人连连后退。


    王府侍卫如潮水般涌出,将回春堂内所有人驱赶到堂外。


    裴子慕转动轮椅挡在门前,轮椅两侧机关悄然开启,露出暗藏的弩箭:“把这里围起来,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若有人敢闯……”


    他慢条斯理地转动着羊脂玉扳指,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杀无赦。”


    老大夫颤抖的袖子还沾着未干的茶汤,抬眼瞥见轮椅上的裴子慕,曾在宫里任过供奉的他,又怎么会认不出摄政王。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浑浊的眼珠不住扫过裴子慕。


    “噗通!” 他的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震得碎瓷片四溅。


    雪白的山羊胡沾着茶汤,整个人抖如筛糠:“摄政王殿下饶命!此事实非老夫所愿……”


    话音未落,额头已重重叩在地面,“这妇人送来时,胎儿便没了气息,老夫实在回天乏术啊!”


    冷汗顺着他苍老的脖颈滑落,浸透了衣领,想起坊间传闻中这位殿下雷厉风行的手段,他只觉后颈发凉,仿佛已有枷锁扣上。


    裴子慕转动轮椅逼近,车轮碾碎瓷片的声响让老大夫浑身战栗。


    “回天乏术?” 他俯身时,衣摆扫过老大夫的脸,声音冷得如同腊月寒冰,“你端着茶盏看人命消逝时,倒像是游刃有余。”


    “王爷饶命!” 老大夫这一声凄厉的哀叫,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头顶。


    掌柜的双腿一软,瘫坐在满地药材中,几个小伙计面面相觑,脸上血色瞬间褪尽,颤抖着互相搀扶却连站稳都成问题,最终扑通扑通接连跪地。


    “王爷饶命!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们都是听吩咐做事的!求殿下开恩!”


    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在屋内炸开。


    裴子慕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苍白的手指轻轻叩击轮椅扶手:“聒噪。”


    夜无殇心领神会,一挥手,几个侍卫迅速上前。


    麻布塞口、绳索捆绑,不过眨眼间,求饶声就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呜咽。


    裴子慕冷冷扫过这群瘫在地上的人,目光如刀:“看好了,若再发出半点声响,就让他们永远不用开口了。” 空气瞬间凝固,呜咽也都被死死的咽了下去。


    裴子慕缓缓转动轮椅,面向紧闭的房门,屏气凝神。


    屋内,慕容浅正在争分夺秒,屋外,他坐镇如巍峨高山,不容任何人打扰这份生死一线的寂静。


    一个时辰的时间在焦灼中缓缓流逝,紧闭的木门终于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慕容浅苍白的面容出现在门后,额前碎发被冷汗浸透,月白色衣襟上还晕染着未干的血渍,整个人似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