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宣泄
作品:《请君入瓮》 元衾水没想到林雀走得那么干脆。
她还以为这两人定要拉扯一番,她得在谢浔身边“摔”无数次茶杯才能让谢浔在她的逼迫下,忍无可忍送走林雀。
林雀一走,房里便只剩她与谢浔。
密闭的房间气氛略显沉闷,原本势头极足的元衾水慢慢泄了点气。
她想起从前谢浔只会在书房外的会客之地见她,今日是她第一回进里面来。
还是托林雀的福。
这个认知让元衾水不由失落。
光线从冰裂纹的碎窗投射进来,落在整洁的桌面,谢浔坐在椅子上仰面看她,目光直白,“你的要紧事,是给我送茶?”
冷冰冰的语调,定是在怪她。
元衾水低着头,不答反问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
谢浔对她这小心审问的模样感到好笑,他视线落在她颓靡的脸,再到轻抿的唇瓣,淡淡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
元衾水明示道:“你难道还对她有想法吗?殿下,我要再次提醒你,她是你父亲的女人,你俩不能私会。”
谢浔双腿叉开,鞋尖贴着元衾水的衣摆,有意无意的擦过她的小腿,缓声道:“你怎知我与她是私会,而非有正事相谈。”
“那你们有何正事?”
“既是正事,恕难告知。”
元衾水哽住,心里认定谢浔是在骗她,半天才埋怨道:“……你怎么能这样呢。”
她总是这样毫无气势。
积攒勇气来打扰他需要好半天,但勇气被戳破只需要一瞬间。
哪怕是此刻,她也是委屈居多,细弱的声音从嗓子里泄出来,嫣红唇瓣紧紧抿着,哪里是质问,简直像在撒娇。
或者她根本就是。
谢浔盯了半天,最终垂下眼睫。
像是随手一般,他拿起元衾水方才送来那杯茶,低头抿了一口。
水流送下,瓷杯被谢浔捏在手里,指腹摩挲杯口,他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冷不丁地道:“元衾水,你给我送你喝过的茶?”
元衾水愣了一下:“……我没喝过。”
谢浔似乎不信,他挪动指腹,点在杯口一处湿迹:“不要狡辩。”
可元衾水就是没有。
而且谢浔用这处湿迹来判定她的罪行实在是太不可理喻。
“你……”
谢浔的手指落进水中。
她本想反驳,注意力却又在这一瞬间被他的手吸引。
谢浔的手总是干净修长,指甲修剪齐整,手背有淡淡青筋。此刻摁在杯口处,沾上湿迹来回摩挲的样子,让元衾水升起一股尤为怪异之感。
她又忍不住心想,既然谢浔认为是她喝过的,为什么还要入口呢。
偶尔,她真的会觉得自己有病。
但她现在,想要这个杯子。
出神地盯着谢浔唇瓣碰过的那块地方半天,元衾水被指节敲击桌面的声响惊醒。
她甫一回神,对上男人穿透般的眼神。
谢浔沉下声音:“你在想什么?”
元衾水下意识心虚:“没想什么。”
谢浔不说话,空气陡然凝滞起来。
就在元衾水忍不住想要说实话的时候,谢浔靠在椅背上,用一种略显责备的语调道:“元衾水,你又想亲我,是吗?”
“……”
元衾水根本没想到这一茬,她连忙道:“我不想。”
谢浔却审问一般,声音沉静道:“如何证明你不想?”
元衾水觉得冤枉,她根本没办法证明。但在开口辩解之际,一向迟钝的她忽而敏锐发现,谢浔似乎并不愤怒。
啊,是的。
差点忘记了。
她与谢浔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已经亲近过,所以不管是想要他的杯子还是触碰他,都并不似之前那般异想天开。
有了第一回,第二回还会难吗?
谢浔已经同意跟她在一起了。
元衾水喉咙紧了紧,试探着上前走了两步。在心中安慰自己,不愤怒就代表不排斥,不排斥就代表可以做。
谢浔本就双腿岔开坐着,元衾水这两步直接行至了他的双腿中间,而谢浔果真没有推开她。
元衾水遂而弯下腰来,两人距离倏然拉近,这是她第一次以俯视的视角看向谢浔。
男人冷淡的眉眼总是摄人心魄,轻易就迷住她。
好吧,想亲。
她没有说话,轻轻吻了下他的眼睛。
谢浔任她亲吻。
元衾水总是慢吞吞,亲人也是。
她像是对待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弯腰时手落在他的肩头,却又不敢用力。
她轻轻吻他的额头,眉心,眼皮。
她的亲吻不像亲吻,只像羽毛扫过。
而谢浔始终未动,沉沉双眸平静注视着她。
元衾水吻他的鼻梁,到最后,动作才顿了一顿吻向他的唇瓣。
不过她甚至不如三日前第一次接吻的谢浔,她连试探都没有,只是很轻的贴在他的唇瓣上,心跳便已经难以自控。
旋即,她的吻便结束了。
不过刚结束,她又皱起眉来。
因她忽而想起谢浔方才说了她不爱听的话,所以她像是发泄一样,又重重贴了一下他的唇瓣:“不要说那样的话了!”
谢浔的腿回收,将元衾水整个人圈在这方寸之地,低声问:“哪样的话?”
