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澹烟横(三)
作品:《霜风佩》 岳紫嫣牵着轻燕狂奔起来,她们穿梭于人群中,后面紧追的两个差役大喝:“别跑!”
“分头跑,花月楼等我。”
岳紫嫣松开轻燕的手,推她去岔路口的一条隐蔽暗巷,自己往西街方向跑,追来的差役见她去往大路上更好捉,便放弃了轻燕那边,只奔她而来。
“官府办差,速速避让!”差役边追边喝散了西街的行人和铺面。
岳紫嫣跑至西街巷尾的无人处,发现一个差役抄了近路,堵在巷尾转角,正对着她□□。
她一转头,身后的差役也追了上来,被包抄了,再跑不掉,她停下喘气,观察前后两个差役。
巷尾那个笑得淫邪,眼睛在岳紫嫣身上来回拉丝,另一个一脸铁青,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她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向那巷尾差役嫣然一笑,说:“官爷,抓我们这些私科子,无非就拉我们带枷示众,然后关个几天,过了年,也就都放了。你们辛苦抓人,没什么油水,不如你放了我,我把这些银票给你,如何?”
巷尾差役邪笑一声,手中木棍扒拉一下白花花的银票,确是银庄的票号不假,“没看出来,你做这行的赚得不少。”
“妾身是个江南富户包在京城的外室,老爷给了不少银钱过活,只是他年迈,多年都不曾来京,可能死了,也可能将我忘了,妾身寂寞得很,才去隐雀庵挂灯。”
岳紫嫣把银票捏在掌中,翻掌拍在差役胸口,“官爷,通融一下。”
那差役笑得更邪性,一把抓住银票,也抓住岳紫嫣白滑的玉手,“你这样的美人,你家老爷怎么舍得让你寂寞,不如以后我来当你的老爷……”
粗糙油腻的手指在她手背上用力摩挲,岳紫嫣忍住恶心,嘴角抽搐地笑了笑,想这一关应该可以过去。
“我城西有个小院,官爷当完差就过……”
岳紫嫣话没说完,身后一直沉默的差役倏然将她扯到身后,拔出腰间的刀,一势从下往上挥挑,直接将那差役刚摸过岳紫嫣的手斩了下来。
断手在空中抛出一道弧线,血从空中洒下来,如雨点般溅在岳紫嫣的鞋面上。
“啊啊啊啊——”差役痛得狂叫不直,断臂喷出鲜血。
岳紫嫣忙往后退,手中银票全部抖落,脚下不稳,踉跄了几步,转身就跑。
但眼前不知何时行来一个背脊佝偻的内监,他脸上挂着笑,双手恭敬地合拢端起,“岳小姐,公子在城郊等你。”
岳紫嫣停下脚步,她身后的拔刀差役鸣金,正对着前方的内监行礼。
断手的差役已经晕厥,断肢还在喷血。
岳紫嫣恍然道:“这都是他的意思,我不答应跟他走,他就来抓私科子……”
“请吧。”内监将袖一摆,指向街口的一辆马车。
“我若不去呢?”
“那老奴只好得罪了。”
岳紫嫣感到身后差役像一阵风一样疾步靠近,强劲的掌风就要拍到她后颈。
她马上一抬手,“不劳烦公公,我去见他。”
余霞漠漠,瑁影混沌。
城郊永定河是条清澈的活泉,从城西流向城东,最终汇入茉山脚下潮白江。
城郊的河岸两边,农户较多,民居松散,京城中的达官显贵喜爱在此地置庄子,所以这里长住的不是佃户,就是守庄子的家奴。
暮色含混不清地一点一点铺上穹顶,马车停在一处荒径尽头的院落前,院门外堆着高高的蓑草,院内三间木屋,清幽古朴,雅致静谧。
内监推开门扉,引岳紫嫣进去,进院的第一眼,她便看见遮雨檐下的窗台上摆着一排兰草。
隔窗望去,萧竚正坐在屋内条几边饮茶,晦暗的天色映出他身型剪影,内监正在低声与他说西街上刚发生的事。
岳紫嫣沉下一口气,走进屋内,内监忙退身出去,关上了门。
木屋内天光暗淡,刚烧的炭火还不暖,条几另一侧摆放着岳紫嫣留在隐雀庵的包袱,翎王的墨翠龙牌赫然摆在桌上。
萧竚穿一身玄天蹙金龙纹宽袍,鬓间束发缀着金珠,眼帘低垂着,不露喜怒,端坐于堂中背光处,如一头黑暗中盘身歇息的龙。
他见岳紫嫣站在门边,淡淡一笑,“生气了?”
