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少年自然地融入夜色中，瞳孔如黑曜石一般深邃，浑身如鬼魅置身于深渊，另人如在雾中探花看不分明。


    少年无奈于心中的盘算骤然落空，眸中的凶光一闪而过，半晌不发一言。


    脸上神色微微僵硬，瞥向尹沂洲的眼神不经意间带着几分锐利，又在引起其注意前极快地收回视线，抿了抿唇。


    为什么，什么都要和我争？


    也罢，小不忍则大谋乱。


    他有得是耐心。


    只等你们集齐魔魂碎片，到时一切都会让我如愿。


    少年喉结不动声色地滚动，沉默良久，才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我还是不吃了。这东西怪硬的，嚼起来扯动身上伤口，会很疼。看来我还是没有这个口福了。”


    “啊，不吃啦？那你的这串……”


    “汝卉姐姐爱吃，便替我品尝美味吧。”


    少年扯了扯嘴角，礼貌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阮晗俞不明所以，笑呵呵地扶着少年回了客栈。


    就这么平淡地修养几日后，几人才再度踏上征程。


    灵气舆图上虽标记出了下一处地点，但浮现的文字光纹像萤火虫尾一般忽明忽暗，这一迹象却有些罕见。


    路途不算近，“游舟”硬是生生飞了五六日，才到舆图显示的漠月谷。


    这一路上景观多样，气象万千。越是靠近目的地，下方的国土人情越是奇特瑰丽，与中土相差甚远。


    距离临近时，“游舟”上各处表面均被沙尘覆盖了一层。


    这魔魂碎片还真是，分布得天南海北的，生怕被别人找到啊。


    大漠与辉日交相辉映，站在高处的沙丘往下望，一眼望去的广袤无际中，汹涌着一片金灿灿的海洋。


    滚滚黄沙中镶嵌着一颗绿色宝石，郁郁葱葱的绿洲和显眼的月牙湖泊长眠于其中。


    林茗与一行人一边感叹于震撼的风景，一边往下方的绿洲区走。


    蓦地停住脚步的林茗与，腾出手拍了拍随着大风席卷来的风沙，几秒前还被搀扶的少年也跟着等起来。


    算起来修养了小半个月，晟詹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但他的确不想错过和少女的任何接触。


    林茗与直起身将视线聚焦于眼前，如潮的喧闹声一瞬间灌入耳中。


    其下宛如一片世外桃源，穿着浓郁异域风情长袍的行人来来往往，四周摆开的摊子商品琳琅满目，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一眼注意到，摆满了各式发簪、金玉手镯、织金的裙袍……


    这样的景象，哪怕是自幼生活在这个世界，游历了许多年，也不见得有这样的眼福。


    阮晗俞眼观六路，无声无息地便到了跟前，一把搀扶住晟詹，连忙让两位姑娘去逛逛饱饱眼福，而他们三人则先去找住的地方。


    尹沂洲方才已经用先天罗盘试过，罗盘没有任何反应，暂时找不到魔魂碎片所寄生的大妖所在之处。


    虽然舆图上的指示略有些闪闪烁烁，气势差了点。


    但灵气舆图毕竟是宗门之宝，又指引他们去了那么多千里迢迢的地方收集魔魂，应当不会出差错。


    那剩下的可能性只能是，魔魂所附之物或人或妖，出于某种原因，还未开始害人，或实在修为高深，极擅周旋，行事过于隐蔽未引起注意。


    或者更雪上加霜的，附身的是无生命的笨拙之物。


    万物有灵，除了无生命的人类造物，其余或水或石，经以千年万年，得以机缘点拨，均可萌发灵智，修炼得道。


    若魔魂碎片真是附身于此等玩意儿，即便用上罗盘等工具，也有得他们好找了。


    不管是哪种可能，尹沂洲抬起带着倦色的眸子，望向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所汇成的一派其乐融融的表象来看——想找到魔魂碎片都不会那么容易。


    只能融入此地的生活，从细微处入手，才能慢慢靠近魔魂碎片的下落。


    林茗与拉着汝卉的手，在人海中穿梭，不一会儿顺着裹着头巾、一身长袍的女子们汇成的人流，转眼间就到了人群最密集的摊子前。


    摊子背靠身后的衣料店铺，布料颜色种类数不胜数，样式繁多。


    除了摊子上陈列的几样，更是以垂挂着的几件布料最为引人注目。


    林茗与定定瞧了一会儿，视线聚集在中间一件月光绸缎之上，袖口领口腰束以金丝织就的繁复花纹点缀，最外层是日光下缎光若隐若现的浮光锦。


    随着这件布料的出现，周围的喝彩声此起彼伏。林茗与饶有兴致，不由得在心里连连感叹。


    “茗与，这个好看，很适合你。”


    “我觉得你穿上也好看，不如我们都请老板用这个布料帮我们各自做一身衣裙吧。”


    “我嘛，我倒是很少穿这样的衣服……不过，我还挺想和你穿一样的呢。”


