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 31 章
作品:《师妹的想法很危险》 “想说什么就说。”
山道上,明舒往身侧瞥了眼,看到小姑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就要催。
明舒发现了,小轻儿这孩子打小就是个憋得住的慢性子,和她娘、她姐完全相反。
“尊主。”阿轻乖乖开口,“我在想,经卦家自己难道占不到连山穆的情况吗?”
虽然阿娘说过,明舒的占术是当世第一。
但经卦家的筮占传承近千年,族中还有大宗师,应当不可能占不到连山穆的情况。
阿轻担心经卦家会觉察到她的存在,尽管今夜他们已经注意到她了。
可注意是一回事,知道她变换容貌,还曾和连山穆交过手,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们当然占不到。”明舒话音笃定。
嗯?
明舒忽然笑了,笑意张扬,她抬手挡在嘴边,压低了声音说:“就是我把人扔进海里的。”
阿轻惊讶地眨了眨眼,又觉得果然如此。
想来也是,以姑姑当世第一的占术,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在裨海上,她应当就占到了她的位置。
或许还要更早,还有更多,阿轻其实从来没觉得自己这点伪装能瞒过明舒。
她只是不信,也不甘心。
想到这里,阿轻抬了抬头,在过去的三个月里,明舒带她重新回归正常的世界,让她慢慢接受十年的变化。
她一本正经地扯着谎,说自己叫颜卿,很小就被抓进圣舟了,不知道家在哪里。明舒也没戳穿,她们没有谈论过任何公仪氏的事。
但阿轻始终心存顾虑,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开口,就看到明舒突然捻了下指尖,像是占卜起势,随后冲她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
阿轻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独自离开。
在她走后,明舒才对着某个方向不紧不慢地问了句:“急着去做什么?”
已是日暮时分,今夜云层很厚,暗色也就越发浓重地笼罩下来,山影树影沉沉郁郁。
许久后,追来的人才从树梢落到地面。
白渊眉眼半垂,清清冷冷地站着,生人勿近的气场,脸色说不上多好,叫起人来也是心情不佳时常见的淡漠语气:“姑姑。”
“天地镜都劈了两半,还不解气呢?”
明舒忍不住打趣他,果然看到他脸色变得更差了,掉头就要走。
“哎哎!”明舒把人叫住,调整了一下神色后才走上前,“你师尊过几日就回来了,等那时你直接向他告状,那几家手段确实阴损!”
为了生下带着相里氏血脉的孩子,这几家竟争相把姑娘送进去洞房,真是不要脸!
“我又不是小孩,哪用他给我撑腰。”
白渊掀了掀眼,语气微妙:“而且姑姑那么厉害,难道没算出他们的手段?”
明舒“啧”了一声,尴尬地解释:“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占卜的。在你进去前,我已经占过了,当时的结果其实还不错......我占错了?”
还不错么?
白渊忽然沉默,他想起那张带着泪光,却又楚楚动人的脸,那双眼睛曾在他记忆里,又不知不觉被他忘记很多年,直到这次重逢。
心绪再次搅动,幻境里那些难以言喻的情愫似乎都被一起带了出来,又像是早就埋在他心里的种子,如今终于发了芽,蓬勃生长。
让他不由自主地追了上来,尽管她已换了容貌,但心口处的结契印记还在,错不了。
明舒重新张开手掌,这一回,掌心出现了一只制作精巧,机关复杂的式盘,她摸了摸天地盘,正经道:“既然这样,让我细断一下。”
“不用。”白渊出声打断。
“真不用?”
明舒眯着眼,对他质疑占术师能力的行为表示质疑,“我听不得旁人说我占得不准。”
知道又是玩笑话,白渊没再听下去,在远处的灵术士过来前,便转身走了。
夜风撩起青年的衣发,递来意味深长的一句:“姑姑的占术确实当世第一。”
*
来的是谁?
阿轻想了想,感觉那时的气息有点熟悉。
她回到屋舍,又从后院掀开通往地下的门,走过长长的石阶,到了一处面海的山洞。
山洞很黑,今夜月光暗淡,只有海风和海浪的声响,接连不断,充斥着不大的空间。
一口冰棺摆在正中,里面人影模糊,只能依稀看出颀长的身影。
阿轻燃起角落的灯,又熟练地点了一支引魂香,在袅袅的烟雾中,她倚在山壁上,垂眸正对着沉默的冰棺。
半晌后,她试探地喊了声:“赵风?”
一如既往的没有回应,阿轻撇撇嘴。
看来这神巫家的招魂之法确实不管用,她早已点满百日,人却还是醒不过来。
一个人的灵没了,身体却没消亡,反而陷入一种不生不死的状态,真是奇怪。
不说阿姐为何会留他一命。
就是阿轻自己,都有很多想要问他的,比如,他究竟是什么人,混进圣舟干什么?
为什么陷害她、利用她,最后还要杀她?
那些挨过的鞭子,听过的骂,她也都还没还回去呢。如今倒好,她还得想办法救活他。
引魂香烧完了,只留下一滩灰烬。
阿轻才想起什么,动了动指节,把两个镜灵丢进角落随手翻来的镜子。
镜子只是面普通的铜镜,比不得传承数百年的天地镜,里面什么都没有,家徒四壁。
天镜瑟瑟发抖,小声嘀咕:“你、你看见了没?少主的灵盘上,好多死人!!”
