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衔月确实有一个叫做花花的童年玩伴。


    但那已经是五岁时候的事情了。


    她根本没想过，周照野能和花花画上等号。


    一时间，她脑海里浮现很多画面。


    上一世她差点和周照野结婚，重生后和他成为同桌，在十几年之前，她和他曾经是手牵着手玩过家家的朋友。


    这让她徒然生出些荒诞感。


    五岁那年，周鸿禧过生日，向千里之外的沈从逸发去邀请。


    分隔多年，沈从逸也非常想念自己这位老友，于是一家五口浩浩荡荡坐上了开往北京的飞机。


    沈衔月还记得，那次自己穿的是一件深蓝色的公主裙。


    那段时间，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件裙子，听说要参加宴会，便缠着蔡书琴把这条裙子带上。


    宴会当天，不少人都带了自己家的孩子，这些孩子都在上京出生，也都是在同一所幼儿园读书，彼此之间很熟悉，只有沈衔月一个生面孔。


    但她长得好看，说话又甜，很快就打入了小萝卜头内部，甚至成为了中心人物。


    问题是，沈衔月也是一个相当颜控的人，她和这群小孩子玩了一会，就觉得没有意思，自顾自跑去餐桌边上吃甜点。


    吃到一半，感觉肚子有些不舒服，她没和其他人打招呼，自己问了宴会的侍应生，从后门钻出去找厕所。


    这才在花园碰到了花花。


    举办宴会的这家酒店，以鲜花闻名，不同时节会移栽不同的鲜花，当时恰好就是月季盛放的季节。


    放眼望去，满目绚烂，恍若置身仙境。


    沈衔月只在童话书上看过这样的场景，她一下子把回去找爸爸妈妈的事情抛到脑后，顺着石子路走进花园，在里面乱逛。


    她本来以为里面没有人，结果冷不丁听到说话声，还吓了一跳，躲在草丛旁边往那边看。


    就见到一个坐在铁艺花园椅上的小胖墩，被团团围住。


    围住他的人看起来很高，已经是大孩子了，有男有女。


    沈衔月说不出来，只觉得他们脸上的表情很丑，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而那个小胖墩却无动于衷，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一直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书，柔顺的黑发垂在耳朵旁，有点像是樱桃小丸子的那种西瓜头，很乖。


    直到那群人扔掉了他手里的书，他才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相当漂亮，脸上没有情绪，漆黑的瞳仁盯着眼前的人，锋利冰冷。


    沈衔月倒吸一口凉气。


    好漂亮的眼睛啊！


    是她从没有见过的。


    “你们再不走，我会告诉爷爷。”小胖墩的声音软乎乎的，努力让语气变得冷硬。


    可沈衔月觉得很可爱。


    装大人完全失败！


    她在心里腹诽。


    那群坏人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什么，沈衔月完全没有注意，只知道再抬起头时，为首的男生抓住了小胖墩的手臂，另一只手高高举起。


    “啊！！！”沈衔月吓了一跳，像土拨鼠一样，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尖叫。


    准备动手的男生被吓了一跳，小胖墩就是这个时候挣脱了桎梏，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沈衔月完全停止思考了，她凭着本能跑过去，一把拉住小胖墩，大声地说：“花花，我们一起回去吧，爸爸妈妈在找我们！”


    小胖墩一呆，脸上是错愕和疑惑。


    就连那群大孩子，也没有搞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沈衔月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拉着小胖墩闷头往前冲。


    像个小子弹。


    莫名其妙多了个名字的小胖墩也跟着往前跑。


    直到沈衔月撞到了一个人。


    她抬头一看，眼睛立刻亮了：“陈齐！有人欺负我！”


    找沈衔月找得满头大汗的陈齐一听，表情立马严肃起来。


    沈衔月告状第一名，伸手往花园一指：“就在那里，他们好凶，把我围起来，我特别害怕！”


