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翠绿竹掩映，水声潺潺环绕的水榭之中。


    一男一女正相对而坐，却相顾无言。


    许是二人僵持的时间过长，连带着云渺怀中的小黑犬也不由得好奇地探出头来，打量着对面的陌生男人。


    男人轻蹙着眉，欲言又止地打量着面前的云渺，似乎依旧对眼下的事实有所怀疑。


    他试探性地又唤了一声：“连音？”


    云渺知道他是在叫自己，但这个名字依旧让她感到陌生。


    “你当真都不记得了？”


    男人前倾的身子又重新坐正，原先打量着云渺的疑惑神色中多了几分新奇。


    “不过，眼下这会儿你看起来比以前好说话多了。”


    男人呷了口身前的茶，笑得有些欠。


    “你是？”


    同一个问题再一次被问出，与上一次不同的是，云渺得到了答案。


    面前这个男人，在她问出那句“你是”后，他围着她打量了好一会。


    再然后，她连人带狗被一起带到了这里了。


    他同她说，这是她先前居住的殿宇。


    可她依旧没想起来什么。


    “何知。”男人放下手中的茶，“我叫何知，看来你真的将以前的事情忘了个彻底，不然你也不会连我也不记得。”


    边说，何知还摇了摇头。


    像是一位神医遇到了一位棘手的病人。


    虽然说，他确实是一位医仙。


    而他面前之人瞧着确实也病得不轻。


    对方的语气太过熟稔，云渺据此做出了判断：“我们先前很熟么？”


    “那当然，我们甚至可以说是双生子。”


    “……什么？”云渺很是不可置信地指了指对方，又指了指自己：“你？我？双生子？”


    她很难想象，自己与眼前之人竟然是这种关系。


    “昂。”何知轻挑了下眉，点了点点头，颇为满意地看着云渺的反应，“你的原身是天池里的一株鸳鸯羽，这你还记得么？”


    云渺点了点头，一刻钟之前才有人同她说过这些。


    但也正因如此，她才更加惊奇。


    如果自己与眼前人真的是双生子，那么刚刚也应被提及才是。


    何知迎着云渺的视线，伸手指了指自己：“没错，我就是你旁边的那片荷叶。”


    她旁边的那片荷叶？


    那这人会不会也知晓关于不周山的事情？


    “那你知晓百年前不周山的事情么？”


    “百年前的不周山……”何支拉长着语调思索着，摇了摇头，“不大清楚，我只知晓百年前你便是在那处重伤被发现的，当时我被叫去给你医治的时候，说你半条命都没了也不夸张，所以后来天帝才会选择将你送去人间历情劫。”


    云渺捕捉到了对方言语中的信息：“你是个医修？”


    原来是这样。


    “对啊，这事儿你也不记得了么？”


    话刚说出口，何知便觉着自己这个问题也是白问了。


    毕竟对方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自然不可能记得自己曾经是个医修。


    “算了……这几日你要事得空了，我给你瞧瞧吧，按理说情劫结束你的记忆便会恢复的，眼下这情况不对啊。”


    何知皱着眉，身子再次往云渺处前倾了些，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云渺，似乎想要找出她身上的病灶一般。


    不过很显然，他并没有什么发现。


    云渺并不习惯被人盯着看，也不由得偏过了头，随口回了句：“过两日再说吧。”


    何知的视线扫过云渺怀中的小黑犬时顿住，眯了眯眼。


    “这只，好像不是你先前养在青涯山的那只小犬吧。”


    “什么？”


    云渺顺着何知的视线看向自己怀中的小犬，脑中又多了些先前没有的疑惑。


    什么青涯山，什么小犬。


    除了不周山之事，自己还有别的重要的事情也忘记了么。


    脑中似乎有着隐约朦胧的情感要破窗而出，但是云渺依旧难以想起任何相关的记忆。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何知仍打量着云渺怀中的那只小黑犬，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给出了自己确切的答案：“肯定不是，你以前那只是灰白色的，而且看到外人都很凶。”


    “不过你下去历情劫后，我其实有帮你去青涯山看看，但是我去的时候已经空了，那只小犬估摸着是跑了。”


    何知的视线仍旧落在云渺怀中的小黑犬上。


    但很显然，他在通过眼前的小犬回忆青涯山那只失踪的小犬。


    云渺的视线也一道落在怀中的小汪身上。


    可莫名的，她在听到何知提到那灰白色的小犬时，莫名想到的却是谢诀。


    不过也仅是一个念头，她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毕竟几个时辰前，李仲舟还站在她熟悉的小院门口，同她说她那意外捡来的半妖少年是妖族的少主。


