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局乃是下臣在北境游历时偶然所得，南番举国无人得破此局，今日便劳烦大燕在座的诸位学士了。”


    刻璧说着抬手对着大殿里的文官们行了一个南番礼。


    他这番话明面上是恭维大燕国人才济济，但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将大燕架在了一个极高的位置上炙烤，但凡这盘残局大燕无人能解，那无疑就是重重地抽了大燕一耳光。


    在场的众人一时间都不敢枉自行动，主要是一时半会儿还真的就没人能将此局破开。


    见无人出声，皇帝有些不悦地皱眉，他开口：“众爱卿，谁若能破得此局，朕重重有赏。”


    有了皇帝的这句话，大殿中的官员们开始有些骚动，武将们本就大多是粗人，看不懂这些精细玩意儿，文官们依旧驻足。


    谁也不想当这个第一个上去破局之人，若有这个本事拔得头筹当然好，可要是破不得局悻悻而归，那多么丢人。


    而且此事往小了说可以是个人学艺不精，但是往大了说可就是国无能者，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压得无人敢轻举妄动。


    “微臣斗胆一试。”隔了好半晌，见无人上前，翰林院的学士终于忍住压力，坐到了棋盘前。


    裴翎侧身对苏箐宁小声道：“这是上一年的新科状元徐渭徐大人，听说对于棋艺这方面有独到的研究，就连太后娘娘都时常与他对弈。”


    苏箐宁对朝中的事与人都知之甚少，她听裴翎解释完，小声地道：“那这位徐大人应该很厉害吧？此局虽然难解但也并非无解。”


    裴翎对于苏箐宁的话深信不疑，他点头符合道：“想来也应是如此。”


    而被寄予厚望，觉得能将此局很快破解的徐大人此时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他颤抖着手，一双眼睛盯着那盘摆在大殿正中的棋局，脑门上全是冷汗。


    刻璧见他这副模样，从容而又大度地一笑，说：“大人不必紧张，您先擦擦汗。”


    “哎，哎哎”，徐渭接过一旁内侍递过来的帕子，草草擦了擦汗，他怎么能不紧张！


    与棋盘对峙了一炷香的时间，苏箐宁无聊地盯着仿佛已经石化当场的徐大人，已经猜出他估计是解不出来了。


    又过了小半会儿功夫，徐渭脸色灰败地回了自己的席位，原本他想着哪怕是走上一步都不会显得那么窝囊，但看到棋盘后，他才知道自己想错了，这一盘棋牵连甚广，无论他走哪一步都是必死无疑，若是走了一步就败下阵来，那比一步都走不了更加得无地自容


    见徐渭都拿这盘棋没法子，殿中众人一片唏嘘，而后更加地静若寒蝉。


    刻璧勾起唇角，他带着这盘棋局走遍了大江南北，至今还无人能将此破解，他就是要借着这盘棋局好好地挫一挫大燕的锐气。


    徐渭之后又有几位大人上去，但无一例外，皆是铩羽而归。


    皇帝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苏箐宁直摇头，这样子下去可不行啊，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破局时，一道温柔的女声在大殿中响起。


    “让臣女试一试吧。”


    正是那位女子科举第一名的容眠，她轻盈地起身绕过面前的案桌，稳步走到了棋盘前。


    “这是端王殿下的义女吧？”


    “她在哪上去了？若是破不了局，那岂不是给我们大燕丢人？”


    “唉，简直是胡闹！”


    “可她不是京城第一才女吗？而且女子科举的殿试她也是第一名啊。”


    “你懂个屁，那些小女孩子过家家的名头哪里能做得数！”


    苏箐宁听着四方传来的质疑声，心里忍不住发寒，一群连出列都不敢都人到底凭什么瞧不起勇敢直面的女子？


    “大燕是没人了吗？竟然派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破解棋局？”刻璧对于容眠的出场颇有些不悦，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容眠没有因为刻璧的几句话已经朝臣的不看好而羞愧，她挺直了腰，不卑不亢，不失礼数地淡淡微笑道：“南番使臣误会了，我虽是女子，但自幼熟读棋谱，对此颇有研究，并不是随意糊弄，实在没有轻慢使臣以及贵国的意思。”


    皇帝是对容眠的本事知道一些的，虽然他也并不觉得满朝文武都无法破解的精妙棋局她能破解，但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让她试试了，他道：“南番使臣说笑了，我大燕岂会没有人才？容眠说得没错，她自幼聪慧过人，就让她去看看吧。”


    既然皇帝都发话了，刻璧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此局破不开，最后丢脸的也只会是大燕。


