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杨刺史抬起头，看着顾止渊的眼神复杂，一阵沉默后，只见杨刺史如同抽空了力气般瘫坐在地上。


    “好，我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侯爷。”


    闻言，一旁的记录官立刻拿出纸笔，在书榻前坐下。


    “侯爷问我州衙粮仓里的粮食都去哪了，粮食都去孝敬那位大人了。”


    “那位大人？”


    顾止渊皱眉，正想问下去，杨刺史却继续开口道：“对，至于那位大人是谁，我也不清楚。”


    “我来湘州之时，也曾立誓要做一个为民的好官，可在这呆了没多久后，便知道这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


    说到这，杨刺史满脸的痛苦：“我为了造福百姓，与那人对抗，却失去了我的大儿子。”


    “他那时正是大好年华，都是因为我。”


    说着，杨刺史眼泪不停的往下掉，眼中满是懊悔。


    “侯爷，我没办法，我若是不从，死的就不是我大儿子一人了。”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我不能害了我的家人啊！”


    看着跪在地上哭的声嘶力竭的杨刺史，顾止渊竟生出一丝恻隐之心。


    “为何不上报？”


    “上报？”听到这话，杨刺史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大笑了一番摇了摇头：“湘州离京路程遥远，那位大人是京城的，我尝试过，结果呢？”


    说着，杨刺史突然笑了出来：“结果就是，我又失去了我的小女儿。”


    一时间，堂上无比沉默，十七几人相互看了看，顾止渊面色紧绷闭了闭眼。


    “那人是谁，你可有猜测？”


    “我不知道。”


    杨刺史抹掉脸上的泪水，重新跪好：“但我知道这湘州城的所有富户，都要定期给他上供。”


    “侯爷您让他们开粮仓，他们不是不开，是他们也没多少粮食。”


    顾止渊皱着眉思索着，这么多年将这些事做的滴水不漏，看来这人在京中官职并不低。


    “我知道了。”


    语罢，顾止渊起身，走到杨刺史面前：“你的牢狱之灾免不了，你小儿子我会找人替你照顾。”


    “待你出来，便与你小儿子离开这湘州吧。”


    听到顾止渊的话，杨刺史再次叩首：“谢侯爷。”


    从州衙离开，顾止渊回到住处，刚一进院子便看到江妩正陪着杨刺史的小儿子在玩耍。


    江妩笑的温柔，顾止渊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如果他们之间有了孩子，便能每天都看到这种画面了吧。


    夏至站在江妩身边，很快便看到顾止渊站在院门口，轻声提醒着江妩。


    江妩转头看了过去，看到顾止渊脸上笑容更甚，连忙跑了过来：“侯爷，你回来了。”


    顾止渊下意识点头，顺手把江妩搂了过来，江妩被吓了一跳，连忙躲开：“侯爷，还有孩子在呢。”


    顾止渊闻声看了过去，见男孩正瞪着大眼睛看着他，突然又不觉得生孩子好了。


    会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这孩子倒是与他父亲一点也不像。”


    牵着江妩回到院中，顾止渊看着面前的孩子，这小孩眼睛大大的，完全不像杨刺史那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眼睛。


    “侯爷，杨刺史应该是胖的。”


    江妩尴尬的笑着，顾止渊闻言伸手将男孩拉了过来仔细观察一番。


    “除了眼睛，其他地方挺像的。”


    男孩楞楞的看着顾止渊，除了最开始看见父亲时哭了一次，便再也没哭过。


    “喜怒不形于色，这孩子挺聪慧的。”


    江妩小声夸赞着，顾止渊意外的看了江妩一眼，又无奈的笑了笑：“你想让我如何？”


    “还是侯爷懂我。”江妩掩唇轻笑：“我方才与他玩的时候，发现他甚是聪慧，是个当官的好苗子。”


    “可他若是跟他父亲回去了……”


    还不等江妩说完，男孩突然出声打断，看着江妩的眼神中满是认真：“姨娘，萧儿知道您的好意。”


    “可萧儿不愿意，萧儿只想跟在父亲身边，为官者当为民为国，可我心中现在只有父亲。”


    “父亲因为当官，这一生如履薄冰，我不想过他那样的日子，也不想让父亲再为我担惊受怕。”


    不过十岁的孩子能说出这番话，顾止渊只觉着意外，但还是尊重孩子的选择。


    “你若是后悔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因为杨刺史的供词，顾止渊下令彻查了所有富户的账本，这些年扣掉的税务重新缴纳，贪下来的粮食也全数返还回来，发给城中百姓。


    在湘州又停留了半月，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雨，百姓们端着盆在大雨中喜极而泣，雨水意味着生命，这场大旱总算是熬过去了。


    湿凉的风从空气中吹来，江妩与顾止渊站在房檐下，看着外边的瓢泼大雨心中甚是高兴。


    “下雨了，侯爷莫要再担心了。”


    这些日子顾止渊在城中奔波，为百姓发放粮食，一通忙活下来，顾止渊肉眼可见的瘦了许多，惹得江妩心疼不已。


    “太晚了。”


    顾止渊却摇着头，眉间依旧满是忧愁：“庄稼长不出来，百姓们还是要挨饿。”


    说话间，雨中突然跑来一人，江妩仔细辨认了一番，是阿阳。


    “侯爷，好消息！”


    阿阳冒雨赶来，除了头上戴了一顶草帽，身上几乎湿透了。


    “侯爷，外边传来消息，京中粮草不出三日便可抵达，百姓们有粮食了！”


    总算听到这一阵子来的第一个好消息，顾止渊眉头舒展些，心中也松了口气。


    湘州常年气候温暖，只要熬过一段时间，百姓们可以重新种庄稼，几个月的时间便可有收成，就不用再担心百姓吃不饱的问题了。


    “立刻派人去接，务必要将粮草安全接入城中！”


    “是，侯爷！”


    阿阳领了命下去，再次冲入雨中，江妩拉着顾止渊回到屋子里，又倒了杯热茶递给顾止渊。


    “侯爷，喝点茶吧，莫要着凉了。”


    顾止渊总算没再拒绝，接过江妩递来的杯子一口便将茶喝了下去。


    见人终于愿意喝茶，江妩总算松了口气，她是真怕顾止渊将自己折腾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