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预定

作品:《豪商·女强

    卖货讲究技巧,同样的东西在不同境况下以不同次序呈现,结果可能天上地下:


    若昨儿赶在赵太太的气头上送进来,她心下烦闷,难免看哪个都不顺眼;如今先拿出那两匹湖丝苏绣,余者必黯然失色。


    但此刻明月先取出那六匹绫罗,因花色、纹样、丝质皆属上等,且男女老少均涵盖其中,赵太太便很满意,命人记下。


    明明带进来八匹,却只开六匹,剩下的便格外引人注目。“那两匹呢,怎不打开我瞧?”


    进了我家门,还要原封不动的出去不成?


    “不瞒您说,太太,若非要糊口,这两匹我还真不舍得。”明月稍显迟疑,双手在那两个卷儿上轻轻抚过,旋即不轻不重拍了一记马屁,“不过宝马配英雄,能遇到您这般识货又有身份的买主,也值了!”


    人会对得来不易的东西更加渴望,赵太太一听,柳眉微扬,似笑非笑道:“哦?那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


    剩下的话悉数消失在一层又一层剥去的油纸面前。


    良久,才听面露惊艳之色的赵太太轻声道:“果然不错。”


    她尚且如此,周遭的丫头们更不必说。


    苏绣不罕见,湖丝亦常有,然多以花鸟、吉祥纹样见长。纵有珍宝纹,亦多以一种为尊,余者辅之,或富丽堂皇,或庞大呆板,如眼前这般近十种汇于一处,不分主次的,极少。


    赵太太细看,暗自点头,绣纹品类虽多,然小巧玲珑、杂而不乱,且颇有留白,实在算得上高明。


    清新淡雅、风流俊逸,与北地的富丽厚重截然不同,果有江南余韵。能做出如此排布的人,想必于书画一道亦有造诣。


    过了几息,赵太太才抬起眼来,以一种全新的目光审视着明月。


    之前以为只是寻常小贩,不过胆子大了些、腿脚勤快些,如今看来,竟小瞧她了。


    “这料子在南边可多见?”


    “回太太,这是货真价实的头茬,店家拿来试卖的。”明月不卑不亢道,“我拿到货便立即返程,遇着大雨也不敢歇,牲口都跑得吐白沫了才送到。”


    论快,明月有把握不输给县里的任何一家绸缎庄。甚至对上州里的,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不过若有人私底下找了绣娘单做,不在市面上流通,可就不关她的事了。


    赵太太沉吟片刻,“我要八匹,最迟八月初就要,你可弄得来?”


    八匹!明月仿佛看到了从天而降的馅饼。


    物以稀为贵,正因市面上少,北方更少,所以她敢要高价:哪怕不讲价,进价二十两,倒手卖四十五两,八匹就赚二百两。


    明月心知肚明,如今她体量小、敢玩儿命,赚的就是头茬的银子!


    再过几个月,不光卖不了这么贵,只怕也轮不到自己挣了。


    有钱不赚王八蛋!一瞬间,血都涌到天灵盖上,又热又涨,她重重点头,“弄得来。”


    薛掌柜初次试水都有六匹,既然好卖,中秋节少说也要翻几番,八匹不成问题。


    明月心中狂喜,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杂宝纹亦细分许多种,可有无数种搭配,新货未出,不敢保证每匹皆是这般花色。”


    先说好,省得事后掰扯不清。


    赵太太点头,“那倒不要紧,只需成双成对,也要这般清雅的才好。”


    如此品相,送去州府都使得。


    若自家人做衣裳,何须讲究成双成对?明月就更肯定她是要送礼了。


    “你的眼光不错,胆子也大,若看见有别的好货也一并送了来。”赵太太拨弄着茶盏道。


    明月还真有,“细锦,太太可中意?”


    绫罗绸缎,纱绢绮锦,以末者为尊,赵太太自然中意。


    “只是,”明月难得踟蹰,似有难言之隐,“恐怕要劳烦太太先付几成定金。”


    赵太太瞥了她一眼,还没开口,身边的大丫头便率先笑道:“怎么,还怕我们马家赖账不成?”


    “自然不怕。”明月罕见的带了几分赧然,腼腆一笑,“太太慷慨,我恨不得将太太供起来,如何会有这般不敬的念头?只是,只是实在囊中羞涩……让您见笑了。”


    这次的两匹苏绣卖九十两,六匹绫罗进价十六两,转手卖三十二两,哪怕加上她一直没动的二十七两老底,满打满算一百五十两。扣掉返程开销十两,破釜沉舟压上全副身家也不过一百四十两。


    可光预定的八匹湖丝苏绣本钱就要一百六十两,至于锦……卖了她都付不起。


    赵太太:“……”


    差点忘了这是个小穷鬼。


    马家在本地颇有威名,在外亦有人脉,谅她也不敢卷银子跑。


    况且一顿饱和顿顿饱的道理,生意人还是分得清的。


    于是双方当场立下字据:


    明月保证八月初三之前送货上门,只要布料无污损,赵太太照单全收。过时不候,且需双倍赔付。


    按手印前,赵太太再次向明月确认,“果真能及时赶回?”


    若回不来,误了事,你也不必在本县混了。


    明月发了狠,把手指往印泥中一按,随后重重落在纸面上,一字一顿,“太太放心,爬,我也爬回来。”


    “采买后上门兜售”和“预支银子按图索骥”,绝对是两码事。


    前者可能意味着巧合,饱含未知,后者却代表大客已经对卖方产生相当的信赖,并允许某些细小的出入。


    况且……明月低头看看塞着银票的胸口,只觉那里一片滚烫。


    这是她第一次大胆尝试,尝试用别人的银子撬动别人的买卖……当真别有一番滋味。


    离开马家的时候,明月恨不得骨头都轻了三两,自觉前途一片光明,连带着擦肩而过的粪车都不觉得臭了。


    只要能在下一次让赵太太满意,这位大客就算稳了!