元衾水是个非常容易得寸进尺的人,比方说现在,她察觉到谢浔不生气,胆量便也膨胀几分:“不能再跟林夫人有牵扯。”
谢浔偏不如她意:“我若非要与她有牵扯呢。”
元衾水被他的话震惊,旋即又感到伤心,她瞪圆眼睛,道:“否则就亲你!”
谢浔轻笑一声,原本落在桌上的手落在元衾水的腰上。
他手腕一用力,元衾水整个人就倒在了他身上,谢浔掐住她的下颌,声线带几分轻视:“就像刚才那样?”
他评价道:“元衾水,技术真差。”
元衾水一愣:“什么技术?”
谢浔转而按住元衾水的后脖颈,将她摁向自己,元衾水脊背僵硬,同他对视。但谢浔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无声望她,元衾水觉得难熬,她动了动唇瓣,最终被这张冷峻清贵的脸蛊惑,再次笨拙地,主动吻向他。
谢浔很快反客为主。
他撬开她的唇齿,与她唇舌纠缠。
谢浔总是力气很大,元衾水被他亲的后仰,脊背抵在长条案上。
寂静的书房内亲吻的声音格外明显,因难以招架,元衾水眉心轻蹙着。
她察觉到,谢浔亲她的方式,好像跟上次有所不同,这次似乎更凶悍但也更从容。
她在那极富技巧地吮吻中再次手脚发软,试着去碰谢浔的脖颈,在未曾得到拒绝后,手指又从脖颈向下,抱住他的脊背,然后隔着衣服按在他的腰。
大概半刻钟的功夫。
谢浔终于松开她,元衾水别开脸喘气,大脑有些空白,唇瓣发痛,眼眶也被逼出生理性的泪水。
她还抓着谢浔的手腕,人已坐在他身上,这该是令她欣喜快乐的姿势,但是纷乱的大脑忽而明白过来——
谢浔说的技术,是接吻的技术。
她当然很差。
毕竟她没有跟别人接过吻。
那谢浔为什么会好呢?
当然,由于没有对比,所以她并不知晓谢浔具体好不好,但是他既然这样说,那他想必是很好的。
可是为什么?
元衾水望向男人不容侵犯的清寂眉眼,近乎突兀的问:“你跟林夫人,你们亲过吗?”
她说话时紧紧盯着谢浔的眼睛。
执着,又带着几分希冀。
谢浔蹙眉,对她的问题感到不悦。
她看起来很着急,不等谢浔回答就急切的自问自答般道:“没有对吧?”
“林雀说,你只是救了她,再相见时你们已然身份有别,不可能有机会的。”
谢浔垂眸看着她,她眼睫颤动,唇瓣上的口脂晕出些许,不停张合露出里面红润柔软的舌。
又是毫无立场的占有欲。
匪夷所思的问题,可她在意的模样实在很漂亮,于是谢浔静静的欣赏着,并未回答她的话。
可谢浔久不言语,在元衾水眼中无异于默认,她自觉知晓了答案,不由颓然抬眼,又难过起来。
她甚至极少见地对谢浔生出一股怨怼,就算刚跟他接过吻的人是她自己,她依然想带谢浔去洗嘴巴。
她无法想象谢浔亲吻旁人。
原来他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毫无经验。
“你怎么能这样呢。”
她又低低重复。
谢浔问:“哪样?”
她想,谢浔是故意的。
故意气她,或者说报复她。
元衾水抿着唇瓣,白皙的面孔泛上薄红,不知为何,她不禁又想起今天的家宴,想起要跟她绝交的方胧,两相叠加,那股烦躁再次上涌。
要怎么办,现状才会改变。
她愣愣坐在谢浔身上。
谢浔见她这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问道:“元衾水,你生气了?”
元衾水的确生气。
她讨厌谢浔总是含糊不清,讨厌他们一个两个都因为林雀远离她。
“你以后不要理她了。”
可憋了半天,她只能这样轻轻请求他。
但谢浔却总是对她的愤怒不置可否,也不在意她所在意,很是坏心眼地道:“我若不听呢,你能如何。”
讨厌谢浔!
元衾水顿时气结,她目含不满地瞪向谢浔,满脸写着埋怨。
元衾水总是当惯了棉花,实际上就算惹怒她也不会有任何后果。
就像是她气愤林雀暗中离间她与方胧,但见到林雀时,却连一句质问都难以问出。
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发过脾气。
幼时她还会埋怨,长大了便学会了接受,因为只要够乖顺,就不会有人嫌弃她。
所以就算生气,她也不知如何发怒。
更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对谢浔发怒。
她与谢浔之间的关系本就脆弱得像一块冰,她握着他的把柄,却握得豪无安全感,她的一切质问都毫无立场。
她觉得难过,眼泪便掉了下来。
落在了谢浔的手上。
谢浔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拇指,温凉的水珠顺着拇指滑向手腕,叫他想起那日暴雨时,与窗外大雨一同滚落的泪珠。
男人面色平静,盯着这滴眼泪出神。
她的眼睛很漂亮
掉眼泪时除外。
谢浔没再继续逗弄她,道:“行了,我没有亲过她。”
但是元衾水并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