“殿下如此大动干戈唤我来此,有何吩咐?”
岳紫嫣虽穿着锱色麻棉布袄,端的虽是大家小姐的姿仪,话语更是如皑皑之雪,拒人千里。
萧竚在条几另一侧放上一盏茶,“你要一开始就乖乖过来,也不用与我生这场气。”
岳紫嫣简直被他气笑了,“是啊,我一开始就跟你来,隐雀庵的姑娘们就不用大过年的被拖去游街示众。那差役的手,也就不用断了。”
萧竚道:“你在意那些人,那些人也未对你好。”
岳紫嫣顿感有趣得很,“你没资格说他们。”
这世上,对她最薄情寡义的,可不就是他么。
萧竚敛下目光,起身走到她身前说:“我只想你待在我让你待的地方。”
“然后呢?”岳紫嫣冷目如利剑看向他英俊的脸,“太子殿下也养外室吗?”
萧竚凌然一笑,看她的眼神也变得锋锐,“那你愿意跟我回东宫?”
岳紫嫣心里着实一惊,饶是从小熟知他性情不拘一格,难以捉摸,也着实无法相信这话会从如今的他嘴里说出。
她现在是罪臣之后,难道他还想给她封个孺子良娣?
“你疯了。”
岳紫嫣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不再看他,手指纠结在一起,拧得指尖发白。
“你看,你又不愿意跟我走,那就只能待在这里了。”
萧竚说得畅然,伸手扒开她缠在一起的手指,轻轻握起她左手,从袖间拿出水丝娟帕,仔细擦拭她手背。
那处正是那差役揉捏过的地方,他擦得细致,指节指缝都不放过,如拭一块美玉。
他的手冷若寒泉,岳紫嫣一触便要抽手,他却握得更紧。
“你今日在徐宁府外那么久,想做甚么?”
他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岳紫嫣有些绝望,被萧竚盯上,她还怎么在京城暗查陈廷玉。
萧竚见她不答,也不恼,丢掉娟帕,靠近一步,虚虚揽抱她的腰身。
龙涎烈香伴着一股凛冽寒气覆压过来,岳紫嫣即刻缩身,萧竚却在她耳边轻轻说:“你有翎王令牌,又有金锭银票在身,大可远走,却隐藏在京城做私科子。子鸢,无论你想做甚么,如果现在不告诉我,你都做不成了。”
岳紫嫣哽了哽,以她对萧竚的了解,她若什么都不说,他会将她软禁在这里。
与虎谋皮,她唯有这条路可走了。
“既如此,求他人,不如求殿下了。”
她漠然推开他,狠力抽回自己的手,端平朝萧竚行礼:“小女恳请殿下传书翎王,提醒王爷,狄人恐在他送亲之时发起袭击。”
萧竚刹时面色肃然,委实有些惊讶,“你如何得知。”
“我在花月楼有一姐妹,名唤柔素。她接客时,偶然听到两个假扮胡商的狄人密谈。她懂些狄语,听到只言片语,推测出此消息。我获赦未出京,就是想设法将她赎出花月楼,带她一起去江南。她知道我与翎王交好,便告诉了我这个消息,未必是真,但事关王爷和我妹妹性命,我想传信示警,却没有门路,才想要去找徐大人。”
“花月楼……”
萧竚手指抬起岳紫嫣瘦削的下巴,她一张皎白若月的面容,眉弯双黛,樱唇润泽,清丽若出水芙蓉,只教他分不出她话中真假。
“翎王好不容易用姬妾身份为你掩护,将你带出京,你冒险回来,当真只是为了救人?”
岳紫嫣怔然,美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从未说过我是翎王姬妾,你怎么知道?”
