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秦淮霜落故园秋

作品:《白姑娘今日卜卦了吗

    静默审视片刻,李不言向后一仰,靠着椅背,整个人懒散漫不经心。


    他忽然笑了,“我七岁时,有个自称算命半仙的老头儿拦住我的路,要给我算一卦。他说我,命犯孤煞,亲族不眷,不日将死。”


    李不言顿了顿,似乎回忆起十分不好的事情,眉头皱了皱,嘴角压了下去,但只过了几秒便恢复原状,手指不自觉叩了两下桌面,“你知道那个半仙后来怎么样了吗?”


    白宜之闻言,愈发用力地攥紧天元通宝,不肯接李不言的话。


    李不言瞧见白宜之这样,勾起嘴角,笑得张扬又嚣张,“我用剑削去他的嘴巴舌头,剜下他的双眼,让他再也开不了口,看不见人,把他扔在乱葬岗,自生自灭。如果,你想变成他那副模样,我可以答应你啊。”


    白宜之呼吸一滞,瞬间冷汗直冒,心脏直突突,她头皮发麻,浑身像是被针刺了千万遍一般,不敢看李不言,不敢动弹半分,仿佛只要一动,就会穿心而亡。


    在他面前,就连灵魂都似被他窥探透尽,她会因为他的一句话抖成筛子,心中防线就这样被轻易击破,强壮的镇定险些溃不成军。


    咽了口唾沫,余光瞥见李不言的剑搁在窗沿上,指尖扣着铜板边缘,紧抿嘴唇,竭力遏制住自己的害怕。仔细揣度,暗自思索。


    七岁,命带孤煞,必死无疑……


    白宜之回味自李不言口中的这几个字,悄悄抬眼,撞入李不言冰冷无情的眼眸中。


    慌乱垂眼,睫毛遮住眼中纷乱情绪。


    以李不言的性格,若真不想让她追查此事,搅乱他的刺杀计划,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般。


    或出剑逼她安分守己或把她扔出栖凤山庄,甚至能将她一剑杀了都是有可能的。


    偏偏李不言什么都没做,只是给她讲了幼时之事。不论是真是假,李不言对卜卦算命之说的厌恶并非伪装。


    想和李不言短暂的和平相处,唯有让李不言亲眼看见她不是那个半仙。


    要让他看见,她的卦,从不会出错,甚至,甚至可以助他行事。


    窗外风渐起,刮过庭院花草,留下一阵沙沙的声音,玄月被阴云遮挡,风愈发猛烈,好似将要下雨。


    白宜之抬起头,将三枚铜钱放在桌上,沉吟片刻,看向李不言,眸色微动,强装镇定,“李不言,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吧。”


    “我为我娘卜了七年卦,卦象全都是空白虚无,直到今年三月初三,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卜出我娘踪迹,卜出有人能助我找到她。我称那个人为,贵人。”


    说起母亲,她眼神是面对李不言时从未有过的坚定,“我卜了无数次,卦象永远都指向你。”


    李不言听见三月初三四字,指尖微动,蜷缩一瞬,又听到“永远都指向你”这句话,不由抬眼凝视白宜之,眼神里有着极其短暂的,不易察觉的闪烁,嘴角凝固半瞬,随即,又露出惯有的讥讽,继续听白宜之说着:


    “我想找到我娘,我一定要找到我娘。所以我赖着你,甚至仅凭卦象就能找到你三次。在我的卦里,你不是天煞孤星,而是能帮我找到我娘的福星、贵人。


    李不言,我的卦,从来不会出错。你若愿意信我一次,我可以,可以多给你三袋金叶子。”


    窗外深夜寂静,风呼啸而过,从窗棂缝隙吹入屋内,烛火跳动,忽明忽暗,照得李不言脸庞明暗不一,神情愈发变幻莫测。


    李不言审视着白宜之。


    一个大小姐,舍去荣华安宁,孤身不远万里踏入江湖,竟然真的只是为了找一个失踪七年,不知生死的人。


    只凭虚无缥缈的卦象,就敢断定、敢相信他能帮她找到那个人。


    三月初三,天煞孤星,福星,贵人。


    这几个词强行扭在一起指认着李不言。


    他想笑,思及白宜之确实在他神出鬼没时连续找到他三次,觉得她幼稚好笑之际,心中不免多添一丝荒诞。


    屋外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窗边走廊外那棵海棠树被风雨吹的颤动,带着雨珠花瓣竟然莫名从窗缝飞入屋内,恰恰好的落在李不言膝间。