    话音未落，唇边笑意荡漾的汝卉正幻想着她们俩穿上是什么样子，就被大口喘着气赶来的一男一女挤到了一边。


    高大的男子一把拽住布料，大声喊道：“老板，这个布料我要了。”


    “好嘞。”


    “没事，芸儿，你放心，我一定让你成为篝火节上最美丽的女子，神明一定能感受到我们的真诚用心，保佑我们好运的。”


    被叫做“芸儿”的女子用巾帕擦了擦微红的眼尾，拽着男子的衣角跟在旁边，时不时地看着他抽泣，目光中含情脉脉。


    “可是如果到时候我们偏偏得不到祝福，该怎么办？这种事情，总是不好说的。”


    芸儿靠近一点，轻声附耳道：“我之前听说有人被诅咒，在家中暴毙的，没有任何伤口，无缘无故就没命了。要不我们不参加了，也不成亲，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认，能好好活着，陪伴在身边我就知足了，煜郎。”


    “嘘。这怎么行，这是流传下来的习俗，不参加就名不正言不顺，街坊四邻都会胡乱议论的。没事不说这个，芸儿，别让旁人听见，对你的名声不好。没事的，别担心——”


    “请客官进店裁量尺寸，四日后来取成衣即可。”


    “芸儿，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扶着汝卉站了一会的林茗与循着声音望去，这说话的二人似是感情很好，但林茗与却意外地从他们缱绻的眼神背后，看出了隐藏很深的情绪，是突兀的惊慌与害怕。


    后面的话声音太轻她没听清，但她确信听到了此地将会有什么貌似很隆重的节日。大家为了这节日，都设法将外表弄得光鲜亮丽些。


    林茗与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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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将念头按下，可能他们有些难言之隐吧。


    他们本就是外来客，也不执着节日习俗，于是离开这里又随处逛了逛。


    这里的璎珞穿戴颇有种异域风情，充满着神秘感的美，看得她们心花怒放的。


    在报信的灵蝶缓缓落在手心之前，她们已经看中并买下了数量未知的发簪、发带、绿松石手串还有够四五人吃一顿的食物。


    直到灵动翩飞的灵蝶缓缓落在手心，二人终于意犹未尽地跟着灵蝶走向客栈。


    灵蝶幻灭之时。


    映入眼帘的是两座硕大的白色毡帐，虽同在绿洲内，但距离附近其他毡帐略有些距离，保证了私密性。


    内设屏风和床惟隔绝出几个不同的空间，各自摆放木塌，该有的设施一应俱全。


    公费旅游，还挺爽。


    林茗与越来越觉得这次相比前几次恶劣的环境，这次的体验会好得让人印象深刻。


    本想在尹沂洲他们三个的毡帐桌案上对付一口回去各自休息，可还没等将东西摆好，林茗与一抬头便被轩窗外的月色吸引。


    转身便对上了齐刷刷的数道视线，几人心照不宣地扬起唇角，哈哈大笑起来。


    片刻后，五人整整齐齐地出现在寒月星空之下。


    此处离人群密集的绿洲稍远，坐在沙丘上，月牙形的湖泊以及绕其一圈的篝火堆恰好一览无余。


    夜明星稀的寒夜，除了旁边的一小片绿洲和湖泊，周边是一望无际的荒芜，仿佛一方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林茗与动作麻利，粗麻布遮在沙尘之上作案，糖炒沙枣、蜜煎湖鱼、奶酪甜瓜等食物置于其上，俨然诱人得很……


    “哇，两位师妹果真总是会带给人惊喜。这也太丰盛了，一扫这一路的疲惫艰辛啊。”


    “这不算什么，还有呢。”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以及出生入死的陪伴，林茗与已经习惯了在他们道道目光之下处之坦然。


    微弱的月光与火光交织，在少女脸上投下朦胧的阴影。


    “喏，阮师兄，你的黛色发带。你带一定很好看。”


    “晟詹这是你的，像夜色一般朦胧神秘的发带。”


    少女最后转向莹润如玉的青年，手上迟疑了片刻，还是拿出这条松石色的发带。


    “师兄，这是你的，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送你这个颜色。”


    几乎是同时，尹沂洲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青衣少女的身影。


    松石色和那青衣是如此相似。


    何须多言。


    我自会懂。


    “谢师妹。我很喜欢。”


    汝卉摆弄着林茗与在此之前送的发簪，心中暗喜：茗与最在乎的果然是我。几条发带怎么和我的发簪比，嘿嘿。


    少女看着几人眼中明晃晃的喜悦，因着马上要说出口的话而难忍笑意。


    “你们也别高兴太早了，这都是人情，将来可是要十倍百倍还的哦。”


    还不等心事各异的几人流露出错愕的目光，边上的阮晗俞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小哥嘴唇翕动道：


    “没想到小妹妹如冰山玄女一般的姿容，竟还如此机智过人啊，倒不如考虑考虑跟着我们韶因娘娘做别的差事啊，你再合适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