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唇瓣
作品:《请君入瓮》 林雀的确有几分洞悉人心的本事。
怪不得当初姓林的死活不开口,原来是想以此给女儿谋一条富贵生路。
博山炉青烟袅袅,最终谢浔道:“林夫人,你找错人了。”
林雀道:“殿下是不相信我?”
她知晓自己在谢昀秋身边不过是一只无足轻重的雀,没有子嗣就更没有前途,所以才将目光放在谢浔身上。
谢浔若娶了她妹妹,将来再不济她们姐妹俩富贵荣华是保住了。
就算日后事成,她在谢浔面前没了话语权,到时只要妹妹诞下谢家嫡子,谢浔总不至于过河拆桥。
可谢浔竟然一上来就拒绝了她。
“夫人言重,我只是不与巨贪之女做交易,至于我父亲的事,您随意。”
“殿下您……”
若非时机不合适,林雀简直要为谢浔的道貌岸然笑出声。
这人甚至懒得找个合理些的理由敷衍她。
她紧抿双唇,为谢浔的轻视感到愤怒,须知这朝堂内外,有多少人对她手里的东西虎视眈眈。
窗外雨声嘀嗒,她无声看向男人冷然的面孔,在近乎凝滞的气氛中突然敏锐地,从谢浔这无可厚非的态度中看出了几分警示。
她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不能冲动,她如今还要晋王府庇佑,从始至终她与晋王府之间从来不是平等的。
林雀握紧掌心,深吸一口气,放低姿态道:“殿下,我已是王府的人,自然为王府着想,您若有什么其他要求,我们都好商量的。”
但商量二字依然可笑。
谢浔缓缓站起身,堪称毫不动容地道:“夫人既然如此有诚意,那此事我会一五一十禀报我父亲。”
他行至门边,几乎毫无转圜之地地拉开房门,林雀一着急从后面冲上来拉住了谢浔的衣袖:“殿下不要!”
她轻声道:“殿下,这是你我之事,王爷若是知晓了,必定不会放过我。”
“若非王爷不能生育,我也不会找您,您想要的我都——”
房门打开,元衾水惊诧抬眼看向谢浔。
檐下雨滴滴入青石板,碎裂开来。
她捏着自己的悔过书,撞进谢浔的眼睛,他身形太高,以至于元衾水一开始其实没看到他身后的女郎。
直到听见那柔媚的声音,元衾水的目光才慢吞吞下移,看见谢浔深色的衣袖上,攥着一只细白修长的,特属于女子的手。
很快,谢浔蹙眉,抽回衣袖。
林雀则身形僵硬,她完全没料到元衾水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很快她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不由一阵惶恐。
元衾水听见了吗,听见了多少?
若是谢昀秋的事就这么从她口中败露了,那谢浔必会迁怒她。
思及此,林雀脸色苍白地看了眼谢浔。
这道隐秘到堪称心虚的目光,就这样落进元衾水眼里。
元衾水是个不太能察言观色的人。
但是此刻,迟钝如元衾水都能明显感觉到谢浔与林雀之间似乎隔绝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想起林雀方才说得话。
那段话在她脑中过了一遍又过一遍,每次最终都只指往同一个暧昧的方向。
她试图从谢浔身上找到答案,但谢浔惯来面无表情,因此元衾水无法从他脸上窥到一丝一毫,肯定或否定的信息。
元衾水为自己的猜测感到匪夷所思。
她甚至还算冷静地想,这根本不可能。
但现在并非是出神的时候。
元衾水后退两步,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冒犯,语无伦次道:“我……我只是不确定里面有人没有,我以为师青骗我,没有想偷听。”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试图把话再说清楚一点时却发现,原来她自认为理智的大脑也纷乱一片,依然在反复地想着谢浔与林雀的关系。
但谢浔自然是不可能跟她解释的。
他甚至可能没注意到元衾水多想了。
谢浔从房内走出来,站在元衾水面前上下扫量她一眼,没问她到底有没有听见不该听的东西,而是声音如常地问:“写完了?”
元衾水应下,“……写完了。”
谢浔:“拿出来我看看。”
元衾水捏着纸没动,看向林雀。
谢浔没回头,沉声吩咐道:“师青,送林夫人离开。”
师青很快上前:“夫人,雨天路滑,属下送您。”
林雀脸色不大好看,她其实还有话没有说完,但是元衾水突然出现在这里,此刻就俨然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机了。
她深吸一口气,道:“那殿下您先忙,我下次再过来。”
谢浔没有应答。
暮色降临,沉闷的雨天里,傍晚白日似乎都没有什么分别。
元衾水转身看着林雀的背影出神,心想,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谢浔的确对林雀格外的关注。
他会特地去接林雀回府,亲手处理掉欺负林雀的歹人,在隐蔽之地与林雀相见,今天还跟林雀单独相处那么久。
甚至还让师青送她。
一点也不避嫌。
他知道林雀是他父亲的女人吗?
虽然林雀的确很漂亮很温柔还开朗健谈,但是那也不对。
元衾水难以自控地感到失落,低着脑袋看地面,心底有个声音在问她,真的不可能吗?
不可能的话为什么还能撞见好几次?
那没撞见的时候他们又在干什么?
