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照野一大早被白蕴荷的电话叫醒，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匆匆换了衣服上车。


    车后排坐着一位鬓角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看见他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招呼他上车，还递过来一个保温盒。


    “刚喝早茶时打包的，小荷说你爱吃这些。”


    “谢谢爷爷。”周照野上了车，接过保温盒放在腿上，“怎么忽然来南城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周鸿禧一边帮他打开保温盒的盖子，一边回答：“我就是路过，想起很久没见老沈了，就想过来看看他。”


    听到这句话，周照野动作一顿。


    老沈。


    是沈衔月的爷爷沈从逸？


    他一边想，一边拆开一次性筷子，夹起一个虾饺。


    “你还记得沈爷爷吗，以前还在上京的时候，有次我过生日，他还带他孙女来过。”


    “记得。”周照野垂眸，语气平静。


    不仅记得，而且印象深刻。


    那是他和沈衔月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六岁以前，周照野住在上京。


    后来白蕴荷调到南城第一医院，周秉礼想开发南城市场，于是一家三口迁居。


    沈从逸和周鸿禧年轻时是战友，一起参加过战斗，枪林弹雨里舍命相护，感情很好。


    但天南海北，渐渐联系也少了，偶尔也会打打电话，但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周、沈两家从前也有来往，后来周秉礼工作重心移到国外，白蕴荷从医院一线退下，和白蕴蔓到处旅游，两家也淡了。


    圈子里的关系也就这样，倒不是说不好了，只是平常都各自有生活，不会硬凑在一起。


    至于沈衔月……


    他当然记得，只是人家不记得他了而已。


    “那感情好，等会儿爷爷打算和你沈爷爷去钓鱼，你看是跟着一块儿，还是约了同学去玩？”


    周鸿禧的声音拉回了周照野的思绪。


    一碗白果粥见底，周照野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说：“我跟您一起，妈交代了，今天我陪您。”


    白蕴荷和白蕴蔓国庆有旅游计划，周鸿禧来得突然，她们都没提前做准备。


    但周鸿禧本来就是路过，他后面还有别的安排，不想因此搅乱孩子们原本的安排，便提出一起喝顿早茶，然后自己去找老朋友叙旧。


    白蕴荷说什么都不同意，非要打电话给周照野。


    周鸿禧也很久没见孙子了，便同意了。


    “那成，咱一起去，爷爷教你钓鱼。”周鸿禧乐呵呵地拍了拍周照野的肩膀。


    早上车不多，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下车的时候，老管家苏铭先下去拿钓具，周照野跟在后面打算帮忙，被人挡了回来。


    “小少爷，这些事我来就行。”


    苏铭跟着周鸿禧也有几十年了，这次旅游，就是他一路跟着。


    这个时候，周鸿禧从后座下来，朝他招了招手。


    周照野过去扶他，脑袋上却猝不及防被按了一顶帽子。


    定睛一看，周鸿禧头上也有一顶一模一样的。


    周照野：？


    周鸿禧：“钓鱼，当然要装备齐全，咱们爷孙上阵，给老沈一个下马威！”


    “你要给谁一个下马威？”


    一个沉稳浑厚的声音从车后传来，紧接着，周照野就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虽头发全白，但身子骨相当硬朗，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肤色略黑，露出的小臂上可见结实有力的肌肉。


    对方板着脸走过来，步伐稳健。


    随后大剌剌地抱住了周鸿禧。


    “老周，我想死你了！”


    “老沈，我也想死你了！”


    周照野站在苏铭旁边，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里全是无语。


    “来来来，今天我带孙子一起来的。”


    寒暄之后，周鸿禧带着沈从逸过来。


    周照野主动开口：“沈爷爷，您好。”


    “好好，都长这么大了。”沈从逸满脸笑容，拍了拍周照野的肩膀，“以前的病都好全了吧？”


    “嗯，都好全了，谢谢沈爷爷关心。”周照野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生病的事情，但很快反应过来，认真回答。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钓鱼点去。


    到了地方，苏铭分发钓具和小马扎。


    周照野本来只打算坐在一边看着，结果手里也被塞了一个小钓竿。


    跟沈从逸和周鸿禧手上的高级钓竿相比，他手里这根像是哄小孩的玩具。


    太阳变大了，苏铭适时递上周鸿禧同款草帽。


    沈衔月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两大一小三个背影，排排坐在水边，一人手里一个钓竿。


    怎么办，就很突然。


    实在不行跑路吧？


    那个背影一看就是周照野。


    她一想到昨晚的事情，就头皮发麻。


    “里里，走啊？”沈柏江见沈衔月没跟上来，便停下来喊她。


    这下好了，前面一排正在钓鱼的三个人齐刷刷转过头来。


    没办法，沈衔月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沈从逸把钓竿一放，招呼沈衔月过去：“来来，这是你周爷爷，还记不记得？”


