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作品:《救了路人男之后

    他一直都埋着头。


    明心没想到他的脸色这么不好。


    她想要碰一下他额头上的虚汗,却见自己的指尖刚靠近,生着一双潋滟桃花目的少年便紧紧闭上了眼。


    像是浑身都在后缩。


    明心指尖微顿,沉清叶也回过了神来,忙道,“抱歉,贵女,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无事,”明心坐在他身边,微微低着头,墨发仅用一条白色发带低束,身上纯澈的花香散过来,她没有任何不满,


    “你莫怕,我并无其他意思。”


    沉清叶满身虚汗。


    他指尖揉攥着身下的被褥,见明心低头收拾杂物,他也想要起来收拾,却被明心制止。


    只能看她背身弯腰,将杂物一件件敛进木盒里。


    每敛入一样物什,发出不大不小的寻常声响,不知为何,沉清叶都觉心似被一下一下的砸着。


    在惊仙苑他所遭待遇,让他极擅揣测人心,又因所遇恶劣,他极容易将人往恶意的方向去想。


    明家二娘子,是一个他揣测不透的人。


    他没有怎么接触过女子,但他清楚,并不是所有女子都如明二娘子一般。


    明二娘子,好像不同。


    她从未向他展露过任何他熟悉的索求,还说她不会送他回惊仙苑。


    为何?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


    “......”


    “......”


    “清叶,”满耳污秽,眼前所见的两个人,已经不像是人了。


    像是两团蠕动的肉。


    花楼的老鸨亲自压着他瘦骨嶙峋的后背,染过凤仙花汁的指尖朝内侧门里指去。


    “你要好好地看着,”老鸨扣着他的脸,反复摩挲着他的脸庞,“彩凤如今是楼里最赚钱的,你与彩凤相比,相貌不比他好上一层楼?”


    “你要好好的学,学彩凤的床上本事,学彩凤如何伺候贵客,除此之外,”老鸨阴着一张染满脂粉的脸,忽的凑到了他的面前,“你什么都别想,你这张脸,不做这一行便是毁了。”


    “你只要学会这些本事,讨得贵客欢心,”老鸨一点点弯起涂的猩红的唇,“你活这条命,才值得的。”


    拉门后被摔在地垫上浑身一.丝.不.挂的彩凤,冷不丁在急促的呼吸之间,尖锐嚎叫,那声音极大,他纤细的十指不住紧攥着地垫,在地垫上挠出深深地痕迹。


    “啊啊——啊!啊啊啊!”


    梦中尖锐的嚎叫声让他一下子睁开了眼。


    屋外雨滴声隐隐。


    静谧的卧房内银丝炭未熄,点着两盏烛火,他做了噩梦,浑身满是冷汗,心脏狂跳,只觉手心里似是抓着什么东西,下意识低头,对上一张被自己攥的满是褶皱的帕子。


    是白日时,那偷偷被他掖在了枕下的纯白帕子。


    他不知是如何从枕下翻出来的,做噩梦的时候,一直紧紧地抓着。


    沉清叶一双瞳仁儿都乱了,不住攥着手中帕子大口呼吸,却听自屏风对面,传来少女有些怔愣的声音。


    “......沉清叶?”她的声音与屏风后的光辉一般柔和,“是你醒了吗?”


    他坐在昏暗里,望着对面的辉光,久久未动。


    心原本还在狂跳不止,却因为听到她的声音,逐渐感到安定。


    反应过来,他只想笑。


    他确实命贱。


    世家贵女,于他宛若天月,但在第一次被她相救的那个雪夜,只是因为听到了她的声音,他便下意识,昏昏沉沉向她求救。


    他早该去死了。


    明明只要是去死,那些非人痛苦,腌脏污秽,便再与他无丝毫瓜葛。


    即刻去死,他或许,还能如他从前所想,留个干净。


    可他偏偏活了下来。


    这不是命贱,又能是什么呢。


    “……回贵女的话,是奴。”


    明心睡觉比较轻,方才听到对面有动静便醒了,“你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吗?”


    话落,是片晌的死寂。


    明心听到对面,沉清叶的声音,“奴方才,做了噩梦。”


    “噩梦?”明心有些好奇,“是什么噩梦啊?”


    屋外,渐有电闪雷鸣。


    明心被突如其来的闪电吓了一跳,拍了拍心口,屏风后,少年声音清疏,他声音十分好听,总让人想起夜雨之中的竹林,清淡疏朗,


    “是十分可怖的噩梦。”


    “贵女,奴可以去您的身边吗?”


    这么恐怖的噩梦吗?