理智与感情不停地挣扎,半天也没挣扎出个什么结果来。
“元衾水。”
直到半天后,头顶响起一道不悦嗓音,元衾水才慢慢回神,仰面看向谢浔在暮色下依然俊美清晰的脸庞。
“发什么呆。”
元衾水心里不高兴,整个人便看起来有些萎靡,她轻声问:“殿下,林夫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谢浔道:“这跟你有关系吗。”
好吧,没有。
对谢浔而言当然没有。
但是对元衾水而言,关系很大。
毕竟在谢浔的世界里,元衾水可能只是只是一只鬼鬼祟祟的小老鼠,但是在元衾水的世界里,谢浔却轻易能称王称霸。
她缓缓把自己的悔过书拿出来,虽然洋洋洒洒写了三大页,但为了向谢浔彰显自己的不满,她特地用的最便宜的纸。
——以此默默祈祷这几张纸受不住雨季的潮湿,赶紧烂掉最好了。
谢浔从她手中接过来,指尖一翻,垂眸一张一张检查起来。
元衾水看他垂下的眉眼。不由又难过起来,她觉得自己甚至不如一只老鼠,毕竟谢浔不会要求老鼠写悔过书。
谢浔检查地居然还很细致。
他甚至给元衾水指出了一个错字。
放在往常,元衾水会觉得羞愧。
毕竟她的书画甚至是可以拿去书画市场的水平,有错字这种事实在太不应该了。
但是眼下,莫名的失落席卷她。
她不无伤心地想,谢浔不能容忍她的人就算了,居然也不能容忍她的错字。
想到这里,肋骨处又痛了起来。
元衾水抬手揉了揉,这个动作很快被谢浔发现,他从纸张上抬眼,问她:
“看大夫了吗?”
元衾水摇摇头。
谢浔将她的悔过书收起,问:“怎么,真想让我给你看?”
元衾水又摇摇头,她的心神依然被林雀占据了大半,根本顾不上关注这些。
可她又不敢直说,只能突兀且委婉地道:“殿下,王爷有好几个女人。”
谢浔眉心一蹙:“所以?”
所以就算王爷的女人有很多,里面也没有一个是你的,你跟林雀是不可能的。
而且林雀很喜欢谢昀秋。
她默默道:“您知道吗?王爷虽然上了岁数,但风姿不减当年,其实不比您差什么。今天他制服那个刺客,只用了一只手,还是受伤的那一只手,这根本不是寻常人做得到的,所以能跟在王爷身边也是一种很不错的选择,林夫人想必也是这样认为的。”
是吗?
那她当时是不是就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虽然谢浔很好,但是谢昀秋也能凑合。
——虽然喜欢他,但不影响她找别人。
千般万般看起来痴情的理由,不过是为自己廉价的感情寻找借口而已。
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她认为跟在王爷身边也是一种很不错的选择。
谢浔低垂着目光,神情幽暗地看着她。
她依然穿着那一身为了引起谢昀秋注意而过分惹眼的烟紫衣裙。
上面至今还沾染着谢昀秋的血迹,可以见得事发时她一定离谢昀秋很近。如今已过去一下午,她都没想过给自己换一身衣裳。
元衾水还在极力暗示谢浔:“王爷性情虽然好,但想必也不会容忍后院多生杂事。”
不过,谢浔又想,算了吧。
反正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少女唇瓣上的嫣红此刻依然褪去几分,与她本来的唇色融为一体,开合间露出里面柔软的舌。
她的嘴虽然很柔软。
但此刻不甚愉快的谢浔更想让她闭嘴。
他甚至想伸手探进她湿润的口中,摁住搅弄她的唇舌,让她发不出声音。
她会憋出眼泪,漂亮的眼角泛出绯丽的红,津液从唇角流下,用迷蒙的眼神看他。
她可能会害怕,当然也可能会主动把他的手指往更深处送。
乖顺地做他捡来的碎片。
这样再好不过了。
元衾水注意到男人越来越暗的眼神,声音不由自主弱了几分,“殿下,我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谢浔直白地嗯了一声。
元衾水立即道:“对不起……”
他并未对她的道歉做出应答,而是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脑中场景很是鲜活,于是谢浔并不克制地缓缓抬手,男人指尖还捏着元衾水方才递给他的悔过书,就这么朝元衾水的脸颊落下来。
元衾水僵住,仰面不敢动弹。
谢浔指节弯曲着,平静目光落在两片饱满红润的唇,手指不断垂下,但到最后,他只是用手中纸张拍了拍她饱满的唇肉。
“自己写过的东西又忘了,元衾水。”
元衾水因这个拍打的动作身体里升起莫名怪异的感觉,她唇瓣发痒,抿了一下。
思维有些停滞,元衾水不明所以地愣愣开口道:“什么?”
然而谢浔根本没有要跟她解释的意思,仿佛只是一个顺手的动作一样。
他神色如常地收回手腕,纸张无意间划过少女白净的脸蛋。
引得元衾水又闭了下眼睛。
最后谢浔宣布道:“不要再让我从你口中听见关于谢昀秋的任何事。”
元衾水张了张唇,茫然地看他。
她把谢浔的警告理解为一种抗拒,因为倘若林雀和谢浔之间真的有什么,那谢昀秋便是两人间的最大阻隔。
所以谢浔不喜谢昀秋合情合理。
她嗓间干涩,问:“……是因为林夫人吗?”
不等谢浔回答,元衾水便再也受不了似的,忽略了谢浔方才那个略显怪异的动作,有点崩溃地轻声同他道:“殿下,其实我觉得,你跟林夫人走得有点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