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临深池(三)

作品:《霜风佩

    寝屋内,炭盆烧得旺,火舌舔着通红的炭块,发出轻微噼啪声。


    暖帐里,陈希青侧卧在榻内,蜷缩着身子,睁着眼,一手伸在枕下,紧握着掌中飞天佩。


    萧翊写好要送去京城的第二封信,并未唤来息风取信,而是宽下外袍,脱了靴,上榻来,躺在陈希青身边。


    “赵婴齐只说指那人去了陈府,也不一定就是陈廷玉指使。”萧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是他,也必然与他有关,”陈希青蹙着眉,背脊卷得更紧,“王爷不必昧心宽慰我,饶是我爹真派人杀我,也没甚么奇怪的。”


    萧翊侧过身,手臂枕在脑后,看着陈希青削玉似的肩膀。


    “怎说得本王宽慰你,还多余了?你要真不奇怪,现在又在怨恼甚么?”


    陈希青不再作声。


    她有万般怨恨父亲的理由——祖父的灭门案与他有干系,母亲的自尽与他有干系,自己这么多年在陈府受的欺辱也与他的冷漠有干系。


    但纵是她恨到要用和亲来摆脱陈家,却也未曾想在真相还没查清之前,对他起杀心。


    父女一场,她总抱着一丝侥幸。


    她记得,陈廷玉曾经待她如珠如宝,每年生辰都为她落笔画丹青,带她去上元灯会看百戏,教他吟诗,为她梳头。


    就连她爱吃的雪松糕,也是陈廷玉第一次带她去桂华楼吃的。


    曾经慈爱的父亲,竟然狠绝至此,明知和亲公主是她,他也能下杀手……


    她走上这条复仇之路,以为自己已心如木石,但第一次领教父亲的手段,她就看清自己实在太嫩,太不自量力。


    萧翊侧过身,手掌覆在陈希青耸起的肩头,轻轻扳了一下,陈希青未动,扒下他的手,道:“王爷,我累了。”


    萧翊索性起身,双手扳过她肩膀,将她压在身下。


    陈希青本能想躲,却是推拒不及,萧翊坚实的胸膛抵住她身躯,将她牢牢困在双臂之间。


    萧翊近乎残忍地提醒她:“你决意要为你母亲报仇之时,就该想到会与他刀剑相向,你现在又在伤心个甚么?”


    陈希青眼眶涨红,下唇颤动不止,一双眼睛盛着泪光,既委屈又愤恨地看着萧翊,“我伤不伤心,又与王爷有何干系,王爷不喜看我如此,便找别的姬妾来侍寝。”


    陈希青猛然运力拧腰,欲起身,萧翊腿侧一别,稍一用力,又将她覆压下去。


    凝视数息,萧翊将额头抵在陈希青的锁骨上,沉重地呼吸着,胸腔一股火气催得他伟岸身躯一起一伏,似个风箱贴着她的胸脯开合不停。


    半晌,她听他在耳边说:“你伤心,你难过,就拿我撒气,我又欠你什么了?嗯?”


    萧翊说完,缓缓抬眸。


    两人目光一触,男人英俊的眉眼聚着从未曾表露过的赤诚,如光似火,只搅得陈希青万蚁噬心。


    她的心是一片禁地,只装着已经故去的亲人。


    她决意为他们而活,不让自己割舍掉不该有的情感,而她现在依然为父亲的绝情感到悲恸,感到委屈。


    她哪里是在气他,她是在气自己不争气。


    见她哭音卡在喉中,死命憋着,萧翊手掌轻轻拂在她侧脸,把她紧紧抱住。


    “没不让你伤心,”萧翊的唇贴在她耳边说,“只是告诉你,哭完就得接受自己选的路。”


    陈希青的泪水终于被这句话释放出来,断了线一般滚落。


    她觉得自己更不争气了,为何总是萧翊,为何总是在他面前溃败至此。


    她是只努力筑巢的青雀,每每衔枝筑起巢穴,萧翊就来搅乱她,捣毁她,让她跌至他掌心,偏生她还贪恋这掌心的温暖……


    她一把抱住萧翊厚实的肩,闭上泪眼,吻住他的唇,狠咬吮吸,张口缠裹着他,哄他将自己带去世上别的什么地方。


    她扯开他寝衣,手伸入他胸膛,那剧烈的心跳煨着一团光热,暖着她,她教他暖着她,不至于让她渐冷的心冻住。


    “子佩,”萧翊任她在身上胡来,吻住她的眉心,道,“你还有我。”


    陈希青灵心跳颤,蹙起细眉,心里怨他怎能如此动摇她,他真是这世上最危险的男人。


    陈希青在迷离痴缠的吻中提醒自己,不可信了他,却又不住想要沉溺在这难得的慰藉中。


    萧翊何尝不知她的主动,并非出自心底爱意,而是想拿一场情事逃避内心苦郁。


    他倒并不介意,如此安慰,也是安慰,只要她想要如此安慰她的人,是他……


    他摸着她颈后柔滑的肌肤,轻抬着她后脑,舌缠入她口中,吻得狂乱,另一手撑起身将她搂抱起来,手指蓦然摸到枕下一件温凉硬物。


    他将玉石从枕下拽出,陈希青不察,她闭目沉溺在欲念中,颤得如风拂草浪,叠叠泛起波纹。


    萧翊微微睁眼,看见指尖的玉佩,暖帐里烛光摇曳,照出那晴底青玉上极好的水头。


    看清的那一刻,萧翊烧得极旺的身火,突然被浇了一捧冰。


    玉雕柔润,飞天仪貌倩秀,舒展手足,逆天飞舞,裙带飘荡似霞光,翩翩姿态,宛若为世人祈愿上天庇护的献舞神女。


    青玉飞天佩。


    曾经,岳子珩也有一块,时刻被他佩在腰间,寸步不离。


    有次在校场比试骑射时,萧翊见他不想摘下这累赘,便笑他:“御赐麒麟佩不戴,成天戴个女子在身上,想娶妻了?”


