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吃完了，你们吃吧。”


    林听晚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去的路上，她坐在公交车的后座，回想着几分钟前的场景，尴尬、无地自容、酸涩等各种情绪接踵而至，直至淹没她，让她感到呼吸困难。


    林听晚蜷了蜷手指，耀眼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却觉得手脚发冷，甚至出现了幻觉。


    恍惚间，她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


    七年，四岁，所以周朝郁在他们分手的第三年就有了一个孩子。


    即使分开多年，但林听晚了解他，他不是意气用事的人。所以他和她妻子肯定经过了恋爱到结婚这个过程。


    这场长达三年的恋爱，似乎从她和他分手那年就开始了。


    林听晚揉了揉眼睛，揉得手指湿湿润润的。


    他没有在和她恋爱期间不忠，但似乎也没有那么喜欢她，否则为什么分手不久就会喜欢上别人呢。


    这样想的话，她当初提分手是不是也是个正确选择？


    想到这，林听晚吸了吸鼻子，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既然他有了新的生活，那她就祝福他，然后也要从今天起忘掉过去，迎接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


    人生中有很多这样的时刻，心里懂应该怎么做，怎么做才是最好的，但当你决定做的时候，你会发现，成功做到实则是件很难的事情。


    林听晚也不能幸免。


    当她在夜晚躺上床将睡未睡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地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十八岁那年，高考结束，热夏，蝉鸣不止。


    老旧破败的居民小区外，林听晚穿着白裙子看着站在她对面手拿刚刚收到的录取通知书的男生。


    “周朝郁，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因为我现在才考虑好。在我和我爸爸慎重地考虑后，我还是决定出国，国外机会多，资源多，优秀的人也多。”


    从她说自己没有录取通知书那刻起，男生就只是一声不吭地看着她，黑眸宛如无底洞般溢满了情绪，融在一起让人分辨不出他现在的心情。


    林听晚悄无声息别开视线，去看随风摇曳的梧桐树叶，轻声补充一句：“周朝郁，我不喜欢也不接受异地恋，未来站在我身边的人不会是你，所以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


    又是一阵寂静。


    最后，周朝郁只是不轻不重笑了下，他没有对她说任何重话，也没有指责她不遵守承诺的做法。从头到尾他只说了一句：“行，那祝你前程似锦。”


    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后，少年一向挺拔脊背头次有了弯弯的弧度。


    隔天去往机场的路上。


    林听晚失神地坐在车里，伴随着司机的急刹车，屏幕上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按下去，触碰到了“删除联系人”五个字。


    随后，按完确定手机就被她迅速塞到了兜里。


    “姑娘，是不是因为要离开家心情不好？”司机透过后视镜观察到了后座女孩低落的情绪。


    手指在腿上打着结，林听晚笑笑，承认了:“有一点。”


    “没事儿，早晚都会回来的，你想见的父母和朋友，到时候还是能见到的。”


    “嗯。”


    林听晚想，她应该，没机会再见到他了。


    ……


    -


    “zaoyu，今天的汉堡和薯条真好ci。”


    电梯里，小男孩扯着周朝郁的上衣，昂头喜滋滋地说。


    周朝郁低眼睨着他，用气音发出了一声笑：“有点出息行不行？”


    小男孩听不懂出息是什么意思，他舔舔嘴角：“zaoyu你明天再带我出去ci吧。”


    “你爸今天把你接走，去讹他。”周朝郁捏了下他的耳朵。


    小男孩嘴撅得老高：“我想和你一起ci。”


    电梯门适时开了，周朝郁提着他帽子领他出去。


    一大一小的两人来到门前，周朝郁输密码，小男孩就去玩手里儿童套餐里送的玩具。


    大约两秒，周朝郁拉开门。


    “surprise！”


    突如其来的一声和一张骤然放大的脸让周朝郁拧起眉，让小男孩吓得打了个哆嗦。


    待他们看清人，小男孩登时扔掉手中的玩具兴高采烈地扑向对面男人的怀里，大喊：“爸爸！”


    “乖儿子！”


    “今天和你干爸出去玩得怎么样？”萧嘉抱着小男孩跟着到沙发坐下。


    “开心！zaoyu带我去吃的汉堡包超级好ci！”


    “好吃就行。”


    父子俩黏黏糊糊的，门前的周朝郁关上门，不紧不慢地走到他们旁边坐下。


    萧嘉余光瞥见人，摁亮手机点了点屏幕上的卡通图标，递给小男孩：“你妈明天回来，今天给你半小时的玩游戏时间。”