“翎王将暖玉阁头牌若璃赎回王府做妾,京城谁人不知。”萧竚敛眸。
岳紫嫣追问:“那你早就知道若璃就是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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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王知道的事,我知道有甚么奇怪。”
岳紫嫣眸光变得茫然,“你都知道……”
知道并不代表在意。
萧竚放开她下巴,背身走去门边,“我会传信给翎王,你想救的人,三日内送来这里。”
“萧竚。”
岳紫嫣倏然抓住他准备推门的手,心里一阵慌乱,“带我来这里的内监公公我认得,他是当年从狱中接我去教坊司受训的掌教公公,我今日才知,他是你的人。”
萧竚不语,目光停在半空中,想起公公回东宫向他复命时说,岳氏女眷集体服毒,狱中全是尸体,岳紫嫣唯一幸存,她是从母亲、姑嫂、姐妹的尸体中走出来的。
那一刻他心里某处跟碎了一般,痛得彻夜难眠,直到现在,午夜梦回,看到躺在身侧的女人不是她,那阵痛便更加日久弥新。
岳紫嫣扯住他的蹙金龙纹袖口,“这些年,是你,是你让翎王来暖玉阁护我?也是你,让他将我带出京?”
唯有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他只有一直关注着她,才会如此敏锐地发现她仍在京中。
萧竚轻拂下她的手,与她对视道:“不是。”
他推门而出,窗下兰草幽香飘来。
岳紫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起他从前哄骗她伴作书童,去东宫陪他读书时,也爱看着她的眼睛说谎。
——
走出黄沙滔天的阴西走廊,送亲使队在木里湖边扎营休整。
木里湖湖水极浅,如一片湿滩沼泽,可行马而过,只有在雨水多的年头才会形成水潭。
兵士在湖边支了个铁锅,在滩中舀了些冻成冰的水,烧煮开后,再用陶碗盛出,送去萧翊营帐。
“水里一半是沙子。”
陈希青从士兵手中接过碗,用勺滤出些沙子,又将水吹凉。
萧翊在案前看舆图,随手接过碗,喝了一口。
“这就是凉州十三城。”
陈希青手指在两个山川符号间画圈。
凉州十三城本是一片苦寒雪原,位于祁沙哈山脉南麓盆地。
前朝皇帝为抵御外族南迁,派遣军民沿着两座雪原山脉走势建造城墙。
大梁推翻前朝后,接管修了一半的废城。
那时北狄部族尚在内乱中,梁国可偏安南方。
待熙昌皇帝登基,剪除反将齐沅,北狄也逐渐统一,钴尔德收复各部,拥为可汗,屡次南侵,梁国不得不防。
熙昌皇帝在岳敏宗的建议下,将凉州划成十三城府,屯重骑兵十万,一边守城,一边修城,将前朝的城防工事加固,在两条走势险峻的山脉间,筑起巍峨肃穆的北方国门——蓝霄关。
“来。”
萧翊将陈希青圈在怀中,握着她的手在舆图上轻点五个地名。
“同城、禹城、肃城、沙城、益城,这五城便是当年割给狄人的城池。”萧翊道。
陈希青将镇纸移到同城,说:“前年,雪玉关捷报传回京,王爷祭月节偷袭大宛,收复同城,之后没多久又攻下禹城。那年雨水少,庄稼枯败,米价飞涨,狄人一入冬就屯不到粮,又去禹城抢,想一口气夺回同、禹两城。”
陈希青侧头笑着看萧翊,“王爷竟将禹城全城军民迁去同城,留了座空城给狄人,狄人进了禹城,神武营却突然迂回进攻益城,狄人回援不及,折了大半兵马在路上。王爷攻破益城后,又重新收回禹城,真是打了好漂亮的一仗。”
“可惜还有两城未收,钴尔德就怂得要和亲,”萧翊笑了笑,修长手指拢住陈希青的手,“你在京城,倒还记挂本王打仗。”
陈希青转回头,继续看着舆图,“我闲来无事,看话本里写的,不辩真假。”
“话本里还写了本王甚么?”
“翎王在话本里可是龙章凤姿的玉面将军,上阵能一骑当先,横刀立马于万军之前,入室能……”
“入室?怎么还写入室,”萧翊诧异,“本王入室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