    李不言低头看了眼海棠花瓣,指尖碾碎花瓣,扭头望向窗外。


    平静的雨夜,却好似看见一双暗中窥视他许久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在提醒他,白宜之不是一个人在此。


    李不言不由讥讽哼笑一声,拿过杯盏,手一挥,“啪”一声,杯盏砸向窗户,将窗户彻底关严,不留一丝缝隙。


    杯盏碎了一地,白宜之被李不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抖了一下,越发不敢喘气。


    李不言视线飘回白宜之身上。


    忽而觉得很有趣,白宜之竟浑然不觉自己早已被白氏的人跟踪许久,仍然以为只是孤身一人在这江湖,每日还要被他吓个半死。


    想着想着,竟然莫名地,对白宜之说出的这样荒谬的事情产生一丝兴趣。


    他本就没想这两日杀范鸠,很乐意再看一出神棍担惊受怕的戏码,于是勾唇嗤笑,仍旧恶劣开口,“若你算错……”


    他故意停顿一瞬,触及白宜之坚定眼神时,神情微动,“我一刻钟都不会给你留。并且,试剑大会结束后,不准再跟着我,还要结清我的钱,一共四袋金子。”


    白宜之闻言,不由一怔。


    李不言,竟然,答应了?就这样没有任何恶言恶语威胁地答应了?


    心中不免有些不安,手伸进锦绣袋掏出龟壳,紧紧攥着半晌,龟壳有些发烫,烫平她不断掀起涟漪的不平心情。


    白宜之深吸一口气,默念三遍静心诀,复又望向李不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好。”


    龟壳放在一旁,手握铜钱,闭了闭眼。


    她对自己的卦有绝对的自信。


    父亲说,她幼时抓周礼上,抓的是母亲妆匣里的龟壳,也就是她现下一直随身携带的龟壳。


    三岁起,母亲便亲自教导她卜卦之术,四岁便能算明白府内微末之事,从无出错。


    十岁师从钦天监监司,学得钦天监占星术,常于千金阁算父亲哥哥外出之凶吉,也算万福镖局走镖之凶吉。


    十五岁监司临走时,说她学至大乘,若能窥破卦之根本,可为当世卦师第一。


    白宜之睁开眼,颤抖恐惧害怕皆消失不见。


    手中铜钱投掷六次。


    少阴、老阴、少阴、少阳、老阳、少阴。


    烛火无风自动,爆了三下灯花,白宜之指尖蘸取茶水,划过桌面,落下卦象。


    主卦,坎上艮下,水山蹇。变卦,坤上艮下地山谦。动爻,老阴化阳,二爻、老阳化阴,五爻。


    白宜之猛然心惊,瞬间抬头,惊慌看向李不言,嘴唇微动,视线飘向他的左臂,又看向他现下波澜不惊,还带着一丝讥诮的眼睛。


    李不言见白宜之如此模样,不由冷笑,“白大小姐算出什么了,难不成也算到我不日将死啊。”


    “你——”


    桌上水渍很快消失,白宜之指尖些微颤抖,抓着桌沿,神情恍惚几秒,瞳孔骤然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又不可思议的画面。


    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李不言的左臂,随即又移回他那双充满讥诮的眼睛。短暂的惊骇过后,一种近乎悲悯的凝重取代了所有情绪,她重重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明日寅时一刻登百丈峰,你要见的人,于辰时一刻死。”


    李不言忽然顿住,原本看笑话般的眼神霎时僵硬冰冷须臾,短暂惊愕后,眼神骤然锐利如刃,又似乎觉得几个字实在荒唐至极,忍不住嗤笑出声:“你可知道百丈峰上的人是谁?”


    白宜之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顿了顿,继续说着:“戌时二刻桃源村遇赵介,亥时三刻,未申位地牢,左臂受伤。”


    李不言愣了下,轻哼一声,余光瞥了眼自己的左臂,气极反笑,他越发觉得白宜之说的话荒唐虚妄至极,“我为何要去桃源村,我还会受伤?真是笑话。”


    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拿过茶盏,走近白宜之,将茶盏中的温水尽数浇在白宜之所画的卦象余渍上。


    白宜之拿起铜钱龟壳,猛然起身,后退两步,可她的衣摆上还是溅了些许温热茶水。


    李不言随手搁下茶盏,“那个人若能如此轻易死了,我把头拧下来给你当蹴鞠踢。”


    “我不要你的头。”