    “好耶！”小男孩立马接过手机蹦蹦跳跳地找地方玩去了。


    萧嘉伸了个懒腰，侧头去看周朝郁：“带孩子累不？”


    他昨天去北城出差，妻子钟霜前两天和闺蜜飞去日本旅游，保姆有事请假回家，事儿全都堆一起了，无奈之下只能找从高中认识到现在的周朝郁帮忙。


    “一般。”


    “一般？”萧嘉眼睛微眯，颇为质疑地说，“那我怎么看你不对劲呢？”


    察觉到手机振动，周朝郁摁亮手机的同时回了句：“你眼睛有问题。”


    “……”萧嘉气笑了，脱口而出道，“你怼人的功夫日益见长啊，不是我真好奇了，林听晚高中时到底是怎么喜欢上你的？”


    话音方落，室内气氛显而易见地凝滞了。


    操。


    死嘴。


    萧嘉暗骂自己两句，轻咳几声，随即表面装随意实则刻意至极地去瞄身侧的周朝郁。


    什么都看不出来。


    男人神色平静，好似根本没听见那个名字。


    萧嘉放下一点心，用轻快的语气意有所指地说：“哎呀，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周朝郁置若罔闻，沉默地看着聊天框里的消息。


    片刻，他收起手机，口吻随意，声音淡到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早都过去了。”


    “对吧，”萧嘉点点头，转移话题道：“酒吧生意最近怎么样？”


    “还行。”


    “那就是很好，”萧嘉喝了口水，旋即放下杯子，掐起手指，“我算算哈，哪天得空，去你那儿喝一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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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好时间告诉我。”


    “怎么，做好准备欢迎我啊？”


    周朝郁乜他，懒声回：“想多了，提前找人在门口拦着你。”


    萧嘉笑骂：“滚蛋。”


    时间不早了，萧嘉打声招呼就带着萧以叙回了家。


    少了两个人的房间即刻冷清下来。


    周朝郁仍坐在沙发上未动，许久，他倚靠在沙发背阖上双眼。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前。


    萧以叙在客厅里不嫌累地又跑又叫：“zaoyu我饿了，我要出去ci饭！我要ci肯德基！”


    周朝郁从房间里拿出一件外套和鸭舌帽给他穿好戴好：“吃完回来？”


    “不要！我想在外面玩。”萧以叙叉起腰。


    “看你表现。”


    周朝郁驱车带萧以叙去了市中心的商场。


    停好车，萧以叙迫不及待地就要直奔目标地点。


    周朝郁及时拉住他，挑眉警告：“还想不想吃了？”


    “我错了zaoyu。”


    萧以叙立马变成乖乖小孩的模样，老老实实地跟着周朝郁走。


    过了马路，萧以叙拉着周朝郁的手渐渐用力，似乎是拽着他让他走快一点。


    奈何拽着拽着萧以叙就发现拽不动了。


    他疑惑地转头，就见周朝郁停住了：“zaoyu，你怎么不走了？”


    这句话并没等来回应，他朝周朝郁看的方向望过去。


    乌泱泱的人群，他不知道周朝郁在看谁，他只知道麦当劳的门被反反复复地推开，进去了好多人。


    “zaoyu，我饿了。”萧以叙重复一遍。


    “走。”周朝郁松了力。


    萧以叙开心地继续走。


    只是没走两步他就发现他变了方向。


    这不是去肯德基的方向。


    “zaoyu，我们走错了！”萧以叙大声提示说。


    “没走错。”周朝郁不带犹豫地回。


    “走错了！”萧以叙急了，“肯德基的图标si个老爷爷，我们现在去的si黄色的字！”


    周朝郁面色不改地弯下腰，从容不迫道：“上周两家店玩了个交换的游戏，知道交换什么意思么？”


    “交换？”没上小学的萧以叙懵懵懂懂地深信不疑，“就si肯德基卖麦当劳，麦当劳卖肯德基吗？”


    “聪明。”


    萧以叙完完全全被这句话吸引住了，麦当劳是否在卖肯德基这个问题已经被他抛之脑后：“zaoyu夸我聪明！”


    ……


    周朝郁睁开眼，起身走到阳台。


    外面天色渐暗，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写字楼的霓虹灯和路上的车灯交织变化映入他眼中，晚风荡漾吹起他额前碎发，剑眉星目清晰地显露出来。


    脑海里横空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


    没长高，比从前还瘦了些，黑眼圈，皮肤苍白。


    这就是她在国外得到的东西吗。


    周朝郁从兜里掏出烟盒，拿出支烟点燃递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吐出薄薄一层烟雾。


    烟雾笼罩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随后混进雨中被雨打湿，再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