    明心没太多想,只当他是切实吓到了,“可以,不过一会儿我还要睡觉,大抵没办法与你闲聊太久。”


    “嗯,无事,多谢贵女。”


    明心望见对面的人影绕过屏风来。


    卧房内铺着地垫,来去需得赤脚,少年苍白细瘦的脚掌敛在素白的衣衫下,他墨发散落满身,肤色如冷玉,眉眼似墨画,腰身被一条明心随手找出来的红绳腰带绑着,显得颇为劲瘦。


    他捋着过长的墨发发尾,先对明心行了一礼,才坐到明心身侧。


    卧房内,落地宫灯映出的光辉,落了少年满身。


    那是明心特意选的,如月辉银白的宫灯,才导致现下,将少年面容映衬的越发清冷似仙。


    他起眼看她,一双桃花目天生含着潋滟,右眼眼下那颗小小的朱砂痣衬托其面容越发清艳,明心都不免心中赞其美丽。


    他生的清冷又艳丽,似银辉般的月光下,猩红的曼珠沙华。


    “沉清叶,”明心看着他,满含对美的赞叹,“你生的可真好看。”


    沉清叶原本正定定注视着她,听她如此说,又对上她一双澄澈杏目,不知为何,他眼睫一颤,轻抿着唇移开了视线。


    他早习惯了被夸赞。


    夸赞是有所图的,所有人夸赞他都是有目的的。


    他极力压下心头,方才被明心夸赞后生出的异样感,转身朝向明心,双手一点点覆到明心两侧的床褥上。


    隔着近了。


    少女身上,那股名为‘栀子’的花香越发明显。


    沉清叶的双手,一点点朝着明心靠近,过长的墨发都流泻到明心银白色的被褥上。


    他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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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线,一双内勾外翘的桃花目深深地看着她,“是吗?”


    明心虽聪慧又通透。


    但自幼在男女一事上,她颇为迟钝,因她所有的知识来源,一是沈玉玹,二是市面上那些谢氏不允许她看的烂俗话本。


    才导致当下,两人虽靠的过近了些,明心竟也没发觉什么不对。


    心下,还觉得沉清叶听话乖巧,听她说一句‘好看’,便将脸庞凑那么近过来。


    这张脸离近了,也是真的很好看。


    按理说,她看惯了沈玉弦,本该不会再对其他美丽之人有更多惊艳,但现下,月色里看着沉清叶的脸,她还是不免移不开眼。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明心点了下头,朝他浅笑,“是呢,清叶极为美丽。”


    她字字句句,赞他叹他。


    不知何缘故,他却没有如往常般感到恶心厌恶。


    他并未捕捉到这点异样,朝她靠近,直到双手轻揽上她的肩膀,明心还没回神,便被他一下子推倒在了床榻上。


    “唔——”


    眼前光影被阴影占据。


    少年过长的墨发流泻,冰凉的散在她身上,明心愣愣,正要说话,抬眼却对上少年桃花目,他注视着她,瞳仁儿昏黑,似将她寸寸缠裹。


    他未愈的指尖冰凉,碰上她才睡得温暖的面颊,沉清叶朝她靠近,话音轻轻,“奴的脸既讨得贵女欢心,”


    “贵女要不要摸摸奴的脸?”


    “我......嗯?”明心有些发愣,一时之间,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毕竟沉清叶一向乖巧。


    明心想了想,不想浪费他的好意,毕竟也难为他今夜和自己说了那么多的话。


    明心试探着,抬手碰上了他的脸。


    他人的碰触,要沉清叶下意识眼睫微颤,脑海之间乍然浮现的,是曾被殴打鞭笞的恐惧。


    继而,感受到的,却是少女较比平日里更加温热的指尖。


    她体寒,被褥里放了两个汤婆子,指尖落在沉清叶冰凉的皮肤上,甚至让他感觉,被她触碰的皮肤有些发烫。


    明心依照自己的想法,摸了摸他的面颊,又碰了碰他的眼皮,鼻梁。


    极美的一张脸,如人偶一般。


    简直似天工巧匠拿着极细的工笔,细细勾勒,才融汇出那么一张脸。


    明心碰了一下他纤长如蝶翼般的睫毛,似是有些痒,少年眼睫微颤,睁开了眼。


    二人距离极近,目光相交。


    明心停顿片刻,心下,忽觉有几分不对。


    “你、你还没与我说你做了什么梦——”


    她话音将落,面上不大自然的笑意还未褪,沉清叶冰凉的手便揽住了她的手背。


    他垂着眼,牵着明心的指尖,将明心的手带到他自己的脸上,又渐渐往下,继而,才抬起眼看向明心。


    “贵女,”他抿紧唇。


    只有这样。


    他活这条命,才是有价值的。


    他运气好,遇到了好主人。


    只有这样。


    他才是有价值的。


    “您不想,再多碰碰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