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大婚
作品:《她认错了报恩对象》 雀儿走了,春杏小心将纸片塞到荷包里放好。
荷包放在衣襟内侧,贴着里衣。
春杏理好衣衫,才继续走到前边,和玉娘一起挑选起绣品。
回养母家,选在大婚前五日。
那天教养嬷嬷给她一本小人画书,让她等夜里没人的时候自己看。看不明白再来问她。
春杏没有多想,将书揣在行李里面,带着玉娘给她准备的绢帛和礼金便上了路。
离开胡家时姜姨娘派人接,去往胡家也是她安排的车架。
春杏将自己来时的衣裳带着,在车里换好,百无聊赖之时,想到教养嬷嬷给她的那本书。
书皮上没有字。但对方神秘莫测的表情,让她有了一点预感。
车里只她一人,光线也是暗的。
春杏好奇地翻了翻,果然如她猜想,是本避火图。
她收好书,打起布幔,看见胡家的小院子在远处,袅袅炊烟,似乎已经能闻到东坡肉的香味儿。
春杏让车架上的马夫小厮和雀儿在原地等她,自己慢慢走回去。
曾经无比熟悉的一砖一瓦,忽然变得拥挤窄小。
春杏刚走近,小妹就推开门喜道:“阿姐!”
因为提前送信回来过,林娘子早早做了一桌子好菜,门一打开,里面的饭香肉香就涌出来。
春杏鼻头发酸,将小妹抱起来:“才几个月,我看看,脸圆了嘛?”
小妹蹭她的脸,黏黏糊糊道:“多亏了阿兄阿姐,去城里做活救我狗命,宝络无以为报,今后一定给大哥阿姐养老送终。”
春杏笑得合不拢嘴:“我看大夫给你喝得不是药,是蜜吧。小嘴这么甜。”
林娘子听见响动,也从里面出来了,一看见春杏,眼泪就刷刷地往下流:“我的儿啊……”
春杏赶紧阻止她:“阿娘,你要是再这样,我也哭,回头主家觉得晦气,可是要扣我月钱的。”
林娘子哪里忍得住,一边哭,一边将春杏的手捧起来看,见她手指上有了薄茧,哭得更凶了:“都怪胡凌云没用,还要你这个女娃娃出去给人家做下人……你难得回来,他还不在!”
春杏赶忙哄着她:“阿娘,这是练字磨出来的。祝将军家里的人,都待我特别好,每天吃得是山珍海味,穿得是绫罗绸缎。陪娘子姨娘们游山玩水,读书写字,过得特别开心。你看,主家说我做得好,还让我回来探亲,给你们送东西来了。至于大哥,不是要放榜了么,他要在城里等榜,以后自然有见面的机会。”
林娘子将信将疑,把春杏按到八仙桌前的椅子上吃饭。
吃饭的时候,小妹便事无巨细地将自己这段日子看病的情况,吃药的反应,一一告诉春杏。
“医馆的岁岁阿姐说,我比大夫先前治好的那个人,恢复得要快,”小妹道:“说不定很快就不用吃药了。阿姐就可以回家来了。”
春杏用筷子戳了戳东坡肉,有些怅然。
她还能回家来吗?
即便小妹治好了,她短时间内也不可能走了。
尤其是兰世子救命又给钱的恩情,简直是三辈子做牛做马都还不完。
吃了饭,春杏就要回去了,临走前林娘子给她包了家里腌的脯腊和咸菜,又给她包了两个热乎乎的炊饼,最后拉着她,跪在神龛前祈愿。
春杏磕了两个头,再抬头时一眼看到牌位上“兰世子”三个字,心里涌起一阵别扭。
耳边林娘子还在絮絮叨叨:“二郎,兰世子,保佑我家春杏在外面不要遇上小人…”
烟雾缭绕的家中,让人感到安稳而疲惫,春杏跪在神龛前,忍不住地走神。
她忽然想到来时随意翻看的那本避火图。
看时没往心里去,这会儿,画面不合时宜地从脑子里蹦出来了。
那本避火图,是教养嬷嬷教她和兰世子圆房用的。
她也不知道会不会用得上。
倘若用得上,她会和长生禄位上的那个名字…
春杏忽然一个激灵,坐直了。
她别过眼,不敢再看牌位,好像多看一眼都是一种亵渎。
林娘子瞟了女儿一眼,似乎是故意念叨给她听:“求兰世子保佑我们家春杏,在祝家本本分分做人,勤勤恳恳干活。还有,遇上个能干年轻,好看顾家的管事或是匠人,万万不能被什么小白脸马夫小厮骗走了。”
春杏无奈一笑,长叹了一口气。
回去的第二日,春杏让雀儿把脯腊拿出来晒晒,雀儿惊道:“娘子你看!”
她走过去一看,脯腊里面塞了个油纸,里面包着她带去的钱,数一数,比带去的还多。
雀儿羡慕坏了:“还有娘亲待女儿这样好的!”
春杏眨了眨眼,把泪水挤回去。她每月塞回去的月钱,加上胡凌云给的,将将够小妹药钱的。真不知道又是哪里省出来的。
她捏着油纸将钱包回去,发现上印着字,还是头一回她带小妹看病时,哄她喝药买得包果子用的油纸。
林娘子年轻时日子过得一直不错,不曾这样精打细算。
但春杏知道,这些琐碎苦楚,比起让她知道“一手养大的女儿,去当别人的女儿了”的心塞,还是差远了。
晚些时候,教养嬷嬷来问她书看得怎么样时,春杏十分难为情:“看了的,嬷嬷。”
未婚女子大都如此,教养嬷嬷吓唬她:“娘子万不能逃避,前面我教一个宫中贵人时,她也害羞不肯听,后面弄伤了身子,吃了大苦头的。”
春杏努力将脑海中兰世子那张清贵不可玷污的脸挤出去,硬着头皮摆出一副学习的态度来:“那嬷嬷……您给我说一遍?“
嬷嬷对春杏顺从的态度很满意,将书打开,对着图片给她仔细解读了一番。
讲了两张图,春杏便羞燥红了脸。
她自认为脸皮不算薄。
但是嬷嬷是怎么做到将这些词儿,脸不变色心不跳的说出来的?