    又怎么可能会是她捡回的流浪犬呢。


    再者，先前在冰凌之境中，她记得九尾黑狐似乎也说过谢诀是雪狼一族。


    他是雪狼，并不是小犬。


    自然，也不可能是自己以前养过的那只小狗。


    而从那幅画上落款的时间来看，彼时他应该还同他的阿姐在一道……


    云渺不由得自朝地牵了牵唇角。


    怎得又想起他了呢。


    明明，她已经留下了和离书。


    她们也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想到这，后知后觉的疲倦感再次涌来，试图将云渺吞没。


    今日，不论是关于谢诀的也好，还是关于不周山的也罢。


    她已经被迫接受了太多信息。


    她有些累了。


    下一刻，她也顺着自己的心意礼貌地给石桌对面的何知下了逐客令。


    “那我先回去了，你这两日有空了记得来……”何知站起身嘱咐着，但话讲到一半他又想到了什么，“估计你也不记得我的殿宇在哪处了，还是我来找你吧。”


    云渺知道他说的应该是给自己医治的事情，点了点头：“多谢。”


    说罢，她便准备站起身送人离开。


    何知看出了她的意图，忙出声：“跟我客气什么，不用送，我走了啊。”


    男人摆了摆手，颇为潇洒地离开。


    何知离开后，云渺亦起身走出了水榭。


    不多时，她站在了身后空荡殿宇紧闭的门前。


    这一点，她还是挺感激何知的。


    若是没有何知，其实她并不确定依着自己身体的记忆是否能够回到这里。


    云渺推开门，光亮之中细小的微粒漂浮在空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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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悉的陈设撞入云渺的视线之中，她感受到自己的识海之中，隐隐有什么东西要破窗而出。


    只是，今日她真的已经很累了。


    她并不想再去细究什么。


    她迫切地想要睡上一觉。


    她将怀中的小犬放下。


    自己也向殿中走去。


    许是她真的身心俱疲了。


    几乎是刚沾上枕头，云渺便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沉沉睡了过去。


    识海之中，那些被封存已久的记忆之上丝丝缕缕地飘了出来。


    发散着浅淡的光亮。


    毛茸茸的触感在掌心中传来。


    清晰又真切。


    云渺猛地睁开了眼。


    一只灰白的小犬随之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云渺愣了一下。


    又下意识地开始大量四周的环境。


    是一个陈设简单的小木屋。


    灰白色的小犬似乎感受到了云渺注意力的转移，亲昵地蹭着她的裙摆，试图重新拉回她的注意力。


    云渺显然很吃这一套，她很快便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自己脚边的那只灰白色小犬上，重新抚摸起了灰白小犬。


    她的动作很是熟稔。


    像是这般做了无数次一般。


    这是何知说的，自己先前养的那只灰白小犬么？


    可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是那部分被遗忘的记忆么？


    还是说……只是一个梦呢。


    床榻之上本沉沉睡去的云渺，猛地睁开了眼。


    陌生的床幔落入云渺的视线之中，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下自己身处何处。


    原来，刚才是梦。


    /


    几道天雷落下，转瞬间又无了踪影。


    但人间还是落下了一场大雨。


    束着高马尾的少年却恍若未觉一般，行走在大雨之中。


    骤雨将其人整个儿浇透了，人瞧着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但是少年却像是毫无察觉，任由雨落下。


    雨水在他的面上急速积聚成一条条蜿蜒的水路，划过其紧抿的唇角。


    天雷方才落下的时候，他心中便隐隐透出了些说不出的情绪。


    是以，他第一时间就朝着天雷落下之处赶了过去。


    可最后，他看到的也只是那光团包裹之外，露出的属于阿姐的熟悉的衣角。


    他知道，阿姐应当是飞升了。


    这也意味着，他再也不能再在人间找到阿姐了。


    而那水云天，也不是他们妖族可以轻易踏足的地方。


    除非，他也可以修成大道。


    但妖修同人修本就不同，想要修成大道更是难上加难。


    哪怕他真的可以，其间也免不得要历过百年、千年的光景。


    他同阿姐，已经分开了百余年。


    相逢也不过数月。


    失而复得之后，得而复失更让人难以接受。


    他等不了那么久。


    甚至眼下，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来得及同阿姐解释清楚。


    好在，命运对他不算太过残酷。


    好在，他不是没有半点上水云天的机会。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让他别扭，但有办法带他上水云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