    沈衔月乖乖走到他们跟前，抿唇微笑：“记得，周爷爷好。”


    其实不太记得了。


    但她相信他们不会深究，而且就算问起来，只需要保持微笑就够了。


    周鸿禧：“都这么大了，小时候就漂亮，长大了更漂亮了。”


    沈从逸：“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孙女。”


    周鸿禧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老沈，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个性子。


    沈衔月正努力扮演乖巧懂事的小孩，身边突然多了个人，吓得她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的假笑。


    她故意不转头去看他，一副正在认真听长辈聊天的样子。


    奈何目光实在炙热，让她有些无所适从，率先败下阵来。


    “你一直盯着我看什么。”沈衔月忍不住问。


    “没有啊，我在看风景。”周照野挑了挑眉。


    信他个鬼。


    沈衔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两位长辈自然是注意到自家小辈的互动，有些惊讶。


    周鸿禧：“你们两个认识？”


    沈从逸：“里里，你还记得吗，你和小野以前还一起玩过呢。”


    被几双眼睛盯着，沈衔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呃……不太记得了。”


    她小时候认识周照野吗？


    怎么她没有这段记忆？！


    沈衔月一直以为自己和周照野第一次见面，就是那次相亲。


    等等，相亲……


    倏然，沈衔月明白为什么家里给自己安排的相亲对象是周照野了。


    她的爷爷和周照野的爷爷是好友，两家关系也还可以，她和周照野的年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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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适，还是一所高中毕业的。


    周鸿禧看出沈衔月的窘迫，于是摆了摆手，主动找了台阶：“那时才多大，记不得也正常。”


    沈从逸见状，也没继续揪着不放：“也是…行了，你们两个一边玩去，要是觉得钓鱼无聊，就先去饭店里面吹吹空调、看看电视。”


    说完，他们两个又转身坐回小马扎上，说说笑笑地开始钓鱼。


    沈柏江和蔡书琴去饭店确定中午的菜品，苏铭自己拿了个小马扎坐在周鸿禧旁边陪他们聊天，就剩她和周照野杵在原地，尴尬得像是两尊雕像。


    “走吧。”周照野率先开口，他双手揣在外套兜里，侧着身子看她，“我们去饭店，还是你想钓鱼？”


    算了吧，她对钓鱼这种活动不感兴趣。


    小跑两步跟上周照野，沈衔月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忽然问：“我们小时候真一起玩过？”


    她刚刚稍微回忆了一下，不记得自己的童年玩伴里有这一号人物啊？


    像周照野帅得这么突出的人，小时候一定很好看，好看的人只要见过，她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有过，我六岁之前在上京跟爷爷住，有次爷爷生日，你爷爷带你来过。”周照野睨了她一眼，把她脸上的茫然和疑问收入眼底。


    忍不住嗤了一声，又有种说不清的气闷。


    他记了她这么多年，她倒好，说忘就忘了。


    水库附近有一家农家乐，供应本地走山鸡和脆皖，名气很大。


    走过去的路上，沈衔月亦步亦趋跟在周照野的身后，追问小时候的事情。


    她完全回忆不起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车祸的时候撞坏了脑子。


    怎么有人重生还能丢一段记忆啊！


    还这么精准，就丢了和周照野相关的记忆？！


    一直到看见饭店招牌，沈衔月都没搞明白。


    她放弃了，直接问道：“你干脆告诉我，小时候我都怎么喊你的。”


    但刚才还有问必答的周照野忽然不吭声了，他闷头往前走。


    “诶，你怎么不说话了？”沈衔月也加快脚步跟上他，“快点，我要是今天想不起来，晚上肯定睡不着觉了。”


    她有点强迫症，这种事情不挖出答案，她一定会一直想。


    周照野侧头看她。


    他出了一层薄汗，碎发黏在额头上，皮肤白皙到在阳光下有点刺眼。


    长长的睫毛垂下的阴影掩去了眼底的情绪，他的唇角绷紧，但又不像是不高兴，反倒有些……尴尬。


    沈衔月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走了。


    周照野把头偏向左，她就绕到左边，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快说。”沈衔月眯起眼睛凑近他。


    周照野下意识后仰，像是没想到她会忽然靠近，有些错愕。


    大小姐实在太难缠，他扛不住攻势，败下阵来。


    沈衔月看见周照野嘴唇动了动，但没听清。


    她皱起眉头，追问：“你说什么，太小声，我没听清。”


    周照野一副放弃挣扎的样子，声音有气无力：“花花，你以前叫我花花。”


    沈衔月愣在原地。


    她的大脑在短暂空白之后，忽然涌现出无数的画面。


    尘封的记忆已经模糊，但她还留有大致的印象。


    “你是花花！”沈衔月震惊到都有些破音了。


    老天奶，周照野怎么能是花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