    哪怕日后只伺候这一家呢,也够吃穿了。


    沉重的付出即将得到丰厚回报,明月禁不住笑出声,自言自语道:“明月啊明月,你真厉害啊!”


    她太高兴了,以至于下午外出兜售布片零料时,王老太都忍不住问:“姑娘,遇到什么好事了?”


    正弯腰挑选的陈大姐也十分好奇地望过来。


    事以密成,明月抿嘴儿一笑,避而不答,“不瞒你们说,我着急往南边去呢,只卖这半天,若卖不完也不强求,留着自己缝衣裳穿。”


    目前最要紧的就是与赵太太的“中秋之约”,别的都可以靠后。


    固县往南的旅人可遇不可求,前几天她刚来时就拜托客栈伙计帮忙打听了,如今也才凑到两个,都是明天就要走。若不赶这波,指不定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王老太没多问,只一味加紧选料子,陈大姐也被带动,莫名紧张了起来。


    明月便问:“算算日子,令郎的新衣也该得了,穿着还好?”


    陈大姐可算等到有人问了,当下眉飞色舞道:“非我夸口,我家桂明生得俊秀,穿什么都好看……”


    人靠衣裳马靠鞍,您好歹也夸夸我家的货不行吗?明月心中哭笑不得,口中却也顺着夸,“那是,大姐您长得体面,令郎还能差得了么?”


    王老太没忍住,埋头笑了一声,又出声附和道:“她家桂明确实俊。”


    陈大姐越发得意起来,难免有些飘飘然,又咬牙选了一套长衫料子,花了三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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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数铜板的空儿,明月趁机问:“那他的同窗们就没有问的?”


    叫他们都来我这里买呀!


    陈大姐递铜板的动作一顿,支吾道:“我不知道,我也不问他学里的事……”


    说完,抓起布片就走。


    明月:“……”


    不是,你跑什么!


    等她家的门一关,王老太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压低声音对明月道:“这是唯恐有人压下她儿子的风头去。”


    虽说能供得起读书的大多有点闲钱,可民间私塾收的都是平头百姓家的孩子,能有身干净衣裳穿就不错了,哪里敢奢望丝绸呢?听说桂明那身水田衣穿去私塾,着实轰动。


    卖货的自然希望人人都穿自己卖的货,可买货的,却希望自己是独一份儿。


    明月也跟着笑,“那您知不知道那几个读书的同窗住在哪里?”


    具体住在哪里,王老太还真不清楚。


    但她知道私塾在哪儿。


    次日晌午,明月直接就牵着骡子过去了!


    这家私塾收的多是本县学子,晚间可以家去,但中午只休半个时辰,离家远的学子来不及往返,或自己带饭,或有家人来送。


    等人一多,明月就在那外面叫卖,“丝绸~丝绸~江南丝绸!江南上等丝绸!绫罗绸缎无所不包,挑织染缂应有尽有,丝绸零料便宜卖啦,两文钱一张,两~文~钱一张!买到赚到,只要两文钱一张啦!可做水田衣,水田衣!男穿风流倜傥,女穿灵秀飘逸……”


    丝绸?!


    布片?!


    水田衣?!


    有几人的耳朵登时竖起,竟顾不得等儿子出来取饭,急匆匆过来问道:“前儿那姓黄的书生身上穿的水田衣,就是这些拼的不成?”


    “正是正是,正是拿我家料子拼的。”明月笑眯眯道,“您若喜欢,尽管挑,或许以后我就不卖了,买到赚到。若拿不定主意时,直接叫令郎过来往身上比比,我也能帮着出出主意。”


    “可算遇着了,”一个穿姜黄色斜襟短衫的女人撇撇嘴,“你不知道,前儿我去问那陈大姐,她还死活不肯说哩!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满天下的衣裳只她儿子穿得不成?”


    另一人也附和道:“说的是呢,既是拼接,我们另选不同花色不同纹样就是了。”


    打量谁稀罕同人穿一样的呢!


    说笑间,几个女人便凑在一处挑选起来。


    期间陆续有下课的书生出来,四处找娘不见,环顾四周后才迟疑着往这边来,“娘,恁都来了,怎还不给我饭!”


    头一个过来的女子拍大腿,“哎呦,你看,忘了!正好你来,过来我比比!”


    那书生也就十二三岁模样,当众被母亲拉过去比划来比划去,四周又好些人围观,小脸儿泛红,有点不好意思。


    他娘就往他背上拍了把,“别乱动,给你选新衣裳呢!”


    新衣裳!小书生眼睛一亮,急急问道:“是桂明那样的不是?”


    几个女人都笑起来,他娘忍笑,“是怎得,不是又怎得?”


    小书生气鼓鼓道:“不是我就不要了!”


    “那你快走吧!”他娘推了他一把,引得众人哄笑。


    那小子也回过神来,又嘿嘿笑着凑上去,也伸长了脖子看,“红的,我要红的,红的鲜亮!”


    还是那句话,读书就不是穷人家的事,这年月,但凡读得起书的,咬咬牙掏个几百文并不费事。


    一群人说说笑笑间就将明月带来的料子瓜分得差不多,心满意足地离去。


    还剩一点,要么颜色不好,要么花纹、厚薄对不上,不值当费工夫,明月便留下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