    陈齐蹲下身子，摸了摸沈衔月的头，又拿出手帕给她擦汗，放轻了声音安慰她。


    好半响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个孩子。


    他转头一看，心里一惊。


    “周小少爷，您怎么……”


    被起了外号的周照野小口喘着气，慢吞吞说：“路过。”


    陈齐：……


    这是敷衍吧，这绝对是敷衍。


    站在一旁的沈衔月歪头看着两人，问道：“陈齐，你认识他呀？”


    陈齐：“他是……”


    陈齐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周照野打断了。


    周照野：“我是花花。”


    他说得斩钉截铁，认真肯定，让陈齐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茫然。


    沈衔月的注意力被转移到周照野身上，她眨了眨眼，凑近问道：“你真叫花花？”


    周照野点头：“嗯。”


    沈衔月“哦”了一声，思考了不到两秒，便牵住了周照野的手，和他并肩站在一起，超大声地和陈齐告状：“陈齐，刚刚那群人欺负我和花花，你要告诉爸爸妈妈，然后让爸爸妈妈去找他们的爸爸妈妈，狠狠骂他们一顿！”


    陈齐看着两个小孩的互动，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说：“小姐，放心，我现在就去处理。”


    闻言，沈衔月终于满意了。


    陈齐：“不过，让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话毕，他领着沈衔月和周照野往宴会厅走。


    一路上，沈衔月都没松开周照野的手。


    周照野盯着两个人交握的双手。


    他的手臃肿丑陋，而对方的手小巧可爱。


    垂下眼帘，他突然开口：“你为什么要帮我？”


    沈衔月没听清，放慢了脚步：“什么？”


    周照野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不明白。


    生病之后，他因为服用药物变得肥胖，像是充气过量的皮球，原本围在身边的人都开始远离他。


    不知道哪里传出去的风声，说他没剩下几年，于是曾经嫉妒他是周鸿禧孙子的人，像是苍蝇蜂拥而至。


    他不在意，甚至觉得无聊。


    在幼儿园里被孤立，那就干脆不去上学，周家不缺请家教的钱。


    讨厌臃肿的身材，那就加倍努力锻炼。


    周照野没把这些事情放在眼里。


    但有一些人，会在他被欺负的时候过来帮忙。


    他当然会道谢，但从他们眼中，要么是怜悯，要么是贪婪。


    他们看见的不是周照野。


    而是“周鸿禧的孙子”。


    所以，今天出现的这个女生，是抱着什么目的呢？


    她看了多久，是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


    他尚未思索出答案，思绪便被沈衔月的声音截断。


    “因为你好看啊。”沈衔月没有犹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她掷地有声，没有恭维、没有心虚，就好像在说一个事实。


    周照野愣住。


    “我…好看？”


    骗人的吧，他现在这副样子，怎么也算不上好看。


    沈衔月皱了皱鼻子，有些不高兴：“你是在质疑我吗，我说好看就是好看，不许质疑我！”


    周照野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小姑娘扎着公主头，唇红齿白，水灵又漂亮，像是迪士尼里的公主走入现实。


    身上穿着蓝色的裙子，衬得皮肤白皙，那双眼睛又大又圆，倒映着他的身影。


    一秒、两秒、三秒……


    心跳越来越快，和她交叠相触的掌心，慢慢泌出一层薄汗。


    周照野忍不住笑出声。


    沈衔月眨了眨眼：“你笑什么。”


    周照野摇了摇头，他笑得几乎停不下来：“没什么……”


    走进宴会厅，陈齐把两个小孩交给苏铭，然后匆匆离开。


    刚才沈衔月说自己被欺负的事情，还需要他去处理。


    见到了爸爸妈妈，沈衔月松开了牵着周照野的手，朝着他们的方向小跑过去。


    周照野不紧不慢走过去，距离近了，他才知道沈衔月要干什么。


    她在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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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状。