教养嬷嬷低头一看,祝娘子额头都快埋进膝盖里了,摇头笑道:“行了,老奴也不为难娘子了。新婚燕尔,这也大体是够用了。往后的事啊,还得看世子和娘子自己的悟性。”
春杏简直不晓得该答什么,脑子里乱哄哄的,只记得凭着本能回了几句客气话。好在嬷嬷也没继续抓着不放,又教起了其他。
说来也巧,大婚那日,也是秋闱放榜日。
早几日便有各路消息,春杏也使了银子给雀儿,让她提前预定好私家书坊里的第一批誊抄的举子名单。
迎亲的队伍在祝府过了重重礼数,春杏总算捧着却扇出来了。
她一眼就看见人群中兰世子一身绯色官服,垂手而立,他身形挺拔,宽肩阔袖,革带束腰。
喜娘牵着她走过去,春杏低着头,在珍珠密布的却扇间,看见一只修长干净的手递过来。
兰辞就站在她面前,那双手如玉雕冰琢,嶙峋白皙,骨节分明,十分好看。
她望着他脚下的乌皮靴,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她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灰头土脸的拦错了人,有些恍惚。
雀儿正扶着小凳,等她家娘子踩着上轿。不料娘子却好似在出神,便轻轻咳嗽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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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杏立刻回神,抓住那只手,搭着他进了轿内。
兰辞的手很凉。
手掌看似白皙,实际上全是茧子,尤其虎口处。
短暂的交握,掌心相覆,像有无数起伏的小刀子划过,又疼又痒。
他压低声音:“今天要委屈你了。”
春杏一愣,布幔落下,隔开了两个人。
春杏捏着却扇,心跳得极快。天气不热,她却燥地直摇扇子。
兰辞骑马跟在喜轿近旁,晃动的轿内,她从开阖的布幔间看他。
阳光刺眼,他拧着秀丽的眉,冷沉的丹凤眼闲闲看向远处,单手扯着缰绳,姿态轻松地踩在黄铜马镫上。
春杏盯着他白皙的后颈看了片刻,慢慢移开眼。
迎亲队伍绕着城门附近行进。
长街喧闹不止,都想看看权倾朝野,荣宠多年兰太师之子娶亲,是个什么场面。
对于这场婚事背后的深意,亦是津津乐道。
春杏听着外面的闲言碎语,眼看着路过和济医馆,随手撩开布幔。
她手指一顿。
门口站着胡凌云。
胡凌云被看热闹的人挤得东倒西歪。他焦急地翘首张望,竟也真就这么巧。
正碰上春杏挑开布幔。
围观的人群激动起来,对新娘子的容貌评头论足。
胡凌云看见妹妹穿着婚服,体体面面、众星拱月地坐在轿内,心里百感交集。
他作为哥哥,本该扶辇送嫁,把她交到她喜欢的郎君手上,再摆出一副大舅哥的姿态,恶狠狠威胁对方:“敢辜负春杏,看我不弄死你。”
可是春杏只摊上他这个没用的兄长。胡凌云忍着心里的酸楚,挤出一个笑容。
春杏瞬间落泪,躲进车内。
迎亲为了避开等榜的人群,特意绕开张榜的那条路。
胡凌云不去等放榜,选择了来看妹妹一眼。
兰辞骑马在侧,察觉到身后春杏的动作,看向人群。
马车很快走过,他没有看见胡凌云。
春杏有自己的亲人朋友并不奇怪。他不打算干涉对方的私交。
不知过了多久,喜轿停下。喜娘将江绸彩缎抖开,让两人各执一端,由兰辞引着春杏入门,名曰“牵巾”礼。
春杏仗着有却扇遮脸,扯着江绸,偷偷在扇子后面东张西望。
听闻祝家在搬进小宅子之前,将军府便只有循王府一半大小。
与谨小慎微的祝将军不同,兰太师处处都要彰显官家荣宠。
正门是十字歇山顶,琉璃瓦片,入门便是金碧辉煌的八宝寿字纹影壁,镶嵌各色宝石。
绕过垂花门,春杏步子停住。
绣鞋踏进奢华的抄手游廊,她看见正院斗拱和半人高的朱红色风灯下,乌压压挤满了全副甲胄的武官。
兰辞在她身前不远处,轻声道:“无妨,继续走。”
春杏眸子微动,低下头去,跟在他后面往前走。
雀儿跟在人群后面,手中的奉茶盘里装着花生桂圆等物,她没见过这阵仗,吓得手指头打颤。
小满安慰地看了一眼,用气声道:“没事。”
春杏跟着兰辞走进堂前,宽阔的厅堂内依旧四角站着武官。与外面的人装束有异,她记得这是侍卫司的人。
而堂内的高座空着,未见兰太师夫妇。
春杏刚要张嘴问,门外传来中官的低沉地声音:“官家到——”
她无措抬头,对上兰辞侬艳的眉眼,对方淡道:“提前就知道的,都安排妥当了,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