    岳子珩玉指微合,握着那反抱琵琶的飞天佩,脸上浮现温柔笑意,喃喃道:“是啊,我就盼着她……吾妻子佩。”


    昔日春光里,少年柔光般腼腆的笑容,如今成了扎入萧翊心里的冰凝。


    飞天双佩,青梅之约。


    吾妻子佩……


    细细密密的寒意爬遍萧翊四肢,他身下一滞,玉佩瞬间落在绵软锦被中。


    陈希青柔滑乌发被他一手挽起,他将她横抱起,赤脚下了塌。


    陈希青感觉一阵腾空,惊呼一声,抓紧萧翊肩头,很快被抱到了书案旁,如一滩软水浸在白宣上。


    炭火炙红,将她染欲的脸烘得更红,侧首铜镜中映照出萧翊健劲微汗的腰背。


    他长身立着,墨发下的肌肉线条充满力量感。


    陈希青羞怯无比,酥手攀紧他,细声告饶。


    “王爷,别这样……”


    这副模样,太难为情。


    但萧翊浑是不管,拢着她,不管不顾,到得她肢颤气喘,口中发出轻吟,他便问她:“你现在想着谁?”


    陈希青意识虚浮,含糊着道:“王爷……”


    萧翊咬着她耳尖,又问:“子佩,我是谁,你当真记得吗?”


    陈希青侧目望见铜镜中的旖旎,忽而想起了茉山的山花海树,还有那年温柔的山风。


    她朱唇轻启,终于叫出:“明赫……明赫哥哥。”


    ——


    萧翊的第二封信送至京城时,长街上的夜雪已铲清。


    年节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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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家各户打扫家庙,竖天灯杆,糊纸灯笼。


    集市里,百姓走街串巷备买灯烛纸马,热闹喧嚣。


    书摊贩卖样貌凶狠的各色门神,炒货铺新炒的瓜子果仁飘香阵阵,袄上打着补丁的秀才在街口支了摊位,给人写对子、画桃符。


    孩童三五成群,穿着新袄,在街头作坊看人炸果子。


    一骑金羽卫突然急驰而来,在拥挤的人群中大喝一声,百姓惊慌地分作两边让道,只见那金羽卫马不停蹄,往长街东向的宋府而去。


    那金羽卫下马,进到宋府,府内落针可闻。


    宋府从主母到家仆全都跪在正厅里,廊前门侧全是金羽卫,将整个正厅和内院团团围住。


    厅中摆着一具苍白女尸,院中跪着六十号活人,全都鸦雀无声,空气里弥漫着黑压压的恐惧。


    “殿下,神武营来信。”


    金羽卫跪在厅中,双手呈上一封密信,置于萧竚眼下。


    萧竚坐于正厅中央一张摆满肴馔的圆桌旁,桌对面正坐着这宋府的主人——礼部尚书宋邺。


    萧竚看完信,随手压在桌上,轻一摆手,那金羽卫退下。


    “她叫绯云,从云台镇调去驿馆的官妓,”萧竚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垂目看了眼桌下女尸,对宋邺道,“此人本不在云台镇,是你将她夹在安伯侯女眷名单中,安排去了云台镇。宋大人可知,她是百越国南越族的郡主,百越帝赵佗钦点的太子妃。她伪装成妓子,借着去驿馆伺候乎伊之机,行刺翎王和怀安公主。”


    宋邺看了眼那厅中的女尸,道:“殿下明鉴,微臣不知她竟混进教坊司,却是微臣失察,但行刺之事微臣确实不知……”


    萧竚捻起象箸,夹了一片透白生鱼脍放到宋邺盘中,温和说:“孤知道你不知内情,你不过是受人之托,将人安排进去。”


    宋邺手中象箸夹不稳那片鱼肉,掉在桌面上。


    “殿下此话何意?”


    “这妓子的同伙,用了金羽卫的袖箭行刺翊王,”萧竚放下茶盏,目光轻慢,“宋大人,谁在挑拨孤与翊王,你应该知道。”


    象箸掉落,在桌上发出清脆响声,宋邺惶急跪下,颤声道:“殿下,此事与微臣无关,与微臣无关啊……”


    刺客行刺的目的若只是百越要阻止梁狄和亲,宋邺还可咬着失察之过,把自己与百越摘干净,毕竟他的确没有与百越有过干系,查也查不出甚么。


    但如果那行刺的目的是离间太子与翎王,就必然涉及皇子党争,他宋邺哪里还能逃得过,全家老小都得搭进去。


    “孤记得,翎王说,宁远伯的吹箫引凤屏风,是瑞王经你手转赠的,”萧竚闻了闻那杯沿的茶香,目光轻慢游离在半空,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懒懒说,“瑞王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愿为他在京中结党,如今还为他行方便,安插刺客,离间孤与五郎。”


    宋邺全身骤然一僵,明白大势已去,萧竚当是什么都查清了,才会在今日带兵封府。


    他仿若丢了魂一般,轻声说:“殿下,微臣也是不得已……”


    萧竚放下茶盏,目光一瞬转换,似鹰隼般盯着宋邺,道:“宋邺,你乃清流世家出生,你爷爷是先帝在位时的左相,因不受齐沅挟制,被他在朝堂上活活打死。他哪怕只剩一口气,也没弯过脊梁骨,此等气节,半点都没有传到你身上。”


    宋邺呵呵摆头,苦笑几声,眼中溢出微微锋芒,道:“岳太师脊梁骨也硬,不也一样被陛下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