    手舞足蹈，义愤填膺，表情严肃，添油加醋。


    蔡书琴没有一听沈衔月告状，就去帮女儿出头，而是先安抚了沈衔月的情绪，然后说：“妈妈知道了，给妈妈一点时间，妈妈去了解情况，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不好的事情，那妈妈一定会让他们给里里道歉的，好不好？”


    小姑娘重重点了点头，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伸手把周照野拉了过去：“还有他，我们俩是一起被欺负的，也要给他道歉哦。”


    蔡书琴有些惊讶，然后露出了个笑容：“好好好，给你们两个道歉，里里先带你的朋友去那边坐着，吃点蛋糕等一下好不好，妈妈和爸爸等会就来找你。”


    “好。”告状完毕后心情舒畅的沈衔月拉着周照野，往餐桌那边走，“走吧，妈妈说会帮我们讨回公道，就一定会讨回公道的。”


    年纪不大，还会两个成语。


    周照野忍不住笑了两声。


    “你叫什么？”周照野问。


    “我？”沈衔月正在挑选小蛋糕，听到问题后转过头来看他，见他点头，便说：“我叫沈衔月，就是三点水的沈，衔环结草的衔，月亮的月…你叫什么？”


    沈衔月。


    周照野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


    然后才回答她的问题：“你就叫我花花好了。”


    沈衔月：“哦，好的花花，我们一起吃小蛋糕吧。”


    他们坐在一起分享小蛋糕，等到宴会结束后，蔡书琴和白蕴荷带着那些在花园欺负周照野的人一起出现。


    面对那群人的道歉，周照野只是平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原谅对方的意思。


    反倒是沈衔月，用上了自己在动画片和电视剧里看到的台词，特别凶地指责了他们。


    把蔡书琴和白蕴荷逗得直乐。


    那天之后，沈衔月就跟家人留在了周照野家。


    他们每天都待在一起玩，沈衔月很喜欢角色扮演，经常戏瘾大发，把毯子往身上一披，拉着周照野就要演动画片里的剧情。


    甚至晚上睡觉，沈衔月都要抱着自己的兔子，跑到周照野的卧室。


    看见白蕴荷也不害怕，仰着头看着对方，认真地说：“花花妈妈，我今晚想要和花花一起睡觉，好不好？”


    白蕴荷笑得直不起腰，把沈衔月抱在怀里：“里里怎么这么可爱！”


    被无视的周照野默默把床上的故事书放好，然后把枕头往旁边挪了挪，给沈衔月腾出位置。


    夏天要结束了。


    沈衔月记得离开上京的那一天，周照野跟着爸爸妈妈来送他们。


    她一路上绷着脸，也不和周照野说话。


    等到了安检口，她才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抱着周照野不撒手：“花花，你不要忘记我啊！”


    周照野手足无措，拿纸巾小心翼翼给她擦眼泪：“我不会的，我一定会记得你的。”


    “那你要和我拉钩。”沈衔月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周照野用力点头：“拉钩。”


    两个小指勾在一起。


    所以她怎么会忘记呢。


    她实在太坏了，连约定好的事情都能忘记。


    沈衔月面无表情地夹了一块白切鸡，一边吃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


    周照野就坐在她身边，她却不敢看他。


    她觉得自己像个始乱终弃的渣女。


    当找到钥匙，回忆就像开闸后的洪水，倾泻而来。


    沈衔月想起当时，她回到南城后，还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每天都要央求蔡书琴，帮她打电话给周照野。


    后来去了幼儿园，她认识了姜圆圆。


    她们两个女孩子之间有说不完的话题，渐渐地，她忘记了花花。


    后来似乎听蔡书琴说过，花花一家搬到了南城，她想去找他时，又听说他出国看病了。


    上一世，他们在一所高中，阴差阳错，她喜欢上谢景淮，从此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那朵花被她遗忘在那个夏天。


    直到…直到一切重新开始，无形的丝线牵扯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