    白宜之几乎下意识开口,她遇上有关卜卦的事,总会出奇的镇定放松,仿佛回到家中。


    收起铜钱龟壳,对上李不言充满不屑的双眼时,心下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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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一颤,眼神飘忽一瞬,又有些紧张,“我信我的卦。”


    李不言双手环胸,右手食指在肩膀上敲了两下,眉头一挑,“我明日绝不上百丈峰,你的卦已经不准了。”


    “明日子时还未到,你,你不要先下定论。”


    白宜之说这句话,见李不言迟迟没有动作,也没说话,缓缓往门口移动。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风雨吹入屋内。


    白宜之像是被猛兽追赶,双手胡乱挡在头顶,她踉跄着冲进雨幕,头也不回地扎进对面厢房的黑暗中。


    又砰的一声死死抵住房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喘息,仿佛这样才能隔绝身后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李不言望着半掩着的木门,看向白宜之离开的方向,兀自沉思片刻。


    在此之前,他本就打算明日去找蒋莫痴,至于明日何时去,自然是想何时去便何时去。


    不想便宜白宜之,让她沾沾自喜,但除了明日,他也没有更合适的时间去百丈峰了。


    白宜之回到屋内,坐在铜镜前思量许久,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钗环。


    江湖上的人,多是轻装便衣,她不喜欢,她喜欢穿鲜艳漂亮的衣裳,戴好看的首饰。可想起初见李不言那夜,因为钗环碰撞发出的声音而引来了赵介他们。


    咬了咬唇,下定决心,拆下首饰配饰,只留一支梅花玉钗在发髻上。


    李不言算着时辰,鬼使神差地瞥了一眼窗外,离寅时一刻尚有片刻。他趁天不亮,小雨渐歇风声止住时,翻身下床,抄起剑,打开门。


    正撞见站在门口,素了许多的白宜之。


    他看见白宜之在昏暗中短暂地笑了一下,带着你看,我猜对了般的胜利眼神,“你开门时,刚好寅时一刻。”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清越的鸟鸣,划破黎明前的死寂,也打破白宜之与李不言之间长久的沉默。


    “哼,巧合而已。”


    李不言大步流星越过白宜之,没有阻拦白宜之跟在他身后往百丈峰去。


    反正白宜之也没有江湖帖,上不去百丈峰,他如是想着。


    百丈峰离栖凤山庄不远,李不言轻功一个时辰便到。


    白宜之知道他不会等自己,也不知他昨日把马车放在何处,便在栖凤山庄马棚里花五十两租了一匹好马,疯狂追赶李不言。


    山间的晨雾带着寒意漫上来,将百丈峰顶笼罩在一片未知的灰白之中。


    白宜之到时,李不言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晨雾中,正欲登上山梯,却见山门的守卫拦住她的去路,说要江湖贴才能入内。


    她这才在多日紧张压抑中想起来,百丈峰上,是那位冠绝天下的剑仙——蒋莫痴。


    剑仙,怎么会死?


    李不言,到底要做什么?


    白宜之脑海中骤然蹦出这两句,急忙掏出江湖帖,马不停蹄赶往山顶。


    山风裹挟着未散的雨气,冰冷刺骨,抽打在她汗湿的脸上。石阶湿滑,好几次她险些跌落,全靠死死抓住旁边嶙峋的石块,指尖磨得生疼。


    本能驱使着白宜之奋力追上李不言,好像晚到一刻,李不言便会消失一般。


    山顶竹楼,晨雾萦绕,如天外之境。


    李不言落在竹楼门口,却见竹门打开,手握剑柄,缓步入内。


    只见白纱覆眼的青衣男子独坐厅堂,身旁立着一把通体青绿散着白色玄光的剑。


    李不言剑未出鞘,剑意却至青衣男子眼前,但男子剑意更甚,将李不言的闪着不善的剑光挡在半空中。


    “蒋莫痴,把他的剑,还、给、我。”


    李不言剑出鞘,砍断白色玄光,剑尖瞬间刺向青衣男子。


    白宜之爬上最后一截台阶,忽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刺耳又锐利的剑鸣声,惊忙抬头,却见晨雾被无形的力量猛地撕开,葱郁之上,那角竹楼清晰显露。


    一片被剑气削断的青翠竹叶,自她眼前缓缓飘落。


    身后,突然又传来嘈杂纷乱的脚步声,刀剑碰撞的金甲声,还有人飞入竹楼的滞空声。


    天光乍破,晨曦忽现,人潮涌动。


    “剑、剑仙……死了!蒋前辈他……!”


    破音的嘶吼在山中荡起回音,惊飞山间鸦雀,似泼墨般掠过晨曦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