    在众人的目光中，容眠施施然坐下，并没有过多地思考就下出了第一步。


    全场哗然。


    她竟然真的会下！


    刻璧的脸色一变，这小女娃娃能懂什么棋局变化，怕不是下不来随便走了一步？


    想到这里，他连忙上前查看，沉默半晌，他忍不住攥紧了手。


    她竟然真的下出来了！这一步走得虽然险，但确实妙，精辟地躲开了所有杀招。


    内侍麻利地将对弈的场面再次在屏风上摆出。


    苏箐宁对着容眠的那一步若有所思，这一步虽好，但是再走几步，却再难落子。


    果然，几步之后，容眠指尖微颤地拈着棋子，棋盘上她所持的黑子局势非常不利，四面楚歌，风声鹤唳。


    在场的白官也同样大气不敢喘一下，他们的心情现在是非常复杂，他们既希望容眠破解此局为大燕赢回脸面增光添彩，又不希望她破解此局，因为若是她破了此局，那他们这些学堂苦读，寒窗十余年的男儿岂非无地自容。


    最后，清脆的棋子碰撞声响起，容眠将棋子放回棋篓里，叹气道：“我解不开。”


    刻璧松了口气，他再也不敢看不起容眠，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箐宁很明显地察觉到紫宸殿中的大多数人也是松了一口气的。


    她不解，在整个大燕面前，难道那些士大夫的面子就有那么重要吗？


    原本女子科举想要举办就是异常艰辛，虽说原定是一年一次，但总是有各种原因，女子殿试会被随意地取消，而且就算是在殿试中出了彩，大多数人也都不愿意留在宫中坐女官，世家千金贵女们参加殿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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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多是为了博得个好名声，为以后嫁入好人家做添头。


    更何况这女子科举向来不被那些举子们看好，在他们的眼里，女人靠科举若是为了给夫家增光添彩，方便相夫教子那无可厚非，但若是为了给自己挣一个锦绣前程，飞出牢笼，那就是有违纲常，大逆不道。


    若非太后娘娘一力支持，恐怕这女子科举早早地就办不下去了。


    苏箐宁虽然早早就知道是这样，但是亲眼看见这样场景时，她还是觉得心寒，她忍不住扪心自问，她坚持参加女子科举到底有没有意义，她这一生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做女官！做可以上朝听政的女官！


    她的前半生都在为此努力。


    即使她知道考了女子殿试依旧是被人看不起，但是这如今是她唯一的出路，只有考完了，她才有机会触碰到权利，站到更高的地方。


    容眠之后，再无人愿意挺身而出。


    苏箐宁原本就是替嫁身份，小心低调是她必须要做到的，她也多么希望自己有一天也可以像容眠那样，大大方方地站出来说一句我来。


    裴翎盯着苏箐宁瞧，眼见着她的情绪一点点低落下去，他捏紧手中的酒杯，道：“宁宁，你知道破局之法？不如你告诉我，我去破局。”


    苏箐宁讶异地看向裴翎：“你？”


    裴翎道：“对，你告诉我，我去杀那些个嚣张的南番人个片甲不留！”


    苏箐宁看着裴翎热血沸腾的模样，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膨胀什么，但转念一想，这倒也是个好法子，既给裴翎挣了名声，也可为大燕解此燃眉之急。


    “你附耳过来。”


    裴翎听话地凑过来，颠颠儿地将耳朵递到苏箐宁脸边上。


    “你就这样……”


    这边，再一次将大燕难倒的刻璧明显已经有些飘飘然了，他大声道：“怎么？大燕国在座各位已经无人能将鄙人带来的这盘棋局破开了吗？那既然如此……”


    “且慢！谁说没人了？我来！”


    刻璧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强行打断，而这次站出来的人却又一次令人大跌眼镜。


    “裴翎？”


    “草包怎么上台了？逗我玩呢？”


    “噗……他吃错药了？”


    “草包这是喝多了？以为这是惊鸿街呢？以为这是什么出点银子就可以为所欲为的风流场所？”


    “简直是疯了！”


    就连镇南王也皱起了眉：“胡闹！快，去降世子拽回来。”


    他沉声吩咐身边的随侍。


    只是不等随侍阻拦，裴翎已经快步走上了大殿中央，一屁股坐在了棋盘旁边。


    他扬眉，冲着刻璧道：“谁说没人了，我不就是？”


    紫宸殿内依旧有人调侃：“这棋局裴翎要是能破，我将这桌板给吃咯！”


    苏箐宁皱眉，冷冷地扫过那人，刚想要开口理论，却见裴翎看了过来，他安抚地看了苏箐宁一眼后，目光精准地落在刚刚出言的那人身上，他笑眯眯地说：“张兄，我可都听到了，你记得待会儿说话算话哦。”


    那位姓张的仁兄：“……”