“快闭嘴吧。”地镜立刻封口警告。
它也看见了,其实不应该说是死人,以镜灵积累了数百年的见识,那些好像都是灵元。
但怎么可能呢?
对灵术士来说,灵元就如同另一颗心脏,是修行的根本。没了灵元,人还能活吗?
而且,能把灵元挖出来,还放在自己的灵盘上,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
天镜因此陷入呆滞,它知道,御灵师的灵盘都是用来孵化灵相的,纯洁美丽又强大的灵相,就是高阶御灵师实力的象征,比如公仪家主,灵相就是只无比华丽的凤凰。
小少主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惨无人道之事,才会把自己的灵盘,当棺材用?!
笃笃——
阿轻屈指叩了叩镜面,并不在意它们看到了什么:“没别的镜子了,凑合用吧。天地镜被劈了也好,不然我还得想办法让你们闭嘴。”
万一世家在天地镜里查到什么,对她来说又是一桩麻烦。
两个镜灵立刻表忠心:“我们不会说的!”
镜面倒映少女波澜不惊的面容,这张脸很普通,顶多能说一句清秀,放在人堆里也不会起眼,是柔弱无害,且足够安全的一张脸。
除了那双漆黑清透的瞳眸,即便眼形有所改变,望过来时,却仍像是能把万物看透。
月光隐没,冰冷的海风从山壁上拂过少女半垂的眼,她微俯着身,语调轻缓:“没用的废话就不说了,我想看看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阿轻之所以带走镜灵,就是想知道那天晚上,放在她院子里的天地镜,会不会记录下什么,她灵力抹过镜面,道:“直接带我去看。”
铜镜很快变了模样,阿轻放松神识,任由镜灵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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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带回十年前的冬夜。
当熟悉的院落再次出现在眼前时,阿轻低垂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青翠的树木依旧,腊梅也开得正旺。
游廊上悬挂的花灯在风中摇晃着铺散出一层柔和的光,一切如昨,历历在目。
家里没有人,阿娘早就给女使放了假,然后带着阿轻一起住回了祖宅。
直到腊月二十八的下午,御灵二部突然出现,阿娘匆忙随他们离开。
这都是阿轻知道的。
她不知道的是,阿娘为什么离开?
还有,她们家的守护阵法也绝不是区区几个鬼煞族便能破开的。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时,阿轻眼中只有一片安静的庭院,她从下午看到日暮,看着早已被焚毁的家园。
直到夜幕降临,一阵慌乱的动静传来。
天地镜朝向的地方什么都没有,阿轻只能蹙着眉,全神贯注地听着。
门被撞开,紧接着是急促的呼喊:“真真!”
是阿爹的声音。
然后是纷乱的脚步,院墙上突然有无数道黑影飞速掠过,带起一层层可怕的灵力波动。
结界碎裂,令人毛骨悚然的威势荡开,伴随着阿娘的轻喝:“把人放开!”
对面没有回音,半空中,凤凰灵相冲天而起,烈焰火光将庭院里的一切照亮,也照亮阿轻沉郁的眼眸,在她回头的刹那,翻倒的天地镜承受不住各方灵力的挤压,砰然碎裂!
剧烈的爆破音让阿轻五感都滞了滞,她跪在地上,神色怔怔,耳边一片虚无。
“少主......”
许久后,镜灵忐忑不安地唤了一声。
阿轻闭了闭眼,松开扣着桌沿、变得失血僵硬的指节,时隔多年,她仍忘不了凤凰破碎的那一幕,阿娘最后递来的话是——“藏好。”
世界都像是要在那片火海中湮灭。
而那时的她,愚蠢又无知。
不知道阿娘为了帮她封印万物生,境界大跌,也不知道阿娘是强撑着,等她走远了才和那些敌人同归于尽。
阿轻压抑地呼吸着,感觉每一口空气都沉重地堵在喉间,压弯了她的腰,让她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如同溺在深水之中。
她始终痛恨自己当时一无所知。
先是阿娘下了三道封印,后来阿姐又下了两道封印,可直到最后那道,她才迟钝地从阿姐的反常中觉察到了封印万物生的代价。
她没法不去想,是不是自己害死了阿娘。
镜灵看着少女缩在山壁旁,那双深黑的眼眸里没有焦点,只有浓重的郁色。
“鬼煞族真该千刀万剐!”天镜愤怒地骂道。
是吗?许久后,阿轻才给了点反应。
她抬了抬眼,神色冷漠地看向镜面,嗓音很低地问:“你们也觉得,是鬼煞族?”
地镜一把拉住急着回答的天镜,顿了顿后不太确定地回答:“方才那几道闪过的影子,以及他们传出的灵力波动,都不够像鬼煞族。”
鬼煞族善用火术,气息诡谲,有很强的族群特征。那些黑影,虽也带着邪火,身法却不像鬼煞族,一闪而过的招式更偏向灵术士。
阿轻没接话,吹了会海风冷静下来后,扶正铜镜,对着冰棺,嗓音淡漠:“你们如今一时半会也回不去了,就帮我在这看着他吧,要是醒了,就先关起来,别让他跑出去。”
“少主......”
见少女转身就要离开,天镜下意识开口。
“别叫我少主了。”
阿轻面无表情地落下一句。
家门被灭那日,她就已经和阿爹阿娘一起葬身火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